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衣人血洗平南府(1 / 1)

神探狄仁傑2 錢雁秋 9398 字 1個月前

卻說錦娘在小蒲村自己家裡,翻箱倒櫃地尋找著什麼,細軟什物扔得滿天滿地。忽然她大叫一聲,將手裡的枕頭狠狠砸在窗上。她的雙唇顫抖著,緩緩跪倒在地,低聲抽泣起來。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錦娘一驚,回過頭來,見如燕站在身旁,不禁一愣:“如、如燕姐……”如燕問道:“你在找什麼?”錦娘神色慌張地道:“啊,沒、沒找什麼,隨便翻翻。”如燕歎了口氣:“錦娘,你回家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錦娘望著她,臉色慢慢沉下來:“我回家是自己的事情,有什麼必要和你說?”如燕笑了笑:“我怕你會出事。”錦娘淒然一笑:“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出事呀!”如燕愣住了,半晌才道:“你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錦娘苦笑一下,搖搖頭:“一切都白費了。”如燕問:“你到底在找什麼?”錦娘一聲狂叫:“彆再問了!”如燕一驚,沒有說話。錦娘輕聲抽咽起來,良久才道:“如燕姐,對不起。”如燕笑了笑:“沒什麼。我們回去吧。”錦娘站起來,望著如燕:“如燕姐,有句話我能問問你嗎?”如燕道:“說吧。”錦娘道:“你為什麼總是盯著我?”如燕笑了:“因為我關心你。”錦娘輕輕歎了口氣,慢騰騰地說道:“我很感激你們救了我的命,這讓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溫暖。可我也能夠看得出來,從一開始你們就在懷疑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被人懷疑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所以,如燕姐,請你不要怪我,我不會回去了。”如燕沉默了,許久才道:“沒關係,如果你不願意回去,那我就在這裡陪你。”錦娘喊道:“你為什麼總是纏著我,為什麼不能讓我自己安靜一下?我求求你,你走吧!”如燕笑了笑,平靜地道:“我不會走的。”“撲通”一聲,錦娘跪倒在地,號啕大哭。如燕望著她,臉有憐憫之色,最後,她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說道:“好吧,既然你對我那麼反感,那我就走吧。”說著,她站起來,向門外走去。錦娘忽然又哭著說道:“如燕姐,你、你彆走!”如燕轉過身來:“改主意了?”錦娘站起身,一聲大叫撲進了如燕的懷裡,痛哭失聲。如燕的眼圈紅了,輕輕拍打著錦娘的後背:“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錦娘邊哭邊說:“如燕姐,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如燕道:“你不用對得起我,隻要對得起自己就夠了。”錦娘停止哭泣:“如燕姐,我跟你回去。”薛青麟在堂上焦慮不安地徘徊著。張義走進來,薛青麟問準備得怎麼樣了,張義答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隻要她一動,必中圈套。”薛青麟點點頭,長歎一聲,頹然坐在榻上:“真想不到,姓狄的竟然會是欽差大臣,真是天絕我呀!而今侯府被奪去特敕,今後在五平縣中,我、我薛青麟還算得上什麼呀!”張義道:“侯爺,具折進京,請梁王奏他一本!”薛青麟搖搖頭:“你以為狄仁傑敢這麼做是誰的意思?那就是皇上授意的!”張義大驚失色:“什麼?”薛青麟長歎一聲:“兔死狗烹,鳥儘弓藏。看來,皇帝早就想對我下手了。也怨我,前年在州城飲酒大醉說出了那封信的事情。桌上不知是誰將此言奏稟了皇上。”張義道:“啊?侯爺,您怎麼如此不小心呀!”薛青麟道:“十年前,黃國公案後,聖上連連下旨,命我焚毀所有往來的書信。當時,我想也許哪一天犯了聖怒,我還可以此物要挾皇上,以為救命之用,因此,就將這封信留了下來。誰想到事隔十年,竟被錦娘盜走。一旦此信落入狄仁傑或者皇帝的手中,那我就徹底完了!”張義小聲問道:“侯爺,現在怎麼辦?”薛青麟深吸了一口氣:“今天狄仁傑在堂上還提到了馮萬春,現在他已經察覺到馮萬春、張賢拱等人與我的關係。如果馮萬春落入他的手中,那事情就更糟糕了……”他沉思著,忽然眼前一亮,臉上露出了一絲獰笑,“想整死我,沒那麼容易,狄仁傑還不了解,我薛青麟不是池中之物!就這麼辦!”張義問:“有辦法了?”薛青麟得意地道:“嗯,我想到了一條妙計,以小雲為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所有的事情都辦了,給他狄仁傑來個茫無頭緒,無從下手!”張義道:“哦?”薛青麟衝他招了招手,張義附耳上前,薛青麟低語了幾句,張義臉上露出了微笑。狄府錦娘房間裡,桌上點著一盞孤燈。錦娘木然不動,呆呆地發愣,半晌,一滴淚水滾落下來。正堂內,狄公緩緩踱著。如燕走進來,叫了聲“叔父”。狄公抬頭問:“錦娘找到了嗎?”如燕點了點頭:“找到了,現已回到房中。”狄公問:“她去了哪裡?”如燕道:“她偷偷跑回小蒲村的家中,在家裡不停地翻找,見到我來,又哭又叫。叔父,我真有些擔心呀。”狄公道:“這孩子已經不堪重負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會瘋掉的。”如燕長歎一聲:“我就是擔心這個。”狄公道:“錦娘是個謎啊。她一定是多股勢力中的一支,然而她代表著誰呢……”如燕道:“叔父,現在怎麼辦?”狄公沉吟片刻道:“現在不管她做什麼,你都不要阻止,隻是在暗中觀察、保護。也許這樣會令她心中的重荷減輕一些,而我們也能夠發現一些端倪。”如燕點點頭。夜靜風清,平南侯府上,小雲在房間裡焦急地徘徊著。門聲一響,小丫鬟蘭香快步走進來。小雲趕忙迎上前去:“怎麼樣?”蘭香低聲道:“回來了。”小雲問:“茶呢?”蘭香道:“準備好了。”話音未落,外麵響起了腳步聲,小雲衝丫鬟一擺手,小丫鬟快步向後堂走去。薛青麟快步走了進來,小雲笑著迎過去:“真不容易,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薛青麟笑道:“你怎麼還沒睡呀?”小雲笑道:“等你呢。”說著,她替薛青麟除掉外袍,“這兩天你可真是忙得緊啊!”薛青麟坐在榻上:“是呀,從江州來了幾個朋友,你都見過的,不能不應酬啊。我不在家,你忙些什麼呀?”小雲笑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薛青麟道:“兩樣都說說。”小雲道:“假話就是想你;真話呢,就是無聊。”薛青麟哈哈大笑:“說得好!”說著,他將小雲一把攬進懷中。