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手有餘香(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116 字 1個月前

顧為經知道老爺子可能誤會了,笑笑說道。

“林濤教授說,畫家感受到瓶頸,並想要突破瓶頸,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兩條腿走路。要從【務實】和【務虛】兩條道一起下手,務實是‘術’,便是磨煉自己用筆技巧,務虛是‘道’,要打開格局,開括整個人的知識結構和美學修養,便是讀書。”

“就拿這勾線來說好了。”

“書上說,勾線最重要的是能做到有‘靈淑之氣’,而如何做到有靈淑之氣呢,作者便引用了清代沈宗騫在《芥舟學畫編》裡的觀點——學者當先求之筆墨之道,而渲染點綴之事後焉。最初而最要者,不在陳規,在乎以筆勾取其形,能使筆下曲折周到,輕重合宜,無纖毫之失,則形得而神亦在個中矣。”

“哦,這樣啊,說的真好。”

顧童祥想了想,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

沒懂。

好吧,咱確實沒文化。

東西方傳統的藝術理論著作,後人讀起來都有各自的難點。外國的書籍難點集中在語言上,幾百年前最嚴肅正統的經卷全是用拉丁文寫的,連小黃文恨不得都是希臘語版的。這是中世紀上流學者所能接受的最通俗的語言。

連法語都不行。

英語文獻著作的地位講道理還不如阿拉伯語文獻。

世人印象裡,那個時代的代表性英語寫作大家,諸如莎士比亞這些人的高大形象,其實都經曆了一個在十七、十八世紀的再發現過程,他們從不是很多人想象的那種德高望重的搞嚴肅文藝創作的老先生。

文學係的一句暴論,在莎士比亞所生活的時代和他死後的二百年間時光裡,他的個人形象其實很近似於文藝複興時代的郭德綱,而非大文豪。

而那些古代一手文獻著作,今日西方搞美術史研究的學者讀起來都超級費力,英文版則通常不太可靠。

而東方文獻的優勢是,華夏文脈一脈相承,綿延未絕。

不用專業的古語言學者。

經過完整的義務教育,且受文言文訓練比較好的普通高中生,彆說幾百年了,讀2000年前漢晉兩代的原始文章,都沒有太大的困難。

但缺點則是,理解起來比較有難度。

尤其是美術範疇,非常考校慧根和悟性,已經進入到了玄學領域。

封建時代。

有幾個平頭老百姓能夠識字呢?

談論書法、繪畫這些藝術問題,更是最頂級文人公卿才擁有的特權。

這些學術著作是大師寫的,也是寫給後世的大師看的。

它們不僅僅是美術著作,哲學著作,也很像一種文人間跨越時代的文字問答遊戲。

甚至有意寫的很虛,很玄。

字裡行間間充斥著各種玄妙的“秘語”和層層絲紗遮麵的朦朧感。

這是存心設置的門檻。

看的懂的,你才算是吾輩中人。

看不懂的?

俗物一個,和蟲豸野獸何異。古時大師們才不管你的死活呢,人家還覺得你辱沒了他的書。

顧童祥能聽懂,這話大概是在說,學習繪畫的人,最重要的不在於暈染等高深技藝,而在於基礎的筆墨線條,而筆墨線條重要的不在於規矩,而在於以形得神。

至於更關鍵的。

怎麼把這個看上去和廢話一樣的道理,和顧為經落筆時的筆墨結合起來看。

顧童祥就真的不懂了。

曲折周到,輕重合宜,無纖毫之失。

簡簡單單十來個字,擺在顧童祥麵前,卻像是一道解不開的迷題。

如何定曲折,如何定輕重,如何才能無失。

他隱隱約約察覺到其中蘊含著大道理,大學問。

他卻隻能在知識的大門前望洋興歎,把老腿都要跳折了也跳不過其中的門檻。

或許曾經那個以那個拿著一等畫師腰牌,享七品食祿的太太爺爺,在這裡能對這隻言片語,琢磨出一些門道出來。

可顧童祥終究對國畫藝術哲學沁潤的不夠深。

他現在心情,頗有一種最愛看的港派武俠裡,梅超風偷了老師家裡的《九陰真經》,從桃花島上溜出來,結果發現秘籍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然而這種遍布玄門術語的內家經典,組合起來就一個字都看不懂的古怪心情了。

啥叫“五心向天”,啥叫“氣結丹頂”啊。

突出的就是一個沒文化的美。

“講講,給多爺爺說說哈。檢驗一下你讀出來的內容,和爺爺的心得一樣不一樣。”

顧童祥又往前湊了兩下,臉快要伸進畫紙裡麵去了。

壞消息是他沒聽懂。

好消息是,自家孫子似乎非常懂,用不著像梅超風一樣捉個郭靖過來解經了。

“什麼叫做打破陳規,無纖毫之失呢。我覺得重要的在兩點。第一點在於不可庸腐纖巧。不庸腐,可幾近於古;不纖巧,可近於雅。做好了這兩點,所畫出來的枝葉花草自然寧實有力,近乎古雅。比如您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您作品中的所有平塗勾線,幾乎都用的是雙勾的技法?”

國畫的勾線技法裡分為單勾和雙勾。

顧名思意。

單勾便是用毛筆墨線,一筆畫出枝葉,竹節的形狀。

而雙勾,則是用線條從兩側勾畫出景物的輪廓,再從中間填色。

“雙勾技法常用於工筆,單勾技法常用於粗筆,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應該根據每幅畫間做不同的處理,不能過於陳腐守舊。”

“您看,您這幅畫所畫的茶花雲鳥裡,雙勾和單勾的技法,被區分的很清楚。枝葉被分割成了一塊一塊的。”

“這才規矩!人家覺得你有章法。”顧童祥抿了口茶。

“這是賣畫的規矩,不是創作的規矩。創作的唯一規矩,就是自然。國畫是散點透視,不是沒有透視。”

顧為經細心的指著他畫出的枝乾,解釋道。

“枝乾從樹枝中伸出的時候,是最粗大的,所有用的是雙勾,中間填色去。玥往外,越往遠,越細,從遠方看就像是被壓縮成了一條細線,所以我這裡就隻保留了一條墨線,而這裡,到了有樹節的地方——”

顧為經講著講著。

忽然聽到了了係統麵板傳來的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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