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笹島的葬禮,於次日傍晚舉行。由於死者孤身一人,一切殯葬事宜,就由畫友合力操辦。自殺一事業已公諸報端,所以前來吊唁者濟濟一堂。仰慕畫家生前為人者,多得出人意外,不少與死者並無交往的畫迷也慕名前來參加葬禮。守在畫家自殺現場的警官是警部補鈴木。他來到死者家中,暗中監視前來吊唁的人們。人群中出現一位二十一、二歲的姑娘,一見她的相貌,警部補不禁暗自點頭,與畫夾裡的少女頭像完全一模一樣!“小姐,”他走近姑娘,拿出名片低聲說,“我是警視廳的。我想了解一點笹島先生的情況。對不起,小姐,能到這兒來一下嗎?”姑娘看過名片,就順從地、一聲不吭隨他到了另一個房間裡。遺體告彆儀式正在寬敞的畫室裡舉行,那兒人聲嘈雜,而這個房間則空無一人。警部補重新正麵打量起麵前這個姑娘來,她教養有素,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小姐與笹島先生早就相識嗎?”“不,不是,最近才認識的。”姑娘兩眼發紅,淚痕斑斑。“可以請教小姐的芳名嗎?”“我叫野上久美子。”她說出了自己的住址和工作單位。“噢,是嗎?那末,您下班了?”“嗯,因為今天是先生的葬禮,我提前下班來了。”“既然是最近才接觸,那末,是與畫家的職業有點關係囉?”“嗯,先生正在給我作麵部素描。”鈴木警部補正期待著這種回答,所以,他麵露喜色。“那麼,怎麼認識的呢?”“是笹島先生托一位朋友對家母提起此事的。於是,我從五天前,開始進入先生家裡。算不上真正的模特兒。”“那末,在此以前,小姐和笹島先生素不相識嘍?”“嗯。那天見麵是第一次。”“笹島先生突遭不測,小姐大概也吃驚非小吧?”“嗯。”久美子低下頭去,警部補將其表情看在眼中。“畫家的死因,”警部補和藹可親地談起來,“由於未留遺書,我們也不大好判斷。小姐也知道,畫家單身一人,又無一個家屬,所以,很難弄清真相。雖有一個做日工的女管家,她卻又一問三不知。既然小姐來此當了兩、三天模特兒,那末,您對於畫家的死因,可有一點線索?”“沒,毫無線索。”警部補對其回答置信不疑。“那末,笹島先生讓小姐充當模特兒,有何打算?”“我不大清楚。隻聽說是要創作一幅巨畫,選中我作其中部分人物的模特兒。”“此話是聽令堂說的嗎?”“嗯。就因為聽家母這麼講,我才請了假,約好來三天的。”“原來是這樣。那末進展順利嗎?”“嗯。每天都畫好幾幅呢。”“好幾幅?那末,合起來自然很不少囉?”“嗯。”“他大概畫了幾張素描呢?”“記不清了,我想,至少也有八幅。”“八幅?”警部補沉吟起來,“那些畫他大概不會立即送人或者賣掉吧?”“不會。我一直聽說是要用它去創作一幅巨畫的。”“實話告訴你,”警部補麵色困惑地說,“小姐的畫像,笹島先生這兒連一幅也沒有留下來。畫家萬萬不會將它撕碎或者燒掉的,所以,必定失落到什麼地方了。”對久美子來說,這可是件新聞。她現出一種冥思苦想的迷惘神情,那八幅畫哪兒去了呢?假如真像這位警部補所懷疑的落入某人之手,那可討厭死了。原先和畫家講定,隻進行素描,以供用作其巨畫中的一個形象,並未說過要假手與人。那八幅畫肯定是在畫家自殺前不翼而飛的,因為,不會有人在畫家死後再隨便拿走什麼。“這一點,詢問了女管家,也沒問出個名堂。”警部補告訴她,“那個女管家每天早晨八點左右來上班,傍晚就回家了。如此來去,已有四五年之久,所以,對畫家日常情況了如指掌。可她竟說對小姐素描一事,毫不了解。不過,”他頓了一下又說,“在小姐來當模特兒的三天裡,畫家不知為什麼卻不讓女管家上班了。”這麼一說,她想起來了。她來當模特兒那天,女管家不在畫家家裡,是畫家親自給開的門。