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傳承(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145 字 1個月前

“生氣了?喝點水消消火氣?覺得我做的過分?”

曹老手指交叉,搭在拐棍之上,宛如是位慈祥的老父親試圖安慰賭氣的女兒。

“老師您做的決定,我不好說什麼。隻是您做決定從來不考慮我的意見,何必又反來詢問我的心情呢?您說我是個真性情的人,所以我不願欺騙您。”

唐寧咬著牙說道。

“你的心情。”

曹老悠悠的說道:“小寧,伱委托老楊親口跟我說,你的前行是為了為身後一同畫中國畫的後來者開路,我希望你拉顧為經一把時,你就不高興了。你在我在年會講話時,遞給我的便簽上寫到,自己開畫展是要沉澱藝術之美,將家國鄉愁,時代洪流,將所有當代東方畫家看待世界的角度都融進小小的一根畫筆之中。”

“可當我宣布你將一半的展位,無償的贈送給那些沒有機會參加畫展的東方畫家們的時候,你便歇斯底裡的的跑來和我吵架。”

“這樣不太對吧。”

曹軒望著身前的那幅畫。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很多人心中畫畫都是謀生的手段,他們把藝術市場當成你爭我奪的獵場,手中的畫筆仿佛變成了刀劍。”

“能夠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隻有那麼幾人,胡潤百富榜隻有一百個位置。一百人,從入圍的年收入一百萬到榜首的一年十個億,步步登天。我不把你砍下來,你就把我踢下去。”

“這麼想,並沒有錯,誰不眼熱更高的位置呢?不能你老師我在榜首的位置上做了多年不挪窩,就罵底下鼓足了勁兒,想把我這個站著茅坑不拉屎的老東西掀下去的人沒格調。這就實在太過分了。”

曹軒灑然的笑笑。

他是國畫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幾乎見證了整個現代藝術發展變遷的活化石。

他出生的年代,莫奈、列賓這些人都仍活在世上,他老去的時候,人工智能已經開始以前所未有的變革,衝擊著整個藝術行業。

很少有人,一個名字就代表了一個時代。

曹軒就是其中之一。

老太爺從及冠之年,到白發蒼蒼,都是非常講體麵的人,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大概隻有這般在靜室麵對親近的弟子的時候,才會說出一些這種鄉野俚語。

不顯得的粗俗。

隻顯得親切而真誠。

“道理從來不能這麼講。”

曹軒語氣深邃,似是一架老的掉色的胡琴,“隻是有一樣,如果你隻是一個畫家,你可以這麼想。如果你想要接我這個位置,你就不能這麼想。傳承,什麼是傳承,是一個拍賣額榜首的交替麼,不是這樣的。”

“南方畫宗本來就是士大夫文人畫的宗派,我們每一代人,你,我,我的老師,我的師公,我的師祖……從古至今,我們一直享有著極高的名望,無儘的社會資源,這公平麼”

“不,並不公平。”

老人歎息,自問自答。

“彆說什麼我們畫畫畫的好,就應該如此的屁話。”

“畫的好而不得誌的人多了去了,唐伯虎在青樓楚館,鬱鬱不得誌,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時候。我們在紫禁城的層層宮闕裡和帝王引宴論道。徐渭咆哮絕望的用尖椎刺破腎囊的時候,我們在江南名士公卿的宅邸裡品評曆代畫家的得失。當山河破碎的時候,我們依然能找一方靜室,繼續在一方安靜的小天地裡,在筆墨色彩間遨遊。”

“就算畫的好好了,可難道就因為畫的好,有些名氣,餓死的就應該是流民百姓,而不是我們麼?”

“說句慚愧的實話,就算你的老師我,這輩子其實就沒真正意義上的苦過。在戰爭年代是過過幾年苦日子,但講道理,和那些死在抗日戰場上的將士們,和那些1942年饑荒中賣兒賣女的平民百姓比比,我吃的苦又算什麼呢?”

“就因為我被認為是南方畫宗下一代的大材,所以,所有人都在愛護我。所以,從來都是我欠我手中畫筆的,而不是反過來。所以,我必須學會博愛,愛所有畫家,愛所有後輩,愛世上每一個願意學習東方藝術的晚輩,無論南北地域,無論國籍人種。”

“因為那些前輩們就是這樣對我的。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無法逃避的義務。”曹老聲音嘶啞,有不滅的火在其間燃燒。

“什麼是傳承?曰愛,曰仁,這才是傳承啊。”

曹軒的枯木般手指在拐杖上方緊緊交握在一起,仿佛這位信佛的老人在向著虛空中神明祈禱,又像是他必須從大地汲取足夠的力量,才能把肩頭所負擔的重擔說出來。

“當我回憶老師在床榻邊拉起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總能感到那一刻我不再是一個孩子,一個未及冠的年輕人,而是所有畫家的父親和母親。我必須以最無私,最澄徹的關懷,對所有人都展開懷抱。他們從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孩子。”

“小寧,等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感覺,再來說接我的班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唐寧默默的聽著老師的話。

以父母般的博愛和寬仁,對待每一個人。

她腦海裡想象的那樣的感覺。

好像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宏觀視角在老師的頭頂展開。

世界仿佛是一條璀璨的銀河。

每一個拿著毛筆的畫家都是其中一枚閃爍的星辰,而她的老師,則是這條銀河本身。

氣勢雄渾。

古仁人的聖人之心,大概就是這樣納宇宙於胸間的感覺吧。

“這幅《紫藤花圖》你拿回去,就著那封我寫給你的書信,好好的看看吧。”曹軒的聲音中透露出疲憊,“那幅《百花圖》就送給顧為經,那是你人生中第一幅得大獎的作品,你們兩個,互換一件畫作,也算蠻有意義的事情,小寧,你說呢?”

老楊忍不住遺憾的撇嘴。

唉,看來這裡沒有他捧回去的事情了。

他看出了曹老這個當“家長”的確實不好做,老太爺一直試圖緩和唐寧和顧為經之間的關係。

聯合開畫展那個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是第一次。

要是唐寧願意答應下來,對顧為經來說便是比天大的情麵,一次聯合畫展唐寧就能親手將對方抬進藝術家百富榜。

《油畫》那檔子事,自然不值一提。

把《紫藤花圖》的評價帶給對方,順便欠個人情,是第二次。

可惜唐寧也沒接。

現在換畫,則是第三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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