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卷末尾聲:命運航班(一)(1 / 1)

全能大畫家 杏子與梨 1635 字 1個月前

陳生林在耳邊,仿佛聽到了冥冥中所傳來的嘲諷冷笑……他被神拋棄了,他也被命運拋棄了。

那皎潔的,反射著瑩瑩的光的蛛絲,就高懸在他的頭頂。

它明明可以承載一座山嶽的重量,卻在陳生林的手指觸碰上的一瞬間,便像是一根脆弱的絲線一樣。

瞬間繃斷。

讓他可望而不可得,可觸而無法攀援。

這是他永恒的“求不得”。

古希臘神話傳說裡,腓尼基的國王坦塔羅斯得罪了諸神,做為懲罰,他被被束縛在一池水中,頭頂便是鮮美的果子,但他卻必須永生忍受著饑餓和焦渴的痛苦。

因為他一伸手,頭頂的果子便會化作泡影,一低頭,池邊的水就會從身側流開。

這便是拉丁諺語中“坦塔羅斯之刑”的由來。

它和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推石頭的西西弗斯一起,都象征著得罪諸神的人,所必將忍受的永恒的折磨。

“難道神明也會生下就把靈魂分個三六九等的麼?難道我便是人世間的坦塔羅斯麼?我還用黃金去鑄了佛陀的雕塑呢。”

陳生林依然在笑著反問。

眼神中卻藏著痛苦的光。

“為什麼呢?我也想做一個好人啊。如果我應有儘有,我也可以去做好事啊。”

陳老板眼神裡的某些光芒大概是實在掩藏不住了。

所以他把頭扭向窗外,看著窗邊的薰衣草田,藏住了自己的神情。

“小顧先生……你猜的那麼準,那知道我的夢想是成為什麼樣的人麼?”他問道。

“教父麼。”顧為經想了想。

“差不多吧,我愛那本書,但我其實不喜歡美國那樣的社會,對街頭幫派來說,你是教父,但對加利福尼亞的參議員來說,你就是一條狗。可他們骨子裡麵有什麼區彆呢?分明兩者都在做同樣的事情。”

“小顧先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覺得我賺的錢不乾淨。可什麼是乾淨,什麼是不乾淨?我是替各方勢力的軍火商一起洗錢,你可以說我在販賣戰爭,可美國的參議員們難道不在販賣戰爭麼?那位幾年前在泰國落網的大軍火商,在你這樣的人眼中,可能是正義的勝利,是法律的勝利。可我告訴你,其實大家都一直在說,他會落網,唯一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在第三世界國家販賣軍火,而是因為他沒有乖乖和美國政府合作,僅此而已。”

“世界上那裡有什麼正義潔白如雪勝利?有的難道不隻是權力的最肮臟的媾和麼?”

“美國國會的參議員們在這個世界上製造了多少混亂,製造了多少戰爭。911?世貿大樓倒塌?是的,美國死掉了2977人,是的,慘絕人寰。人們說這是不道德的,這是罪該萬死的。可美國這些年四處打仗,軍火從地球的一端賣到另一端,阿富汗又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難民正在流離失所?打了又亂,亂了又打。”

“他們的大兵在伊拉克呆了二十年,也就亂了整整二十年。為什麼不說這是不道德的,這是罪該萬死的?”

“他們難道真的給中東帶來了和平與穩定,帶來了秩序,帶來了平靜、祥和、幸福的生活麼。為什麼尼米茲和F-18一開來了,這個世界就反而更亂了。不,沒準他們根本就不想給這個世界帶來秩序,不想帶來尊嚴,不想帶來電力、基礎投資、醫療與建設。他們甚至沒準不想保護自己的國民,他們出兵便隻想著去發財。”

“這個世界本質就是這樣的。所有戰爭,都隻是為了發財。賣出去的軍火,射出去的子彈,也沒有高下之分。”

陳生林深深的喘息。

他不明白。

為什麼人是不同的,為什麼明明大家都在做著同樣的事情,可道德的審判卻要加諸在他的身上。

隻因為他是黑社會,而那些人是國會裡的是參議員,歐洲莊園裡坐著的是貴族麼?

憑什麼。

他是如此的憤怒。

陳生林一直是一個儒雅的人,可那天在書房裡,說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卻失態了。

他質問顧為經。

他驚人的財富不是走正道得來的。

可難道光輝璀璨的伊蓮娜家族寶庫裡驚人的財富,是當聖母瑪利亞當來的麼?

難道伊蓮娜家族賬戶裡的那一連串零,那些遍布世界各地數百萬英畝的牧場與田宅,全部都是靠積德行善,靠演講,靠做好事,靠把彆人感動的涕淚橫流,哭爹喊娘的送給她們的麼?