她還聽畫家講過,為了便於作畫,他已經打過招呼,不讓女管家來了。“那就是說,女管家不在時,您來當的模特兒囉。當時,有什麼異常情況嗎?”警部補凝視著問。久美子回憶著。自己認識畫家,始於來當模特兒之後。又隻有兩天時間。雖然原定三天,可最後一天趕來,卻吃了閉門羹。誰知,當時畫家早已喪生了。前一天分手時,畫家的態度還是歡快開朗的,沒有一點跡象會讓人料到他會自殺。他神情快活地作了畫,並且分手時對她的態度也和前一天毫無兩樣。儘管光棍一條,但他卻並不鬱鬱寡歡,反倒顯得十分開心。她將這些情況講了之後,警官點了點頭:“那末,在畫家作畫時,就隻有你們兩個嘍!”“嗯。”木過,她驀地想起,房間裡雖然隻有商個人,但室外還該有一個人呀。有一個男勤雜工,曾在花壇之間時隱時現的嘛。她記得,在畫家作畫時,那勤雜工的白襯衫在陽光映照下閃閃發光的情景。她一講,警部補就很感興趣地問:“那個人什麼樣子?年紀多大?”“嗯……不清楚,我覺得好像年齡很大呐。”“噢,相貌呢?”“哎呀……”她感到茫然了。經這樣一問,她可說不清了。不,不是說不清,而是因為她記得那個人一直背衝著她。說他年齡很大,是由那老態龍鐘的動作來推測的。記得,他戴了一頂舊登山帽,似乎是畫家戴破的。因為處於陽光之下,長長的帽舌遮住了光線,臉上成了一片陰影。“那末,看不清他的相貌嘍?”警部補聽她講後反問。“嗯,看不清。”“那個勤雜工與畫家談話了嗎?”“沒有,我在那兒時沒有談話,因為,他一直都在整理花壇呢?”“那麼,小姐和畫家坐得離他很遠嘍,他沒有到畫家眼前來過吧?”“嗯,我記得他一次也沒來過。”警部補讓她等一下,說著走了出去。足足等了二十來分鐘。“我剛剛去問過女管家。”警部補道過歉之後說,“可她說,這個家裡從來沒有這麼個人喲。您是一到這家,就發現他的嗎?”“嗯。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兒了。”“是嗎?那就是說,畫家是在女管家停工期間,雇用了那個勤雜工的。”這話不是講給久美子的,他自言自語地嘟噥著。久美子尋思,為什麼警部補不厭其煩地問這一些呢?是不是對畫家之死尚有懷疑呢?“我能提個問題嗎?”她問。“請吧。”警部補又將視線投向她。“您是不是對笹島先生的死因有什麼懷疑呢?”此刻,警部補露出遲疑不決的神情。不過,最終還是認為談出來好,就回答道:“畫家笹島服用安眠藥過量致死。這已經屍體解剖結果證明無誤。事實上,死者枕邊就傾倒有一個安眠藥瓶,裡邊空空的。因此,定為用藥致死,合情合理。”他接著說:“安眠藥是自己所服,枕邊放著盛過水的空杯子,上麵清清楚楚留著畫家自己的指紋。另外,安眠藥瓶上也留有同樣的指紋。我們仔細作了鑒定檢查,但再沒發現有他人指紋。假如說有人強迫他用藥,那麼隻能是上當誤用。此種場合,大抵是摻入啤酒,或者果汁等飲料之中讓其飲下。但,在死者胃臟中並未發現此類物質。明顯可辨同安眠藥一起服下的,隻是少量的水。畫家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願而用藥的。”“那麼說,笹島先生肯定是誤服安眠藥過量致死的?”“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平時就慣用安眠藥的人,總會逐漸加大藥量。據女管家講,畫家通常服用八九片。然而,”警部補表情一變說,“據醫生解剖結果,畫家用藥遠不是十五六片,竟然多達七八十片。因此,用法上就有疑點。”久美子儘管聽了這些情況,但也無從答對。她與畫家接觸才短短三天,他僅僅是坐在自己對麵,不時瞇縫起眼睛,以一種眺望遠方的眼神,凝望自己的麵孔,揮動著鉛筆而已。