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由中國人組成的波田支隊在戰鬥中給和他交過手的**各部都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狡猾、喜歡偽裝突破,還特彆喜歡不計傷亡地發起集群衝鋒;後來我想明白了,不是這些假鬼子有多狠多勇,而是他們的指揮官根本沒把他們當成日本人,他們隻是炮灰……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中午飯以前,一定要全麵擊潰支那人!隻有這樣你們才能證明自己是當之無愧的大日本帝國英雄!”波田重一眼中充滿期待,他逐一用自己的眼神掃視過去,和儘量多的士兵交流。第六師團也好,前邊的其他部隊也好,都沒能夠在徐州會戰南線取得過一次好的戰績,但這一切都會因他而改變!波田重一已經在天亮前確認全麵擊潰**精銳五十七軍並且已經切進了蘇北遊擊總隊和**暫九十九師的陣地,多處麵臨突破……但是這時他卻收到南京的電報,畑俊六親自給他道賀但卻讓他不得前進原地待命!是因為波田支隊的血統不純嗎?是其他人要在這個時候替代我的部隊拿去我們的榮耀嗎!?波田重一收到電報後氣的臉色鐵青,他在思索一番後決定讓攻勢繼續,至少在午飯前不停歇——難道對麵的**撐得到午飯?!畑俊六不知道他為了穩定軍心而沒有詳細通氣的兩件大事會讓波田重一作出這樣的決定,他以為一直因為出身血統並非正宗日本人的波田支隊一定會很聽話,但是他忘了波田重一本身是日本人而且是貴族出身!波田重一如今手上重兵在握,除了那些中國血統的波田支隊官兵外,海軍陸戰隊也歸他調遣,他本來就要獨居大勝之功,現在因為不知道長江上遊洪水滾滾而來,不知道麵前的大地上到處是瘟疫和痢疾(這個其實是曹小民故意散布的假情報),波田重一毅然決定發揮日軍下勀上的優良傳統,至司令部的命令於不顧全線猛攻**防線,務求半天內達成突破!天亮了,沒有一絲陽光,雨小了但人們腳下的水卻在不知不覺間升高,平地上沒人察覺泥水已經浸過了膝蓋。所有的人目光都被那一座座孤島般的小丘陵土坡牢牢地吸住……每一座小土坡上都趴滿了屍體,很多是幾層疊在一起的,特彆是一些經過雙方反複爭奪的陣地,已經看不到泥土了,上麵全部覆蓋了屍體!大雨正在衝刷著每一處土坡,雨水把鮮血從土坡上帶到水裡,環繞著每一座土坡的水麵都染成了深紅色,血水不住擴散,眼見所及的世界竟都成了血色!因為暴雨的影響,這一晚的戰鬥都是在大炮和迫擊炮無法發揮作用的狀態下進行的,對雙方軍人來說最值得信賴的武器就是槍!“弟兄們衝啊!……”一處小土坡北邊的坡麵上,一群**官兵正在往上攻……這是一處孤立的小土坡,其實並沒有特殊的戰略作用,僅僅是整條防禦鏈上的一環,如果同一水平的陣地失守它就一無用處。但是反攻的**官兵們不去想這些,他們隻知道這是他們防守任務的一部分——釘在那,半步不退!坡頂的守軍全部戰死了,在反斜麵上等待著支援部隊把自己抬下去或者鬼子占據了陣地殺下來把他們殺死的一群傷員一直在傾聽著頭頂的殺聲,當弟兄們熟悉的鄉音土話怒罵消失後,這群傷員上去了,他們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枚手榴彈,給他們自殺時湊在一起用的手榴彈!“砰!”“砰!”“砰!”每一槍都是孤零零地響起來,已經占據了陣地的鬼子兵輪番射擊,在比拚著槍法,一槍槍把艱難移動著身體的**傷員射殺,他們隻有這樣互相露出誇張的獸性笑容才能掩蓋內心的恐懼——這道防線上的**官兵戰鬥意誌竟然強大如斯!……倒下的傷員中,身上藏著手榴彈的那一個人在混亂中倒下了,他忍著寒冷帶來的顫栗和一陣陣襲來的眩暈,就等著鬼子過來補上一刺刀的那一刻……,“轟隆!”隨著那一聲巨響,那一處陣地上的最後一個守衛者在曹小民的望遠鏡裡消失了……“鬼子好像不歇息就要進攻,大家準備!”曹小民拿下望遠鏡用軍裝抹著鏡麵上的水漬,但是早就濕透的軍裝就是無法讓望遠鏡更加清晰。