後堂傳來腳步聲,小丫鬟端著茶走進來,小雲趕忙接過,遞到薛青麟手中。薛青麟接過茶碗。小雲緊張地注視著他。薛青麟將碗中的茶一飲而儘,小雲輕輕鬆了口氣。夜色漸深,府中一片寂靜。一條黑影閃電般掠過正堂向後院奔去。月光透過窗欞花灑進來,薛青麟和小雲斜臥榻上已經睡熟。蠟台上的紅燭已燃到儘頭,發出“啪”的一聲爆響。小雲的眼睛猛地睜開了,四下看了看,慢慢坐起身來,輕輕推了推身旁的薛青麟:“青麟,青麟。”薛青麟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小雲披衣而起,快步走出房去。後堂的門緊閉著。一條黑影飛掠而至,正是小雲。她飛快地掩到堂門前,伸手輕輕推了推,裡麵上了門插。小雲回手從背後抽出一柄短刀,從門縫內插了進去,輕輕一撬,“哢”,門打開了,她迅速閃了進去。後堂外,李元芳蹲在柳樹上,靜靜地望著下麵小雲的背影。小雲回身關閉房門,快步走到書架前,將第七個書架中間一層的書籍搬下,啟動暗鈕。一聲輕響,牆上的暗門打開了,小雲縱身掠了進去,暗門自動關閉。小雲緩緩走進暗室,掀起牆上的山水畫,露出畫後隱藏的暗門,她伸手按動牆邊的紅色按鈕。暗室門“啪”地彈開了,一道寒光疾射而出,直奔小雲麵門而來。小雲猛吃一驚,身體後仰,一枚鐵蒺藜從麵門上方疾飛而過,釘入了對麵的牆上。小雲定了定神,定睛向暗閣內望去,隻見裡麵放著一封書信。小雲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伸手輕輕拿起信,去掉封皮將信展開,她驚呆了。信上寫著:“你的死期到了!”突然,暗閣內壁“砰”的一聲四散迸飛,緊接著,寒芒亮閃,一蓬短鏃疾射而出。小雲的身體倒躍而起,空中翻騰,躲過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她的雙腳剛剛落地,身後傳來一聲輕響,牆壁上打開了一個方孔,一支袖箭已到眼前,小雲扭身閃避,躲過了頭部和前胸,卻沒能躲過左肩。小雲一咬牙,伸手將袖箭拔出,鮮血立時湧出。她迅速跑到暗室門前啟動機關,打開暗室門,衝入後堂。堂中燈火通明,薛青麟、馮萬春、張義率一眾家奴已將後堂團團圍住,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著她。小雲倒抽了一口涼氣,連退幾步。後窗外,“刷”的一聲輕響,李元芳的身體從房簷上倒垂下來,他舔破窗紙向堂中望去,見堂內的氣氛異常緊張,小雲肩頭不停地湧出鮮血,“當啷”一聲,手中的短刀落在地上,她的身體晃了晃。薛青麟看了一下馮萬春,臉上露出獰笑。他慢慢走到小雲麵前,一把抓住她的頭發,將她的頭揚起來,惡狠狠地道:“你到底是什麼人?”小雲麵無懼色,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呢?”薛青麟冷笑一聲,放開了她,左手從背後緩緩伸了出來,手上拿著小雲每天為他送茶用的那隻茶碗:“你以為我真的喝下了這碗裡的茶水?”小雲長歎一聲,閉上眼睛。薛青麟道:“我一直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每次喝了你給我端來的茶,我總會立刻感到困倦,而且,有時竟能睡上一個對時。起初,我並沒有懷疑茶中有鬼,然而,一個偶然的機會,終於讓我發現了你的秘密。有天晚上,我躲在暗處觀察,看到你正在將一小撮白色的藥末兒放入茶內,輕輕攪拌。”小雲供認不諱:“沒錯!”薛青麟喘了口氣,接著道:“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委身於我,潛進侯府,定有所圖。為了查清你真正的目的和身份,我對此事一直隱忍不言,隻是暗中觀察。我發現,你對這座後堂很感興趣,沒事就會到這裡轉上一轉。於是,我故意讓你發現後堂中的暗門,你果然中計,屢屢潛入,而你的行蹤則早已被暗中蟄伏的張義看在了眼裡。今日,你落在本侯的手裡,我勸你實話實說,還能夠落個全屍。否則,我定會讓你嘗儘諸般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小雲道:“自從我進入這侯府之內,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怨隻怨我自己疏忽大意,未加提防,這才誤中了你的奸計,事已至此,不必多言,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薛青麟望著她冷冷地道:“你在找什麼?”小雲冷笑一聲道:“這一點你的心裡最清楚,那是一件能夠讓你抄家滅門的東西!”薛青麟冷冷地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一定是黃國公逆黨的餘孽吧?”小雲重重地哼了一聲:“虧你還有臉提起黃國公。薛青麟,你這見利忘義、賣主求榮的惡賊,我真恨不得生食爾肉!”薛青麟笑了,他走到小雲麵前:“你有種!小雲,既然你能夠在我的茶碗之中下迷藥,為什麼不乾脆將我毒死呢?”小雲冷笑一聲道:“薛青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薛青麟道:“我洗耳恭聽。”小雲道:“你知道,十年前你寫給皇上的那封誣告信,害死了多少李姓宗嗣嗎?”薛青麟笑了笑:“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小雲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三千餘人!你想一想,我會讓你就這樣容易地死掉嗎?說句實話,每一個發配到嶺南的李姓後人,對你薛青麟都有食肉寢皮之恨!可惜我小雲無能,無法報家族大仇。姓薛的,你記住,我死後就是變成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薛青麟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望向馮萬春:“果然是李氏餘孽。”馮萬春走上前來,一把揪住小雲的頭發,惡狠狠地道:“那個殺死黃文越和葛斌的刺客,是你的同夥吧?”小雲抬起頭來:“什麼刺客?”馮萬春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你這個臭娘兒們,死到臨頭還在這裡裝瘋賣傻!快說,那個刺客是誰?現在哪裡?”小雲看了看馮萬春,慢慢閉上了眼睛。馮萬春一聲怒罵,揮拳便打。猛地,小雲的眼睛睜開了,飛起一腳,重重地踢在馮萬春的小腹上,馮萬春一聲慘叫,身體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門上。薛青麟一聲吆喝,家奴們衝上前來。小雲身負重傷,已無還手之力,隻幾下,便被惡奴們打倒在地,繩捆索綁。薛青麟吩咐道:“將她暫押暗室之中!”惡奴們高聲答應著,將小雲押進暗室。薛青麟扶起倒在地上的馮萬春道:“大哥,你還好吧?”