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情錯 鬆本清張 2655 字 1個月前

昌子給雜誌社掛了個電話,問總機小野喜久子有沒有來上班?回答說:來了。“我是小野喜久子。”多麼熟悉的聲音。昌子向總機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對方知道是昌子打來的。“好久沒問侯您了。”喜久子先抱歉地說。“彼此彼此。不用客氣。您好嗎?”昌子答道。“謝謝。我乾的這種工作,整天瞎忙活。”喜久子語氣很隨使。昌子拿不準喜久子是否已得知妹妹的失蹤。九-九-藏-書-網“我有件事想找您談談,不知你有空嗎?”“請!”喜久子馬上答應了。“不,在電話裡說不方便。如果不妨礙您的工作,我去拜訪您可以嗎?”昌子的請求對並不太親密的小野喜久於來說無疑是小小的衝擊。假如她得知妹妹失蹤。昌子的來訪自然與此事有關。而喜久子說話的聲調沒有變化。“請吧!”小野喜久子爽朗地答道。“現在您在哪兒?”昌子說了自已的住址。“那麼你到這兒來得走一小時。行!我在這兒等您。”“百忙中打擾您,對不起。”“不用客氣。好久沒見麵了,我很高興見到您。”電話掛靳了。這是極其普通的寒暄。昌子想從小野喜久子的聲調中聽出點端緒來。然而卻沒有。昌子乘電車在有樂町車站下車。雜誌社在銀座,離開家已經一小時了。雜誌社是座小小的樓房。小野客久子早已通知樓下的傳達室,傳達的少女立刻將昌子領到二樓編輯部,一樓是營業部。從客廳的窗戶可以望見銀座的裡街。書架擺滿了書籍,牆上掛著各種各樣報紙。儼然是雜誌社的擺設。那少女端來一碗茶退下,小野喜久子立刻出現離門口。“您好!”小野喜久子順手關上門,昌子趕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喜久子對她嫣然一笑。她的臉容端莊,穿著一身寬大的套裝,非常合體。頭發剪得短短的,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她的服裝、談吐、微笑多麼象一個雜誌記者,富有活力。“真對不起,好久沒有去問候您了……”喜久子象熟朋友似地接待昌子。她的笑富於親密感。昌子突然產生一種錯覺:隻跟她見過二次麵。她怎麼對待自己如此親密無間。對了。昌子還見過她一次,喜久子沒有發覺,在電車裡她和一個男人說著話,那男子的背影頗象吉木。“百忙中打擾您,真對不起,我隻耽誤您一點時間,馬上就告辭。”“不要緊,沒事兒。”喜久子舉起手製止昌子。“今天不太忙,你可以多坐一會兒。”從喜久子態度看,似乎她根本不曉得伶子失蹤,總之表情爽朗自然。不過,她不會不知道。因為報上如此大登特登,還登出了照片。喜久子裝作若無其事,或許出於對昌子的禮貌,等待昌子先開口。昌子真不知道如何啟齒。“妹妹憐子承蒙您多方關照……”這時,小野喜久子才改變了表情。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了,蹙起了柳眉,注視著昌子的臉容。“伶子君以後有消息嗎?找到了嗎?”喜久子呼吸急促。——是啊!她還是知道的。肯定她已讀過報上的報道。剛才喜久子若無其事的神態還是出於對昌子的禮貌。她對昌子再親密,畢竟兩人隻見過兩次麵。“還沒有消息。”昌子答道,既然喜久子已了解情況,昌子說起來自然方便得多了。“真奇怪!”小野喜久子蹙起眉頭嘟嚷了一聲。“我是從報上得知伶子的事件的。我也無法去安慰您。因為我不大相信報紙,報道經常有出入,不能全信。”“是的,這次事件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是啊!”小野喜久子同情地說。“我想打聽一下有關伶子的事。”“隻要我知道,我一定無保留地告訴您。”小野喜久子點點頭。“妹妹經常承蒙您多方關照。我常常聽得她談起您。怎麼樣,小野小姐對她的印象如何?”“我沒有感覺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她非常開朗。”“妹妹常說,不僅是小野小姐,就是其他上了年紀的朋友都挺有意思。小野小姐,不知伶子都和哪些人來往?您知道嗎?”“這個……”小野喜久子耷拉下眼皮。“多麼可愛的姑娘啊,難怪大家都喜歡她。我自已特彆喜歡她。與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姑娘來往,我感到自己也年輕多了。至於其他男性和她來往,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健康的感情。”“您說的男性指的什麼人?”昌子不知為何首先想到了吉木。自從伶子提到吉木以後,吉木的影子老是在昌子的腦海中縈繞。“什麼樣的人都有。”昌子不禁吃了一驚,抬起眼皮來。“全是些可以依賴的人,也是有數的幾個人……比如一起去打擾過您的大友先生。”昌子立刻想起停在公寓門口綠色的巨型汽車。那天伶子把她叫出去,慌慌張張地隻見過一次麵。喜久子和大友先生在一起。初次見麵的印象,那位大友先生是位見過世麵的剛上了年紀的紳士。身材魁梧,穿的西服很有派頭。