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沅攤手:“你在乎什麼,我就扯什麼咯。他被收押刑部那麼久,遲遲沒讓你去給他頂罪,你是不是還在沾沾自喜,認為他對你有那麼一絲父子之情?”
“唉,其實我不明白,明明他給所有人灌的是一樣的迷魂湯,怎麼偏偏就你和駱三蠢得無可救藥?”
荀七冷聲道:“你不要東一榔頭西一棒的!”
陸沅道:“荀六效忠的不是相國,他是為了你才替義父賣命的,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荀七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你究竟想說什麼?”
陸沅淡淡起身,雙手揣在暖手筒內:“荀七,你不顧一切去救一個一心利用你的人,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荀七望著陸沅沒入風雪的背麵,大聲道:“你這個叛徒,你背叛了義父,背叛了我們,後悔的人是你!你會為你的背叛付出代價!”
他吼完,額角青筋暴跳,胸口劇烈起伏,明明出了一身的汗,後背卻止不住的發涼,仿佛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後半夜。
他被噩夢驚醒。
剛睜眼,就聽得暗衛匆忙閃身而入,連門都沒關,便對他稟報道:“七公子,六公子出事了!”
荀七猛然坐起,一把掀開帳幔:“六哥出什麼事了?”
暗衛為難地說道:“他回京了……直接去了刑部……六公子他……投案自首了。”
荀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趕到刑部的,他甚至連外袍都忘了穿,他站在威嚴肅穆的衙門口,渾身瑟瑟發抖。
然而他根本分不清,他是凍的還是嚇的。
“六哥……我六哥?我六哥呢!我要見我六哥!他沒罪!你們不要聽他的!他在撒謊!”
荀七瘋了似的往裡衝。
明明沒有武功,卻愣是費了七八個壯漢才將他擒住。
“七公子,得罪了!”
為首的衙役氣喘籲籲地說。
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也咬人啊!
荀七掙紮,臉頰在地上磨出好幾道口子:“放開我!我要見刑大人!我要見邢大人!”
為首的衙役道:“邢大人在審案,不能見你。”
荀七咬牙:“他是不是在審我六哥?是不是?”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緩緩點頭。
荀七對著大牢的方向激烈咆哮:“邢大人!我六哥不是主謀!他不是!你不要信他!他沒腦子的!他就是個莽夫!他沒那麼大的本事——你審我——你審我呀——”
“你審我——”
“你審我……”
荀七的咆哮漸漸弱了下來,聲音逐漸變得哽咽,染上了幾分絕望。
他的喉頭脹痛,眼眶泛紅。
“你審我……不要審我六哥……他除了一身武功……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你審我……審我……”
衙役們看著他這般模樣,紛紛撇過臉去,不為彆的,實在是連他們幾個大男人都有些不忍了。
可是邢尚書發了話,不許放任何人進去。
他們也是沒轍啊。
忽然,一雙踏著積雪的步履緩緩停在了荀七的眼前,紫色衣擺被籠罩在銀狐鬥篷之下,宛若一抹暗夜的流光。
荀七心口一震,視線往上:“陸沅……”
陸沅對衙役們道:“放開他吧。”
為首的衙役很是為難地說道:“大都督,刑大人有令……他在審案,不能放人進去。”
陸沅道:“這麼說,連本督也不能進?”
為首的衙役遲疑:“這……”
陸沅淡淡說道:“半夜三更傳召本督來配合調查,結果連邢尚書的麵也見不著,那本督回去了,下次再想查案,讓邢尚書自己上都督府!”
“大都督請留步!”
為首的衙役叫住了他,“容小的去通稟一聲。”
去讓手下摁住荀七,自己去了牢房。
不多時,胡師爺親自出門相迎:“大都督,裡邊兒請!”
陸沅瞥了眼被摁在地上的荀七:“他和本督一起的。”
胡師爺:這麼睜眼說瞎話真的好麼?
“沒眼力勁兒的!相府的七公子不認識嗎?”
胡師爺對著幾個衙役一頓狂抽,動作大,力氣小,“趕緊把人扶起來!”
荀七與陸沅進了刑部的大牢。
長長的過道,充斥著血腥與各種難聞的氣味。
審訊的刑房在過道的儘頭,明明隻有短短數十步,卻像是走完了某個人的一生。
荀七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沅道:“也是才知道,早知道的話,我會攔著的。”
荀七的神色出現了一瞬的複雜:“我替六哥謝謝你。”
陸沅道:“我可不是為了荀六,我隻是想將真凶繩之以法,不希望任何人替他頂罪。”
在前帶路的胡師爺:你倆是真不拿我當外人呐。
“到了。”
胡師爺站在行房外,“大人,大都督和荀七來了。”
邢尚書點了點頭。
胡師爺為二人讓了路。
充斥著鐵鏽味與血腥味的刑房裡,邢尚書莊嚴對坐在太師椅上。
在他對麵,坐著手腳皆被鐵鏈銬住的荀六。
“六哥!”
荀七快步走了過去,在荀六麵前跪下,捧著他乾裂凍傷的臉,“六哥!”
荀六開心地笑了笑:“七弟。”
荀七的眼眶又一次紅了。
荀六對邢尚書道:“刑大人,我能和七弟單獨說幾句話嗎?”
邢尚書點了點頭,示意胡師爺收好桌上的供詞與文書。
荀七警惕地問道:“那些是什麼?”
荀六輕聲道:“七弟,不用管。”
荀七站起身,對邢尚書正色道:“刑大人!不論我六哥和你說了什麼,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那些事是我——”
“七弟!”
荀六開口打斷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荀七被濺了滿手,觸目驚心。
他看著手上的鮮血,勃然變色:“六哥!”
荀六虛弱地笑了笑:“弄臟你衣裳了……七弟最愛乾淨了……和三哥一樣愛乾淨……”
他口中的三哥是陸沅。
在辰龍出現之前,陸沅是排行第三的。
荀六不停地吐血。
荀七跪在荀六麵前,用手去接,卻怎麼也接不完。
淚水溢滿了他的眼眶,吧嗒吧嗒地落下:“六哥……你們愣著做什麼……快請太醫……請太醫呀——”
荀六虛弱地說道:“沒用的……七弟……我是自絕經脈……”
荀七淚如泉湧:“六哥你怎麼這麼傻……”
荀六氣息微弱:“我不聰明……我要是圓不上……就麻煩了……我已經認了罪……你就……不用去……頂罪了……七弟……你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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