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重重迷霧 鬆本清張 3464 字 1個月前

久美子走出旅館。此時此刻,她才感到恢複了個人的自由。從此往後,真正是獨自一人了。在回到東京以前,她可以儘情地大遊特遊一番了。失去自由,旅遊的樂趣就無從領略。沿著旅館前麵的路照直走去,兩側全都是正麵裝有格子式門窗的房屋,頗具京都特色。籬笆低矮,門庭古樸。還有挑著“甜酒”幌子的酒家。它也不像一般的店鋪,門麵好似古玩店,擺放著一些茶具,側麵有一小門,由此門可進入籬笆。街上行人稀少。透過屋脊,可以望見八阪古塔。就這麼不辨東西南北,信步而行,令人心曠神怡。她稀裡糊塗地走著,一直走到圓山公園,才遇上一些遊客模樣的人群。然而,過了圓山公園,就踏上了由知恩院通往青連院的大道,重又落入幽靜寧謐之中。寺院的白牆伸延在高高的石垣之上。由牆頭伸出的鬆枝也經過人工精心修剪,顯得那樣沉穩不亂,天空白雲片片,悠然飄動。身旁過往的行人,也都是一口輕柔溫和的京都腔音,這使她十分愜意。在南禪寺等候寄信人,白白浪費了三個小時,但,此事在她心頭已經平息。掙脫鈴木警部補的羈絆,對她來說,既是一次小小的冒險,又得到了一種獲得了些微自由的喜悅。她原來就打算再在京都住一夜,但卻不想在昨晚住過的旅館附近找地方。她心裡再清楚不過了,警部補正發瘋似地尋找自己,儘管有點對不住人,她卻還是要今天晚上體味一下獨遊之樂。走完一段平緩的坡道,迎麵望見一座紅色的鳥居(日本神社的門,類似我國的牌坊。)。久美子還記得後麵的山勢,所以,她推斷這山麓就是上午去過的南禪寺一帶。電車橫過眼前,飛馳而去。電車道沿線的房舍,也都有狹窄的門洞、低矮的屋頂、朱紅的格子門。電車的標牌上寫有“至大津”三個大字。她沿著電車道往坡上走,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不過,沿著一條陌生的路,奔向未知的方位,她感到這是一種幸福,因為此處可是京都呀。她悠哉悠哉地朝前走著。路人並不像東京人那樣過往匆匆。汽車的數量也少得多。一切都顯得那樣地寧靜安閒。她看到路旁的高地上有座大型建築,那是M賓館。她突然靈機一動,邁步走向賓館大門。這裡與昨晚的旅館迥然不同,是一家上等賓館,住宿者都是揮金如土的人。她想,住在這裡,即便警部補尋找自己的行蹤,此處也是一個死角。並且,與普通旅店不同,M賓館的每個房間都可上鎖,因而,能夠放心大膽地休息。既然已經向著未知世界邁出了第一步,她就要在這童話般的世界裡逍遙一番,哪怕隻有今天一個晚上,也算不虛此行呀。賓館的門,對於初來乍到者,顯得趾高氣揚。一輛輛高級轎車停放在那兒,就在久美子踏進賓館之時,也有人推著轉門走出來,是外國人。她走到櫃台跟前。“您已經預約了嗎?”辦事員和藹地問。“沒有專門預約。”“請稍等。”辦事員翻了翻登記簿,“正巧有一個房間的客人,今晚出外夜營了。就小姐一個人嗎?”“是的。”“真抱歉,隻有今天一晚上空著,行嗎?”“行啊。”“是三樓,正好在外側,看景致很方便。”“謝謝。”辦事員拿起櫃台上的備用醮筆,遞給久美子。她思忖片刻,還是在卡片上填寫了真實姓名和住址。“讓您麻煩了。”辦事員對招待員遞了—個眼色。電梯裡,也是清一色的外國人。服務員領先走進鋪著緋紅地毯的走廊,用鑰匙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室內有兩張床。對此,她無話可說,是人家取消了預約的嘛。櫃上人說的不假,憑窗而望,可以將東山那蜿蜒起伏的峰巒一覽無餘。