第八章 狄仁傑妙計平叛亂(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8176 字 1個月前

石國牙帳內,吉利站在行軍地圖前靜靜地看著。背後腳步聲響起,衛隊長快步走進來:“可汗,同達勒哈將軍前去檢視鷹師的巡防隊長在牙帳外求見。”吉利可汗轉過身來:“哦,叫他進來。”衛隊長轉身喊道:“進來吧!”那巡防隊長快步走進來,單膝跪下:“可汗陛下!”吉利點了點頭:“哈勒日的鷹師有什麼動靜?”巡防隊長道:“一切都很正常。”吉利抬起頭:“哦?不是說他的鷹師曾經在一個月前移動過嗎?”巡防隊長道:“達勒哈將軍已詢問過哈日勒,哈日勒將軍說,鷹師是奉可汗陛下的休整令,從原來的山中大營,移師到現在的駐所——一個接近水草的營寨。他們從來沒有出過邊境。”吉利點了點頭:“達勒哈將軍為什麼沒有回來?”隊長道:“大將軍與哈日勒將軍率軍檢查邊境哨卡,似乎發現了一些不妥,因此他讓末將先行回轉向可汗稟報,他還要再繼續調查。”吉利點點頭:“是這樣。好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隊長答應著快步走出去,飛馬奔出大門,勒住戰馬回頭看了看牙帳,臉上露出了獰笑。大門對麵停著一輛馬車,隊長一撥馬頭飛馳而至,輕輕敲了敲馬車的窗子。車裡傳出一個女聲:“怎麼樣?”隊長輕聲道:“一切正常!”說完,縱馬疾馳而去。馬車裡,默啜與“大姐”蕭清芳相視一笑。蕭清芳道:“現在就看你的了!”默啜拿起那支金批大令,把令頭點在麵前的地圖上,輕輕向前劃著,最後停在金山北側:“這是離石國最近的一支豹師,將軍齊葛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以先調這支部隊向金山後迂回,會同哈日勒的鷹師包圍石國。”蕭清芳微笑道:“內外並舉,殺死吉利可汗,奪取牙帳。一旦牙帳在我們手中,你就是可汗了!”默啜搖搖頭:“沒有這麼簡單。我突厥衛下最精銳的三個虎師全部集中在石國附近,光憑齊葛和哈日勒的軍力,在虎師麵前不堪一擊。”蕭清芳笑了:“你放心,過不了多久,虎師就會調離。”默啜道:“不可能,虎師是我父親最親勳的衛率,絕不會離開。”蕭清芳微笑道:“如果發生戰爭呢?”默啜雙眉一揚:“你的意思是……”蕭清芳道:“少安毋躁,我想應該就在這兩天了。”狄公率眾人再探東柳林鎮。空無人煙的東柳林,籠罩在一片淒惶的氣氛中。隨著馬蹄聲響,狄公、李元芳、如燕、曾泰及八大軍頭率衛隊,一行數十人慢慢駛進鎮來。馬上的曾泰指了指街道東邊的一扇大門道:“大人,咱們就是在這兒發現了吳大憨。”狄公點了點頭,一揮手:“進去看看。”眾人紛紛下馬,向大門走去。“吱呀”一聲門被推開,狄公走進來,鷹一般的目光搜尋著屋中的一切。身後的人也默默地行動起來,四下裡搜索著。狄公站在屋子中央,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忽然,他抬起頭來,雙目微合,腦海裡飛快地閃現著初訪東柳林鎮時的畫麵,一個推斷漸漸形成了——屋中堆滿了被官軍砍掉首級的死屍,“吳大憨”閃身進屋,他四下看了看,快步向大門走去。忽然,外麵傳來狄公的聲音:“把房門打開!”張環、李朗齊聲答應。“吳大憨”一驚,趕忙從地上抓了幾把血擦在身上,倒臥在死屍堆裡。“吱呀”一聲,門開了,狄公、“狄春”、王鐵漢等人走進來。狄公四下環視著。“吳大憨”趴在死人堆裡,微睜雙眼望著狄公,忽然,一股涼氣吹在他的脖子上,“吳大憨”渾身一抖,隻見“狄春”的眼睛漸漸湊近他,“吳大憨”趕忙閉眼裝死,“狄春”發出一聲輕輕的冷笑,站起身來。狄公緩緩轉過身。猛地,“吳大憨”躥起身來,舉刀向狄公刺去。狄公的雙目睜開了,李元芳輕聲道:“大人,您想到了什麼?”狄公道:“當時,我們在這裡找到了吳大憨。當天夜裡,他對我說,那時他正在後麵磨豆腐,老板娘的腦袋掉在磨盤上。他跑出去看,土匪正在屋裡殺人,嘴裡喊著‘李楷固來了!’喊完了就把老板和他的兒子也殺了。他拿刀子跟他們拚命,砍倒了兩個,後來又衝進幾個土匪,他被砍了幾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李元芳點點頭。狄公繼續道:“我一直覺得非常奇怪,宋無極手下的官軍血洗東柳林鎮,砍下了鎮裡所有百姓的首級,可為什麼他們將吳大憨砍倒後,卻沒有割下他的人頭?如果王孝傑派遣官軍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找到這個奸細陳有龍殺人滅口,可為什麼偏偏留下陳有龍沒有死?”李元芳靜靜地思索著。忽然他抬起頭來:“除非這個陳有龍當時並不在鎮子裡。”狄公搖搖頭:“如果此人當時不在鎮上,那麼必定是官軍撤走後才回來的,否則,肯定會被殺害。”李元芳道:“不錯。”狄公問道:“如果是這樣,當他回到鎮上,發現所有的人都被殺死,肯定能夠想到官軍是衝他來的,那他會怎麼樣呢?”李元芳道:“會逃走。”狄公道:“不錯。那也就不會有後麵發生的那些事情了。”李元芳思索著,點了點頭:“有道理。那,大人的意思是……”狄公道:“我想,他必定是藏在院中的一個隱蔽所在,躲過了這一劫。聽到官軍撤離,這才出來準備逃走,然而,卻被我們堵在了屋中。”李元芳恍然大悟:“有道理!”狄公深吸一口氣:“因此我想,在這個院子裡,定然還有一些我們忽略的東西。”李元芳徐徐點了點頭。狄公道:“走,到院子裡看一看。”院中,那個大磨盤依舊在院子中央。張環、如燕、曾泰等人率衛士們分頭搜索。狄公的目光落在磨盤上。磨盤很大,底座是用大石頭壘起的,橫寬各有近三尺。狄公仔細地觀察著底部,忽然眼睛一亮:磨盤側麵那塊大石頭的底部,被磨出了幾道深深的劃痕。狄公蹲下身,用手摸了摸,而後站起道:“張環,李朗。”二人快步跑過來。狄公叫他們將這塊石頭搬開。