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正文 第二章 人民公社好!!!(1 / 1)

紅旗 浪子刀 2610 字 1個月前

旗山公社是一個北高南低的地區,北部是旗嶺山脈,人煙罕至,隻有一個大旗嶺林場有幾百戶人家,中部是丘陵地段,分散著楊莊、宋崗、小楊嶺三個村和一個漁業大隊——潘莊,南部地區僅占總麵積1/3,卻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擁有六個自然村和大青灣、新灘兩個漁業大隊。位於大青灣的大魚溝灣是一個口小腹大的倒鍥形地段,湖水低的時候就是一大片蘆葦灘,像一條停歇在琵琶湖畔的大肚魚,堤口一填,將大魚溝灣裡的水抽去就能留下近五千畝的良田。琵琶湖大堤建成後,沿湖東側和南側一直存在著兩公裡寬的泄洪區,隨著旗山水庫和旗河水庫陸續完工,這樣的泄洪區就逐漸失去了意義。78年,全國經濟工作恢複正常後,在地委的批準下,旗山公社就開始逐步實施挖塘填田工程,將這兩公裡寬的泄洪區都改造成良田。在旗山這樣多山多水缺田的地區,這是多麼適合圍田的地段,雖然工程量浩大,為求溫飽,旗山人不得不在公社老書記徐保山的帶領下開展這場熱火朝天的大建設。幾千名青壯年勞力像螞蟻一般鋪散在溝灣裡,公社裡僅有的兩輛推土機也在溝灣遠處的大土坡上推著填,旗山的青年們挑著一擔擔赤紅色碎泥沙石沿著蜿蜒的小堤壩向著前方大步而前,頂著旗山那火辣辣的太陽,滿身是汗,潘莊和漁業大隊的書記、隊長都已經是頭發花白的五六十歲老人,他們也在人群中忙碌著,和年輕人一起挑著大田。人群中,在溝灣錐口的土堆地上,從朝鮮戰場退下來時就瘸著左腿的老書記徐保山拿著鐵鍬,將彆人挑過來的泥土推平到溝灣的淤泥中。站在琵琶湖的大堤壩上,遠遠的眺望著這一切,楊少宗內心裡不覺得愈發火熱起來,全身也充滿了沸騰不止的乾勁。啊……童年的大魚溝灣,來和你說再見啦!他在心裡大喊著,一躍而下,從湖堤上順著魚草堆一溜煙的就滑下去,快步跑向人群。“阿宗!”遠處忽然有人激動的大喊著!楊少宗抬頭望去,一個穿著舊軍服的大個子青年正在一輛三輪農用車的駕駛座上向他招著手,那個青年的身體是如此的健碩高大,以至於駕駛室都要塞不下他。哈!同樣年輕的趙大軍啊!楊少宗高興的笑出聲來,真的真的一切都回到了這個激情四射的年代,他哈哈大笑的揮舞著手,步子邁的像流星一般的衝了過去,趙大軍也高興的從車上跳出來,向他跑過來。嘭。兩個人就像是撞在一起般,趙大軍忒高興的摟著楊少宗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身體結實,再重的感冒也用不了一天就能好啦。”“嘿……!”千言萬語擁擠在楊少宗的心窩裡,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他的心情大約也隻有自己能夠明白。他索性不說了,隻當未來的生活隻是一場上天賜予他的特殊的南柯一夢,他滿是乾勁的抓著一把鐵鍬和趙大軍說道:“不說那麼多了,乾活!”“哈!”趙大軍還是笑著,道:“你又不是咱們公社的勞力啦,乾活也沒有工分!”楊少宗才不在乎這點工分,他笑道:“沒有工分也乾活。”“行啊!”趙大軍指了指自己負責的農用車,道:“走,到我的工區幫忙!”“走!”楊少宗乾勁十足的笑出聲,真正的感覺到了一種勞動光榮的激情。趙大軍高中畢業之後分進了機耕隊學駕駛和修車,現在可是一把開車的好手,不管是什麼車都能開,就連公社那輛破舊老爺車級彆的BJ212吉普,他都能開著到處轉悠,拖拉機、推土機、收割機也不在話下。趙大軍特彆高興的大笑著,將楊少宗拽到自己的工區,他繼續開車,楊少宗則和其他人一起賣力的將堆起來的黑黝淤泥鏟上車。