樓下奔馳著剛才已經見到的電車,前方那寬敞的道路緩緩地向下伸延開去。從東山山麓的密林往左手看去,京都那安閒幽靜的地帶儘收眼底。一座分明是寺院的大屋頂掩映於林海之中。她舒展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氣。此處,她將獨個居住。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住在這家賓館裡。這太好了!警部補自不必說,就連母親、表姐也都同自己截然分開了。她有一種儘情地呼吸自由空氣的快感。她思念起添田來。此刻,他是在報社急急揮筆呢,還是外出采訪了?她險些要拿起房間裡的電話叫通東京的報社。由這兒打出去是直通,就像在東京市內通話一樣。不過,她克製住了這種誘惑。今、明這兩天,她決心徹頭徹尾地隻身獨處。要通話,也得等到這一場小小的冒險結束之後。牆上掛著京都名勝簡圖。為了便於外賓使用,名稱全都標注了英文。上午去過的南禪寺、銀閣寺、金閣寺、平安神宮全都在上麵。看著簡圖,久美子生出了一個念頭:要到某個寺院的幽靜環境中消磨這個下午。苔寺,一個早有所聞的各字。她立即選定了它。車子穿過京都大街,一轉眼便駛上了渡月橋。途中,司機曾勸她順路到金兩寺等處遊遊,可她一心想要到苔寺去,就沒有采納。為了觀賞嵐山風光,橋頭早已是人山人海,而她就連這兒也沒有下車瞧上一眼。過橋之後,公路進入一望無際的田圃之中,沿途超越過一輛輛載著小船的卡車,司機告訴她,那是將保津川下遊的船隻運往上遊。車子離開寬闊的公路,沿著山麓,駛入一條兩旁排滿小吃店、土雜店的小街。這裡也是遊客群集,擠得連車子都不能進入停車場裡。她下了車,隨著人流朝寺院方向擁去,渡過一條水淺見底的小溪,眼前使是西芳寺的入口。一條小道蜿蜒曲折,兩旁生長著茂密的草木。道路隻此一條,且又人跡不斷,所以,不會迷失方向。迎麵就是寺院正殿,右側是庭院入口。久美子緩緩地邁動著雙腳。遊客比她預料的還多,大都成雙成對。由於林木茂密,庭院裡顯得十分幽暗。彎彎曲曲的小徑兩端,都釘有柵欄。柵欄那是一個猶如綠天鵝絨一般的青苔世界,仿佛有一股股柔和、濃鬱的芳香彌漫。地上的石子,不是圓溜溜的滑石,一塊塊都棱角分明,形態各異。就連那點景石上,也布滿了青苔,猶如披上了安哥拉山羊毛外套一般。小徑曲曲彎彎,環繞庭院,忽下忽上,時左時右。唯獨那池影滿目皆是,水聲不絕於耳畔。由於樹木繁茂,遊人時而走過恍如暮景的幽處,時而又進入光輝燦爛的明境。太陽在多雲的天空中,時隱時現。難怪寺院裡那末珍視青苔,它實在柔媚動人,人們簡直想用臉頰貼上去親吻一番。但隻見,陽光照射處,它的色彩鮮明可愛;背影裡,卻又顯得十分深沉。有的地方,又厚得驚人。院子裡,隨處都有小小的茶室。由於是座禪寺,所以,懸掛的匾額也都標著玻璃閣、湘南亭、潭北亭、西來堂之類的名目。水池邊立有一塊牌子,上寫“黃金池”三字,據介紹,此名出典於《碧嚴錄》中。不時有一些中年男女在小殿堂裡小憩,看那情景,她們是專門來觀賞這庭院風光的。在最低處,竹叢稠密得枝葉連理。那兒也有一條小溪,溪上有橋。橋上用繩子攔著,顯然是要讓遊人止步。竹子是這一帶的特產,它與青苔及庭院相映成趣。她信步走去,一邊深深感受到一種蕩漾在自己身邊的幸福。一座小橋架於竹林之中。她在橋畔佇立良久,定睛俯瞰下麵的山川。水如湧泉,清澈見底。遊人們沿著一條離她不遠的小徑,斜著向上攀登。人群中,一個滿頭金發的異國女人與一個日本男子走在一起。身上的西裝,按西洋人來說,是夠樸素無華的;它與那頭發的顏色一樣,久美子全都記憶猶新。她記得,自己在南禪寺古刹等候山本千代子時,這位異國女人,就曾混跡於那群遊客之中,儘管男伴不是同一個人,久美子卻認定,和她似曾相識。