二人伸手微一用力,“轟隆”一聲,大石歪到一旁,露出了後麵的一個小小的門戶。眾人不由得一陣驚呼。如燕、曾泰也跑過來,吃驚地望著這個小洞。狄公望向元芳:“果然,這裡就是他的藏身之所!”元芳點點頭:“大人所料絲毫不差。這個陳有龍聽到官軍屠鎮的聲音,便藏身到這個洞穴之中,等一切平靜了,才從這裡爬出來。這就是為什麼全鎮百姓都慘遭毒手,隻有他一人幸免於難。”狄公道:“取火折來。”張環掏出火折,遞了過來。狄公劃亮,俯身鑽進小洞口,隻下了幾個台階,腳便落在平地上。他舉起火折四下看著,這是一個僅能容一人的小地洞,洞裡放著一張床,床頭放著一些衣物,除此之外彆無他物。狄公走到床邊,仔細地翻找著那堆衣物,忽然一件軍服映入他的眼簾。狄公仔細翻看,發現衣襟下寫著幾個小字:“營州右”。狄公深吸了一口氣,陷入了沉思。話分兩頭,這一夜,帥府東跨院兒內,房上房下,院裡屋前,站滿了警戒的千牛衛。東廂房中,“吳大憨”靜靜地坐著;對麵,王鐵漢手握鋼刀警惕地盯著他。“吳大憨”長歎一聲,緩緩站起身來。王鐵漢飛快地拔出鋼刀,厲聲喝道:“你要做什麼?”“吳大憨”苦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說著,他慢慢地走到窗前,長長地歎了口氣,“你是王孝傑將軍的副將吧?”王鐵漢道:“不錯。”“吳大憨”長長歎了口氣道:“聽說王將軍叛逃契丹,這是真的嗎?”王鐵漢咽了口唾沫:“是的,是真的。”“吳大憨”微微搖了搖頭,緩緩坐下。王鐵漢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吳大憨”笑了笑:“沒什麼,隻是隨便問一問。”說完,他又沉默不語,目光呆呆地望著窗外。與此同時,大將軍權善才、崇州刺史丘靜坐在帥府的正堂上,麵露焦慮之色。曾泰快步進門問道:“二位,有什麼事嗎?”權善才道:“大帥還沒有回來?”曾泰搖了搖頭:“大人今早出發,除勘察東柳林鎮,恐怕還要到附近民間去走訪一下,這是他的習慣,恐怕不會這麼快回來。”權善才焦急地道:“今日接到斥候的快報,李儘滅率契丹大軍拔營起寨,正在向崇州靠近!”曾泰吃了一驚:“哦?”丘靜道:“一旦契丹主力圍城,城中的軍力配備,城防守衛都需要人來主持,否則,必生混亂!”曾泰沉吟片刻道:“我們立刻飛鴿傳書將此情轉告大人。”權善才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去辦。”曾泰道:“大帥臨行前,把崇州的行政及防務諸事都委托給了二位大人,既然事態緊急,就不必等他了,我們商量一下,先行準備,我想,大帥回來是不會責怪的。”權善才與丘靜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已是深夜,通往關外的大道上,一彪人馬飛馳著,為首者正是狄公,他的身後跟著元芳、如燕和八大軍頭。如燕飛馬奔到狄公身旁,猛地勒住坐騎。狄公也勒住胯下戰馬:“怎麼了,如燕?”如燕四下看了看道:“叔父,不對呀!”狄公道:“什麼不對?”如燕道:“咱們走的不是回崇州的路呀!”狄公微笑道:“誰說我們要回崇州?”如燕愣住了。狄公一聲大喝,戰馬繼續向前奔去。如燕莫名其妙地坐在馬上,眼看八大軍頭催馬馳過。身後,李元芳趕上來:“怎麼,不明白?”如燕瞪了他一眼:“你明白?”元芳笑了:“你呀,偏有這許多問題。”如燕嘟囔著:“什麼都瞞著我,真是的。”說著,她一夾馬向前跑去。石國雖然是吉利可汗牙帳的所在地,卻是個不大的城市,全城隻有四五條街道,太子默啜的寓所就在距牙帳不遠的一條僻靜的街巷儘頭。此時,蕭清芳正站在寓所的廳堂中,仔細地看著手中的紙條,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腳步聲響,默啜走了進來。蕭清芳微笑道:“剛剛接到崇州的消息,狄仁傑趕到東柳林鎮查訪。而且,李儘忠也已接到我的傳書,率主力向崇州靠攏,隻要契丹大軍兵臨城下,狄仁傑肯定會逸留崇州。等他明天過來,再趕到突厥,這裡已經是我們的天下了!”默啜冷笑一聲:“狄仁傑不來是他的福氣,否則,他就再也回不了崇州了!”蕭清芳詭譎地一笑。默啜道:“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剛剛接到邊境巡防營的斥候報,武則天已經下令封鎖邊境,調左右龍武衛大軍開到前線,準備對我突厥作戰。”蕭清芳大喜:“哦,太好了,來得正是時候!這樣一來,吉利可汗便不得不調虎師離開石國;一旦虎師離開,我們的計劃便再無障礙”。默啜點了點頭:“我要馬上到牙帳去見他,看看他有什麼反應。”蕭清芳笑了。默啜也笑了起來。吉利可汗的反應果然非常強烈,他沒有想到大周天子竟然會下令封鎖邊境,關閉榷場,這使他感到很意外,他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身旁的默啜道:“這個消息可靠嗎?”默啜道:“孩兒是聽涼州榷場回來的突厥商隊說起的,應該是非常可靠九_九_藏_書_網。”吉利緩緩搖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話音未落,一名衛兵飛奔而入:“可汗,虎師統帥步真將軍現在帳外,有緊急軍情稟告。”吉利道:“叫他進來!”腳步聲響,步真飛奔而入,單膝跪倒:“可汗。”吉利道:“起來。步真,出什麼事了?”步真急促地道:“可汗,邊境巡防的鷹師來報,大周皇帝下令關閉兩國邊境及榷場,大周軍左右龍武衛主力已開到邊境布防!”吉利倒抽了一口冷氣;默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步真道:“可汗,封閉邊境榷場,調大兵布防,這就意味著宣戰呀!”吉利歎道:“看來,大周天子並不相信我們的誠意。”默啜抬起頭來:“父王,現在該怎麼辦?”