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金、粉色構成了舊約聖經裡那位著名的美豔寡婦,充滿肉欲的精細筆觸被917塊熒光屏稀釋,投影在整座建築的表麵。
看上去與其說是克裡姆特標誌性的情色,不如說,有一種賽博朋克式的迷幻感。
光怪陸離的色彩被拋灑在唐寧的臉上,更加顯得她的麵容陰晴不定。
唐寧又聽了一會電話,耐心終於被耗儘了。
“進去當麵說。”
她整理了一下麵部表情,晃晃腦袋,確保陰鬱的心情不會被記者拍到之後,這才邁步走入了會場之中。
唐寧是年會上的受邀嘉賓的一員。
但是,她沒有在開幕式上發言演講的機會。
所以她的座位分區和老師不在一個區域。
唐寧微笑的伸出手,和相熟的藝術家和畫廊主們打了一個招呼,轉身對著媒體區也漫不經心的停了片刻,確定留給攝像機一個優雅又不顯得刻意的側臉以後。
這才找到位置坐下。
“我在b17,來找我。”她在微信上快速編輯了一條短信。
唐寧感覺自己剛剛點擊了消息的發送鍵,一晃神的功夫,助理老楊那張充滿諂媚笑容的臉,就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唐老師,唐老師,您最近可是空中飛人,昨天早晨還在倫敦,今天就又跑來格利茲了,這行程真趕。您是不知道,最近的機票可太難買了,恨不得提前三個月頭等艙的機票全都給買空了,現在這有錢人可真多,唐老師您知道不,前幾天有凱子約人談事,光是是餐桌上的一瓶香檳,您猜猜?就得……”
西裝革履的老楊一路小跑的跑了過來。
“是挺忙的,swatch集團想今年邀請我為他們的藝術家係列腕表設計一個花鳥工筆聯名款。今年是他們每年一款藝術家限量表計劃的第五十周年。不過我覺得這未必是最好的選擇。我的經紀人覺得斯沃琪的用戶畫像太年輕化了,她希望能和斯沃琪旗下的高端子品牌寶珀合作,而非走平民路線出貨量更大的swatch,到昨天中午,我依然在和他們商量這件事。”
唐寧看著手機,頭也不抬,隻是打斷了老楊的碎碎念。
“為了趕上這次年會,我特地向劉師哥借了家裡的公務機,昨天晚上八點多才落地。累到是不累,不倒機的話,飛過來也就隻需要1個小時,但是老師不願意見我,就太讓人傷心了。”
“以前老師常說,中國畫很大程度上都是亞洲人自己在玩。論對現代藝術的影響力,某種程度上,甚至要弱於日韓。話真的很難聽,很刺耳,可刺耳也要聽。這不是漲他人威風,而是正視差距。所以更要一步一個腳印的追上去,每一個機會都要抓住。這是使命,也是責任。”
能走到唐寧這個地步的頂尖亞洲大畫家。
有資格任性,有資格傲慢。
但絕對不會是一個隻會發怒的白癡人物。
簡單的情緒管理後,唐寧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卻又很有威儀。
“所有人都在講包容,講平等,講不區分畫派、地域和種族,每一位畫家都手拉著手,走向人類的新時代。這話嘛,半真半假。藝術圈是挺包容的,反正比起一百年前肯定是包容的多。比起女藝術家不能登台或者老美搞種族隔離的年代也要平等的多。時代在進步,這倒不是騙人的。”
她笑笑,分不清是感慨,還是冷笑。
“我不知道一百年以後會如何。但我知道今天,無形的溝壑依然存在每個人心中,存在在那些表麵上對你笑容滿麵的畫廊主心中,不是亞洲畫家不被允許走到最高處,但你必須要犯更少的錯,付出更多的努力,比所有競爭者都更為成功,才能得到應屬於你的東西。老師是這麼教我的,我深以為然。”
“老師能在一個被冠以歐洲美術年會名字的場合,壓軸登台,這是他輝煌一生的大成就。但我自己的每一次拍賣會,每一個畫展,每一個讚助合約,得來的也並不容易,也是我自己的努力所換來的。我每向前邁一步,身價多提高一美元,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在替身後的姐姐妹妹們撞開無形的天花板。我為此而驕傲,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老楊,你說,老爺子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怪我,不想見我的吧?”
老楊麵容拘謹。
在藝術圈裡八麵威風的楊扒皮。
訕訕的笑笑。
不知道怎麼接口,也不敢接口。
這話根本就不是說給他聽的。
麵對唐寧的要求,曹老始終沒有給出準確的答複,讓唐寧心中多少有些看法。
她昨天晚上飛到格利茲市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想到酒店去看看曹老爺子,順便敲定一下發言的細節。
結果,
竟然被曹老爺子擋回去了。
她可是最受老師寵愛的女弟子,唐寧自己也確實爭氣。
林濤他們學畫的時候,誰沒被老爺子氣鼓鼓的撕過兩幅畫,罵得狠了,恨不得被老爺子把墨水糊在他們臉上的時候,也並非沒有。
唯獨到了唐寧這裡,老爺子連句重話,都很少說。
這次這種擋下不見她的事情,更是之前從來都沒有發生過的。
唐寧心中不開心了。
這話分明是借他的口,講給先生聽的。
老楊根本就不想聽。
被兩位神仙師徒夾在中間的他想跑,想用腳大拇指在鋪著紅地毯的地板上挖個坑出來,把腦袋埋進去裝鴕鳥。
可現在他不聽誰來聽。
顧為經的電話他可以掛,唐寧的抱怨……他敢不聽嘛?
曹老在第一排那裡眯著呢,說是想睡一會兒,在正式開幕前不要打擾他。
真睡著,假睡著,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爺子擺明了要在開幕前,把唐寧晾在這裡,遇上這種破事,就算心中罵了不知道多少句mmp,老楊也得硬著頭皮跑過來當這個惡人。
“怎麼可能呢,您是曹老最有出息的弟子,老先生畢竟年紀大了,這幾天舟車勞頓的,好不容易想要睡一會兒,僅此而已。”
老楊手在褲腿上抹啊抹的。
“我也覺得是這樣。”
唐寧點點頭,放下手機,從愛馬仕手提包抽出一張對折好的紙片交給老楊,“那麼我希望,你能夠確定,這張紙片上的內容出現在曹老爺子登台時的講稿上,無論結果如何,做好了,我都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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