分明就是那凝望南禪寺庭院之人。她不動聲色地望著,大概對方也發覺了她吧,臉正朝向這邊。由於戴著墨鏡,看不清麵部表情。在南禪寺的那一番邂逅,對方也許並不記得。那異國女人的興趣可能在背靠竹林亭亭玉立的日本少女身上。在這片以綠色為基調的景物之中,異國女人那鮮豔的檸檬色頭發好看極了。身旁的日本人身材矮小。從他手指庭院方向,口中念念有詞的情景看來,大概是個翻譯。在南禪寺見到的那個男伴,身材要高大一些。久美子似乎認定,那人才是此女的丈夫。遊人摩肩接踵,仿佛為人流所擠,那個異國女人隨著人流從她麵前過去。那高大的背影沿著小徑走遠了,不久,就消失在樹林後麵。被籬笆隔開的竹林之中,落葉覆蓋。籬笆外麵放著竹筐,似乎有人在裡麵打掃。但,卻聽不到有什麼聲響。轉過此處,又是一個小茶室。隻見剛才看到的那個異國女人與陪同的日本人同坐在套廊裡。久美子的眼睛與墨鏡正麵相對。她情不自禁地輕輕點頭致意。自然,兩人素不相識,可不知為什麼她對這位異國婦女懷有好感。那異國女士皓齒半露,衝她嫣然一笑,顯得落落大方,同時對身邊的日本導遊說著什麼。久美子想,這怕是要和自己搭話哩。果然,日本男子起身向她行了禮。“打攪一下,”日本導遊滿臉陪笑地對她說,“這位女士說,她想以小姐為模特兒拍個照,不知可否?”久美子茫然不知所措,對方又問道:“這位女士是法國人。請問,小姐能講法語嗎?”她答說,簡單的話,還能講幾句,翻譯對那女士照譯了她的話。那女士頻頻點頭,並且,親自起身湊到久美子身邊,伸過手來道謝:“您好!”她握住那女士的手,對方用力之大使她吃驚。她有點難為情地說:“我能為夫人效勞嗎?”看上去,那女士已有四十開外,其肌膚晶瑩如玉。她主動摘下墨鏡,目不轉睛地看著久美子的臉,那一雙圓圓的眸子竟仿佛是藍天凝聚而成的。“小姐能立即讓我提出請求,太謝謝了。我很想拍幾張日本庭院和日本女郎的照片。”女士取下提在手裡的照相機蓋子,用纖細的手指調好鏡頭的光圈。還從未見過有誰那嫣紅的指甲顏色能像此時此刻所見這般光彩照人。既是由於身高之故,又出於取景需要,那女士半蹲在久美子麵前,按動了快門。兩排皓齒一直半露著,始終笑容可掬,用手勢指點久美子擺好姿勢,就連這一動作也顯得楚楚動人。過路的人都眼盯盯地看了又看。聽起來,快門“卡噠卡達”足足響了有七、八次。每響一聲,久美子都得變換一下姿勢,背景是寺院的泉水和林木。那女士總算將眼睛由取景器上挪開了。“太謝謝了!”那女士孩子般地笑著道謝,“我想,這幾張照片一定會拍得很出色。小姐是京都人嗎?”“不,是東京。”“哦?東京?那麼,是來京都遊覽的嗎?”“算是來辦事的,順便看一看。”“好事呀。您的法語講得很流利,是在大學學的嗎?”“是在大學學的,不過,講不好。”“不,蠻地道的嘛。”女士嘖嘖稱讚。一看到久美子困惑不安的樣子,仿佛察覺了原委:“占用了您的寶貴時間,實在太感謝了,小姐請便吧。”那女士又一次握住她的手,依舊親熱而有力。“真打攪您了。”旁邊的日本人說,“實在有點喜出望外呐。請先行一步吧。”久美子對那異國婦人點頭一禮,道了彆。對方也用日語道了“再見”,說得簡直不帶一點洋腔洋調。她猜想;此人來到日本,一定停留相當長時間了。她依依不舍地踏著小徑來到寺外,感到了一種輕度的疲乏,一種恰似飽覽賞心悅目的畫卷之後的疲乏。車子停放得比原來吏加雜亂無章。她兩眼搜索著踱過去,司機從一旁走來。“車子在這兒哩。”汽車重又駛上原路。在快要到達渡月橋時,又遇上了運載船隻的卡車。對麵的山坡上麵,籠罩著一片巨大的陰影,唯獨山巔依舊沐浴著夕陽。汽車駛入京都大街,久美子打算去買點東西。