吉利站起身,緩緩地踱著,半晌,他長長歎了口氣道:“步真,你即刻下令,命虎師中止休整,開到距大周邊境三百裡處駐紮。”步真道:“是。”默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吉利提醒道:“記住,嚴令虎師將領,絕不可擅越邊境,絕不可與大周軍發生摩擦!違者重處!”步真應聲“是!”。默啜不滿地道:“父王,這樣是不是太軟弱了,會令漢人小看我們。”吉利冷冷地道:“要贏得對手的尊敬,首先要尊重對手。”吉利輕聲道:“不知狄公是否知道現在的局勢。”北城是石國最熱鬨的地段,街道上買賣鋪戶,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北門也是石國最大的一座城門,突厥人、色目人、契丹人、漢人、胡人,各色人等的馱馬商隊川流不息,喊叫聲、喝斥聲間歇傳來,各種語言在這裡交彙成一組奇特的樂曲。一支馬隊穿過北門,緩緩駛來,馬上人清一色地穿著突厥商人的衣服,白巾蒙麵。為首一人輕輕打開了蒙麵巾,正是狄仁傑,他四下裡觀察著。身後,李元芳和如燕催馬靠近。元芳輕聲道:“大人,這就是吉利可汗的西廷——石國。”狄公點了點頭,微笑道:“好一派繁華熱鬨的景象,雖比不了長安、洛陽,卻也是一國之都的氣象!”如燕輕輕哼了一聲:“我看還不如崇州呢。”狄公和元芳相顧莞爾。元芳道:“大人,咱們還是先找個客棧住下,再定後麵的行止吧。”狄公點頭讚同。忽然前麵一陣大亂,一彪突厥騎兵飛馳而來。狄公趕忙用白巾蒙住臉頰。突厥馬隊飛馳而過。狄公鬆了口氣,小聲道:“而今兩國邊境吃緊,我們避開崇州對手的耳目,轉進突厥,一定要小心行事,否則功虧一簣。”元芳點點頭,一行人沿街道向前走去。不一會,他們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內有一家僻靜的小客棧,門前掛著兩支野雞毛,權當標誌。狄公一行來到客棧門前,李元芳翻身下馬,衝裡麵喊道:“有人嗎?”一個夥計跑出來:“哎喲,客人,是要住店嗎?”李元芳點點頭道:“你們客店有多少間房子?”夥計道:“大約二十間吧。”李元芳道:“我全都包下了,不要再接待其他客人。”夥計遲疑道:“這、這可不好辦啊。”李元芳從懷裡掏出一塊藍寶石遞了過去:“這個夠了吧?”夥計一驚,趕忙接過來,看了又看,而後滿臉堆笑道:“夠了,夠了,快請進吧!”元芳點點頭,衝身後一擺手,眾人迅速下馬,然後又將另兩匹馬馱著的幾筐貨物抬下來,向客店裡走去。狄公、元芳和如燕走進房間,一股令人窒息的黴味兒撲鼻而來,如燕使勁煽了煽道:“真難聞,叔父咱們換一家吧。”狄公笑道:“如燕呀,這裡僻靜,不容易被人察覺,你就湊合一下,住上幾天,啊。”如燕委屈地道:“那好吧。”狄公對元芳道:“我們立刻出發,到牙帳去麵見吉利可汗。”如燕道:“那,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去呀?”狄公道:“當然。”如燕興奮得跳起來:“太好了,那,咱們走吧!”狄公點點頭,三人走出房間。吉利可汗的牙帳大門前,是一條長長的橫街,對麵擠滿了買賣鋪戶,非常熱鬨。狄公三人緩緩走來,李元芳衝不遠處的大門努了努嘴,輕聲道:“大人,那就是牙帳。”狄公點了點頭,眼睛四下看了看道:“先找個地方坐下。”三人走到牙帳大門對麵的一家雜貨鋪前。元芳用突厥語道:“老板,走路的,渴了討碗水喝。”說著,遞上了一顆小珠子。老板一見珠子,立刻眉開眼笑:“好,好,快請坐。”說著,他端了幾張凳子放在門前,狄公三人坐了下來。老板端出水來,三人端起水碗喝水。狄公的雙眼不停地四下搜索著,周圍似乎非常平靜。他放下水碗,衝李元芳使了個眼色。元芳點點頭,站起來,快步向牙帳大門走去。狄公衝如燕一努嘴,如燕一愣,狄公已站起身走進了雜貨店,如燕趕忙跟上。此時,吉利可汗正在牙帳內凝望著牆壁上的行軍圖。半晌,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轉過身來。腳步聲響起,衛士快步奔進來:“可汗!”吉利抬起頭:“什麼事?”衛士將手裡的一個小布包遞上:“剛剛有個人把這件東西交給了小人,讓我拿給可汗陛下。”吉利“哦”了一聲,他伸手接過布包,打開。他登時驚呆了,裡麵赫然放著那枚虎頭飛鷹戒指!吉利可汗跳起來:“人在哪兒?”衛士道:“就在門外。”吉利道:“走!”狄公三人白巾蒙麵,正站在牙帳大門前等候。突然街儘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彪馬隊飛奔而來,轉眼間便到了三人麵前,為首者一聲吆喝,十幾匹馬登時圍著三人轉起圈來,三人大驚,連連後退。為首者一聲呼哨,塵煙繚繞中,一張大網騰空而起,將狄公三人罩在當中。首領狠狠一揮手,大網立時收緊,將三人困在網中。首領大喝一聲,馬隊停止了轉動,馬上眾人撥轉馬頭向來路奔去,狄公三人登時被拖倒在網中,任由戰馬拖拽著向前奔去,轉眼便拐過街角,失去了蹤跡。吉利可汗率衛士飛步迎出,可大門前空空如也,哪裡有狄公的影子?吉利愣住了,回身問那名衛士:“人呢?”衛士道:“剛才還在這兒呀!”他快步走到門前,問站崗的衛士道:“那個人呢?”衛士道:“你進去之後,我看見那人走進對麵的雜品店,從店裡又叫出了兩個人,三人一起站在門前等候。可,剛才從東邊過來了一個馬隊,待馬隊過去之後,三個人就都不見了。”吉利可汗吃了一驚:“馬隊,什麼馬隊?”衛士道:“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有十幾匹馬,過去以後,那三人就不見了!”吉利猛地一跺腳:“不好!”他對報信的衛士道:“你立刻率我的衛隊前去追趕,一定要救下那三個人!”衛士高聲答應著飛跑下去。吉利可汗喘著大氣,思索著。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掏出小布包,打開,拿出戒指,而後翻來覆去地查看那塊包戒指的紅布。