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店裡離開的楊少宗和趙大軍負責搬重的兩箱水果,湯恩國就拎著那一大袋的鹽水鴨。在公交站台等車的時候,湯恩國才挺羨慕的感歎道:“一個人一個命啊,你看人家潘玉林混的真好,居然混到了省輕工業廳,我真是沒有想到啊。以前我分到供銷社吃香喝辣的時候,他小子在潘莊也就是一個二楞子勞力。”楊少宗嗬嗬笑著,半勸半試探的說道:“等旗山肉聯廠辦好了,彆人可就隻會羨慕你湯站長嘛!”“那是,那是!”湯恩國笑眯眯的點著頭,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壞念頭。他就是覺得一個事情挺討厭……賣煤這麼大的事情本來應該是他負責的,可就在桌上吃一頓飯居然也讓楊少宗給解決了。這他娘的。來省城一趟,他敢情就是一個付賬買單的跑堂。湯恩國有點不喜歡楊少宗了,總覺得有他沒有自己。恰好,楊少宗也有點不喜歡湯恩國。從湯恩國的自然反應中,他能感覺到湯恩國可能從徐保山那裡得到了暗示,以後會在旗山肉聯廠任職。或許在徐保山和宋長明眼中的湯恩國雖然浮躁了點,但還是很有點能耐的,公社要搞一些計劃外的物資都得靠湯恩國在外麵跑動,湯恩國畢竟是一個能管人管事的領導,辦廠子有分寸。在楊少宗看來,湯恩國的水平就有著明顯的不足。他要辦的不是徐保山想象中的那種鄉鎮小廠,而是一個龐大的食品工業霸主,未來有一天,以旗山肉聯廠為基礎的這家食品業巨頭的年銷售額至少能有幾十億,甚至是一百億、三百億。萬一讓湯恩國這種人成了元老就麻煩了。尾大不掉!真正讓楊少宗感到最煩心的是自己的檔案問題,他原先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隻要徐保山書記願意出麵就能解決,結果卻並非如此。送湯恩國和趙大軍上了公交車後,楊少宗並沒有一起回去,他抓緊時間去了一趟新華書店的總店,買了一些化工、機械、財務和食品工業方麵的專業書籍,也買了一些和農業新科技有關的圖書,這一大堆資料雜誌捆紮在一起幾乎比他還高一個頭。好不容易回到煤炭招待所的楊少宗實在無法獨自搬著這些書籍資料上樓,他就在樓下喊了幾聲讓趙大軍下來幫忙一起搬資料。趙大軍聽到他的喊聲就笑嗬嗬的立刻衝下來,一見到這麼多書便很吃驚的問道:“怎麼買了這麼多書?咱高中三年也沒有讀過這麼多!”“沒啥,你先幫我搬上去!”楊少宗也不多解釋,就和趙大軍兩個人一起努力將一大堆的書籍報紙搬進房間。湯恩國這一次倒是沒有在打牌,他正一個人想著心思的坐在床邊抽煙,見到楊少宗來了才急忙掐掉煙頭也過來幫忙。他笑嗬嗬的半開著玩笑的問道:“小楊,怎麼買了這麼多書,咱們公社的錢就怎麼好用啊?”聽著這種近乎於諷刺的玩笑話,楊少宗冷冷一笑的不作回答,繼續將書搬進房間拆開包裝,讓趙大軍和自己一起重新按類型分類。兩人正在忙著,湯恩國忽然又說道:“小楊啊,潘科員難得托咱們辦點事,咱們也是不是該儘力辦好,他這些水果要是再多擱幾天可就不水靈了。要不這樣吧,你和大軍一起先回公社向老徐書記彙報工作,順道將這些水果帶回去,我就留在這邊辦理冷庫的事情!”楊少宗心裡冷笑。他不動聲色的回過頭和湯恩國問道:“湯站長,那你確定能把冷庫的事情都辦好?咱們辦肉聯廠另外還需要十幾種化工原料得在省城裡購買呢?”湯恩國不以為然的笑道:“那你說說都要些什麼東西,我都幫你辦了!”楊少宗道:“那行!”他說著這話就從口袋裡取出一份提前抄寫好的配料表交給湯恩國,上麵列出來的都是蒸餾單甘酯、大豆磷脂、聚氨酸鉀、檸檬酸納之類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乳化劑、增色劑、保鮮劑、防腐劑。湯恩國以為自己搞了十幾年的物資供應,沒有什麼搞不到的,可將配料表上的東西粗略看一眼,整個人就頭大如鬥,居然沒有一樣東西是他明白的。