司機告訴她,反正是順路,便驅車直奔四條河原町。河原町一帶,熱鬨非凡,賽過東京。她付了車費,而後獨自走去。在這裡,她用去了一個來小時。返回賓館時,街市上早已華燈齊放了。“您回來啦。”服務員出來迎接。她到服務台拿鑰匙時,也隻是聽到這麼一聲寒暄而已。果然,鈴木警部補的搜索還沒有擴及此處。她感到有點得罪警部補,說不定驚慌失措的警部補正給她東京的家裡打電話呢。然而,自己要給身在東京的母親打電話,還為時過早。因為,現在一打電話,母親就會立即轉告給鈴木警部補。在她等候電梯的當兒,身後有人輕聲說話。那正是在苔寺給她拍照的法國婦人。對方似乎也有幾分意外,眼睛睜得圓圓地看著她。旁邊仍舊跟著那位日本翻譯。“您也住在這裡嗎?”那婦人神情愕然地用法語問。“是的。”人家是外賓,住在這家賓館雖非不可思議,她卻仍然感到有點料想不到。“四樓。”身旁的日本人告訴電梯服務員。“我到三樓。”服務員點點頭,按了“3”字按鈕。法國婦人目光敏銳地一看,又向她核實:“三樓?”她莞爾一笑,點了點頭。三樓到了。電梯門打開,她走出來,對婦人點頭致意,走進房間,才鬆了一口氣。在她外出期間,服務員顯然已將房間整理過,一張床的床罩已被揭去,被子已經鋪好。窗簾低垂,隻開了一盞台燈。她拉開窗簾,吊上了百葉窗。室外暮色蒼茫,一抹淡淡的蘭色還留在天際,勾劃出山巒的黑色輪廓。山腳一帶,萬家燈火,一輛輛電車、汽車由樓下馳過,車燈閃爍,川流不息。她坐在沙發上,休息了片刻。由於賓館寧靜無聲,所以心情十分坦然。不過,她卻無意就這麼一動不動地乾呆著。拿過帶鏡框的大菜單一看,不用說,清一色的西餐,她沒有一絲興趣。因為,難得來京都一趟,所以,很想吃點在東京嘗不到的飯菜。她一邊思考,一邊欣賞映入窗際的萬家燈火。這當兒,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有個人在服務員帶領下,態度拘謹地走進門來,此人正是剛剛在電梯外遇見過的日本翻譯。“今天,多有失禮。”他十分謙恭地說,“再三打擾,真不好意思。那位夫人十分喜歡小姐,想同小姐共進晚餐,如果沒有什麼不便,可肯賞光?”她有點難為情。雖然憑自己的印象,對方決非令人不快的異國婦女,可是,事情也太突如其來了。“那位夫人,是什麼身份?”“是在法國經商的。當然囉,她的丈夫也一起來了。不過,今天夫人的丈夫有事,我陪著夫人去了苔寺。回來以後,夫人就將小姐的情況對丈夫講了。碰巧,又發現小姐也住在這個賓館,夫人更是喜出望外,無論如何也要請您吃頓便飯。”“那可不敢當。”“不,請不必多心。聽那意思,無非是因為大家同是旅行者,想隨便敘談敘談,一起吃頓便飯罷了。”“可是……”久美子決意謝絕。翻譯露出十分遺憾的神情。“夫人一定要大失所望了。”久美子原想打聽外賓的名姓,不過,既然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告訴人家,也就不好動問了。“真遺憾呐。”翻譯感到灰心喪氣,竟仿佛是他自己邀請客人似地,“小姐還要在此久住嗎?”“不,”她連忙說,“明天上午,就要離開京都返回東京了。”“那樣一來,夫人會更失望的。”翻譯說完,知道已經無望,“請多多原諒,我這麼不揣冒昧地來請小姐……”“不。請您代為致意。”“一定轉告。”翻譯輕輕地踩著地毯,消失在門外。她重又變成煢煢一身了。拒絕之後,卻又產生了一個幻覺:仿佛自己正與那位法國夫人同桌進餐。金黃的頭發,柔美無瑕。在南禪寺時沒能看清對方,而剛才在苔寺,當那位夫人摘掉墨鏡時,剎那間顯露出的一雙明眸,真是動人極了。夫人對她自始至終都表現出一種視若掌上明珠、愛不釋手之情。