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回頭看了寧采臣一眼,沉默了片刻後,才說道:“去外麵四處找找。”事實上,燕赤霞是準備去找那個鬼魅莫測的紅衣妖怪,他記得他們被困在棺材中時,那男妖的手有在他的腰腹處胡亂的動作著,燕赤霞不確定玉佩是否是在那個時候被對方順手帶走了。也正因為這份不確定,燕赤霞此刻才沒有明說自己的目的去向。“燕道長,我同你一起吧。”寧采臣的語氣清越悅溫和,眉宇之間溫文爾雅的書卷氣息很容易讓人覺得親切和心生好感。“多一個人找,就多一份力量。”寧采臣雖然不會什麼道法之力,但幫忙找東西還是可以的,儘管燕赤霞刻意的收斂了情緒,但他還是能看出來那塊玉佩對於燕道長十分重要,雖然他自身的力量微薄,不過多一個人找,效率總歸還是比一個人要好上一些。而且外麵那落了一天的雨也停了,寧采臣這會兒也睡意全無,即便再待在這裡,也沒辦法安穩的入眠,倒不如跟著一同尋找。寧采臣的心裡有一種預感,他覺得燕道長此番出去極有可能是尋那男妖。對於那個差點要了他命的紅衣男妖,寧采臣的感官無比複雜。作為一個人類,毋庸置疑的,他是懼怕著那些擁有著超凡力量的鬼怪妖魔,這並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因為這本就是普通人對於危險的一種本能天性。而那個紅衣男子也同樣是妖怪,他自然也是忌憚和畏懼著的,但除了畏懼之外,在他的內心深處,卻還有一絲其他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約情愫。太過漂亮的容貌會蠱惑人心。他隻是一個凡人,七情六欲之下,也會因那份滿足了所有對於美的追求的男妖恍了神。寧采臣覺得自己大抵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不然也不會在昨天夜裡,做出那樣旖旎又香豔的夢來。“你待在這裡就好,玉佩我一個人會找。”燕赤霞果斷的拒絕了寧采臣的好意。這並非是燕赤霞不識抬舉,而是寧采臣的體質特殊,身上的陽氣又十分精純,在陰森冷寒的半夜時分很容易就招惹上鬼怪妖魔,寧采臣若是跟著他一起,他沒辦法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心裡這麼想著,燕赤霞便也直言說了出來:“你若是跟我一起,我反而會分心去注意你的安危。”寧采臣聞言,原本打算說的話也默默的吞了回去,轉而說道:“那燕道長一路小心。”燕赤霞點了點頭,隨即又扔給寧采臣一張符咒,“把它貼到門上,彆開門,也彆亂走。”燕赤霞能感知道蘭若寺外的兩股妖氣裡,那股比較強的妖氣已經消失了,而剩下的那個並不能構成什麼威脅。隻要寧采臣不出這蘭若寺,也不去主動把門打開,有符咒加持,再加上他方才準備出來前特意設了一層道法結界,寧采臣一個人待在蘭若寺裡是不會有事。現在已經是寅時過半,燕赤霞心裡想著玉佩的事,給寧采臣簡單的交代完就離開了蘭若寺。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八卦羅盤,很快就大致算出了付臻紅所在的方位,然後朝著指針所動的方向尋了去。燕赤霞一路十分迅速,在快要走到一處類似於河流一般的池水時,他在空氣中感覺到了那一股讓他覺得無比熟悉的強大妖氣。燕赤霞收回了八卦羅盤,走了過去。在清冷的月色下,燕赤霞看到了他要找的妖怪。一身紅衣的男妖靜靜的站在池水中央的涼亭外,他靠著長橋的欄柱,披散著一頭烏黑柔亮的青絲,身後是隨著寒風的吹拂而肆意飛舞的白色綢緞,神情慵懶又隨性。不知道是不是燕赤霞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男妖比他昨夜看到時,又更美了幾分。這種美並不是指容貌,而是指這男妖周身所縈繞出的氣息。像是吸足了水份的嬌花,花瓣上散發著令人墮落的春意和風韻,如同被什麼精心滋養了一般,無不透著一種飽滿誘人的風韻。紅衣妖嬈,美則美,卻變得越發的不真切。脫離了人氣,真真是妖怪。燕赤霞收斂住表情,眸色裡多了一分警惕。付臻紅見燕赤霞一副沉著臉的冷硬模樣,抬腳走向了他。燕赤霞會出現在這裡,這並不在付臻紅的預料當中,一刻鐘之前,剛與他發生了關係沒多久的聶小倩才因樹精槐生的召喚離開。付臻紅本想在這裡安靜的待上一會兒,卻沒想到燕赤霞會找來。“小道長,這麼晚不睡覺,特意跑來找我難不成是想跟我幽會?”付臻紅在距離燕赤霞一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漫不經心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隱約的調侃。