他的身邊同樣一身蓑衣一身泥漿濕透了的其它官兵都在不住用鋼盔把戰壕裡的水往外舀,每一個人的臉色都在寒冷中顯得異常蒼白,連嘴唇都沒了血色,特彆是那些從前一道防線撤下來的人,身上多少帶著點傷,也許他們那些被汙水泡過的傷口在一兩個小時後就會發炎,也許他們不用鬼子來殺就可能會在三天內倒下一半人,但是隻要他們還有知覺他們就會戰鬥,因為他們的長官和他們一樣!曹小民一瘸一拐地挪下坡頂,他的一條腿上包紮過,但是紗布也已經吸飽了雨水,淡紅色被稀釋的鮮血不為人察覺地不住滲出來。在昨晚的一次巡視中他加入了一處即將失守的陣地防禦,就像是在上海和南京那樣和鬼子拚刺刀,他的右腿被深深開了一道口子。身上的刺刀傷和其它劃破、被砸到、摔到、擦到的傷口都在雨水中發出一陣陣的抽痛,但是這些痛楚卻讓曹小民有一種奇怪的快感——他在親自下令圍剿了新四軍東進支隊後心裡總有一股憋屈:他手下那麼多從對麵陣營投誠過來的基層指揮官,那些死在自己人槍下的新四軍戰士和他們又有什麼不同?隻要給他們一個不同的思想也許他們就會像剛剛在望遠鏡裡看到的那些死戰至最後一刻的弟兄們一樣和外敵血拚!但是沒有這種可能了,他們屈辱地死在了最高指示精神之下……“砰!”“砰!”偶爾從身邊的戰壕裡有一兩聲槍響,那是一些裝備了“老套筒”和其它更低劣老槍的士兵在試槍,官兵們不敢肯定這些老槍在這樣的雨天條件下還能夠正常使用。除了觀察哨外其他人都蹲在還浸著水的戰壕裡,看上去就像前幾天整批出現的青蛙一樣;雨水順著每個人的臉龐滑落但卻沒有一個人去用手撥一撥——鬼子已經靠近了!沒有了衝鋒前的迫擊炮轟擊,也沒有驟雨般的機槍齊射壓製,更沒有讓聽著心情沉鬱的厚重的皮靴聲,鬼子隻能艱難地騰挪到乾地近處忽然加速衝上來……“砰!”“砰!”……守軍中槍法特彆好的人開始射擊了,在鬼子還沒走到乾地邊沿的時候,裡頭有曹小民。一個個鬼子被擊中倒下,沒死的人也沒有得到夥伴的扶持在可以淹死他們的過膝深水中掙紮著呼救,剩下的鬼子默默承受著傷亡繼續挪向土坡……一路上不住有人倒下,越來越多,但鬼子的進攻集群沒有一絲慌亂,相反隨著不住有人倒下的場麵那種決死的殺氣已經逼到了**的陣地上……“殺給給!”忽然走在前邊的鬼子狂吼起來,帶著一身的泥水開始往上衝……被雨水衝刷過的地表被**官兵們故意把斜率加大了,再用鏟子順了一道,非常光滑,跳到乾地上的鬼子紛紛摔倒……“砰砰!叭叭!……”在摔倒的鬼子正要爬起來的一刻,身體無法做戰術動作的一刻,高處的**官兵們才開始打擊,在這個距離雖然有雨水的乾擾但是命中率依然奇高,很快山坡下的水麵上血色就濃烈了起來……槍聲有條不紊,不疾不徐,光聽著就知道是一群老兵在作戰,都是瞄好了才打。曾幾何時,他們才扔下鋤頭跟著曹小民在馬頭崗戰壕裡聽到炮聲就打顫呢,現在他們也成為老兵了,雖然槍法還不夠好卻已經在麵對槍林彈雨時鎮靜自若了……但是這一仗之後,這裡還有多少人能活下來?這一仗之後部隊中又要添上多少聽到炮聲隻會抱著頭縮在戰壕裡的菜鳥!?還要死多少人才夠?這場戰爭要打八年!在雨天裡要仰攻陣地又沒有炮火掩護,那可是要命的,抬起頭來雨水就讓你眼睛睜不開無法還擊,踩上看似結實的硬地卻很容易就把人滑倒……無數的鬼子屍體開始疊在坡底、無數的鬼子屍體滑到水麵上一漾一漾地漂著,汙水已經成了深紅色,但是瘋狂的鬼子還在源源不斷衝上來……鬼子的指揮官瘋了!曹小民心中暗罵著,他在擔心彈藥問題了,雖然他們殺傷的鬼子很多,但是彈藥的消耗能讓他不寒而栗……“媽呀!媽呀!……”忽然一個曾經叫著“殺給給”衝上來的被擊中的鬼子掩著嘩嘩流血的臉用中文哭喊起來……啊!曹小民忽然感到悲從中來——他明白了為什麼鬼子敢用這樣的戰術或者說肯用這樣的戰術了:波田支隊的鬼子兵其實全是中國人啊!鬼子的軍官們根本就沒在內心把他們當成過同胞,他們隻是戰爭的替死鬼,最無奈最可憐又最可恥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