他的手突然停住了:紅布的背麵寫著一行蠅頭小楷!再說那馬隊奔入一條偏僻的小街,後麵拖著狄公三人。首領一擺手,眾人紛紛勒住坐騎。首領翻身下馬,快步來到大網前,一把拽下了網中人的蒙麵白布。他登時愣住了!此人根本不是狄仁傑!首領大驚,將後麵兩人的蒙麵巾也扯了下來。哪裡是李元芳和如燕,竟是一男一女兩個突厥人!首領厲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那為首的嚇得渾身發抖:“我、我是雜品店的老板。”首領拔出腰懸的彎刀,放在老板的脖子上:“那三個人到哪裡去了?”老板道:“彆、彆殺我。那三個人在我的店裡。他們給了我兩塊寶石,讓我們一家三口穿上他們的衣服站在牙帳門前,小人貪財這才答應幫忙。”首領狠狠一跺腳:“上當了!”狄公、元芳和如燕三人站在雜貨店門口,靜靜地望著牙帳大門前。一彪衛士催馬從牙帳中飛奔而出,向剛剛馬隊消失的方向追過去。如燕欽佩地道:“叔父,您怎麼知道有埋伏?”狄公搖搖頭:“我並不知道,隻是為了謹慎起見,才如此行事,真想不到……”李元芳輕聲道:“現在怎麼辦?”狄公道:“回去。”如燕吃驚道:“不去見吉利可汗了?”狄公果斷地道:“走!”僻靜的小街上空無一人,狄公三人飛快地走著。前麵,就是他們下榻的小客店。店門大開著,狄公、元芳和如燕快步走進來,元芳驀地一伸手拔出鏈子刀,低聲道:“情況不對!”狄公一驚:“怎麼了?”元芳輕聲道:“有埋伏!”如燕道:“不會吧,沒有人知道我們來這裡。”元芳輕輕噓了一聲,緩緩地向房間走去,狄公和如燕跟在身後。元芳飛起一腳,將門踢開,大家登時愣住了,屋中橫躺著幾具屍體。狄公進屋,將屍體翻過來,正是剛才接待他們的那個夥計。元芳和如燕將另幾具屍身翻了過來,狄公歎息道:“是店老板一家人。”元芳快步走出去,打開每一個房間,裡麵空無一人。他猛地轉身喊道:“大人,張環、李朗他們都不見了——”聲音戛然而止。李元芳的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簡直不相信出現在他麵前的情景:對麵,如燕手持短劍,橫架在狄公的脖頸上,慢慢地走了出來。元芳的嘴唇輕輕顫抖著。如燕冷冷地道:“沒想到吧!”元芳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他的眼圈似乎有些濕潤。有頃,他顫抖著道:“真的是你!”如燕點了點頭:“不錯,是我。我才是真正的紅衣女郎蘇顯兒。你在東柳林鎮上所殺的,不過是我的十幾個替身之一!”元芳點了點頭:“我一直覺得奇怪,那天夜裡在東柳林鎮,那個紅衣女子是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跑到鎮子外麵去抓你,她是怎麼知道你躲在那裡……”當時的一幕迅速在他眼前閃過——夜,東柳林鎮外,大樹後,如燕靜靜地向裡麵望著,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蘇將軍。”如燕回過頭。身後站著一個紅衣女郎。如燕輕輕嗯了一聲:“都準備好了嗎?”女郎道:“是的。”如燕道:“李元芳是個人精,一定要做得像,絕不能露出絲毫破綻!”紅衣女郎點點頭:“放心吧。”元芳深吸了一口氣道:“後來,你故意和我鬨彆扭跑出鎮子,其實是為了殺死那些黑衣女子。當時我正在追問她們,你閃電般地掠上房脊,拿出無影針,按動機栝,下麵的黑衣女子立即斃命。我大喊一聲,你縱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如燕冷笑道:“你說得完全正確。”李元芳緩緩點了點頭,輕聲道:“明白了,都明白了。也是你將我們進入崇州的消息通報給王孝傑,這才有了那晚的伏擊!”如燕輕歎一聲,點了點頭。狄公道:“元芳在昏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燕一直跟在我的身邊,沒有單獨行動。’可憐,在那種情況下,他竟還沒有忘記為你開脫。”如燕臉上冷若冰霜:“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們走吧!”李元芳緊了緊手中的鋼刀。如燕望著他輕聲道:“我不想殺你們,彆逼我,好嗎?”元芳望著她,又看了看狄公。“當啷”一聲,刀落在了地上。外麵,一群黑衣人聞聲擁了進來。如燕輕歎一聲道:“帶走吧。”石國城西的寓所,是一座很大的建築,院中的房舍是按照漢族的風格建造的:一間正房,四間廂房,中間是一個很大的院落。這是叛黨的大本營。院中站滿了黑衣人。蕭清芳站在正房裡,她轉過身,滿麵喜色地道:“好啊,顯兒,你做得好啊!狄仁傑終於落在了我們手中。”如燕靜靜地站在她對麵,勉強笑了笑。蕭清芳問道:“怎麼,你好像不太高興?”如燕道:“你知道,他們對我很好。”蕭清芳沉下臉來:“你也要學虎敬暉嗎?”如燕抬起頭來。蕭清芳的口氣緩和了一些:“傻丫頭,他們對你好,是因為你是狄仁傑的侄女!如果他們得知了你的真實身份,還會對你那麼好嗎?”如燕笑了笑,沒有說話。蕭清芳望著她輕聲道:“女人呀!從你上次回來,我已經發現,你似乎是愛上了李元芳,是嗎?”如燕抬起頭來,眼中含著淚水。蕭清芳搖搖頭:“男人是不可以信任的!顯兒,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這一點應該比誰都明白。”如燕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可是,大姐,我、我心裡放不下他。大姐,能不能不要殺死他們?”蕭清芳的雙眉猛地一挺:“顯兒,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籌策了三年的計劃,眼看就要成功,難道你想讓它毀於一旦!”