若是不久前,燕赤霞聽到這樣的言語,定然會因為這曖昧的語氣而微紅著一張惱怒的俊臉,然後年輕氣盛的回上兩句,但現在隻想著快點找到玉佩的燕赤霞不欲多說,而是直奔主題的問道:“我的玉佩是不是你拿的?”玉佩?付臻紅頓了一下,不疾不徐的說道:“是我拿的如何,不是我拿的又如何?”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燕赤霞瞬間陰下了臉,他的眉骨下沉,冷聲說道:“你隻需告訴我,拿或者沒拿。”付臻紅嗤笑一聲:“我拿你玉佩乾嘛?”他沒有見過燕赤霞的玉佩,也對那東西不感興趣,更不屑於以拿彆人在意的物件這樣的行為來作為某種威脅的手段,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燕赤霞一聽,便知道了這男妖並沒有拿走他的玉佩。奇怪的是妖怪詭計多端,最擅長謊言巧語,但他卻一點也沒有懷疑對方話中的真實性。他知道這男妖沒有撒謊。按理說在知道玉佩並不是被這個男妖拿走之後,玉佩的去向斷了,他應該更焦急,但是此刻,在焦急之餘,燕赤霞的心裡卻又莫名鬆了一口氣。那股從來的路上就一直在他心底壓抑的怒氣突然就在對方這一聲略帶譏諷般的反問式回答裡消散了許多。玉佩是他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對他來說很重要很重要。付臻紅盯著燕赤霞看了幾秒,從對方那緊繃的眸色裡他能感覺得出來這小道長對於那一塊玉佩的在意,為了能找到玉佩,竟是把抓妖這種本職都放到了後邊。“你的玉佩之前一直是放在哪裡的?”付臻紅問他。燕赤霞回道:“我沒必要告訴你。”他的玉佩一直放在腰帶裡,之所以會想到來找這妖怪,也是因為對方在棺材裡的那些行為。但此刻燕赤霞覺得自己若是對這男妖說出之前玉佩是放在他的腰帶裡,氣氛定然又會變得有些奇怪。棺材裡發生的一切,本就是燕赤霞竭力想要忘掉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想提及。眼下,既然已經確定玉佩不在這男妖的手裡,燕赤霞也不打算再繼續搭理這妖怪,他準備去彆的地方找。昨日一直到酉時,他的玉佩都還在身上,那之後他尋著這男妖的妖氣一路追到了樹林。樹林……燕赤霞的眼神一閃,一個飛身迅速離開了原地。付臻紅秀挺的眉微挑,也跟著追了去。南來鎮地處較為偏僻,周圍有很多的高山樹林,這些樹木雖然茂盛但卻並不翠綠,而是泛著一種蒼白腐朽的枯黃。燕赤霞作為修道者,雖然在夜晚漆黑的環境下視線並不會被完全阻隔,但到底還是沒有白日裡那般方便。即便今晚這被雨衝刷過後的天空上,皎白的月光從雲層裡浮現出來,但這光暈落在樹林裡的時候,被高大的槐樹遮住了大部分,隻在樹葉的縫隙裡斑駁出了微弱的剪影。樹林裡的雜草很多,也很高,落葉掉落在地上被堆積起來,燕赤霞的玉佩雖然是比較顯眼的紅色,但在落葉堆裡,玉佩很容易就厚厚的枯葉遮擋住,再加上腳下這過於茂密的雜草,找起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燕赤霞一路仔細的找著,付臻紅就在他的身後一路跟著。燕赤霞心裡想著玉佩的事,也就沒空來搭理他身後的付臻紅,而付臻紅也不說話,隻是燕赤霞去哪邊找,他就跟著去哪邊,一人一妖始終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氣氛顯得意外的和諧。燕赤霞能感覺到那來源於他身後的氣息,是那種很特彆的暗香,在鬼氣深深的荒林裡,帶著不可忽視的存在感,湧入進了他的鼻尖裡。事實上,此刻這種情況對於燕赤霞來說是一種十分懷疑又特彆的體驗,從他成為一名捉妖師之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和一個妖怪相安無事般的走在一起。這著實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應該警惕,應該戒備,不應該將自己的後背露出給這男妖。但燕赤霞知道這實力鬼魅莫測的妖怪不會趁機對他做出傷害的舉動。至少不會是現在。這種直覺可以說是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沒有任何緣由,燕赤霞卻十分篤定著。並不能將對其他妖怪的認知,放到這個跟在他身後的男妖上。他看不透他。“你分心了。”付臻紅突然開了口,磁性的嗓音裡透出了一絲揶揄。燕赤霞腳步微頓,這才意識到他的思緒剛剛竟然不自覺的就飄到了這男妖身上,並且因此使得尋找玉佩的速度都慢了下來。他的唇角緊抿到了一起,語氣冷冽而銳利:“你現在若不走,等我找到玉佩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收了你。”