警部補大概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就改換了話題。“那未,那個勤雜工模樣的人,您連一點眉目也記不清嘍?”說他換了話題,還不如說更近乎逼供了。“嗯。記不得了。”久美子斬釘截鐵地說。“真怪呀。女管家也從未見主人雇用過這樣的人呐。換句話說,畫家為什麼獨獨在那三天裡辭退女管家而雇用那個勤雜工呢?”久美子回家時,街市上已是萬家燈光。她剛一拉格子門,母親聞聲就連忙走出來。“媽,我回來了。”她打了招呼,母親卻用手攔住她:“彆,先彆進屋,快退到門外去!”她一一照辦。母親手抓鹽麵在她肩上簿薄撒了一層,老人還有那麼一點舊意識。“累了吧?快進屋吧。”而後,又告訴她,“你節子姐來了。”“是嗎?”進入裡間一看,表姐節子坐在靠著廊簷的座墊上,外麵就是院子。今天表姐未穿和服,一身西裝打扮。“姐姐來啦?”“你好!”表姐衝她嫣然一笑,“夠嗆吧?”“嗯。”母親也和表姐並排坐在一起,三人自然坐成了一排。“你表姐說,”母親告訴她,“她看了報,大吃一驚,就跑來了。”表姐聽母親說過自己去笹島家當模特兒的事兒,所以,聽說畫家的死訊,就立即趕來了。平時,這三個人一見麵,總是歡天喜地的。然而今天,則全部陰沉著臉。“怎麼樣?”母親問她。“嗯,葬禮十分隆重呐。”她簡明扼要地說了葬禮情況。“噢,那就好。”母親肩頭一動,歎了口氣,“那麼多生前好友會聚一堂,還弄不清笹島先生自殺的原因嗎?”“唉,這事兒大家都閉口不提呀!不過,我被警察叫去了……”“被警察?”這句話一下子將母親和表姐的視線一齊吸引到久美子臉上。“警方看來知道我給笹島先生當模特兒的事兒,問我是否能對先生之死提供點線索。”她扼要地介紹了自己與鈴木警部補的談話情況,母親和表姐都凝神屏息地聽著。“哦,那末,警方認為笹島先生的自殺不合情理,是不是?”母親說著,將視線由她轉向表姐。大概是她的主觀印象吧,表姐的臉色顯得十分難看。“這倒不大清楚。不過,從警察的說法看,自殺之說似乎有點牽強附會。唉呀,我還忘說了呢。聽說,先生那兒,給我畫的畫稿,連一幅都不見了。警察再三追問我:先生總共畫了多少,我說大概是八幅。警察說那八幅畫不知去向了。”“那是咋回事兒呢?”母親臉上布滿了愁雲。“假如先生送給了什麼人,那可苦了我啦!那可是我的相貌哇。一想到它將落入陌生人之手,我就感到一陣惡心。況且,它大概算得上是先生的絕筆呢。所以,我格外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會落到誰手裡呢?”母親沒有朝她,而是朝表姐征求意見。於是,表姐的臉色比先前更加陰沉了。“久美子,你沒看清那個勤雜工的相貌嗎?”“嗯。這一些,警察都不知問過多少遍了,可我沒印象嘛!因為,他頭上戴一頂長舌帽,就象登山帽一樣,又一直蹲在花蔭裡,看不清嘛。”“那人,隻是在女管家停工那幾天才去的嗎?”節子這才接腔了。“嗯,警察就這麼講的,說是女管家一次都沒見過。”母親和表姐麵麵相覷。表姐緘口不語,母親愁眉不展。“舅媽,”節子說,“笹島先生找表妹去當模特兒,聽說是瀧先生說的情?”“嗯,是呀。”母親抬起頭來。“那末,笹島先生自殺這件事兒,立即就給瀧先生打了電話嗎?”“嗯,當即就打了,當時,瀧先生不在家。”“沒再打?”“沒有。電話裡說瀧先生昨天一早就出外旅遊了,所以,再打也沒用。”“既然是昨天早上,那就是笹島先生屍體被人發現的時候嘍?”“是呀。”母親定睛望著正在說話的外甥女。“那麼,瀧先生就不會了解笹島先生之死嘍?”“那自然。”登載畫家死訊的,是昨天的晚報。因此,在瀧良情外出旅遊時,隻要沒有特殊的消息來源,就將一無所知。