馮萬春咬牙切齒地道:“這個臭女人!五弟,我敢肯定,那個殺害四弟和六弟的凶手,定是她的同謀!”薛青麟笑了笑道:“大哥,您先不要著急,小雲已落入咱們的彀中,難道還怕刺客跑了?”馮萬春點了點頭。薛青麟道:“小弟要好好思忖一番,定下一個萬全之策。您放心,我一定會將那個殺害四哥和六弟的凶手生擒活拿!”馮萬春問:“要愚兄做什麼?”薛青麟笑道:“您先回去休息吧。如果需要,小弟會派人請您前來商議的。”馮萬春點點頭。薛青麟對身旁的家奴道:“送大老爺回房安歇。”家奴答應著與馮萬春走出門去。薛青麟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冷笑。後窗外,李元芳靜靜地望著堂中的情形。家奴們都撤了出去,堂中隻剩下薛青麟和張義,二人低聲說著什麼。李元芳沉吟片刻,騰身而起,躍在空中,雙腳連蹬瓦頂,消失在夜色中。後堂內,張義輕聲道:“侯爺,您看小雲會不會與錦娘是一夥的?”薛青麟搖搖頭:“絕不可能!否則,她怎會不知錦娘已將書信盜走。”張義點頭。薛青麟道:“而今,最重要的便是要儘快摸清小雲一夥的底細。”張義道:“侯爺,她是黃國公逆黨餘孽,這一點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薛青麟搖搖頭道:“我指的並不是她的身份。小雲陰潛進府,伺機盜書,不難看出,在整個事件中她不過是個小角色。她的背後肯定還有更厲害的人物在暗中操縱,因此,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挖出幕後主使人,將他們一網打儘!而後……”他露出一絲笑容。張義問:“侯爺,下麵您想怎麼辦?”薛青麟緩緩踱了起來,張義注視著他。良久,薛青麟停住腳步:“小雲身旁的那個小丫鬟蘭香怎麼樣了?”張義道:“我已命人將她扣押在房中。”薛青麟點頭道:“此事恐怕還要著落在她的身上。”小丫鬟蘭香被五花大綁,捆在座椅之上。周圍,幾名惡奴虎視眈眈地盯視著她。薛青麟和張義走進來,薛青麟擺了擺手:“放開她。”惡奴趕忙上前,將蘭香的綁縛解開。薛青麟慢慢走到她的麵前:“我知道,你是小雲的手下。我還知道,你們的背後還有主謀。”蘭香驚恐地望著他。薛青麟道:“說吧,那個幕後主使是什麼人?”蘭香顫抖著道:“我、我、我不知道。”薛青麟笑了,一伸手從身旁的惡奴身上拔出一柄鋼刀,放在小丫鬟的臉上:“不要讓我生氣,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蘭香“撲通”跪倒在地:“侯爺,婢子真的不知。婢子隻是個下人,怎麼會知道主人們的事情!”張義冷冷地道:“前幾天,我親眼看到你深夜從角門溜出,你做什麼去了?”蘭香道:“那是奶奶讓婢子替她傳遞消息。”薛青麟一愣:“哦?”蘭香連連叩頭:“婢子所言句句是實,求侯爺開恩,饒婢子性命。”薛青麟沉吟片刻道:“你起來吧。”蘭香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薛青麟問:“你是如何替你奶奶傳遞消息的?”蘭香道:“每次,奶奶寫好紙條,婢子潛出府去,將紙條放在江畔蘭心亭的石桌下麵。”薛青麟雙眉一揚:“蘭心亭?”張義道:“就在潯陽江畔的石灘上麵。”薛青麟點了點頭,對蘭香道:“看你不是主謀之人,侯爺便不難為你。這樣吧,我寫一張字條,你立刻送往江畔的蘭心亭。”蘭香連連答應:“是,是。”薛青麟與張義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了微笑。小雲被推進了暗室,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肩頭的鮮血仍然不停地湧出。她用牙齒將左肩傷口處的衣服撕開,而後低頭咬住衣擺,用力撕下長長一條,在嘴和牙的配合下,艱難地用布條將傷口勒緊,血流立時減緩。她的肩頭上,赫然刺著一朵青色的梅花。李元芳回到狄府,將剛才在侯府刺探到的情況講了一番。狄公猛地抬起頭問道:“小雲!”李元芳點了點頭:“正是,她是薛青麟的夫人,聽口氣好像是黃國公的後人,兩年前潛入侯府,似乎是要找一件什麼重要的物事。”狄公雙眉一揚:“哦?找一件重要的物事?”李元芳點點頭:“聽他們的對話,好像是的。”狄公緩緩踱了起來,喃喃地道:“她要找的,與錦娘要找的,會不會是同一件東西呢?”李元芳道:“大人,您說什麼?”狄公道:“啊,沒什麼,想到了一些彆的。元芳,這個情況非常重要,有助於我們對整個事件的判斷。你繼續說吧。”李元芳道:“本來,我想出手相救,可轉念一想,而今局勢尚不明朗,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狄公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絕不能意氣用事,破壞大局。”他沉思良久,抬起頭來,“元芳,明日你三探平南侯府。”李元芳答應:“是!”蘭心亭立於江邊的石灘之上。風吹過,江水拍擊著灘上的碎石,發出一陣陣轟鳴。一條嬌小的身影沿棧道飛奔而來,轉眼間便到了亭中,正是那個小丫鬟。她四下看了看,將手中的紙條放在石桌腳下,而後快步地走出亭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江風吹來,懸掛在亭子中央的燈籠晃動起來,昏黃的光線散亂地搖動著,突然,一條黑影在搖曳的燈光中緩緩升了起來。正是神秘的刺客——黑鬥篷。他慢步走進亭中,俯身從石桌下取出紙條,打開。紙條上寫著:“信已到手,明日午夜蘭心亭中。”落款“小雲”。黑鬥篷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次日清晨,五平縣衙門前,百姓們排起了一條長龍。林永忠親率縣衙屬役發還侯府侵占的財物及田契。狄公、李元芳和溫開率衛隊緩緩開過來。林永忠趕忙放下手裡的活跑過來,撩袍欲跪,被狄公一把拉住:“好了,好了,永忠,你我之間就不必如此拘禮了。怎麼,你這位縣令大人親自上陣呀。”林永忠道:“大人,您看看,這都是被平南侯府欺詐過的五平百姓,情形真是令人發指啊!”狄公點點頭,沉重地道:“小小的五平,就因為出了個平南侯,竟使百姓遭受如此劫難,不知皇帝看到會作何感想。”林永忠道:“大人,昨日您的欽差大令一下,可真是大快人心啊!五平百姓無不拍手稱快!”狄公微笑道:“他們應該感謝你這位青天大老爺呀。”林永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自永忠一到五平,就蒙大人指點,這一樁樁一件件,還不都是大人之功!”李元芳笑道:“林縣令勤勞公事,深受百姓愛戴。溫大人,你手下有這等好官,也算得上是江州之幸了。”溫開大笑道:“大將軍說得好,溫開深有同感。”幾句讚揚話說得林永忠不好意思了,他趕忙道:“庶務繁忙,卑職就不陪各位大人了!”狄公道:“快去忙吧。”林永忠躬身一禮,疾步而去。平南侯府失去了往日的喧囂,變得異常沉寂。東廂房內,馮萬春坐在榻上沉思著。薛青麟快步走進來,回手關閉了房門:“大哥。”