如燕輕歎了一聲:“可,他們已經落在了我們的手裡,殺不殺他們有什麼區彆呢?”蕭清芳厲聲道:“狄仁傑和李元芳必須死,這是法則,絕不能更改!他們是我心中最深的恐懼,甚至連夢裡都會被驚醒,他們不死,我絕不會安心!”淚水滾過如燕的麵頰。蕭清芳望著她,長歎一聲:“癡丫頭。好了,你去休息吧,你的事情做得非常好,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如燕點了點頭,轉身走出門去。蕭清芳望著她的背影,長歎了一聲。此時,吉利可汗正在牙帳內焦急地踱著步,不時望望帳外。腳步聲響,衛士飛奔進來,吉利一步衝上前去:“來了嗎?”衛士道:“正在門外。”吉利道:“快、快叫他進來!”衛士飛跑出去。吉利深深地吸了口氣。城西寓所,廂房內,狄公和李元芳渾身綁縛坐在桌前。一個黑衣人走進來,喝道:“站起來,跟我走!”二人對視了一眼,慢慢地站起來,跟著黑衣人走出門去。狄公和李元芳被押往正房。黑暗中,一雙眼睛靜靜地望著他們。蕭清芳得意地站在桌前,手指很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門聲一響,狄公和李元芳走了進來。蕭清芳慢慢回過身:“二位,我們終於見麵了。”李元芳大吃一驚:“是你,蕭將軍!”蕭清芳點了點頭:“是的。李將軍,彆來無恙啊。”狄公冷冷地道:“原來朝中的內奸竟是皇帝身旁最親近的內衛府大閣領!也難怪賀蘭驛如此隱秘的所在,竟遭歹人破壞;趙文翽大軍借道突厥這樣絕密的情報,竟會泄露給契丹人!也難怪東硤石穀一戰會敗得這樣慘烈!真是禍起蕭牆破金湯啊!”蕭清芳得意地道:“怎麼樣,狄閣老,你終於敗在了我的手裡。想幽州之時,你將我的計劃徹底瓦解,金木蘭、虎敬暉和我苦心經營的幽州毀在你的手中。那時,你可曾想到數年之後,會變成我的階下囚嗎?”狄公點點頭:“是啊。這一次大事竟會敗在我的侄女手中,真是意想不到啊!”蕭清芳越發得意了,笑道:“自幽州事敗後,我又精心地研究和完善了原來的易容之術,看來,現在它已經是非常的成功了。不過,我還是很佩服你,竟能揭穿了化裝潛伏在你身邊的狄春。狄仁傑畢竟是狄仁傑,了不起呀!然而,你雖能拆穿狄春卻最終被顯兒騙過,終於落入了我的手中!”狄公長歎一聲:“是呀,我對老家的這個侄女如燕太不熟悉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們定是在如燕來洛陽的路上便將她換掉了,是嗎?”蕭清芳笑了笑:“你錯了。在你的老家,我們就已經將她換掉了。”狄公點點頭:“這一次的策劃,可以說是非常精密。當年的金木蘭和虎敬暉是你的手下吧?”蕭清芳道:“不錯。”狄公道:“你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蕭清芳雙眉一揚:“一個臨死之人,需要知道這些嗎?”狄公道:“我隻是好奇。”蕭清芳點了點頭:“這個組織的名字叫‘蛇靈’。之所以用這個名字,是因為所有組織中的人,都是曾被武則天殘酷迫害過的。他們有的姓虺,有的姓梟,有的姓莽,還有的像虎敬暉一樣,姓蝮。”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氣:“都是皇帝曾經殘殺的李姓、王姓、蕭姓、武姓的後人?”蕭清芳點了點頭:“不光如此,還有那些被她無故殺死的大臣們的後人。所以,‘蛇靈’有數不清的人才可以利用,而且,都是效忠於我們的死士!”狄公輕聲道:“明白了,終於明白了。我說金木蘭身為翌陽郡主怎麼能夠組織起如此龐大的叛軍,原來是有你們的支持!如果我猜得沒錯,蕭將軍定然是原淑妃蕭良娣的後人吧?”蕭清芳的眼圈有些濕潤了,她緩緩點了點頭:“是的。”狄公斥責道:“為了報仇,為了私憤,為了不可告人的計劃,你們與境外的敵人內外勾結,沆瀣一氣,不擇手段,以挑起邊境的戰火,來達到自己肮臟的目的,以至棄祖宗的宗廟社稷於不顧,棄兩國百姓的生死於不顧,棄國家利益於不顧!如此行事與禽獸何異!”蕭清芳一聲大喝:“好了!你說得夠多了!如果你也受過我們所受的那些苦難,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來人!”黑衣人一擁而進。蕭清芳冷冷地道:“狄閣老,帶著這些滿意的答案上路吧!”說著,她一揮手,黑衣人拉起狄公和李元芳走出門去。蕭清芳長長地出了口氣,衝身旁的一名黑衣人招了招手,黑衣人趕忙走了過來:“大姐。”蕭清芳道:“狄仁傑的那些衛士呢?”黑衣人愣住了:“衛士?”蕭清芳道:“是呀,他身邊不是有幾個隨侍的衛士嗎?”黑衣人趕忙道:“大姐,我到達狄仁傑所住的客店時,隻有店老板和夥計,他手下的那些衛士都不在店裡。”蕭清芳登時一驚:“什麼?”黑衣人道:“是呀。也許當時他們出門去了,也許……怎麼,大姐,有什麼不妥嗎?”蕭清芳沒有回答,靜靜地思索著,猛地,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不好!”十幾名黑衣人押著狄公、李元芳走出院外,向旁邊一片黑沉沉的樹林走去。狄公、李元芳毫無懼色,大踏步向前走著。進了樹林,一名黑衣人喝道:“站住!”狄公、李元芳停住腳步。黑衣人獰笑道,“好了,就在這兒吧!”說著,他衝身後的人一擺手,眾人一擁而上,舉起了掌中的鋼刀。突然,樹林中響起一聲呼哨,眾人一愣,轉過身來。隻見紅影閃動,寒光飛射,十幾個黑衣人還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便已經身首異處了。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一眼,轉過身來。如燕站在身後,靜靜地望著他們。狄公愕然,望著元芳。李元芳道:“你不會告訴我,你想救我們吧?”