不過,他無疑已在旅途上看了報紙,所以,此刻理應了解此事。畫家的死訊,無疑地方報紙也會轉載。“知道他上哪兒旅遊了嗎?”節子問。“這,我倒也問了,是他太太接的電話,可他沒有說明去向。”“哦?連他太太也不知道,那就怪了。”“不,這隻是我的印象,看那光景,她好像不大想講。所以,我也就沒好意思再問。”“是私人旅遊呢,還是國際文化交流聯盟的公差?假如是出公差,問一下聯盟辦事處就清楚了!”“阿節呀,”母親問,“你咋那末關心瀧先生的去向呢?”“因為,”節子望著舅母,“向笹島先生介紹表妹的不是瀧先生嗎?因此,假如他在旅途中看到報紙,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就該打電報或長途電話來打聽打聽呀!因為他介紹了表妹,負有責任嘛。”節子說得合情合理。“倒也是。也許瀧先生還不知道笹島先生的事兒!”母親似乎被節子的話說服了,低聲說道。久美子一言不發地聽著母親和表姐的對話。表姐有點過分關心瀧某的外出,使她感到頗為刺耳。她暗暗打量表姐,驚訝地看到,表姐麵色十分蒼白。節子所念念不忘的瀧氏,在次日近午時分有了音訊。那是久美子去單位裡上班後不久,大概是十點多吧,母親打來了電話。“瀧先生,”母親的聲音略帶點驚慌,“剛才寄來一封加急信。原想在你回家之前先放在那兒不拆,可,不知咋的,又想早點讓你知道,這才打了電話。”“噢,寫的什麼?”她的心也呯呯亂跳。“那,我就念了,”母親在電話裡念出了名信片上的話語,“上次一彆,音訊久疏。旅途閱報,驚悉笹島君自戕,不勝意外之至。敝人曾舉薦令嬡為笹島君權充模特兒,甚慮此一變故會使令媛倍受驚擾。然而,笹島君之死自然事出有因,故望對此事儘管高枕無憂,切切為盼。”母親念到這裡,說:“就這些。寄信地址寫的是:信州淺間溫泉。”“信州淺間溫泉?”“嗯。就這幾個字。連旅館名都沒寫。”“噢?”儘管母親給念了瀧某的信,可她卻難以說出什麼感想來,“謝謝。”“今天能早點回家嗎?”母親問。“嗯,我儘量早回。也許還得上彆處拐一趟呢……”她又加上了這麼一句,因為她突如其來地渴望見到添田。可是,她沒有對母親說要去見添田的事兒。“儘量早點回來吧。”母親說完,便掛斷了電話。她自打接了電話之後,就再沒有心思乾活兒。母親所念的瀧某信上的話,一直縈繞腦際。它和昨天表姐在她家所說的話交織在一起。她心神不定,乾脆給報社掛了電話。“上次,多蒙款待。”添田對一周前到她家作客表示謝意。“有點事兒,想馬上跟您談一談。方便的話,我們是十二點至一點午休,我在這附近等您。”“好的。”添田答應了,“我正巧有事兒要到那兒去,可以談上半個來鐘頭。你就在那兒的茶館裡等我,好嗎?”“好吧。”說定茶館名稱後,她放下了電話。她想,總算不用拖到傍晚再見意中人了。十二點過後,她走出辦公室,來到茶館外麵,隻見一輛報社的汽車停在那兒。添田坐在緊靠門口的包廂裡喝著果子露。“什麼事兒,突然叫我來?”因為看出久美子神色異常,所以,他連忙收住了笑。“您看了昨天晚報上畫家笹島自殺的報道嗎?”“嗯,經你一提,我記得倒像看過。”“請原諒,還沒來得及對您說,是這麼回事兒,我到笹島先生家讓他畫了兩天像,偏巧,畫家就死在那後一天。”“你說什麼?”添田放下嘴裡的麥管兒,望著久美子,隨後,他又露出十分關切的神情,讓久美子重新講了一遍,還不時提一些問題。當談到瀧氏來了加急信時,他對這件事顯得更加關注了。“笹島先生畫的,你記準是八幅嗎?連一幅都不見了?”他沙拉沙拉地搔著頭發。“嗯,是呀,警察對這事兒也再三盤問過。”“我看也不會是畫家感到不中意而撕毀或者燒掉的,無疑還是轉手他人了。這得查一下。”“查?”久美子吃驚非小,“自己的畫像落到生人手裡,就夠我膩煩了,你就不必查了吧。”