馮萬春趕忙站起來:“老五,怎麼樣,想出辦法對付這幫惡賊了嗎?”薛青麟點頭,低聲道:“小弟已定下巧計,引誘殺害四哥和六弟的凶手上鉤,今夜在江畔的蘭心亭中,我就要讓他們以血還血!”馮萬春雙掌狠狠一擊:“太好了!需要愚兄做些什麼?”薛青麟道:“大哥,狄仁傑可能已經發現您身在五平……”馮萬春一聲驚叫:“什麼?”薛青麟道:“因此您絕不能露麵,就待在府中靜候佳音吧。此事一過,馬上返回江州。”馮萬春點點頭,轉身踱了起來。薛青麟的臉上露出一絲獰笑。薛青麟、張義率一眾侯府家奴快步向後堂奔來。暗室中燈火昏暗,小雲靜靜地靠牆而坐。“砰”的一聲暗室門打開,薛青麟等人走了進來。小雲抬起頭,薛青麟獰笑道:“小雲,今天夜裡,所有的恩怨都會了結,你也就徹底解脫了。”小雲冷笑一聲:“說得不錯,我當然會解脫,可你卻永遠不能!”薛青麟一擺手,張義快步走上前來,將一個黑布頭罩套在小雲頭上,一眾家奴撲上前來,將她拖起身,拉出門外。夜闌人靜,江水拍打著灘上的碎石,發出“嘩嘩”的響聲;碎石灘籠罩在一片黑暗中,隻有不遠處蘭心亭中懸掛的那盞孤燈發出昏黃的光亮。江風吹來,帶起一陣呼哨。灘上的巨石後緩緩走出兩個人——小雲和張義。張義壓低聲音道:“慢慢地走到蘭心亭中,背向棧道而坐,不許動,不許回頭,也不許出聲,否則,立刻射死你!聽明白了嗎?”小雲看了他一眼:“你們這是枉費心機,我的人絕不會上當!”張義道:“少廢話,過去!”說著,狠狠地一把將她推了出去,小雲踉蹌幾步,向蘭心亭走去。張義望著她的背影,長長吐了口氣,轉身隱沒在巨石之後。蘭心亭中,燈籠在微風中搖曳著。小雲緩緩向亭子走來,她的目光緊張地四下搜尋著。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小雲走進亭子,背對棧道坐在亭中央的石凳上。碎石灘上的巨石後,隱藏著數十名手持鋼刀和弓箭的侯府家奴。弓箭手們箭已在弦,箭鏃在月光下發出藍瘮瘮的光芒,箭頭直指亭中的小雲。離亭最近的一塊大石後,張義靜靜地觀察著。他輕聲問身旁的家奴道:“什麼時候了?”家奴低聲道:“已是初更頭了。”張義點了點頭。平南侯府中非常安靜,連犬吠都聽不到一聲。一條黑影飛也似的掠過正堂的屋頂,向東廂房奔去,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東廂房內,馮萬春如籠中困獸,在屋裡不停地徘徊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馮萬春一個箭步奔到門前,打開房門,一名仆役站在門前道:“大老爺,您的茶。”馮萬春失望地點了點頭:“放下吧。”仆役將茶碗放在桌上。馮萬春問道:“你們侯爺回來了嗎?”仆役道:“還沒有。”馮萬春道:“好了,你去吧。”仆役快步走了出去,帶上房門。門外響起更漏之聲,已是初更,馮萬春長歎一聲,重重地坐在了榻上。屋外,一雙腳在慢慢地走著;明月當空,一個穿著套頭黑鬥篷的身影投在院牆上,影子慢慢地移動著,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很快便消失了。黑鬥篷手提鐵錐,如鬼魅一般閃進東廂院中。小雲靜靜地坐在蘭心亭裡,她的神色非常緊張,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麵。碎石灘上,張義焦急地望著亭中,輕聲道:“怎麼還沒有動靜?”身後的家奴輕聲道:“不會走漏風聲吧?”張義沒好氣地道:“放屁,事前隻有侯爺和我知道,誰會走漏風聲!”家奴趕忙道:“小的多嘴。”忽然,身後的家奴輕聲道:“師爺,您看那邊!”張義抬起頭順家奴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遠遠的棧道上出現了一條黑影。張義輕聲喝道:“準備!”遠處的人影向亭子走來,小雲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動,深深地吸了口氣。人影在距離亭子十幾丈的地方停住。躲在巨石後的張義道:“怎麼不走了!”家奴輕聲道:“放箭吧,射死他!”張義道:“不可魯莽,再等一等。”小雲的神色異常緊張,她用餘光斜睨著身後的人影;人影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靜靜地望著她。冷汗從小雲的額角滾落下來,她的腦袋微微動了動,示意身後的人趕快逃走。身後的人影卻慢慢抬起手來,將手指放進口中,猛地,他嘬唇發出一聲呼哨。小雲倒吸了一口涼氣。遠遠的棧道上,十幾條人影飛奔而來。張義緊張地注視著亭中的動靜。那人影迅速接近蘭心亭。張義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舉起手來輕聲道:“隻要他們進入亭中,立刻放箭!”那十幾個人已奔到亭前。平地一陣大風吹起,小雲不顧一切地跳起身喊道:“快跑,有埋伏!”隨著這一聲高喊,“砰”的一聲,亭中央懸掛的燈籠突然炸裂,四周登時一片漆黑。侯府東廂房的門“砰”地打開了,馮萬春猛吃一驚,向門外望去。月光將一條人影投進房中,馮萬春臉現喜色,三腳兩步跑過去:“老五……”門前站著一個身穿套頭黑鬥篷的人,手裡握著一柄鐵錐。馮萬春驚恐地道:“你、你是誰?”黑鬥篷慢慢舉起掌中的鐵錐,馮萬春一聲驚叫,轉身向屋內跑去。黑鬥篷的鐵錐已重重地落了下來,“砰”!狠狠砸在他的後背上。馮萬春一聲慘叫,口噴鮮血,身體飛出去好幾尺,摔在地上。他掙紮著向前爬,黑鬥篷走到他的麵前。馮萬春口吐鮮血,斷斷續續地道:“你、你、你究、究竟是誰?”黑鬥篷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隻要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這就足夠了!”馮萬春慢慢地抬起頭來,迷離的目光望著黑鬥篷,他的眼睛登時一亮:“你、你,是你!果然是你!”黑鬥篷望著他,發出一聲長長地歎息:“真想不到,你竟然能夠聽出我的聲音。”馮萬春驚恐地望著他:“你、你好狠……”黑鬥篷一伸手揭下頭戴的風帽,竟是薛青麟!他冷冷地道:“我是不想讓你傷心,才穿上了這套衣服;既然你已經聽出了我的聲音,那就不必再隱瞞了。”一口鮮血從馮萬春的口中噴了出來:“你、你,為、為什麼?”薛青麟道:“在這十年當中,我時時感到心驚肉跳,你們幾個活在人世間實在是太危險了!對於我來說,你們永遠都是個威脅;一旦有一天你們將十年前我們做的那樁事情說出去,那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馮萬春連連咳嗽。薛青麟望著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現在,我終於可以放心了。大哥,你好好的去吧,每逢祭日,兄弟會給你上炷香的。”說著,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鐵錐。馮萬春連咳兩聲,又噴出了幾口鮮血。