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街道邊的美國商務代表處辦公樓，似乎與周圍建築物沒有什麼兩樣。

其實這是一個錯覺。過往行人在這裡隻能看到五層樓和一個梯級形屋頂平台，殊不知另外有三層樓深深地埋入土層。

在其中的一個地下室裡，翻閱了好一會資料的弗蘭克，這邊剛剛走出電梯，走到上麵的樓廳，就被一個本地的小夥子攔住了。

這些生氣勃勃的小夥子，有歐裔，有亞裔，平時在這裡跑腿，當聽差和傳令兵。“弗蘭克先生。”

一頭碣發的小夥子喘著氣說道，

“卡德爾先生讓您馬上去他的辦公室。”

“告訴他，我一會就到。”

“立刻，先生。”

弗蘭克想到這座大樓裡的400名工作人員中，美國人還不到一半，心中不禁隱隱生出幾分不快。其他差不多全是本地人，他們通過忠誠審查獲準參與的秘密工作，隻是些最單調刻板的雜務。

每當需要招募新手時，他們將候選者的履曆姓名一份報本地保安部審批，另一份送交CIA的工作站，很快就能得到審查結論。在他看來，這本身說明，這種貌似煩瑣的程序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了。

但是這樣的忠誠審查到底管什麼用？

心裡這麼尋思著，弗蘭克走進電梯，到了頂樓。

“弗蘭克！”卡德爾指了指寬大的辦公桌旁的一張軟墊扶手椅，他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目光炯炯地瞅著自己下屬，說道：

“把你知道的所有關於東海鋼鐵的情況都告訴我，我說的是他們生產的大口徑石油管道。”

“東海鋼鐵……”

弗蘭克開始了他的敘述，

“他大概是戰爭即將結束時創建，早期他的設備主要來自戰敗國，但是後來，他們引進了更先進設備，還發明了氧氣頂吹轉爐，等先進工藝，告訴這些先進技術，其成為本地規模最大，而且在世界範圍內，也是最大的鋼鐵公司。

而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們一直都是美國鋼鐵公司和伯利恒鋼鐵公司等企業重要的合作夥伴，他們從這些企業購買機械設備，引進技術，最終靠著美國的鋼鐵技術成就了現在的東海鋼鐵。

而大口徑輸油管，正是他們從美國鋼鐵公司引進的技術。”

既然上司會對這個問題感興趣，那肯定和“巴統”的對俄國禁運有關嗎？想到這，弗蘭克補充道：

“考慮到目前的禁運，俄國人必定會試圖從這裡獲得輸油管。畢竟，目前，在這個領域俄國人自己的產量幾乎是象征性的，不值一提的。”

“不是試圖，而是肯定的！”

卡德爾不耐煩地做了個手勢。

“這裡的那些商人，隻要有錢，他們甚至願意出售所有的一切，你得談實質問題。”

“實質問題？”

弗蘭克直接說道：

“實質問題就是我們需要多久才發現，先生，在他們沒有實質性的違反禁令之前，我們幾乎什麼都做不了。”

“是的，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卡德爾拿出一根香煙，點燃後，抽了一口，說道：

“一邊需要這些鋼管，而另一邊則需要把自己生產的鋼管銷售出去，他們之間肯定會達成協議的。”

“所以呢？先生。”

“所以……”

卡德爾不經心的問話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語氣。

“所以，我們需要掌握這方麵的情報，掌握到，是誰在合同書上簽的名？他們是通過什麼方式，把鋼管交付給蘇聯，”

“你在那裡有沒有朋友或者熟人？”

麵對上司的詢問，弗蘭克說道：

“隻要需要，我們總能找到朋友的。”

點了點頭，卡德爾說道：

“那就找到朋友吧，隻有先掌握這些情報，才能計劃下一步。”

“下一步，下一步，我們需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做！”

“什麼？什麼都不做？”

“是的，什麼都不做！”

卡德爾語氣肯定的說道：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掌握這些情況，並且把證據抓到手裡，這才是最重要的。”

抬頭看了看卡德爾，弗蘭克好奇道：

“這是為什麼呢？”

“因為美元！因為俄國人需要美元，而石油是他們獲得美元最好的方式。”弗蘭克說道：

“伴隨著他們在全世界範圍內的活動，他們對外彙的需求越來越多，石油出口絕對量和比例增長迅速。十年前，他們僅出口石油370萬噸，占總產量的5.2%，到三年則有2980萬噸出口，高達總產量的20.2%。對西方出口更是急劇增長。目前他們出口原油就已占世界總銷售量的4%，70%輸往西方，其中大約40%被意大利、西德購進，而這裡購買了30%。