老書記徐保山就在他們的不遠處,楊少宗卻不知道怎麼和他說事,索性就先乾活。如果他沒有記錯,到了明年3月,旗山人民公社在縣委的強行推動下正式撤社建鄉,而大魚溝灣的填平圍田工程也成了旗山人的最後絕唱,此後的旗山再也沒有能力尋求到更多的田地,反而是在拆遷、化工廠擴建、煤礦場私占和環境汙染中不斷損失了更多的耕地。“1988年3月,江東省全麵完成了家庭聯產承包製,最後的旗山人民公社也變成了旗山鄉,全省所有公社都如日曆上被翻過去的那一頁的曆史,所有農民都自發響應中央號召的聯產承包,當年糧食總產量達到曆史最高峰的3339萬噸,直到1996年,這一紀錄才重新被打破。”看起來是多麼值得歌頌的偉大成績,但有多少人還能記得真相,到底有多少人富裕了,以什麼樣的形式富裕了,又有多少人走入了走投無路的深淵?沒有人知道!!!再過十年,沉重的財政壓力都壓在農民和這幾萬畝的薄田上,像楊少宗一般年紀的中青年農民再也高興不起來,他們隻是恨著這一切。每家每戶的幾畝田上要養著整個縣的大小官員,所有的財政收入都靠農業稅支撐,各級鄉鎮政府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家都在打白條,甚至是將明年的農業稅先收上來,明年繼續再加稅。中國農民到底有多苦,隻有農民自己知道,鄉鎮裡的官員當然知道,可他們從來就沒有在乎,如果你在乎,你很快就被擠出革命的隊伍。楊少宗的想法很簡單,中國農民隻有繼續團結起來才能有更美好的明天,一旦大家分散開,那就隻能任人欺淩,隻能聽天由命。楊少宗就是這樣想的。他什麼也不說的和其他人一樣賣力乾著,不為了那挑大田的工分,不為了中午那一頓白饅頭和韭菜湯,而是為了更美好的未來。烈日炎炎,等到了中午,送午飯的婦女們便推著板車過來了。“開飯啦!”在不遠處的那一片樹林裡,楊六嬸豪邁的扯開嗓子嘹亮的喊那麼一聲,工地上一下子就像是炸開了鍋,再堅強的漢子也擋不住白饅頭的香味和誘惑,一股腦的哈哈大笑著,用那臟兮兮的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著臉頰上的熱汗滴,前呼後擁的衝了過去。楊少宗和趙大軍也說說笑笑的一起走過去。“少宗、大軍!”前方的笑樹林下同時響起兩個清脆而明亮的喊聲,兩個青春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向著楊少宗、趙大軍揮手,呼喊他們快點過去。瑛子!!!看著前方那個紮著短短的馬尾辮,前額用發卡彆出一個彆致的劉海的美麗女孩,看著穿著樸素而清新的藍布長褲和白襯衫的她,眼眸明媚,紅唇粉嫩,肌膚白皙的像是雪花一般的她,楊少宗心裡忽然閃爍出更為熱烈的火花。“哈!”顧不得趙大軍了,楊少宗興奮的揮舞著手中的毛巾,激動而快步的向著瑛子跑過去,向著瑛子而去。“瑛子!!”他發自內心的高興且痛快的大聲喊著。一刹那,在他的眼眸裡,瑛子從一個小丫頭慢慢變化成了大姑娘,小時候的那一幕幕的鬨劇,他們一起成長的所有美好的記憶都在心裡翻湧而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回首望去才能知道這是多麼值得珍惜的友誼。楊少宗太高興了,忘乎所以的一溜煙跑過去,差點要將瑛子一把抱在懷裡,就像他們小時候過家家娶小媳婦那樣。可他一跑過去,瑛子就又恨又惱的狠狠在他肩窩裡捶了一拳,憤憤不平的埋怨道:“你讓我們擔心了一天,剛才回楊莊找你才知道你又神氣活現的跑過來上工了。”說完這話,她又忍不住的笑道:“你可真是的,過些天就是國營大廠的技術員啦,咋還想起來在公社搶工分啊?”“嗬嗬!”楊少宗不禁的笑出聲,又調侃道:“沒辦法唄,一身蠻力不用不舒坦啊。”