薛青麟眼露凶光,掌中鐵錐高擎:“你去吧!”猛地屋外響起了一聲大叫:“來人呀,有刺客!”薛青麟一驚,放下鐵錐,向屋外望去。腳步聲雜遝,家奴們吆喝著衝進東跨院兒中。薛青麟脫下黑鬥篷扔在地上,快步奔出門去,回手帶上房門。房門外,一眾家奴手持鋼刀飛奔而來,見薛青麟站在東廂房門前,登時停住腳步:“侯爺,您、您回來了?”薛青麟嗯了一聲,不耐煩地道:“哪裡有刺客?”家奴一愣:“啊,怎麼,侯爺沒看見?”薛青麟道:“看見什麼?”家奴道:“刺客呀?”薛青麟惱怒地道:“這裡隻有我和大老爺兩個人,哪裡來的刺客?”家奴也傻了:“可、可,小的們聽到有人高喊‘有刺客’,這才進來瞧瞧。”薛青麟一愣:“怎麼,不是你們喊的?”家奴麵麵相覷:“不、不是呀。是院子裡有人喊叫。”薛青麟一驚:“什麼,院子裡?”家奴道:“正是。”薛青麟四下看了看道:“好了,我與大老爺在此敘話,爾等再也不要進來囉唕,明白嗎!”家奴連聲道“是,是”,趕忙退出院外。薛青麟轉身推門走進屋子,迅速關閉房門。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瞪口呆——地上的馮萬春已經不翼而飛!薛青麟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四下裡搜索著。屋內門窗緊閉。他快步走到剛才馮萬春倒地之處,隻見一道血跡直拖到後窗前;薛青麟一個箭步衝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果然,血跡延伸到窗外的花園裡。薛青麟猛地轉過身來,一聲大吼:“來人呀!”外麵沒有回應。薛青麟衝到門前,拉開房門高聲喊道:“快來人,有刺客!”仍然沒有回應。薛青麟狂叫著衝出院子。幾名家奴站在院門前,探頭探腦地向裡麵望著。一人道:“又是誰呀?”另一人道:“不知道啊,要不要進去看看?”那人道:“還進去呐?剛剛就挨了一頓臭罵,再進去還不得打板子!走吧。”話音未落,薛青麟飛步衝出來:“該死的奴才,沒聽見本侯叫喊嗎?你們為什麼不進去?!”家奴傻了:“剛才侯爺吩咐的,要小的不準進去囉唕……”薛青麟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你們他媽一群廢物,大老爺讓刺客給劫走了!趕快給我搜!”家奴們一聲答應,府中登時大亂。薛青麟喘了口粗氣,目光望向黑沉沉的天際。蘭心亭周圍和碎石灘上躺著一片片屍體。藍瘮瘮的月光灑落下來,江水發出陣陣低吟,使這個恐怖之夜,更增添了幾分迷離慘淡的氣氛。靜夜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棧道上,幾騎馬飛奔而來,轉眼便來到了蘭心亭前。正是薛青麟一夥。他翻身下馬,身後的家奴挑起燈籠,幾人快步向亭子走來。亭中,橫七豎八地躺臥著的十幾具屍身,全是侯府家奴的打扮。薛青麟麵對此情此景,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後的家奴顫聲道:“侯爺,全、全是咱們的人。”薛青麟吐了口唾沫,愣愣地望向碎石灘。碎石灘上一片漆黑。幾名家奴提著燈籠趕忙奔過來,薛青麟在家奴們的引領下快步向灘頭走去。突然身旁的家奴發出一聲惶恐地驚叫,薛青麟立即收住腳步,定睛一看,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地上,倒臥著數十具侯府家奴的屍體,鮮血將灘頭染紅,刀槍弓箭散落滿地。薛青麟的手有些顫抖了,他輕聲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身後的幾名家奴舉起燈籠緩緩走進死人堆裡,仔細地查看著。薛青麟的臉色慘白,站在當地,一動不動。忽然,一名家奴喊道:“侯爺,您看!”薛青麟驚得跳了起來,飛步奔了過去。家奴將一個人從死人堆裡拽了出來,燈籠照在臉上,正是張義。薛青麟一聲驚叫,趕忙蹲下身去:隻見張義的左肩頭釘著兩支弩箭,胸前裂開了幾條大口子,鮮血還在汩汩湧出。薛青麟一把從家奴手裡奪過燈籠,向張義的臉上照去,臉上染滿了鮮血。薛青麟的嘴唇顫抖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忽然,張義的眼睛微微動了動。薛青麟驚叫道:“他還沒有死!”他一把抱起張義連搖帶晃:“張義,張義,你醒醒!你醒醒!”半晌,張義的雙眼慢慢地睜開了,他輕聲道:“侯、侯爺……”薛青麟急切地道:“張義,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張義斷斷續續地道:“他、他、他們早有準備。我們,中了、中了埋伏……”薛青麟喊道:“他們是什麼人?”張義望著他,張了張嘴,頭一歪,昏死過去。薛青麟狠狠將他的身體往地上一扔,厲聲吼道:“廢物,都是廢物!”狄府正堂,門聲一響,李元芳快步走進來,狄公趕忙迎上來:“元芳,怎麼樣?”李元芳道:“果然是薛青麟!”狄公雙眉一揚:“你親眼看到的?”李元芳點頭:“正是。卑職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馮萬春倒在他的鐵錐之下。”狄公倒抽了一口冷氣:“真的是他?怪哉。”李元芳愣住了:“大人,您說什麼?”狄公搖搖頭道:“馮萬春呢?”李元芳道:“身受重傷,我已將他帶回府中。”狄公道:“走,去看看。”說著,二人來到狄府偏房。馮萬春渾身是血,靜靜地臥在榻上。張環、李朗站在一旁守衛。李元芳一指榻上:“這就是馮萬春。”狄公走到榻前,看了看馮萬春的麵色,而後伸手搭了搭他的脈搏道:“心脈震損,以致吐血不止,傷得很重啊。元芳,當時的情形是怎麼樣的?”李元芳道:“當時,卑職正在侯府查看,忽聽東廂房方向傳來一聲大叫,我當即縱身而起,向東廂奔去。東廂房的門大開著,薛青麟緩緩舉起手中的鐵錐。我急中生智,高喊‘快來人,有刺客!’縱身跳上了房頂。家奴們高叫著衝進院中。薛青麟一驚,放下鐵錐,脫去黑鬥篷,飛步出門,回手帶上了房門。趁他在門外訓斥家奴的當兒,我躥進屋子,一把抱起馮萬春扛在肩上,縱身飛出窗外。”狄公點了點頭,緩緩踱了起來,口中喃喃地道:“他為什麼處心積慮,大費周章,一定要除掉這幾個異姓兄弟呢?”李元芳道:“以卑職看來,薛青麟與馮萬春等人之間一定隱藏著巨大的秘密。”狄公停住腳步,目光望向榻上的馮萬春:“一定要救活他,否則,此事永無大白之日!”深夜,寧靜的縣城街道儘頭,突然傳來一陣轟鳴,幾匹馬呼嘯著飛奔而來。為首的正是薛青麟,他大聲吆喝,狂鞭坐騎,馬隊迅速穿過街道,到達平南府邸。平南侯府大門敞開著,幾具家奴的屍身映入眼簾,死狀極其恐怖:有的咽喉被割開,屍體半搭在門檻上;有的胸前裂開幾寸長的口子,齜牙咧嘴,靠坐在牆旁……薛青麟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這一幕,身體不禁顫抖起來。身後的一名家奴哆裡哆嗦地道:“侯、侯、侯爺,這、這是怎麼……”“閉嘴!”薛青麟一聲大吼,拔出腰間鋼刀慢慢向府內走去。