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曹軒的界限(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327 字 1個月前

顧為經的嘴角略微抿了抿。

“曹老先生和我說,他也從來都不是一個苦行僧。”

“他和我說,彆信報紙和藝術評論上那些,說他玉潔鬆貞,是個多麼多麼無欲無求的人,都是媒體為他美化了而已。媒體總是喜歡替有名的文人墨客構建虛假的社會形象,大家心目裡,大藝術家往往是一群品格無瑕的聖人。”

“他們隻需要傳唱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的詩句,卻不願意宣傳詩仙想儘各種辦法,求官求了一輩子,卻鬱鬱不得誌的那一麵。”

“曹老和我說,如果我在心中,他是擺在宗廟祭台上的那種香火繚繞的道德聖人,那麼,我一定會失望。真實的他喜歡住大房子,不喜歡陋室草棚。他講究享受,跑到德國來教書,還住在一比一仿造的蘇州園林裡。”

“他也喜歡賺錢,一幅畫能賣2000萬美元,壓其他畫國畫畫家一大頭,他可開心了。他也喜歡名,威尼斯雙年展沒給他頒金獅獎,他一直可不開心了,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答應過,去威尼斯雙年展做過評委或者組委會嘉賓。”

“曹老說,他甚至對藝術精神與原則都沒有那麼虔誠的堅持。前一陣子,《油畫》雜誌的布朗爵士想要拉攏他,用來大舉打開東方的藝術市場。曹老是不太想答應的,不過他還開了個10億刀的簽字費。”

“要是對方的董事會真覺得他這個老骨頭值這個錢,他也就認了,做點壞事也不打緊麼。曹老說,你看,他心中的小算盤打的可精明了。”

豪哥又笑笑。

聽上去,曹軒先生真是一個相當有趣的小老頭。

“老先生專門告訴我,酒色財氣莫沾身這種東西,聽聽就好了。人是很難一輩子都拒絕誘惑的,他甚至想象不到,世界那些著名的大畫家,哪個人真的能活成沒有一絲煙火氣的神仙樣子。他自己也不行。”

“他不喜歡畢加索的放浪行骸,可他這一生也不是個老和尚,甚至曾不止一個為了某個女人而被迷的神魂巔倒過。哪怕他老師當年在六國飯店裡,捧角兒的時候,也是一把把的金銀珠玉往上邊扔,沒比如今的明星粉絲們矜持上多少。”

“他整天批評林濤教授戒不了酒,沒出息,可是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饞兩口酒,在巴黎留學的時候,威士忌喝的可凶了。後來得了一場大病,肝不好了,醫生說再喝酒就彆要命,他才依依不舍的給戒了。就算如今,碰上給采訪啊,酒會呀,他還是會趁著沒人管著,稍稍抿上兩口。”

“比起報紙上那個無欲無求的老先生,他告訴我的,這才是更加真實的他。曹老說他這輩子真的過的蠻快樂的,好酒,好錢,好名,好利,好享受,好一切漂亮的事物,有自己的小算盤。也喜歡隨心所欲。

“他說——”

“這才是真正的曹軒的樣子。”

豪哥默默的聽著。

沒有表示任何一絲的不耐煩。

媒體總會給人加上濾鏡。

或美化,或醜化。

或捕風捉影,隻得一鱗半爪。

而這種話,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在什麼采訪,什麼藝術家年表裡能讀到的。

甚至旁觀者寫的回憶錄裡,也未必會有所記載。

大概隻有真被老人家當成了親近的自家晚輩,才能夠親耳聽到這般深刻的本人自我刨析。

如非這此機緣巧合。

縱然他是仰光的黑道教父,此般近乎於大藝術家直指本心的回憶。

他同樣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能得知。

“曹老爺子告訴我,自由,就像是在你的心裡畫上一個圈。這個圈越小,你就會越古板,越無趣,反之,這個圈越大,你的人生也就越有失序和墮落的風險。他不希望我的圈畫的太小。”

“太小了,人就成木訥的機器了。心被釘死在樁子上,你還沒有真正的活過,就把自己刻進了墓碑裡。古往今來,他就沒聽說過哪個苦修士或者隻會照本念經的和尚,能搞的好藝術的。傳說中,懷素和尚還無酒不歡呢。”

“沒有喝過酒的人,是不知道醉的味道的。另外,人畢竟隻活這一輩子,曹老說,小小年紀真活的看破紅塵,也太虧了不是但是,這個界限在哪裡,你必須一開始,就非常清醒的為自己框定,畫好。彆交給自製力去糾結掙紮。”

“豪哥,您剛剛說,很欽佩曹老先生的自製力。那天,曹老卻告訴我,如果那通電話裡,有什麼東西稱的上是他要對我的說教的話。那麼恰恰就是——不要相信自製力這種東西,他九十年所經曆過的事情告訴他,自製力是非常不靠譜的事情。”

顧為經的指尖在電話後殼上輕輕敲擊。

“您知道曹軒老先生是什麼年代生人麼?”

“上世紀初。”

“是的,曹軒老先生和我說,他年輕的時候,和老師去上海灘,民國時那裡的舞廳總有白俄的老妓女出沒。這些人都是一戰後逃難流落到上海的。”

“她們中有不少,都是曾經的統治階級的貴族小姐。”

“她們會畫畫,會跳華爾茲和小步舞,會彈鋼琴,會讀波德萊爾的詩和雨果的,每年秋天,她們會坐著火車的頭等包廂,從聖彼得堡出發穿過普魯士的大平原,最終正好在雨季結束後的七月,抵達巴黎。”

“她們在那裡看戲劇,開沙龍,在麗茲酒店住上幾個星期,順便再買光夏奈爾衣帽店裡的女裝。甚至法語說的比俄語還流利。”

“這些人都曾受過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信奉非常保守的東正教。就是傳統中所謂優雅的精英階級的一環,也是那種‘生而高貴’的人。”

“一開始,她們隻是在舞廳裡給人彈彈鋼琴,然後開始陪客人喝酒,陪人看戲。再然後,如果你給的錢給的夠大方,她們也開始私下裡做些半掩門的皮肉生意。到了最後,幾乎所有在舞廳裡經常出沒的白俄女子,都是對外明碼標價的。”

“吃一碗茶,2塊錢。跳一支舞兩張一塊錢的舞票,外加2元錢的小費。春風一度15到50元不等。”

他把曹老告訴自己的事情娓娓道來。

“老先生才幾歲的時候,就在大人們的交談間,見過人是怎麼樣把自己的底線一點點的向後挪,一步步的滑向深淵的。所以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製力是非常不可靠的事情。”

“人是一種很容易向欲望妥協的生物。家境,教育,宗教……這些東西在欲望麵前,都並不能成為堅不可摧的壁壘。”

自製力就似是一座用沙子堆成的泥土堤壩。

每當欲望的海潮拍打而來,都會被悄無聲息的蛀蝕掉一部分。

在漫長的一生中。

欲望和靈魂的一次次對抗角力中,往往總會有轟然倒塌的那一日。

“所以曹軒說,你不應該等到誘惑來臨的時候,再去考驗自己意製力,再去在心中對自己說,‘不過小小的退後一步,就一小步,沒有關係的。’界限一旦畫下了,就是畫下了。從此往後退一步,就是退一百步。”

“如果你真的要越過這條界限的話,那麼你一定要明白,這樣做的代價是什麼。”

“就像酒、色、財、氣。不是不能碰,也很難不碰。但你對待它們的態度,就應該像是健康雜誌上營養師對待冰淇淩的態度一樣——”

“好吃但不健康,如果你一定要吃。請你確定,這是一個對你足夠重要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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