聽說他是公司經理,肯定是家頗有聲望的公司。喜久子說:“大友先生經常邀伶子去夜總會玩,不過都和大友先生熟識的公司方麵的人們在一起。這用不著擔心,如果大友先生不規矩的話,我也不會饒恕他。”“大友先生不知經營什麼樣的公司?”那天當大友了介介紹給昌子時,昌子沒有拿到他的名片。“嗬,對了?或許沒有跟您說過。”“對了。沒說過。”“他的公司叫東都觀光株式會社。”小野喜久子答道。所謂觀光會社,那就是說大友了介擁有旅館,遊覽汽車,大型的餐館之類的資產了。“他是個野心家,什麼事業都敢乾。其實,我隻知道他有這麼一個公司,實際情況不太了解。”小野喜久子微笑地說道。那麼,小野喜久子究竟了解大友了介的什麼呢?既然她是雜誌記者,應該說在工作上是有聯係的。然而喜久子竟說不了解東都觀光會社的事業內容。然而,昌子不好意思追問下去。“因此我說,伶子所交往的人中大可不必擔心。”喜久子說。昌子躊躇了一下,才下決心問道:“妹妹經常提到一個叫吉木的人。小野小姐,不知您認識他否?”這時,昌子的眼前忽又浮現起在電車裡見過的那個男子。昌子問完話,呼吸急促。“吉木君,是他。”喜久子點點頭,“是的,他們認識。”喜久子改變另一種眼神瞧了昌子一眼。“是的。伶子曾談起過,說姐姐或許認識吉木君,可是吉木君卻否認了。”昌子意識到喜久子在直盯盯地審視她,感到拘束起來。“我的過去朋友中有有個姓吉木的人。”昌子好容易才找到這麼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是嗎?”喜久子並不介意。“吉木在東亞財政研究所工作。”昌子這才知道吉木的工作單位。丈夫始終沒有告訴過她。“吉木君很聰明,腦子很好用。這麼年輕,大學畢業才五六年吧!”喜久子誇獎吉木。“他的工作單位是計麼性質?”昌子問道。正因為丈夫不願意告訴她,無意中她更感興趣。“我也不太清楚。”喜久子突然笑將起來,“這事也真怪。大家在一塊兒玩時,不大談及工作上的事。吉木君的所在單位,在我看來,好象是家小小的報社”“報社?”“是的、一種特殊的報社,您知道業界報紙嗎?大概是這類報紙,我不好意思多打聽。日子一長,更不好意思問了。”“對不起,請問您和吉木認識也是大友了介先生介紹的嗎?”昌子問道。“不,不是。”喜久子否認道。“吉木君是新聞記者,我也是新聞記者,立刻就混熟了。比如在酒吧間喝酒,同行在一塊,自然而然就認得了。”喜久子發現昌子的表情起了變化,盯住她看。“吉木君雖很年輕,頗有紳士風度。他和伶子君在一起玩,總有彆人在場,再說,伶子和吉木見麵的機會並不多。”這時,房門開了。傳達的少女遞過一張紙條給喜久子。小野喜久子飛快地掃了一眼,麻利地裝進口袋裡,象是工作上的事。小野喜久子趁此機會反過來問昌子。“看來,這事還真的叫人擔心哩。我讀了報上的報道,真不敢相信是真的。你說是不是?”她不敢相信不是指伶子失蹤,而是指堀澤和伶子私奔。昌子低下頭,又不能不回答她。自己為打聽伶子下落來的。就有義務回答對方的提問。“不,我根本不相信報上的報道。”昌子斬釘截鐵地說。小野喜久子聽了她的回答,點了點頭。她的眼睛依然沒離開昌子,等待她繼續說下去。“不過,社會上也許不這麼看……堀澤和妹妹幾乎是同時失蹤的,這是事實,而且至今杳無音訊。不過,我認為……”昌子提高了嗓門對喜久子說:“我認為堀澤和妹妹平時沒有這方麵的表現,這一點我最清楚。現在事態擺在我的麵前,我也沒法想象他倆會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他們為什麼不一起走呢?所以我認為他們不在一起。”“不在一起?”“你聽了也許覺得很奇怪。誰都認為他們在一起,而我認為找不到他們倆在一起的必然理由。”“對不起,我問一下。”喜久子問道。“這麼說來,您是完全相信你家的先生和令妹羅!”小野喜久子的問話的用意,似乎昌子什麼情況也不了解,還蒙在鼓裡。聽了喜久子的話,昌子理解這種說法代表社會上一般的看法。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昌子或許太相倚自己的眼睛了。昌子絕對相信自己的看法,伶子決不會上堀澤的鉤。伶子是不會撒謊的。再說,堀澤並不喜歡伶子,但外界並不了解,隻根據表麵現象來作判斷。“不。”昌子斬釘截鐵地說。“我堅持我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倆決不會乾這種事。”“可是,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出走的,這是事實吧!”喜久子開門見山問道。“是的,這是事實。”“這就奇怪了。”所謂“奇怪”是指昌子的想法太奇特了,兩人一前一後出走,至今沒有音訊。昌子卻執拗地否認兩人有關係,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喜久子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社會上一般認為姐夫和小姨子戀愛是司空見慣的事件。喜久子的話代表社會一般人的看法。昌子漸漸地感到後悔了,她不該走訪喜久子。