第一進院落中,一片淒厲肅殺的情景:侯府家奴的死屍遍布院中,鮮血染紅了地麵。薛青麟慢慢地走在死屍堆中,上下牙關不住地擊打起來,發出一陣“格格”地響聲。在他身後,幾名家丁抬著張義跟隨著他向正堂走去。正堂上,凳倒桌翻,一片狼藉,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臥在各個角落,有的被砍死在窗台上;有的被鋼刀釘在牆上;還有一些屍體的頭顱卡在隔扇中,脖頸上淌著鮮血,情景慘不堪言。薛青麟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是誰?是誰!!”他歇斯底裡地狂吼著,將身後的家奴嚇得渾身亂顫。他揮舞著鋼刀,對著空中厲聲叫喊著:“你們是誰?有種的給我出來,出來!”薛青麟氣急敗壞地奔到後堂門口,隻見後堂的門大開著,門前橫著幾具家奴的屍體。堂內,桌碎椅裂,書架翻倒,書籍狼藉一地;暗門敞開,露出了裡麵的暗室。薛青麟如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幾名家奴快步走進門來,其中一人輕聲道:“侯爺,現在怎麼辦?報、報官吧。”薛青麟跳起身來,狠狠給了他一記耳光:“報你娘的官,你怕老子不死呀!”家奴捂著臉,嚇得趕忙後退幾步。薛青麟惡狠狠地盯著他,半晌,眼中凶光漸斂,長歎一聲道:“你們去看看,府中還有沒有活著的人。”家奴們答應了一聲,小跑著奔出後堂。薛青麟深吸了一口氣,靜靜地思索著。家奴緩緩向馮萬春所住的東廂房走去,進得屋裡,忽聽“砰”的一聲,門關閉了,家奴一聲驚叫,寒光一閃,一柄鋼刀插進了他的心臟。薛青麟聞聲,縱身向東廂房奔去,衝進房中,登時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一名家奴的屍體被鋼刀釘在門上,雙眼瞪得奇大,仿佛要從眼眶裡飛將出來。薛青麟轉過身來,驚恐地四下看著。屋內空空蕩蕩,四周一片寂靜。他輕輕咽了口唾沫,緊了緊手中的鋼刀。驀地,後堂方向又傳來一聲慘叫。薛青麟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飛奔而去。後堂門前,一名家奴搖搖晃晃地向前跑著,口中“嗬嗬”怪叫著。薛青麟迎麵飛奔而來:“怎麼了?”家奴停住腳步,抬起頭來。薛青麟這才看清,家奴的胸前插著一柄鋼刀,身體晃動著。薛青麟倒抽了一口涼氣,顫聲問道:“是,是誰?”家奴斷斷續續地道:“是,是,啊……”沒等把話說完,“砰”的一聲身體摔倒在地。薛青麟跳起身來對著空中狂叫道:“你是誰?你是誰?有種的站到侯爺麵前!我要宰了你!宰了你!!”又一聲慘叫從正堂傳來。薛青麟歇斯底裡地狂吼一聲,從死去家奴的屍體上拔出鋼刀,向正堂衝去。一名家奴直挺挺地立在正堂的屏風前,胸前裂開一個血洞,鮮血狂噴出來。薛青麟瘋也似的衝進門來,他的瞳孔散亂,口中發出一陣陣怪叫,掌中的鋼刀在那名重傷的家奴身上狂劈亂砍,霎時間鮮血四濺,家奴的屍體“砰”的一聲倒在地上。薛青麟狂叫著:“出來,出來!我薛青麟是侯爺,誰也不怕,誰也不怕!我是侯爺,皇帝親封的侯爺……”他一邊喊叫,一邊毫無目的地狂掄鋼刀,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活像魔鬼在跳舞。最後,他筋疲力儘地踉蹌了幾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嘴裡喃喃地道:“我、我、我薛青麟是侯、侯爺……”一雙腳徐徐走到他的麵前。薛青麟抬起頭來,猛地一聲驚叫:“是你!”城中一座不大的院落裡,幾名黑衣人懷抱鋼刀靜靜地守衛著。正房亮著燈,小雲已梳洗完畢,換上了一件青色的袍服,左臂吊著繃帶。外麵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她抬起頭來。一個身著青袍的蒙麵人大步走進來,小雲趕忙站起身:“統領。”青袍人衝身後的黑衣人一擺手,眾人退出房外,關上了門。青袍人走到小雲麵前道:“你的傷不要緊吧?”小雲道:“放心吧,我沒事。”青袍人道:“今夜,我率人掃蕩了平南侯府,搜遍了每一個角落,也沒有找到那封信。”小雲一驚:“什麼,掃蕩侯府?”青袍人點點頭:“是呀。若不是你的身份暴露,我也不會行此下策。”小雲長歎一聲道:“是屬下無能,臥底兩年,竟未能完成任務,請統領責罰。”青袍人擺了擺手道:“好了,這也不能怪你。看來,那封信並不在薛青麟手中。”小雲道:“我也這麼想。在侯府兩年時間,所有的地方都查過,最後才發現了那間暗室。我兩次潛入,找遍了暗室中各個角落,卻沒有發現絲毫蹤跡。您知道,薛青麟是個極端自負而又多疑的人,如果信真的在他手裡,我相信,他是絕不會將它藏於彆處的。統領,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青袍人道:“你說吧。”小雲道:“這封信究竟存在不存在呀?”青袍人沉吟片刻道:“這一點我也說不好,但上麵說有,就得找到。”小雲道:“依我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掉薛青麟,此賊一死,信的事便不了了之。”青袍人道:“解決薛青麟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們的任務是要儘快找到那封信,在此之前,薛青麟絕不能死。”小雲問:“為什麼?”青袍人道:“這還不明白,隻要姓薛的活著,早晚有一天我們能夠查到信的下落;可一旦他死了,線索便徹底斷絕。找不到信,你想想上麵能饒得了我們嗎?”小雲長歎一聲,點了點頭。青袍人道:“小雲,你再仔細想一想,還有沒有彆的可能?”小雲沉思了片刻,猛地驚呼道:“錦娘!”青袍人緊張地道:“你是說那封信落入了錦娘的手中!”小雲道:“很有可能,否則,以薛青麟的身份和地位,一個小小的丫頭,怎麼值得如此大動乾戈!”青袍人道:“這個錦娘現在何處?”小雲道:“不知道啊,據薛青麟說是逃走了。”青袍人道:“不好!不好!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小雲,事不宜遲,一定要儘快查出錦娘的下落!”小雲緊張地道:“統領,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青袍人道:“你說!”小雲道:“你們怎麼知道我落入了薛青麟的手中?”青袍人頓了頓,奇怪地道:“不是你在蘭心亭中留字,將薛青麟的計劃告訴了我們嗎?我這才連夜安排蘭心亭和平南侯府兩路並進呀。”小雲愣住了:“我?我留的字?”青袍人問道:“難道不是嗎?”小雲搖搖頭:“昨天,我夜探後堂被薛青麟所擒,一直關押在暗室中,並不知道薛青麟的計劃,更沒有到蘭心亭留字。”青袍人驚呆了:“什麼?那字條不是你留的?”小雲道:“當然不是。字條在哪兒?”青袍人趕忙從懷裡掏出紙條遞過去,小雲伸手接過來,看了一遍,登時倒抽一口涼氣:“是誰?這張字條是誰留下的?”青袍人一擺手道:“彆的先不要管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錦娘!”