寒光一閃,綁縛狄公和李元芳的繩索被割開,二人頓覺渾身一輕。如燕說道:“你們走吧。”說完,她轉過身,向樹林外走去。元芳輕聲問道:“為什麼?”如燕停住了腳步,沒有回答,躊躇了一下,然後繼續向前走去,沉聲說了一句:“因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元芳問道:“什麼事情?”如燕淒然一笑,輕聲道:“你心裡很清楚。”元芳長歎一聲,徐徐低下了頭,而後輕聲道:“放了我們,你怎麼辦?”如燕收住腳步,笑了笑道:“大姐從小把我帶大,可我卻背叛了她。我還能怎麼辦!”說著,她的手慢慢地從後背摸出一柄鋼刀:“我救了你,卻出賣了我最親的人……”她的手臂猛地一振,鋼刀向自己的脖頸兒劃去。狄公一聲大叫:“如燕!”寒光一閃,“噌”的一聲巨響,如燕手中的刀飛了出去。如燕猛吃一驚,回過頭來。李元芳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手裡握著鏈子刀。如燕吃驚地道:“你、你的手裡還有武器?”元芳沒有回答,臉上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一字一頓地道:“沒有人能夠騙倒狄大人!如果不是我們要深入虎穴,探究實情,你手下的那些廢物現在早就變成屍體了!”如燕驚呆了:“你、你說什麼?”狄公緩緩走了過來:“知道嗎,就在剛才,你救了你自己!”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雷鳴,緊跟著,地麵搖動起來。如燕一驚轉過身來:“怎麼回事?”狄公和元芳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微笑。狄公道:“你們的老巢完蛋了!”如燕驚得連退兩步。蹄聲越奔越近,猛地,四麵驟然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如燕轉過身向小院方向望去,隻見數千突厥騎兵閃電般地撲向小院,刹那間,便將院子團團包圍。如燕身體連連搖晃:“怎麼、怎麼會這樣!”狄公淡然一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從來就沒有侄女!”如燕一聲驚叫。狄公道:“所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假的。”此時的城西寓所已經變成了修羅場,突厥騎兵與黑衣人展開近身肉搏,八大軍頭在張環、李朗的率領下,個個如下山猛虎,數十名黑衣人轉眼之間便屍橫就地。吉利可汗在衛隊的簇擁下飛步奔進院中,大聲問道:“狄公呢,誰看見狄公了?”“陛下,我在這兒!”身後傳來了狄仁傑的聲音。吉利猛地回過頭,狄公站在他的身後,麵帶微笑望著他。吉利的眼睛濕潤了,他一步跨上前去拉住狄公的手,動情地喊道:“狄公!”狄公雙膝跪倒,吉利趕忙將他攙了起來。狄公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時隔多年,又見可汗陛下聖容,狄仁傑幸甚至哉!”吉利可汗連連點頭:“好,好,來了就好!”猛地,身旁一聲大喊:“老爺!”狄公一驚,回過頭來,隻見張環攙扶著一個人從廂房裡飛奔而來。此人滿麵長髯,臉色黝黑,雙眼中含滿了淚水,一下子撲到了狄公的懷裡:“老爺,老爺!”狄公驚喜交集,高聲喚道:“狄春!”狄春道:“是我,我是狄春呀,老爺!”說著,他雙膝跪倒在地,哭出聲來。狄公長歎一聲,將他扶了起來:“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戰鬥已經進入尾聲,剩下的黑衣人全部繳械投降,被突厥衛隊押解出院子。“蛇靈”老巢正房的大門“砰”的一聲被打開,狄公和吉利快步走進來。狄公四下看了看,問身後的張環:“蕭清芳呢?”張環一愣:“大人,我率人衝進來時,屋子就是空的,沒有人!”狄公狠狠一跺腳:“不好,讓她跑了!”他抬起頭道:“可汗陛下,目前事態是萬分危急,沒有時間回牙帳了,臣就在這裡把事情的原委向您和盤托出吧。”吉利點了點頭道:“好,狄公請講。”回頭再說那樹林裡,如燕坐在地上,李元芳在一旁相陪,二人默默無語。半晌,如燕轉過頭來問:“你怎麼不說話?”元芳笑了笑:“沒想到的結果,不知該說什麼。”如燕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假的?”元芳搖了搖頭:“是從東柳林鎮,那些黑衣女人被殺開始懷疑的。”如燕的聲音有些哽咽了:“那,你為什麼還對我那麼好?”元芳道:“總是希望你不是壞人,總是希望我的懷疑是錯的。”如燕聽罷,不由得潸然淚下:“你在身受重傷的時候還為我開脫,你、你這是為什麼?”元芳沒有說話,良久才道:“私心。”如燕道:“什麼私心?”元芳笑了笑:“你知道。”如燕破涕為笑:“聽你這麼說,真好。”元芳道:“我醒來以後,大人把你的情況對我詳細說了一遍。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狄春都是假的。”如燕點了點頭:“剛剛他說過了。”元芳道:“大人的兄長有兩個兒子,卻沒有女兒。所謂的侄女如燕,是大人杜撰出來的。”如燕愕然:“哦?”元芳點點頭:“當時大人懷疑狄春是假,卻又無法得到證明。於是他想出了這樣一個精巧的計劃,那就是寫密信給家鄉的大老爺,請他寫一封書信到洛陽,就說侄女如燕將於近期到狄府作客。假狄春看到信後,便報知了你們,於是你率人日夜監視大老爺的家,果然,你們發現一輛馬車從大老爺的家中出發,於是你們便暗中跟上。我說的不錯吧?”如燕點點頭:“是的,我們跟到山裡,便立刻開始動手。可他們好像早就知道有人跟蹤,拚命地逃跑,我率人隨後緊追。