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被偷了，三個人失去了代步的工具。一時間也沒有離開的辦法，隻好在江邊的小林子裡找了塊地方，將帳篷紮了起來。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平日的這個時候大抵都已經睡了，但今天發生了許多事情，心情都有些波動。這方麵珊瑚是最沒心沒肺的家夥了，事情既然解決掉，不一會兒也就陷入了瞌睡當中，藍梓和芥末生了個小火堆，坐在江邊的草地上吹風，隨後聊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兩人無疑是還記著從前的，孤兒院那會芥末跟著他背後跑來跑去，紮著兩根小辮子，即便是女孩子，衣服也總是有些臟，有的打了補丁，孤兒院裡的孩子是沒什麼可挑剔的，新衣服一兩件，總是在過節的時候才能穿。偏過頭看看，那時候的小跟班，此時已然長成了婷婷的少女。簡單的衣物，卻也顯得整潔清澈，此時穿著輕柔的襯衫與白綢褲，抱著雙膝坐在旁邊的草地上，月白色的涼鞋，纖巧白皙的雙足，風吹過來時，少女笑起來，頭發便在空氣中輕柔飄動著。有時候會覺得，這些年的時間過得真快，像是魔法一般，把人吹了起來，恍如一夢。“有時候啊，會覺得你根本就不像以前的芥末了，我在想，不會有什麼女孩子過來騙我的吧……”“有嗎？”芥末眨了眨眼睛。“呃，那天看見你跳舞的時候。”藍梓笑起來，“還有你今天用那個過肩摔的時候。”“哈哈……小的時候我隻有一點點高。”芥末比劃了一個高度。“應該高一點吧。”“紮兩條麻花辮。”“嗯。”“其實前兩年我還紮來著，姐姐老說我土……嗯，一起跑出去偷藥給秀珍姐。”“嗬嗬。”“你去跟高年級同學打架的時候，我也去幫忙，然後我也被打了。”“是吧。”“中秋節去偷月餅，你還打我了，後來我們就分開了吧……你老是打我，不過總是我占便宜，你常被我抓出血來著……”芥末仰起頭來，回憶著。“……”“阿梓哥哥。被爸爸媽媽接走後的這幾年，其實有過很多事情，有的事，我跟你說了，有的事情沒有。”她望著藍梓，這時候，已然褪去了小時候的痕跡，柔和的嗓音中，有著幾分認真，“我跟姐姐學了很多東西，空手道、手工、跳舞、瑜伽什麼的。家裡的人，爸爸媽媽，叔叔阿姨有很多，有對我好的，也有因為我是被收養有些反對的，在學校裡也交了一些朋友，我沒跟你說，那是因為……我一直希望你把我當成以前的小芥末，可是……總是有改變了啊……”她壓低了聲音，秀眉微微蹙起，輕如夢囈：“我惦記著孤兒院的事情。惦記小胖，惦記辣椒，惦記這些那些人，可昨天跟小東一見麵，我就明白了，其實……我隻是惦記以前跟阿梓哥哥你在一起的感覺而已，不知道你去了哪裡，不知道你跟奶奶怎麼樣了，後來在香港見到你，知道奶奶去世了，知道你那幾年總是一個人，我有時候就要哭出來了，我覺得我一個人在過好日子。提前離開香港的那個晚上，我等在酒店門口一直找不到你，可是不能不走，我上了飛機，一個人在旁邊裝睡，其實是裹著毯子哭，我那時候以為，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說著說著，就真的哭起來了，用手揩臉上的眼淚：“小時候我在孤兒院，大家上的都是一個小學，可我們班，就我一個人，有幾個同學老喜歡欺負我，你幫我打了他們，後來就算不叫你，我也敢跟他們打架了。但是在班上還是沒什麼同伴，我喜歡跟著你這裡哪裡跑，可要是你去做其他的事情了，不讓我跟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們分開了這麼多年，有時候我覺得，心裡像是有個紮著麻花辮的小女孩，她從小城市來到了大地方啊，就像是迷了路一樣，然後，陌生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她自己也成了這樣的陌生人，可心裡的那個小女孩總是還在的，你有時候會看見她，被包圍在陌生的地方，急得想要哭了，握著拳頭跳一下……”“我很笨的。阿梓哥哥……”她一邊揩著眼淚，一邊輕聲說道，“我想把這些年的事情都告訴你，把記憶也送你一半，然後讓你把這些年的事情都告訴我，也送我一半，這樣子。我們就像是從以前一直走過來一樣了，就像是這些年我們一塊在外麵流浪一樣，我在你麵前，總是想要變回以前的芥末，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這些年的變化，至少，芥末還是芥末，因為藍梓一直都是藍梓，姐姐也一直說我太笨了，說那是因為我太崇拜你，崇拜就崇拜了……”“呃。崇拜……”藍梓愣了愣。“可有時候我又覺得，如果一直這樣子下去，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分開的啊，那時候，也許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眼淚終於止住了，芥末將手背靠在唇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隨後笑了笑，“這次能一起出來，我很高興，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了，如果能跟阿梓哥哥一起去流浪一次就好了。下個學期就是高三了，我和姐姐也許會去江海的大學，到時候又要分開，阿梓哥哥，我想把這些年的事情都告訴你。”“小芥末已經長大了，可是……”她頓了頓，“一直喜歡你。”少女輕聲說著，身體靠了過來，他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流，隨後，柔軟的雙唇印了上來，微微顫抖著，似乎還帶著一絲冰涼的氣息。