錦娘睡在自己的房間裡,突然她一聲淒厲地叫喊,從床上彈起來,不停地喘著粗氣,額角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有頃,才漸漸平靜下來。她伸手揩去額頭上的冷汗,翻身坐起,穿好衣服來到窗前,向外麵望去。窗外一片寂靜,遠處傳來了四更的梆鈴聲。錦娘走到門前,輕輕打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四下看了看,飛快地向後角門奔去。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靜靜地望著她。狄府角門“吱呀”一聲打開,錦娘閃了出來,回手關上門,轉身向黑沉沉的夜色奔去。院牆的陰影中,兩個家奴打扮的人露出頭來,其中一人輕聲道:“跟上。”話音未落,黑暗中人影一閃,一雙手從後麵伸過來,抓住兩名家奴的頭狠狠一撞,“砰”的一聲,二人雙眼翻白,登時昏死過去,身體重重地摔倒在地。如燕從黑暗中走出來,她看了看錦娘奔去的方向,縱身尾隨而去。夜色已深,縣衙門前一片靜寂。一條黑影從遠處的街角飛奔而至,來到衙外的矮牆旁,正是錦娘。她喘了幾口氣,跳起身,扒住牆頭,吃力地翻了上去,跳進縣衙。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如燕靜靜地望著她;她略一沉吟,身形疾縱,如大鳥一般掠進縣衙之內。錦娘輕輕推開縣衙停屍房裡的窗戶,縱身跳了進去。房內一片漆黑,吳四的屍身躺在屍床之上。她從懷裡掏出火折點著,快步走到吳四的屍體旁,在屍身上翻找起來。房外,如燕緩緩直起身,透過窗戶微開的小縫向裡麵望著她。遠處傳來一陣隱隱的說話之聲,兩名巡更的衙役手提燈籠正走過來,如燕縱身而起,攀在房簷之下。忽然其中一人拉了拉身旁的同伴,向停屍房內指了指。停屍房內隱隱亮著一點火光。二人躡手躡腳地向停屍房走來。房簷上的如燕倒垂下來,向房內望去,錦娘還在翻找。此時,兩名衙役已來到門前,一人從腰間解下鑰匙。如燕當即從懷中掏出一枚鋼錐鏢,手腕一抖,“啪”!錦娘手中的火折被鋼鏢擊滅,錦娘猛吃一驚。就在此時,外麵傳來輕輕的開鎖之聲。錦娘大驚,俯身鑽進屍床下。“吱呀”,房門打開,兩名衙役挑著燈籠慢慢走進來,四下尋找著。錦娘躲在暗處,緊張地望著二人。“沒有人啊。”“可,剛才明明看到裡麵有火光的。”“兄弟,彆、彆是鬨鬼吧!”“你彆嚇唬我啊!”“這可真是邪了。我說,你在這兒守著,我去叫人。”床下的錦娘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聽另一個道:“那、那你可快點兒回來!”那衙役答應著奔出門去。守在此處的這個舉起燈籠四下看著。就在他朝錦娘匍匐之處照來時,忽聽一聲冷笑。那衙役猛地停住腳步,顫聲問道:“誰?”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衙役一聲驚叫,顫聲道:“你、你是誰?”“啪”的一聲,手中的燈籠滅了。衙役嚇得像受驚的兔子一般,一蹦三尺高衝出門去,口中狂喊著:“鬨鬼了,快來人呀!鬨鬼了!”錦娘鬆了口氣,急忙爬起來,飛快地奔出門去。如燕在房簷上望著錦娘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笑容。遠處,衙役們呼喝著朝停屍房奔來。如燕騰身而起,躍上房頂,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林永忠正在縣衙正堂上。忽然聽得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陣叫喊聲,他抬起頭來,側耳傾聽著。一名衙役推門衝進來:“大人!”林永忠一驚,站起身來:“出什麼事了?”衙役道:“停、停屍房鬨鬼了!”林永忠愣住了:“鬨鬼?”衙役道:“有人親眼看到!”林永忠道:“走,去看看!”狄府偏房,馮萬春靜靜地躺在榻上,臉色非常安詳。狄公坐在榻旁為他診脈。李元芳關切地問:“大人,怎麼樣?”狄公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嗯,性命已無大礙。”他站起身囑咐張環,“你們要悉心衛護,有事立刻向我稟告。”張環應道:“是。”狄公對元芳道:“我們走吧。”二人快步走出門去。狄公看了元芳一眼道:“元芳,你對此案有什麼看法?”李元芳沉吟片刻道:“卑職以為應該可以定案了。”狄公道:“說說你的想法。”李元芳點了點頭道:“從今晚卑職在平南侯府中親眼目睹薛青麟擊殺馮萬春之舉來看,已經可以定論,發生在江州館驛的黃文越被殺案、五平平陽客棧葛斌被殺案,以及江中漁舟上的張、吳被殺案,凶手並非黃國公李靄的後人,而是平南侯薛青麟。”狄公道:“據現在我們所掌握的證據來看,確實可以這樣講。”元芳道:“黃文越、葛斌等人與薛青麟的關係極為特殊,他們都是十年前構陷黃國公的元凶巨惡,而薛青麟為了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欲將這五人除去。於是,他暗入江州,潛入館驛先下手除掉了黃文越,為的是引馮萬春四人來到五平。而他則在這裡巧布機關,將這四人一一除去。作案過程中,他巧借十年前黃國公的冤案,欲將我們引向歧途。”狄公點點頭:“一切都若合符節,似乎是無懈可擊。”李元芳道:“現在需要弄清的,就是薛青麟的動機。他究竟為了什麼原因,才會設此毒計。看來,這件事,隻有等馮萬春蘇醒後,才能問出根由。”狄公沉思著,沒有說話,良久才道:“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嗎?”李元芳一愣:“您說什麼?”狄公道:“你親眼看到了薛青麟身穿黑鬥篷,以鐵錐擊殺馮萬春,因此,斷定薛青麟就是連環血案的凶手。”李元芳點點頭:“不錯。”狄公道:“不管從道理、情理還是法理上講這都是沒有錯的。因此,我隻能問你,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嗎?”李元芳道:“您的意思是……”狄公深吸了一口氣:“有時候,眼睛也會欺騙你。”李元芳愣住了:“可,大人,如果連自己親眼見到的事情都不相信,我們還能相信什麼呢?”狄公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李元芳的胸口:“當然是心,隻有深思熟慮後做出的判斷才是正確的。”李元芳似懂非懂地望著他。狄公道:“在這之前,我們已經多次談到過五平縣中的多股勢力。”李元芳點頭:“是的。”狄公道:“那麼你想一想,這幾次血案有沒有可能是幾股勢力同時交彙於一點時,發生了重合呢?”李元芳苦苦思考著狄公的話,許久才道:“您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不是一個人?”狄公點頭。李元芳道:“雖然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卻沒任何其他的佐證,也沒有跡象顯現啊。”