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瑩在給刺繡做收尾工作。
冬天太冷了,她不打算再接洗衣服的活計。
因為冬天在外洗衣服能把手指頭凍掉。
正好,冬天小兒子不用上學,花銷沒有那麼吃緊。
所以她的活計,除卻養雞打掃做飯等,就剩刺繡。
關於刺繡,她的手藝是這邊十裡八鄉最好的。
畢竟曾經是個富家小姐,受過正規的學習,不僅有平常的平麵繡,雙麵繡也是極好。
繡的好,東家就喜歡收她的。
從來都不用擔心賣不出去。
就是賣給東家,得到的回報終究是太少。
四文賣出去,東家轉頭掛在店鋪賣,一張少說也要八文錢。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沒有私人售賣的條件,更沒有客源,隻得仰仗東家收。
....
楚綺大踏步走去,很快來到女子麵前。
她笑著喚了一聲娘。
她上輩子沒有家人,這輩子根據記憶得知,這家人全是對原主頂頂好的親人,她繼承人家的記憶,難免感同身受,這聲娘喚得極為情真意切。
黃瑩乾活過於入迷,以至於沒聽見動靜,乍然聽見有人叫她。
她愣了下,隨即有些恍惚的抬頭,瞧見小兒子正對她笑得乖巧。
“青雲回來了。”
愣怔過去,女子眉眼染上喜悅,匆忙收起手帕,站起來抱了抱他:
“許久不見,你瘦了.......”
有些心疼,她心情喜悅中夾雜著酸澀,忙拉著楚綺進屋,邊走邊念叨,
“路上累不累?早知你今日放假,我就該去接你,幫你拿東西才是。”
楚綺笑著回應,“無礙的,這點東西我還拿得動。”
進了屋,黃瑩給楚綺接了杯溫水。
楚綺一飲而儘,二十裡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背著這麼多東西,她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了。
晚些時候,吃了暮食,楚綺拿出購買的布匹。
“娘,我這段時日課餘時間在鎮上找了個活計,一天能掙至少六文,可以保證自己的一日兩餐還有剩餘。
這是我給你們買的布匹,你們好久沒添置新衣服了吧,正好趁著過冬,將新衣服做出來。”
楚綺一臉驕傲,十四歲的少年郎本就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說起自己的成就,滿臉寫著求誇獎。
黃瑩和葉張氏麵麵相覷。
.....
葉張氏沉默兩秒,隨即伸出自己老年斑遍布的手,摸了摸光滑的布匹。
是三等質量的棉布。
“閒暇時間,好好讀書便是,我們哪裡需要你來乾活維持生計,萬一耽誤了學習,就得不償失了。”
葉張氏感動過後,便是擔憂。
黃瑩也有同樣的憂慮,她纖細的柳眉微蹙,一雙美眸隱含憂愁:
“是啊,娘說的是,青雲,你學習重要,錢的事情,我們來想辦法就好。”
“我讀書不是很累,倒是你們,為了我這麼辛苦,叫我什麼也不做,這心也安定不下來。”
楚綺說的懇切,發揮百分百的演技,眼眶有些紅道:
“隻有能為你們做些什麼,我這心才能安定下來,或許下次就能考中童生。”
黃瑩聞言,勸誡的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她靜默片刻,緩了緩酸澀的心情,不至於讓感動的眼淚掉下來。
她本性堅韌,卻也多愁善感,平日裡自己多麼辛苦,無數次想哭,都會咬牙忍下來,不會在家人麵前暴露一點。
因為她知道,家裡人也不容易。
現在被小兒子點出,黃瑩幾乎繃不住眼淚,她微微偏過頭說:
“若是,.....若是這樣做你能安心些,那就,偶爾做一下也無妨,但請你一定要以學習為重。”
葉張氏附和:“乖孫,你心疼咱們的心,咱們知道,你以學習為重就好,不用擔心家裡,我們不苦,真的。”
略過這個話題,楚綺又說了一會自己這段時日的成績,隨後道:
“明年童生考試,我感覺自己至少有八成把把握。”
“講真?”黃瑩高興道:“你有信心便好,有信心是成功的第一步。”
眼見時間不早,葉張氏和黃瑩拿著布匹回屋,因為太高興了,罕見的點燃了閒置許久的油燈,就著油燈的微弱燈光,一麵摸索著布料,一麵笑著討論該做幾件新衣服。
家裡一共八口人,有兩個是未長大的女兒,四匹布料,給全家都做一件新衣服.....
大概還能有不少剩餘。
楚綺摸黑洗漱過後,早早便睡下了。
夢裡照例是補習了之前原身落下的課程。
原身落下的實在太多,楚綺即便是每天晚上都入夢學習,學習兩個月,去掉補覺的時間,頂天了了也就學了四年左右。
和旁人的寒窗苦讀七八年,抑或十餘年沒法比。
好在距離明年的童生會考,還剩下將近十個多月時間方才開始。
楚綺還有很多時間補習。
翌日,楚綺起床,按照慣例朗誦幾篇課文,醒醒腦,然後在門口搗鼓出一小片菜地。
黃瑩抓了一小把小米準備給小兒子專門熬煮小米紅薯粥。
楚綺提著石鏟來到廚房門口,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薄汗:
“娘,小米不要單獨給我煮了,大家一起吃吧。”
“這怎麼行,你需要吃好點.....”
黃瑩不太讚成。
楚綺裝作傷心的樣子說:
“一想到全家隻有我享受小米粥,而長輩卻要吃糠咽菜,我就覺得自己不孝,心裡實在難以安心讀書.....”
黃瑩一驚,趕緊把小米放進青銅鼎裡,抹了把汗說道:
“好,小米大家一起吃,青雲你不要多想,安心讀書吧。”
目的達成,楚綺溜達回自己新搗鼓出來的菜地,將新買的香菜種子、青菜種子分彆灑在表層;胡蘿卜則單獨挖出深一些的坑,撒進去埋好鬆軟的泥土。
現在時間不到最嚴寒的時候,這些才耐寒,成熟的快,相信不出兩個月,家裡就有新鮮脆嫩的蔬菜吃了。
葉張氏出門給老母雞抓蟲子吃,震驚的發現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乖孫竟然在種什麼東西。
她先是頓住,揉了揉眼睛。
或許是老眼昏花,看錯了吧,乖孫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休息嗎?
揉完眼睛,她再次看去,然而,乖孫仍是站在那裡。
甚至....
他還甜笑著和她打招呼:
“祖母,您起來了。”
“......”
哐啷。
手上的瓷碗掉下來,摔在泥地裡,滾了兩圈,好險沒摔破。
葉張氏如夢初醒,有些恍惚:“乖孫,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