沒想到他們的馬車散裂開來,衝出官道,掉進了萬丈深穀……”夜,山中官道上,顯兒率人飛馬轉過山彎,前麵的馬車在飛馳著。顯兒衝身後眾人喊道:“就在前麵,截住它!”眾黑衣人揚鞭催馬,疾追而去。忽然前麵的馬車一歪,緊跟著“轟”的一聲散了架,竟衝出官道摔下了萬丈懸崖。顯兒飛馬奔到懸崖旁,向下看了看;又是“轟”的一聲,穀底傳來一聲巨響。顯兒皺了皺眉頭道:“怎麼搞的?”身後的黑衣人輕聲問道:“蘇將軍,現在怎麼辦?”顯兒沉吟了片刻,說道:“從原路下山,找到墜車的山穀,去看個究竟!”眾人轉到山穀,已是第二天正午。隻見馬車摔得粉碎,馬匹的屍體橫臥在亂石之間。顯兒一擺手,眾人開始搜索。顯兒四下掃視著,不遠處一具屍身斜躺在巨石上,她走過去,果然是一身女子裝束。她伸手將屍體翻過來,屍體的臉部染滿鮮血,已死去多時了。如燕將手伸進死屍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她趕忙打開看了一遍,臉上露出了笑容:“嗯,這就是如燕。”身旁的一個黑衣人道:“蘇將軍,現在怎麼辦?”顯兒笑了笑:“到洛陽去見狄仁傑。”黑衣人遲疑道:“可、可是,她的麵目已分辨不清了,沒法易容啊!”顯兒微笑道:“這封信上說,狄仁傑並沒有見過長大後的如燕,所以,我們很安全。”說著,她笑了起來。如燕長長歎了口氣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元芳點了點頭:“其實,那輛馬車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如燕驚呆了:“哦,那、那些屍體?”元芳笑道:“趕馬車的車夫是大人從鳳雛苑請來的馬術高手,他在山道上甩掉你們之後,就將馬車趕到預定地點,自己跳車逃走。馬車失去控製撞下山崖。而此時,懸崖底下也早已有人等候,將事先備好的屍身放在馬車的殘骸旁。而你們呢,繞道山下,來到穀底要用一天的時間,做出這個假現場,時間已經足夠了。”如燕一吐舌頭,搖搖頭:“狄大人太可怕了!”元芳笑了笑:“不止你一個人這樣說。”如燕問:“後來呢?”元芳道:“後來嘛,假狄春告訴大人,你即將到達洛陽。大人立刻就明白了,狄春是假的。這個身份判定後,大人馬上想到是內衛將真狄春換掉了。你知道,大人對內衛相當忌憚,他不明白內衛臥底在他身旁想得到什麼。為了化被動為主動,他將計就計,沒有揭穿你們的身份,而是將你們留在身邊,時時觀察你們,判定對方的動向。於是,他才會那麼快地破解疑點,找到事情的真相。”如燕一股腦兒地搖頭:“真是難以想象,狄公的腦子是怎麼長的!那今天又是怎麼回事呢?”元芳笑道:“到突厥之前,我曾問他,要不要揭穿你的身份。他說非但不要,還要請你和我們一起去。用他的話說,必要時你會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到達石國後,我們在小客店下榻。八大軍頭早就得到大人的指示,我們剛一離開,他們便都撤了出來。果然,你的手下接到消息,來至客店,卻撲了個空。”如燕點了點頭:“我說在被俘的人裡麵,怎麼沒有看到八大軍頭,原來早就躲開了!”元芳道:“是的。當你露出了真麵目,我和大人便將計就計,跟隨你來到老巢。其實,在你們身後不遠處,張環等人一直在暗中跟蹤,發現了這裡。於是,回馬向吉利可汗稟報,而可汗早已得到了通知……”如燕大惑不解:“可,你們並沒有見到吉利可汗呀?”元芳笑道:“大人在包戒指的紅布上寫明,請吉利可汗等待張環的消息。”到此,如燕方才茅塞頓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她長歎一聲:“本來,我們還自鳴得意,以為騙過了狄公。可誰料想,他竟然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身份!哎,我們可真蠢!”元芳道:“如燕,我還可以這樣稱呼你嗎?”如燕抬起頭:“當然可以。”元芳歎了口氣:“你今日的行動證明,你的良心未泯,真希望你能改邪歸正。”如燕的眼中充滿了淚水。此時,在那座漢式大院的正房裡,狄公正向吉利可汗稟報前因後果。吉利聽了,倒抽了一口涼氣:“是哈日勒?”狄公點點頭:“正是。這個哈日勒受命於太子默啜,私率鷹師秘密潛入契丹境內,化裝成契丹部隊,襲擊了趙文翽部!”吉利茫然,問道:“狄公,趙文翽部借道突厥,怎麼會走到契丹的境內?”狄公長長吐了口氣:“這也正是我百思而不得其解之處。”吉利遲疑著:“難道,真是默啜?”狄公道:“哦,對了,我給您帶來了幾個人。”吉利道:“哦?什麼人?”狄公道:“哈日勒鷹師的統軍將領,烏騎施。”說著,他衝張環一擺手:“帶上來!”張環高聲答應,快步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八大軍頭七手八腳抬進了一個大筐。張環三下五除二將筐上的偽裝除掉,打開筐蓋,烏騎施全身五花大綁,口中塞著白布,坐在籮筐之中。吉利愕然。張環拿掉了他的塞嘴布。烏騎施喊道:“你們這些蠻子,假扮可汗的使者……”猛地,他停住了嘴。吉利可汗正坐在對麵的凳子上,死死地盯著他。烏騎施登時傻了,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汗陛下。”吉利可汗霍地站起來,命令衛隊長道:“立刻回牙帳,命人將前日從哈日勒鷹師回來報信的那個巡防隊長帶來!”下站的衛隊長躬身答“是!”。也就在這時,默啜寓所,蕭清芳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徘徊著。“砰”!門推開了,默啜衝進來:“怎麼了?”蕭清芳哀歎一聲:“完了,全完了!狄仁傑會同吉利可汗破了我的總壇。吉利可汗現在肯定已知真情,太子殿下,我們該怎麼辦?”默啜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退兩步。