狄公笑了笑道:“這也隻不過是一種推斷,結果還得讓事實來說話。”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刷”的一聲,二人一驚回過頭來,一條黑影閃電般從房頂上飛掠而來,李元芳馬上側身擋在狄公身前。黑影雙腳落地,轉過身來,正是如燕。李元芳鬆了口氣笑道:“是你呀。哎,如此深夜你躥高縱低的,這是在做什麼,練功啊?”如燕笑道:“大半夜練功,你是不是覺得我腦子壞了。”狄公問:“看來,錦娘又有行動了,是嗎?”如燕一愣,豎起大拇指:“您真是神了,聞聲而知秋至。不錯,剛剛錦娘偷偷潛進了縣衙之中。”狄公一愣:“縣衙?”如燕道:“正是。她跑到縣衙的停屍房中,在父親吳四的屍身上不停地翻找。”狄公道:“哦?”如燕道:“從昨天下午的小蒲村,到今天夜裡的停屍房,她都在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我真想不出,她到底在找什麼?”李元芳道:“錦娘現在何處?”如燕道:“已經回到房中了。哦,對了,我還抓到了兩個監視錦娘的侯府家丁。”狄公一愣:“哦?”如燕道:“現已交與張環、李朗收押。”狄公點了點頭,沉吟著道:“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與平南侯府有關,這是巧合,是偶然,還是……”李元芳道:“記得您曾經說過,世間之事,真正的偶然是很少的。”狄公的目光望向他:“不錯。我想錦娘與江州、五平連發的血案,定然有著某種內在的關聯,隻是現在我們還無法將之勾連起來。”元芳和如燕對視了一眼,點點頭。狄公長歎一聲:“你們看到了吧,而今的五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表麵平靜,水下卻湧動著巨大的暗流,因此,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元芳,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起來。你立刻命張環、李郎率千牛衛,持欽差大令將薛青麟拘傳到府!”李元芳道:“是!”狄公道:“解鈴還需係鈴人,一切都要從他的身上入手。”五平縣衙公堂上,鼓聲一陣緊似一陣。三班衙捕、欽差衛隊迅速在公堂內外排開隊形,安堂棍和“威武”之聲響徹夜空。狄公、李元芳、溫開、林永忠快步走上公堂。狄公緩緩坐於公案之後,李元芳站立其側,溫開、林永忠列於堂首。腳步聲驟然響起,張環、李朗手持欽差大令飛奔而來,躬身道:“大人!”狄公問:“薛青麟何在?”張環抬起頭來,滿麵茫然之色:“卑職等奉大人鈞令,拘傳平南侯薛青麟到府,然卑職率人趕到,發現侯府已被人血洗,上下四百餘口全部身亡!”狄公大驚失色,站起身來:“什麼?”溫開、林永忠發出一聲驚叫。李元芳急促地問道:“薛青麟呢?”張環道:“被殺死在後堂的暗室之中。”狄公倒抽了一口涼氣,緩緩坐在了椅子上。張環道:“卑職已命欽差衛隊將平南侯府團團圍住,請大人前往查察!”狄公霍地站起身來:“擺駕平南侯府!”如燕推門走進自己的房間,見錦娘正擁著被子坐在榻上,靜靜地望著她。如燕走到她身前小聲道:“一個人睡覺害怕了?”錦娘搖搖頭:“從九歲起,我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如燕姐,人在不知道害怕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如燕緩緩坐在榻上,輕輕搖了搖頭。錦娘道:“是說不出的孤獨。”如燕愣住了。錦娘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你問吧,隻要是我能夠回答的,都會告訴你。”如燕笑了笑,替她捋了捋額頭的亂發:“我並沒有什麼要問你的。”錦娘愣住了。如燕道:“可能你自己並不覺得,最近你的情形很糟糕,也很可怕。我隻想告訴你,要好好休息,如果再這樣下去,你會神經錯亂的。”錦娘歎了口氣,點點頭。如燕笑道:“今天,你就睡在我這兒吧,咱倆鑽一個被窩。”錦娘笑了,她一翻身躺下:“先占個好地方。”如燕也笑了。夜已深,錦娘沒有入睡,她在黯然落淚,如燕閉著眼睛假裝睡著。“如燕姐。”忽然錦娘叫道。如燕睜開眼睛,微笑道:“想說什麼?”錦娘道:“你說女人最羞恥的事情是什麼?”如燕“撲哧”笑了出來:“你這個小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呀!”錦娘望著她輕聲道:“我是說真的。”如燕愣住了,半晌才道:“其實,我這個人對貞節並不太在乎。但既然你問了這個問題,我恐怕隻能回答你,在常人眼裡,女人最羞恥的事情就是失去貞操。”錦娘點了點頭,淚水湧出了眼眶。如燕望著她不解地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錦娘擦了擦眼角邊的淚水:“如果我告訴你,我已經失去了貞操,你會嫌棄我嗎?”如燕一驚,良久才道:“你、你在說些什麼呀?”錦娘淒涼地笑了笑道:“記得上次你問我是怎麼逃出侯府的,對嗎?”如燕點頭道:“嗯。”錦娘道:“我根本不是逃出侯府,而是自己偷偷跑出來的。”如燕翻身坐起來:“哦?你不是說薛青麟要強行非禮,你抵死不從,這才逃了出來嗎?”錦娘笑了笑:“騙你的。早在幾個月前,我就把自己的身體送給薛青麟了。”如燕驚呆了:“你、你說什麼?”錦娘深深吸了口氣:“是的。其實,薛青麟對我很好。”如燕問道:“可、可這是為什麼?”錦娘苦笑道:“當然有目的,但這一點我不能告訴你。”如燕點點頭:“我理解。”錦娘輕聲道:“你知道,一個女人出賣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感覺嗎?”如燕拉住錦娘的手。淚水湧出了錦娘的雙眼:“如燕姐,你知道現在我最想做的是什麼嗎?”如燕搖頭。錦娘道:“死。可是,偏偏我不能死,因為,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做完。”說著,她哭出聲來。如燕一把將她摟進自己的懷裡。錦娘抽咽著道:“剛到你們身邊的時候,我感到自己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那麼溫暖,那麼快樂,真好啊。如燕姐,你知道嗎,那時候我連死的念頭都打消了,我想,如果能夠永遠和你們在一起,那該有多好!”如燕輕聲道:“好了,錦娘,不說這些了。”錦娘抬起一雙淚眼:“如燕姐,我答應你,等事情結束,在我死之前,一定會把所有的都告訴你。”如燕點了點頭,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傻丫頭,你不能死,你還年輕呢……”說著,一行淚水從眼中滾落下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