無疑,夫人是一位豪門貴婦。說不定,是因為上了年紀,才在闊綽優裕的生活之瑕,趁丈夫經商之便出來周遊世界的呢。記得,夫人的丈夫是一位白發皓首的長者。其麵容,雖隻瞬間一瞥,印象不深,但她感到,即便真是歐洲人,起碼也屬於東方臉型。謝絕了邀請,她感到幾分惋惜。既然要儘情旅遊,那末,與一對素不相識的異國夫婦在飯店共進晚餐,一定彆有一番情趣。此刻,她感到一種坐失良機的遺憾。然而,憑著自己的性情,她知道自己畢竟缺少這種勇氣。雖然出生在一個外交官的家庭,但卻一直受著封建守舊教育。或許是拒絕赴宴的反作用吧,她突然想要吃日本飯菜了。不用說,在這家賓館裡是難以如願的。早聽人說,京都的特殊風味菜是“芋棒”,她坐上出租汽車,沒用五分鐘,來到圓山公園內的一家菜館,走進隔成好些個座廂的小房間裡。所謂“芋棒”,就是鱈魚乾外加芋頭作成,過去她聽人談過,不過,吃“芋棒”卻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味道清淡,對於空空如也的胃臟來說,反倒美不可言。女招待也都滿口京都腔,隔壁座廂的男客講的也是這種口音。她這麼一邊品嘗彆具特色的風味菜肴,一邊聆聽地道的京都方音,一種身在異鄉為異客之感油然而生。此時此刻,母親大概也在吃晚飯吧?由於撇下母親一個人來到京都,她頗有點惦念。說不定表姐節子在陪伴母親呢。她又想到了鈴木警部補。他一定已經垂頭喪氣地返回了東京。行前,想必已與她家裡作過聯係。母親已經知道自己乘明早火車返回東京。走出菜館,久美子在公園裡散了一會兒步。公園裡明燈高照,亮如白晝。出公園,有一條路直通八阪神社。茶店裡也是燈火通明。她沒有再往前走。畢竟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在夜間就鼓不起白天那股勇氣來。最後,她決定往河原町方向走一遭。然而,馬上就坐出租汽車,她又感到惋惜,就沿著電車道慢慢悠悠地蹓躂起來。這條街道果然名不虛傳,經營古玩的商店很多。來到四馬路,久美子走進一家電影院,裡麵正放映一部早已在東京上映過的進口影片。在旅途上看電影,也是平生第一次,她不禁有點忐忑不安,畢竟心情不同啊,就連看電影的感受也不一樣。離開電影院時,已近十點。此刻,她便急急忙忙搭上路過的出租汽車,趕回了賓館。當她推門而進時,隻見一個男人的背影正朝電梯擊去。服務員接過客人那輕巧的旅行箱,箱上麵還完好無損地掛著航空公司的標簽。她在看到此人的一瞬間,竟然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腳步。那是一種在意想不到之處遇見熟人的驚愕。電梯落下,梯門打開,那位體麵人物與服務員一起進了電梯。她未能進入這好半天才落下一次的電梯。梯門關閉,門上顯示樓層的指針轉動著。她急忙走到服務台前。“請問,剛才那位先生,是姓村尾嗎?”辦事員將一張剛剛填好姓名的卡片遞給她。“不,是吉岡先生。”“吉岡先生?”她眼望天花板,“可看錯人了吧!對不起,長得太相像了。”她離開服務台,但卻堅信不疑:剛到的那一位千真萬確就是先父的下級,現任外務省歐亞局XX科科長村尾芳生。村尾科長在這家賓館露麵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可他為什麼卻要使用吉岡這一化名呢?這是她後來獨自乘上電梯時產生的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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