驀然,他使勁一拍桌子,殺氣騰騰地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已沒有退路。好在衛隊掌握在我的手裡,趁吉利可汗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立刻率軍潛入牙帳將其殺死,隻要牙帳在我的手中,事情便還有轉機!”蕭清芳道:“好,我馬上趕回崇州,命那邊提前舉事!”默啜緊咬牙關道:“就這樣!”吉利可汗不禁一聲驚叫:“什麼,達勒哈將軍被你們殺死了?”下跪的巡防隊長渾身顫抖,連連磕頭:“可,這都是默啜太子與哈日勒將軍定下的計策,與小人無乾呀!”吉利問:“他們還說了些什麼?”隊長道:“還、還說,要拿您的金批令調集豹師包圍石城,殺死可汗陛下。”吉利可汗倒抽了一口涼氣,緩緩坐在金交椅裡。狄公走到他的跟前輕聲道:“可汗陛下,蕭清芳逃走,一旦通知默啜太子,他定會孤注一擲,您可要想好啊!”吉利一聽,猛地抬起頭。靜夜無聲,牙帳大門前高挑風燈,十幾名衛士嚴密把守大門。黑暗中,一隊隊叛軍趁夜摸到大門前,靜靜地伏下身,等候進攻的命令。馬蹄聲驟然響起,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為首的正是默啜。守門的衛士一聲高喝:“什麼人?”默啜勒住馬:“是我!”衛士道:“哦,是默啜殿下。”默啜道:“吉利可汗在嗎?”衛士道:“正在裡麵與步真將軍說話。”默啜點了點頭,一揮手。忽聽一陣弓弦之聲,門前的衛士登時倒下了幾個,其餘的大驚失色,趕忙向門裡退去。默啜拔出腰刀厲聲高叫:“衝進牙帳,殺死吉利!”周圍的叛軍一陣呐喊從黑暗中殺出來,霎時間,寒光霍霍,幾名守門的衛士身首異處。默啜高聲喊叫著率騎兵殺進牙帳。牙帳內漆黑一片,沒有任何聲響。默啜率人衝到廣場上,猛地勒住坐騎,四下裡掃視著。忽然他一聲驚叫:“不好,有埋伏!快撤!”話音未落,牙帳大門轟然關閉,將大部分叛軍關在了門外。隨著一聲炮響,燈球火把亮子油鬆照得全場如同白晝,四周的高牆上,可汗衛隊的弓箭手彎弓搭箭,對準了院中的默啜。默啜渾身發抖,抬頭仰望。吉利可汗站在牙帳的碉樓上望著他道:“默啜,你這蛇種豺性的逆子,竟敢公然反叛,進擊牙帳,企圖弑君奪位,將突厥再次帶入戰亂之中,真是罪不容誅!事到如今,還不下馬受縛!”默啜的嘴唇顫抖著。他一舉馬刀高喊道:“兄弟們,衝進牙帳,殺死吉利!”話音未落,高牆上一聲梆鈴,亂箭齊下,默啜叛軍登時倒下了一片。默啜縱身下馬,拿起盾牌,率餘部向牙帳衝去。牙帳的門開了,一隊衛士呐喊著殺出來,與默啜叛軍展開肉搏。被隔離在大門外的叛軍瘋狂地攻擊牙帳大門。虎師大將軍步真率人進行頑強的守衛,使叛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然而衛隊的損失也很大,漸漸有些難以支撐。大門裡,默啜率叛軍瘋狂地衝殺著,衛士們抵擋不住,邊殺邊退。默啜獰笑著喊道:“他們人少,支持不住了,殺呀!”叛軍精神大振,拚命廝殺。吉利的目光望向狄公,狄公點了點頭:“是時候了!”吉利伸手拿起弓,將一支響箭搭在弦上,滿拽雕弓,“吱”的一聲巨響劃破夜空。下麵的默啜一驚,抬起頭來。牙帳內突然衝出一彪人馬,為首的正是李元芳,身後跟著八大軍頭。一乾人如虎入狼群,異常奮勇,叛軍登時被殺得連連後退。默啜殺紅了眼,猶作困獸鬥,厲聲喝叫著向李元芳衝來,李元芳一聲冷笑,掌中刀化作一片光霧,刹那間便將默啜困在當中。碉樓上的狄公喊道:“元芳,擒賊先擒王,殺默啜,退叛軍!”元芳高聲道:“大人,人頭獻上!”話到刀到,寒光一閃,默啜停止了動作,“砰”!他的頭顱飛了出去,血光四射,屍體重重地倒在地上。元芳提起他的首級用突厥語厲聲喝道:“叛賊默啜已死,眾軍放下武器,一概免罪!”眾叛軍目瞪口呆地望著李元芳,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碉樓上,吉利可汗厲聲道:“眾軍聽著,默啜反叛伏誅,與眾軍無乾,放下武器者一概免死!”“當啷”之聲不絕,軍士們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滿一地,齊聲叫道:“請可汗陛下開恩!”大門外,叛軍仍在進攻。忽然牙帳裡傳出一聲炮響,緊接著,一根竹竿挑著默啜的人頭,從高牆裡伸了出來。大將軍步真高喊道:“這是默啜太子的人頭,大家看清楚!”叛軍們麵麵相覷,停止了攻擊。步真走上碉樓高喊道:“吉利可汗有命,默啜反叛伏誅,與眾軍無乾,放下武器者一概免死!”叛軍們遲疑著,人群中有人放下了武器,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所有叛軍都將武器扔掉,雙膝跪地。步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碉樓上,吉利可汗握住狄公的雙手久久不放:“狄公,你又一次救了吉利的性命!”狄公微笑道:“這都是可汗陛下英明神武,我隻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吉利深吸了一口氣,動情地道:“狄公,你永遠是我吉利的恩人,是我突厥的恩人。請你回去上複大周天子,吉利決意保守兩國和平,永不言戰。我立刻命人撤回邊境的虎師,以示誠意!”狄公點點頭:“可汗陛下,和平是用你我之間的友情,用大周與突厥兩國人民之間的友情換來的,彌足珍貴啊!”四隻有力的大手,高高地舉起。碉樓下,眾軍振臂歡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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