他愣了半天硬是說不出一個字。楊少宗這輩子不知道經曆過多少考驗和鬥爭,就湯恩國這點素質水準也想和他鬥?他故意和趙大軍道:“大軍,咱們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去,反正我過幾天還要再來省裡辦其他事!”“哦!”趙大軍真的就開始收拾東西,他知道楊少宗和湯恩國在比劃著什麼,他又不傻,能感覺到這兩人的關係已經很有點不融洽了。一聽楊少宗還有辦法過幾天就回來,湯恩國匆忙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啊?”楊少宗避而不談,卻道:“湯站長,這張配料表上的很多東西怕是很不好找到的,都得去那些國營大化工廠想辦法,一天兩天是辦不完的,至少要跑七八家廠,說實話是真得請您出馬!”“那是,那是!”湯恩國尷尬的笑著,又說道:“小楊,既然你過些天還要再來,那不如就彆急著回去,留在省城和我一起跑這些事吧。水果的事情就讓大軍負責,咱們將他送上車就行!”楊少宗挺隨意的答道:“都一樣!”湯恩國難掩心中擔憂的笑了笑,現在的國營大廠都是爹爹媽媽太姥爺,國家負責包銷一切,生產的東西供不應求,計劃外想要買點東西不知道有多難,就他一個公社的供銷社小副站長上門求購,人家根本不會理睬他。他轉念一想又笑道:“那這樣吧,我現在去火車站看看有沒有這幾天回淮西的火車票,買到票再說!”湯恩國說完這話就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房間。等他走了,趙大軍就和楊少宗嘀咕道:“少宗,湯恩國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你說這一箱子水梨和一箱子蘋果至少能擱半把月,咋這麼急著送回去,不會是想將咱們搗鼓走吧?”楊少宗沒有回答,他也在心裡尋思著。湯恩國何止是想把他踢回公社,看樣子還想讓他踢出旗山肉聯廠。從1980年牟其中下海經商之後,私營企業和鄉鎮企業就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出現,特彆是鄉鎮企業的發展更是如火如荼,身為公社供銷社副站長的湯恩國此時正處於人生中最得意也最風光的階段,但不代表他就不想成為一個鄉鎮企業的廠長。楊少宗並不擔心湯恩國的競爭,但也沒有完全無視湯恩國的存在。太多的人生經驗和波瀾告訴楊少宗,忽視一個人往往會付出很慘重的代價,特彆是你以為的那些沒有能力的人,社會就是這樣,能力不如你卻能得到領導信任的人太多。時間已經不晚,湯恩國去火車站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楊少宗就和趙大軍先去招待所食堂吃了兩碗麵條。見他一直默不作聲,趙大軍就忍不住問道:“你想什麼呢?”楊少宗想了一下問道:“大軍,你對湯恩國有什麼了解嗎?”趙大軍滿不在乎的說道:“一般,這個人在供銷社裡的風評不太好,你不也看到了嗎,他特彆喜歡打牌。他和那幫倒爺打牌的時候還來錢的,昨天贏了點,今天輸了一百多,眼看快要掏公款才不得不收手。”楊少宗不屑的冷笑一聲,和趙大軍解釋道:“那是幾個倒爺在玩他,彆人天天在煤炭招待所打牌早有了默契,昨天故意讓他吃點甜頭,今天就讓他全部吐出來。你以後也要注意這種事,出門千萬彆賭錢,十賭九騙。”趙大軍道:“那我知道啊。”楊少宗嗯了一聲,他對趙大軍還是非常熟悉和信任的,可對湯恩國幾乎沒有多少映像,聽說了賭博的事情才想起湯恩國後來因為承包了公社的小煤礦廠而風光過一段時間,沒過幾年就在一賭局中將煤礦廠輸給了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