她們熱愛藝術。

他也可以熱愛藝術。

他們可以做參議員,做貴族。

他也可以做參議員,做新的貴族。

他們憑什麼就不一樣!

“小顧先生……我的理想社會,是巴西那樣的國家。16年的時候,我去了裡約,那裡的貧民窟遍布著整個城市,政府和警察的無能讓他們對這樣地方完全無法管理,所以黑幫便替帶了政府,帶來了新的秩序。”

“我在那裡,見到了黑幫所舉辦的藝術節,所舉辦的演唱會,見到了世界各地的遊客,在這樣的藝術節上他們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我見到了貧民區的小孩子在街邊踢球,見到了有藝術家們在牆上做著新藝術風格的裝飾塗鴉,還有人在唱著搖滾……”

“這種秩序,難道不好麼,這難道……不是在做好事麼?”

陳生林轉過頭來,望著顧為經的臉。

此刻。

他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微弱的光,不屬於他這位教父先生的脆弱的光,是讓人憐憫的光。

生平第一次的。

顧為經確信,他在豪哥的眼神中,看到了怒火,也看到了近似於乞求般的神采。

他不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而是仿佛在和在秤量一個人的心臟,評判一個人的靈魂的神明說話。

他在乞求著自己的憐憫,他在乞求著自己的讚同,他在乞求著自己的點頭。

仿佛這樣。

他就可以獲得救贖,就可以升起而非墜落,就這麼輕飄飄的,一直升到天上去。

而顧為經卻搖了搖頭。

“陳先生,有沒有和您說過,您其實是一個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顧為經望著中年男人的臉,他輕聲說道。

“這大概是原生家庭的問題吧,我在好運孤兒院裡看到過很多類似的案例。很多從鄉下來的孩子,成長期間缺少父母陪伴的孤兒,都會覺得缺少安全感。”

“他們來自匱乏的環境,匱乏物質,或者匱乏父母的關愛。”

“他們總是想要抱住什麼,才能入眠。總是想要劃著什麼,才能獲得溫暖。”顧為經輕聲說道,“豪哥,我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因為我也是在從小便身邊沒有爸爸媽媽的環境中長大,我也是一個缺少安全感的人。”

心理學家說,一個人的一生,往往都是對童年故事的重複。

童年時代的情感傷痛,往往會伴隨著一個人的一生。

比如小時候的殘疾如果不加以正確的疏導,便經常會給性格加以敏感,無論他是瘸子塔列朗、獨臂人威廉二世還是輪椅俠羅斯福。

無論他是政壇不倒翁,是德意誌的皇帝,還是美利堅的總統。

心裡上的傷痛,也是如此。

就像一隻小象,小時候被一隻鐵鏈所束縛,掙紮著無法離開。

很多年後。

小象的身體已經長成了龐然大物,可它的精神依然受困到原地,無法離開。

“我知道這樣子的痛苦。陳老板,你和我說你的夢想是什麼。那我也說說我的事情,人們說,在這座城市裡,就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您是否清楚,其實從骨子裡,是一個很敏感,很脆弱的人。”

顧為經笑了。

他站在豪哥的身邊,兩個人的身影幾乎一般的高。

“小時候顧林被伯伯、嬸嬸帶出去玩,我會羨慕。學校裡同學有什麼新的手機,寒暑假能夠出國去遊學,我也會嫉妒。哦,您是沒有見過我聽見彆人說兩句話,就在那裡哭哭啼啼的樣子,看上去可丟人了。”

“可在這種時候,在此時此刻,我卻要遠遠比您鎮定。”

顧為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粒橙色的胃溶性藥丸,放在手心,托著豪哥看。

豪哥的目光盯在年輕人掌心的藥丸上。

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鎮定劑麼?

“這是蔻蔻小姐給我的藥丸,毒藥丸,氰化物之類的吧?我不知道具體的成分,但她說吃下去就像睡著了一樣,不會受苦,一點也不痛。”

“她在我耳邊說——”

顧為經看向女孩:“彆害怕,不管要去哪裡,她就在我身邊。”

聽到顧為經掌心的東西竟然是致命的毒藥的一瞬間,豪哥便像是觸電了一般,立刻便扭過了頭,偏過了視線。

“豪哥,你就要死了。而我把這幅畫交給你,我也很可能就要死了。我是不怕麼?不,我心裡怕極了。人世間還有那麼美好的事情在等著我,我還有畫展等著去參加,還有那麼棒的女孩在耳邊和我說,她就在我身邊。”

“我的生命那麼好,我當然怕死了。我才十八歲,現在,此刻,我心裡害怕極了。”

“但我依然能站在你身邊,麵不改色的和你說話。”

“因為我比你勇敢,也要比你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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