“對你來說,也許不必。不過,我看還是查一下好。”“可是……”“不,不牽扯你,我來查好了。”添田打斷她的話,“不過,的確畫得很像你嗎?”“嗯。”久美子點頭證實,“連我自己看著,都覺得它極有我的特征,還怪不好意思呐。”和久美子分手後,添田立即驅車直奔世界文化館。會館設於高台上寧靜的一角。由於時常接待來自世界各國的外賓,所以,它建造得極其時髦,陳設十分豪華。他驅車直抵館門。走進會館,迎麵是一個寬敞的休息大廳,服務台設在大廳一角,宛如旅館的結帳台一般。他走近服務台,那兒站著兩個身穿白衣的服務員,還有一個打著蝴蝶結的中年男子,彎腰坐在辦公桌後。他遞過名片。“我是來了解瀧先生的事兒的。”那個中年男辦事員聞聲站起。此人年約四十上下,戴著眼鏡,留著短須,他看看名片又看看添田的麵孔。“聽說瀧先生去旅遊了?”添田說了這句話,辦事員就神情愕然地說:“是的。”“我就是來了解這件事兒的。”於是,打蝴蝶領結者隨口說道:“好靈通呀!”添田不禁一愣。他憑著一個新聞記者的敏惑,覺察到其中必有奧妙,出於職業習慣,他這種神情轉瞬即逝,沒有顯露出來。“您能談談嗎?”辦事員看看名片,上麵所寫的乃是第一流報社。他明顯地流露出為難神色。“百忙之中打攪,實在抱歉,不過,務必請您談談。”辦事員沒有立即答應,添田就又補充道,“我知道,瀧先生到淺間溫泉了,找先生麵談太費時間,我想先聽您談談情況。”這種虛張聲勢的詐騙戰術立見成效。辦事員便不再推辭了:“那麼,請跟我來!”辦事員說完,主動走出櫃台,添田感到一陣興奮。辦事員領他來到門前停車處,在此可以將一派日本特色的寬敞庭院一覽無餘。泉水在陽光下粼粼閃光。不遠處,有一家外國遊客,男女老少圍坐在桌旁。鬱鬱蔥蔥的樹木,映得人臉也綠瑩瑩的。“請坐,”辦事員讓他坐在椅子上,又不無感慨地說,“您真是消息靈通呐。”消息靈通——添田頓時悟出了它的含義:一定是出了事!並且,那肯定是瀧良精的身份有了某種變化。“瀧先生為什麼辭職不乾了呢?”他又鋌而走險了。不過,他對此信心十足。果然,對方中了他的圈套。“我們也不清楚。”辦事員麵有難色地吐露了真情,“反正,瀧先生由旅途中寄來了辭呈。”“啊?”添田反倒驚諤不已,他張口結舌地問,“那,那,那理由呢?”“理由是有害健康,需要休養一個星期。這隻是信上的話,又無法詢問。”“請問,”添田有所察覺,他問對方,“您是貴館的……”“管總務的,主任,”“唉喲,太失禮了,那麼,您看了瀧先生寄來的辭呈,沒有當即給對方打電報或者長途電話,以弄清其真實意圖嗎?”“可怎麼也聯係不上。”總務主任越發為難地說,“信上隻寫了:寄自淺間溫泉。照這樣看,究竟住在何地,哪家旅館呢?真讓人無法捉摸。連電報都打不成。”聽了他的話,添田得知,瀧某寄的辭呈和給久美子家的信如出一轍,均未寫明住宿的旅館名稱。“這種辭職的意向,瀧先生早就有所流露嗎?”“沒有。實不相瞞,迄今還從未露過一絲風聲。因此,十分突然,弄得我們惶惶然不知如何處理是好。”“健康狀況如何呢?”“啊,瀧先生體魄健壯,迄今還從未因病休息過呐。因此,遞交辭呈的理由實在令人費解。”“那麼,您對瀧先生假托健康理由提扭辭職的原因,有所揣猜嗎?”“絲毫沒有。應該說,自從瀧先生任職以來,聯盟的工作成績卓著。就連我們也都希望他能長期留任呐。”聽到這裡。添田便道謝站起身來。“添田先生,”總務主任在他身後說,“此事我們還無意公開,在決定瀧先生去留之前,請您保密,不要見諸報端。”“明白,請放心。”添田報以一笑,使對方放心。他的腦際同時又浮現出瀧良精對自己那種不屑一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