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入昏暗而靜謐的廳堂內。
周琛坐在一張檀木案桌之後,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著文牒,耷拉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的瀏覽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懶散。
他手裡的文牒乃是隔壁南隆洲傳來的訊息。
那邊的頭頭,希望他們西澤洲這邊能夠酌情增援一些銀兩或者抽調一些人手過去幫忙。
當初第一次接到這類信函的時候,他不可謂不重視。
畢竟這文牒上所書局勢緊迫至極,若無增援恐怕大局都會功虧一簣。
而等他籌措好人手與物資,連夜去找了沐先生彙報了一大通後,得到答複卻是簡單的七個字。
沒錢,沒人,讓他滾。
詢問後周琛才發現,這求援信函內全是高端的春秋筆法。
隔壁友軍,這是過來打秋風的。
他們西澤洲不受重視,也因此隔壁幾個州的黑鱗衛頭頭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打他們這三瓜倆棗的主意。
反正你們西澤洲的黑鱗分部都可有可無,還不如把有限資源讓給我們其他州。
將最後一個字看完,確認其內又是一套春秋筆法之後,周琛直接把這求援文牒當做廢紙給燒了。
隨手從案桌上的一隻木匣中取出一根卷煙,以火折子點上,周琛便靠在身後椅背上,半眯著眼眸開始吞雲吐霧。
香醇的煙草入肺一圈,帶走了心間又轉而被噴塗在空氣中。
周琛他最近其實挺糾結的。
大概是上麵要有大動作,自開春以來,整個大炎的黑鱗衛都開始了高負荷運轉,各地的中高層基本都已經進入了十二時辰輪軸轉的工作狀態。而他們西澤洲呢,倒不能說一點事情都沒有,隻能說每天工作兩個時辰就可以下班了。
若是三公子沒來這西澤洲視察,周琛可能已經心安理得下班去逛窯子。
西漠這邊的古銅黑皮倌人們可是彆有一番風味。
但現在即便手頭的事務處理完了,周琛他也得耐著性子繼續隔這坐班。
上次三公子一問三不知就已經敗了不少好感,若是對方再次上門巡查發現他跑窯子裡快活了,以後估計就真可以不用乾了。
“呼”
又是一口煙霧吐出,周琛指尖抖了抖,將些許煙火撣落香爐,有些無奈的腹誹道:
“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搞情報。”
大炎十四州,恐怕隻有西澤洲這邊的黑鱗衛尚未構築起一個完善的情報網絡。導致這個結果的原因有很多,起步晚,撥款少,新提拔的人才基本都在歲末大宴上被其它州府的黑鱗衛頭頭搶走了。
不過除此之外,周琛也多多少少也看出了其他的一些端倪。
他的頂頭上司,那位沐先生似乎已經開擺了。
黑鱗衛各洲司長有著很大的自主權限。
用三公子的話來講,各洲司長可以完全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隻要完成任務,且不涉及相府的核心利益,一切手段不論。
換而言之,你可以用儘下三流的手段去搞錢搞人。
若有能力,就算你自己人的塞到知州的位置上,相府非但不會阻止,反而可以在朝堂上替你造勢。
而這位沐先生呢?
就周琛所知曉,
雖然帝安那邊下達的任務,牧先生都在儘心儘力完成,但調撥錢糧一旦用光,那就隻能等明年繼續。
幾乎沒有發揮任何主觀能動性。
十幾年下來,沐先生彆說西漠這邊最賺錢的韃晁人市,就連黑鱗衛的情報生意都處在半荒廢的狀態,每年額外的入賬不過十餘萬紋銀。
當初剛發現這一點時,周琛是樂得清閒的。
因為三公子死了,他也大概率不會跟著這條線繼續升遷,所以有這麼一個懂事不做作的頂頭上司那當然是個頂個的爽。
但知曉三公子沒死,周琛這些日子已經開始對這位開擺的頂頭上司產生一些怨言了。
缺錢辦事,那就搞錢。
手上握著黑鱗衛這個暴力機構,搞錢的方法可太多了。
你不做把這些事情交給他周琛來,一洲之地,每年少說能給你進賬兩三百萬兩紋銀。
但可惜,三天前沐先生回到府城,周琛去找他表達了這個意願,卻被對方一口回絕了。
汝母婢的。
你不想進步,我還想進步呢。
將最後燃儘的煙頭在香爐杵滅,周琛輕柔著眉心,低沉的聲音帶著一抹思索:
“鎮西府司的權限還是蠻大的,興許我可以通過三公子的關係先斬後奏,直接越俎代庖?”
“你想越俎代什麼庖?”
“.”
驟然響起在門外的溫潤男聲,讓周琛下意識摸向了桌案上的寶劍,但辨彆出對方熟悉聲線之後,連忙一個瞬身上前打開了房門,並用術法將室內的煙氣一掃而空。
下午的陽光自敞開的房門撒入,周琛眼睛略微適應光線看向門外之人,立刻輕咳一聲笑道:
“公子不愧天縱奇才,如今竟能穿透避音陣法而不被周某發現.”
一邊細聲奉承,周琛一邊輕輕打量著對方的神色,發現其眉宇間的陰鬱之後,心中不自覺的一沉。
而在思索間,身旁已是一陣香風掠過。
三公子身旁那位矮小的女子已然頂著白綢幕籬自顧自的進入了房內。
見到這一幕,周琛連忙讓開了一個身位:
“公子裡邊請。”
“.”
許元沒應聲瞥了一眼室內布局,直接走到了主位上坐下。
黑鱗衛的這處分部設立在毫不起眼的民居區域內,一個不算太大的四合院。
取下了頭頂上的幕籬放置在桌案上,許元看著對麵那略顯局促的周大宗師,想起初見之時對方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
“周先生,伱方才想通過我的關係做什麼?”
“.”
周琛聽到這個問題的一瞬,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他這話不早不晚剛好被三公子聽到。
不彙報三公子多半會不滿意,彙報那就是得罪頂頭上司,而沐先生是不可能因為這事而被裁撤。
不過在短暫思忖之後,周琛還是立刻得出了結論。
他現在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三公子的關係上,得分清主次,以三公子利益為一切的基準。
斟酌了一下用詞,周琛將方才所想之事簡略的介紹了一遍,便小心翼翼等候著三公子的吩咐。
略微捋了捋思緒之後,許元看著周琛輕輕歎了口氣,吐出四個字:
“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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