“喂喂!”站在瑛子身邊的黃毛丫頭徐小莉嚷嚷著,也和楊少宗埋怨道:“怎麼就顧著和瑛子說話,我也去你家看望你了咧,還給你帶了一壺汽水,兩毛錢一瓶呢,我都沒有舍得喝,看……都便宜你啦!”說著,她就將身上背著的軍用水壺取下來“砸”給楊少宗,嘟嘟囊囊的憤怒著還捏緊了拳頭顯擺給楊少宗看一看。徐小莉是那種很奇怪的丫頭,從小就是黃毛丫頭,頭發黃黃的像個小洋鬼子,紮著兩個小辮子,每個辮子上都紮著漂亮的紅色塑料串珠,臉上有些可愛的小雀斑,扁扁的小嘴,總是那麼有活力的活潑好動。小時候在溝渠裡抓魚,她總是比楊少宗和趙大軍更加激動,總是第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就會跳下水,也經常踩進淤泥坑,非得讓楊少宗和趙大軍一起拉拽才能爬出去的女孩子。哈!楊少宗心裡甜蜜蜜,擰開水壺就喝了一大口,甘甜的橘子味汽水一灌而入,霎時解去了所有的疲倦和炙熱。雖然隻是縣飲料廠模仿健力寶的土汽水,但在這個年代也算是非常可口甘甜,總能讓人精神一震。“呀,汽水啊,我也喝一口!”趙大軍迫不及待的又是那麼眼饞的看著楊少宗手裡的軍用水壺,恨不得奪過去喝一個飽。兩個家夥就著汽水,吃著公家的大白饅頭,不知道有多開心,像是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午飯,看他們狼吞虎咽的,趙瑛和徐小莉就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又像是在笑他們的狼狽樣。吃飽喝足,在中午半個小時的短暫休息時間裡,楊少宗就和趙大軍、瑛子、小莉一起找了片空曠的蔭涼地,他們幾個人坐在大石塊上,楊少宗顧不得臟的躺在魚草堆,仰頭看著天,看著天空慢慢飄過的旗山的雲,用身體感受著大地的存在,心裡無比寧靜的宛若深邃無儘而又無風的大海。趙瑛悄悄的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挺好奇的看著他,用狗尾巴草撓了撓他的額頭,問道:“少宗,你以後去了城裡上班還會想著咱們嗎?不會都把咱們忘記了吧?”不用楊少宗回答,趙大軍就道:“怎麼可能嘛,少宗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徐小莉也壞笑道:“就是,就是,少宗,等上班拿了工資記得給我們買點好東西哦!”楊少宗默默無聲的笑著,享受著這一刻的喜悅和寧靜。如果這隻是一場夢,他真願意永遠停在這個夢裡,再也不用醒來。高中畢業後的趙瑛又在公社的推薦下去了電大函授兩年,拿了會計證,回到公社在財經科當出納,日後也一直是做公務員,工作穩定,生活卻談不上幸福;徐小莉在供銷社做營業員,下崗後和楊少宗借了一筆錢開了家大藥店,後來還開成了連鎖店,生意經營的很不錯,但她和趙大軍的感情總是很坎坷,一直拖到了三十五歲才結婚。楊少宗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什麼,是不是人一旦踏入社會就會永遠都要麵對困難。他正在這樣的想著,樹林裡忽然響起一聲乾咳聲,板著臉,微微瘸著左腿的徐保山老書記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們身邊。徐保山不解風情的掃視了這四個年輕人一眼,將那張蒼老的臉板成一塊黑乎乎的鐵板,沉聲著說道:“伢子們要上工了,女伢子也早點回去,下午該去割草的就去割草,該上班的就回去上班。”趙瑛和徐小莉像是被人抓住了短尾巴的小兔子,一溜煙的跑出去,邊跑邊笑,就像小時候偷瓜未遂那樣,又將楊少宗和趙大軍丟給看守著社會主義西瓜地的大隊書記。