“收?”付臻紅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關鍵字。鏟除和收是兩種概念,前者是直接灰飛煙滅,後者則是意識還有保留的可能。“小道長現在不打算‘鏟除’我,而是選擇‘收’了我嗎?”付臻紅低低的笑了起來。說到“收”這個字的時候,付臻紅故意加重了語氣,燕赤霞所說得收是指字麵意義上的降伏,是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而到了付臻紅的嘴裡,卻被他曖昧的語氣弄得瞬間變了味,多了一絲令人遐思的旖旎。燕赤霞的耳根微紅,有些惱怒的說道:“你彆曲解我的意思。”付臻紅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有說什麼嗎?”燕赤霞不說話了。付臻紅唇角邊的笑意頓時如水般擴散開來:“小道長,我叫黑山,你呢,告訴我你的名字。”燕赤霞不搭理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尋找玉佩上。付臻紅一邊跟著他走一邊說道:“你若是不告訴我,那我就隻好一直喊你小道長。”“燕赤霞。”燕赤霞甩出一句。叫名字總比叫他小道長好,小這個前綴被這男妖那撩人的聲線喊出來,總有種過分親昵的曖昧感。付臻紅道:“你既然能算出我所在的大致方位,為何不算一下自己的玉佩丟在了哪裡?”“五行八卦不是萬能的。”他們這些修道者算不出自己的命格,也不能用羅盤卜出與自身利益息息相關的事情。“這麼說來,”付臻紅話音一轉:“你也算不出什麼時候會被我拿走元陽。”燕赤霞喉嚨一咽,“你…”他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論怎麼回答都有些不對勁。最後燕赤霞乾脆放棄了言語,在這片四麵較為空曠的雜草裡繼續找起玉佩。付臻紅見此,飛身上到一棵樹上坐了下來。或許是因為這片地方是這樹林裡燕赤霞最後還沒有尋找過的,所以他找起來格外的細致,甚至蹲下身,用手掌在落葉堆積上慢慢感知。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付臻紅坐在樹上,百般無聊的看著燕赤霞那束起的發絲和寬厚結實的後背。青峰七星劍被他用白布纏繞住,即便蹲下身,燕赤霞的周身也縈繞著一種鋒芒淩厲的氣場,正道的正氣與凜然、遊曆世間的不羈和難馴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著。正義,又不失血性。克製,卻不古板,陽剛而硬朗。付臻紅看著看著,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故意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放任身體從十幾米高的槐樹上掉下來。聽到付臻紅有些慌亂的聲音,燕赤霞瞬間回頭,在看到身體不斷下降,幾乎快要掉落到地上的付臻紅後,他下意識的就伸出手,身體先於思維的做出了反應,用結實有力的手臂穩穩當當的接住了付臻紅。付臻紅落到了燕赤霞的懷抱裡。燕赤霞的個子很高,身材挺拔健美,他的背脊也很直,胸膛健碩而寬厚,上麵的肌肉紋路清晰,鼓鼓的,充滿著一種濃鬱的雄性男人味。對於這突然發生的一切,燕赤霞自己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懷裡那柔韌的觸感隔著衣衫布料直直的傳遞到了燕赤霞的身體裡。付臻紅見他一副仿佛沒回神的怔愣模樣,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聽到這笑聲,燕赤霞垂下眼簾朝著付臻紅看了過來。他看到了這男妖臉上帶著笑,是那種惡作劇得逞一般的笑,直白的,明豔的,沒有任何彎彎繞繞。這一瞬間,燕赤霞覺得這笑容反而比之前那或引誘的,或漫不經心的,又或者是其他意味深長的笑都更要來的真切和好看。有點像一個乖戾又任性的小孩子。但燕赤霞知道他不是小孩,小孩是天真的,童趣而靈動,而他懷裡這個妖怪是殘忍的。妖怪沒有心臟,他們會吸食活人的陽氣,而被吸走陽氣的人,無一例外的最後都成為了一具灰黑的乾屍。這麼想著,燕赤霞心底深處那份微妙的情緒突然就平複了下來,而就在這時,付臻紅伸出手臂環住了燕赤霞的脖頸,他將臉輕輕貼到了燕赤霞的心臟位置。聽到這節奏平穩的心跳聲,付臻紅的唇角微勾,緩緩說道:“小道長,既然接住了我,那就永遠也彆想放開了。”
第163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