沒錯，NBC的石油公司在大規模出口石油的同時，還在大量進口俄國的石油，而俄國人為了搶占市場，就在價格上做出讓步，在向西方各國銷售時采用普遍低價的策略，這也是他們為什麼采購俄國石油的原因！

而這也是我們禁止出口鋼管的原因，就是為了讓俄國無法獲得石油美元！”

看著上司，弗蘭克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為什麼什麼都不做？任由他們違反禁令呢？”

“很簡單……”

他往椅子後麵挪挪身子，卡德爾說道：

“因為我們需要俄國人出血？”

“什麼？”

弗蘭克滿麵不解的看著上司。

“弗蘭克，他們可以製造飛機，坦克，可以把人送上太空，你覺得他們會造不出鋼管嗎？”

“他們肯定能造的出來！”

“隨著我們的禁運，他們的鋼鐵廠會進行相應的研究，最終，他們解決這個問題，但不是現在，現在，他們必須要進口大口徑輸油管，而為了突破我們的禁運，俄國人需要花更多的錢。”

他慢慢啜了口咖啡，接著又說：

“而與此同時，為了占據石油份額，獲得更多的石油美元，俄國人不得不采用低價傾銷的方式，你知道，他們對西方的出口價格是多少嗎？”

弗蘭克立即回答道。“去年，俄國賣給法國、意大利以及這裡等國石油的價格，每噸約為10.25美元，最多不超過12美元。”

“沒錯，可是你要知道，他們賣給波蘭的石油每噸為21.97美元，匈牙利為20.36美元，捷克為22.58美元。你看，他們出口3000萬噸石油，或許可以獲得3億，甚至差不多4億美元的硬通貨，但是實際上呢？”

“實際上，他們少賺了四億美元！”

蹙起眉峰，弗蘭克想了一會，說道：

“等等，你該不是說，蘇聯每向西方世界出口一噸石油，他們就等於在給西方世界輸血是嗎？”

“難道說不是嗎？”

卡德爾看著自己的下屬，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道：

“每進口一噸石油，西方世界就獲得10美元左右的輸血，而俄國每出口一噸，就等於損失了10美元，他們可以通過石油管道出口一億噸石油，但是這等於損失了10億美元，而西方世界從中獲得了10億美元！”

看著眉頭緊蹙的弗蘭克，卡德爾說道：

“這就是來自老大哥的饋贈啊！”

自從多年前，奧威爾寫了一本書後，他們有時候也習慣稱俄國為“老大哥”，隻不過語氣不太一樣而已。

“因為我們的禁令，他們需要花更多的美元，才能得到大口徑石油輸油管，他們在這上麵多花一個美元，那麼就會在世界其它地區少花費一個美元，而為了獲得美元，他們不得不出口更多的石油，而為了爭奪市場，他們又不得不降價傾銷，在這種的循環之中，發生了什麼呢？”

雖然有些得意，但是卡德爾仍然努力使自己的聲調柔和些。

兩人沉默許久。

“我說，”

弗蘭克憋不住開了口，說道：

“這應該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也許可以，但是他們不可能永遠這樣虧本出口石油，給其它人送錢吧吧。”

“為什麼不呢？”

卡德爾說道：

“彆忘了，中東的石油在西方世界的手裡，美國每年也大量出口石油，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想占領市場，就必須要低價傾銷，否則，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西方世界不購買他的石油……”

聳了下肩膀，他又補充道：

“這就好比大家都習慣了伱的低價，你再想抬高價格的時候，隻會激起彆人的不滿，到時候他們會考慮其它地方的，所以，他們是冒不起這個風險的。”

不得不說，所有都是了解人類本性的，或者說了解市場運行的基本規則。

想了一會兒，弗蘭克又問到：

“所以我們需要對這件事裝作視而不見嗎？我是說這裡違反禁令向俄國人出口鋼管的事情。”

“這怎麼可能呢？”

卡德爾看著下屬說道：“我們怎麼可能會對這件事兒視而不見？這可是他們送上門兒來的把柄，現在我們或許不用，但是將來誰知道呢？所以我們需要盯緊他們，掌握所有一切的證據。在適當的時候，把這個證據拿出來，反擊他們。因此，這項工作由你負責，一定要掌握好證據。”

其實，這才是打交道的基本方式——雙方都會千方百計的拿著對方的把柄，但是，隻有在最適當的時候才會拿出來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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