楊少宗不免有點遺憾,在這物資匱乏年代的些許浪漫的午後時光就被徐保山這個老爺子一腳踹飛了呢,他也和趙大軍一起重新提起精神上工。在徐保山的主持下,公社的工分根據臟累遠近和技術難易等原因分成了六個檔次,挖大地就是第一檔,比技術檔還要高,每天十個小時能掙30個工分。30個工分可不簡單,當然不能讓這幫小伢子們偷懶蹭社會主義的大鍋飯。徐保山自己在大堤上巡邏,一個個的盯著,他的眼睛精的很,誰不賣力氣,誰在偷懶耍滑,他能一眼都抓出來。雖然有一條瘸腿,他也跟著年輕人們一起乾,就在這片大堤上,至少還有六個大隊書記和隊長帶頭乾著最苦的活,挑擔、抬土、推土、挖淤……個個都不挑活的帶著隊員們竭儘全力。這就是這樣的年代。挖大田的時候,楊少宗也在思索著,他在尋找能為旗山公社帶來希望的道路,這麼挖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地委願意給旗山公社一段時間,縣委卻不是這樣想的,將撤社建鄉當作主要政績的淮西縣委早已將旗山公社視作自己臉上的毒瘤,恨不得在一夜之間就將旗山公社化歸過去的曆史。如果旗山公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製發揮農民的積極性,糧食產量增加30%不成問題,也肯定能按計劃完成公糧上繳任務。如果能讓旗山地區的糧食增產30%,也就是2200萬斤,僅此就足以讓縣委下定決心將旗山公社拿下去。楊少宗並不是這樣想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究竟好不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其實隻要看穿一個本質性的問題就會發現所有爭論都沒有任何意義……土地的所有權屬於國家,支配權和交易權集中在地方政府,而個人隻能承包一定期限內的經營權和使用權。恰恰因為你承包了經營權,你就要交一個管理費,而這個管理費的決定權在地方政府手裡,而這就是中國農民從92年開始走入悲劇的罪惡根源。等到2001年的那一封信送到了中央朱總理的手中,農業稅被免除了,地方政府隻好繼續換一個花樣養著大大小小的官員,於是,另一個悲劇誕生了——賣土地。當你“分配”到的土地被征用,你得到的隻是一份補償款,對你未到期的經營權給予補償,這個經營權是政府給你的,補償標準當然也得由政府來製定。如果你有所有權,你至少可以自行決定賣價,可惜你沒有,不是你現在沒有,而是你從來就未曾擁有過!你以為解散公社之後就能分到10畝地,其實你什麼都沒有得到。公社很窮,窮的叮當響,可當你病了,公社要幫你治病,如果你和楊少宗一樣是個孤兒,公社得想辦法將你拉扯大,等你長大了,公社得給你安排一份工作,當你老了,公社還得給你留一份口糧。公社窮,大家一起窮,公社富,大家一起富。如果公社解散之後成了鄉政府,你又從鄉政府那裡承包了10畝地的“經營權”,從此獨立營算,自負盈虧,想種什麼就種什麼,想種多少就種多少……同樣的,生老病死也隻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負擔不起,那還是你自己的事。就算鄉政府賣了一萬畝地,賺了一千個億,你沒錢看病依然是你自己的事。更重要的一點是你得交稅,至於交多少,那也是地方政府說了算,240個稅款加在你頭上不嫌多,其中至少有180條能在中央的紅頭文件裡找到根據。**說“人民公社好!!!”現在,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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