她的目的不是來聽喜久子的挖苦。她本想從喜久子身上得到一點線索,然而此刻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我這就告辭了。”昌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喲——”小野喜久子突然又變得親熱起來。“一點幫不了你的忙,實在對不起。”“不,百忙中打擾您,請原諒。”“您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喜久子問道。“不,我搬家了。”“是嗎?”喜久子瞪大眼晴。“我一點也不知道,你母親或是彆的什麼人跟您在一起住嗎。”“不。我自己一個人。”小野喜久子默默地凝視昌子的臉。“今後用得著我的地方……”喜久子忽然懇切地說。“你隨時可打電話給我,我就去幫忙,”“謝謝。”“伶子和我這麼要好,到了這關鍵時刻,我應當出把力。”小野喜久子要求昌子將新址告訴她。昌子決心今後不會再來麻煩她,在喜久子遞過來的雜誌社的用箋上姑且寫上自己的住址。昌子走出了雜誌社。她心裡很懊喪。當她在人群中走時,忽然想到要見見吉木。以前她並不想見他,由於小野喜久子把他的職業和工作單位告訴她後,她才有了這個主意。吉木對伶子的失蹤或許是了解情況的。喜久子告訴昌子,吉木在東亞財政研究所工作,但不清楚地址。昌子來到煙紙店的公用電話跟前,從厚厚的電話簿中查到了“東亞財政研究所”,研究所設在芝區佐久間町。昌子打算走訪吉木,此刻查到了電話號碼,不妨先打個電話試試,或許吉木正好在那兒。她躊躇了一會,拿不定主意,考慮到突然走訪吉木,思想上必須有所準備。她覺得堀澤和吉木之間有隔閡。丈夫沒有請吉木參加他倆的結婚儀式。結婚後,吉木也從不到她家玩。丈夫甚至不讓自己提起吉木,這一切一直是個謎。昌子撥動東亞財政研究所的電話號碼。她的手指在發抖。她以為對方的總機接線員肯定是個女的,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她說找吉木,對方反問她:“您是哪裡?”“我叫堀澤。”等了一會兒。“吉木君現在出去了。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他。”“不。”昌子不由地一征。“回頭我再打給他吧!”電話掛斷後,昌子的心情異常平靜。幸虧吉木不在。要是吉木來接電話,她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因為自己思想毫無準備。此刻她感到失望。一邊走,一邊想:誰也幫不了她的忙。她被孤零零地撇在一邊。街上行人熙攘,她反而覺得自己更加孤獨。不知不覺間她離開了人群,發現自己眼前有好幾座大樓。這兒車輛多,行人稀少,多數是女性,原來已來到了官廳街。昌子意識到堀澤供職的經濟計劃廳就在附近。她本來不想見堀澤的上司,此刻既然來到衙門跟前,不妨去見一見他。平時,堀澤對這位課長推崇備至,一談起他讚不絕口,結婚儀式以後,她一直沒再見過這位課長。宣布堀澤停敢不是課長親自出麵,另派堀澤的同事來通知她的。昌子想了一想,現在堀澤出了事,作為他的妻子去說幾句抱歉的話,恐怕也應該的吧!不過,一考慮到現在自己的處境,她不想去見堀澤有關的人。為什麼自己突然產生這樣的心情呢?她走到大樓門口的傳達室一問,告訴她在四樓。大樓的走廊上,一些抱著文件的人忙忙碌碌地來回走動。從外麵進來的人,仿佛自己投入到另一個潮流中。上到四樓,樓梯口還有個傳達室。她說要會見課長。“您要見竹村課長嗎?”傳達問道。“您是哪一位。”這兒是堀澤的工作單位,一提到堀澤這個姓,人們或許會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她。她也顧不得這些了。“我是堀澤的……”傳達吃驚地瞅了昌子一眼,嘴角上顯露出異樣的微笑,估計他知道堀澤事件的。“請!”他引她進了接待室,讓她在這兒等待。這靜謹的接待室和大樓內外的一切噪音隔離開了,好似這兒不是市中心,而在鄉下。牆上掛著巨幅的日本地圖,倒象學校的標本室,此外還有職工壘球比賽優勝的錦旗,銀色的雕像等等,這些裝飾品使昌子反而感到陰冷。足足等了十五分鐘,課長才姍姍而來。昌子感到等了這麼長時間,因為自己丈夫出了事,給這經濟計劃廳添了麻煩,抹了黑,這是應得的待遇。在科長到來之前她本想悄悄地離開這接待室,又考慮到是自己主動走訪的,不能不告而彆,由於一念之差,險些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局麵,她有點後悔了。竹村課長五十來歲。稀疏的頭發梳得很整齊,通紅的臉頰,與結婚儀式上見到的模樣大不相同了。接著又進來一位瘦高個兒四十來歲的男子。課長自己還不夠,乾嗎還來兩個人呢?昌子感到無可名狀的壓抑,就連牆上優勝的錦旗也給她帶來了陰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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