藍梓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嘴上溫度太高了。這個吻就那樣持續了幾秒鐘，隨後，芥末才陡然退開，兩人的心跳大概都有些快，江邊涼風習習，藍梓覺得，這個時候大概得自己說點什麼。“呃……”“嗯……”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隨後芥末抿了抿嘴，藍梓抓了抓頭發，又是一陣沉默，最後還是芥末首先出了聲：“阿梓哥哥……還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吧……”“呃，果子狸的話……算不算……”“嗬……”芥末總算笑了起來，像是吐出了一口氣。“那個……阿梓哥哥……那個，我覺得……”她反複斟酌著語句，隨後，還是用最簡單也相對含蓄的說法表達了看法，“……我們以後在一起吧。”說著，又往藍梓嘴上吻了過去，這一下嘴唇用力地碰在一起，兩人都有點痛。“那個……我以前沒有跟彆人做過……”分開之後，芥末有些尷尬地說了一句，隨後又覺得自己這樣的說話有點多餘，下意識地找其他話題，“呃，跟姐姐有做過，但是……但是……沒把舌頭伸進去……聽說，呃……”這句話就更多餘了，反正剛才這兩次就沒伸舌頭，據說是要伸的……阿梓哥哥會不會要求伸舌頭再來一次呢，她偷偷朝對方瞧過去，隻見藍梓的臉已經紅得不成樣子了，想要說話也找不到語言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看來阿梓哥哥很內向，我要主動一點，她這樣想著。兩人在小時候就已經是再親密不過的關係，重逢之後，這些年的變化成為了一種隔閡，但問題也不大，話說開了，應該就會變得自然。不久之後，兩人躺在江邊的草地上，芥末枕著藍梓的手，瑣瑣碎碎的話題在說。“阿梓哥哥，那個……你喜歡很大的還是一般大的……”“什、什麼？”“胸部！”芥末抿了抿嘴，“女孩子的胸部啊。”她幾乎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藍梓的身體僵了一僵，微微抬頭，藍梓下意識地將目光偏過來，看了她胸口一樣，隨後趕快閃開，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芥末咬了咬嘴唇，看似安靜，其實心裡也跳得跟打鼓一樣，片刻，她伸手拿起藍梓的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掌，按在了自己跳動的胸膛上，藍梓的手仿佛觸電般的要挪開，她還用了用力，眼睛閉上，又睜開。時間沉默，周圍安靜下來，火焰嗶嗶啵啵的聲音，江水奔騰的聲音，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在這一刻都比不上那心跳的聲音來的動人。這一下像是陡然打破了什麼東西，五六年的光陰一躍而過，留下的痕跡被斬斷了，芥末眼睛緩緩顫動著，隻是輕輕握著他的手，藍梓的心跳也漸漸平複下來，片刻，他側過身，抱住了芥末的肩膀，芥末靠在他的胸前。那一瞬間，他們像是小的時候那勇敢的男孩與紮著麻花辮的小姑娘，又是此時這對少年與少女，看似是某些青澀感情的萌芽，實際上，根卻比一般的感情紮得深得多。“呐，阿梓哥哥，考上大學之後，我打算讀金融管理的專業……”芥末輕聲說著，“我的成績很好，一邊讀書，一邊勤工儉學也可以……畢業之後，可以找一份好工作，能讓我們過得很好的，我們畢業後就結婚……”“嗯……”“沒事的事情可以到處走，就跟現在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可以環遊世界呢，如果有可能，想要買一艘船，就跟現在一樣……現在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以後我想要報答他們……”“嗯。”“大學的時候，一起去江海吧，到時候可以在一起……我們還有一年了，又要分開。”“一個暑假一個寒假會回來嘛。”“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許久，芥末終於躺在他懷裡睡著了，他躺在那兒，看著滿天的星鬥，隨後將她抱回大帳篷裡。淩晨一點半，完全睡不著了。他沒有操縱能量，就那樣飛上天空，讓夜風猛烈地吹著身體，試圖讓激蕩的思緒冷靜下來，但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個夜晚發生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他在空中想了想，隨後，決定去把竹筏找回來。芥末還想著船呢，那就找回來吧，無論是誰偷的，無非是開往上遊和下遊，那竹筏夠笨重的，難操縱得要死，去上遊估計是不可能了，隻要往下遊飛，肯定可以找得到的。如果是哪家農民偷走了當柴燒，看自己不把他家養的豬都給偷走！這樣想著，他聚集起了能量，陡然間以最高的速度俯衝向江麵，轟的一聲，在江水中濺起了巨大的浪花，夜色中，他看來就像是一艘破浪而走的高速衝鋒舟，緊貼著江麵，衝向了水流的下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麵上，響起了少年興奮的叫喊聲！這一刻，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擋住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