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揚極度屈辱。
分明兩家家世差不多,憑什麼葉青雲有全家人的寵愛,甚至去趕考都有驢車坐?
而他。
卻隻能苦哈哈的依靠雙腿。
他坐得起嗎?
自然是坐不起的,他若是選擇了坐驢車,那麼在漳縣的吃喝便會出現問題:
錢不夠!
“葉兄,其實走路可磨練讀書人的意誌力,在考場上更好發揮實力呀。”
張士揚不肯明說自己的困窘,試圖用話語讓楚綺回心轉意:
“我們上次不是也走路去的嗎?怎麼這次卻要坐驢車?莫非兩年過去,你身體反而比上次更嬌弱了。”
嬌弱一詞用的便險惡多了。
乾朝一般形容嬌弱的都是深閨女子,而用來形容葉青雲一個男子,稍微臉皮薄的,說不定真會被他帶到溝裡去。
楚綺卻麵色不變,直言道:
“張兄,你說那麼多,意思是不是你沒錢坐啊,早說嘛,何必挖苦我嬌弱呢?我又不會嘲笑你。”
這話一出,原本剛才那些有些臉皮薄的書生,立刻反應過來,好家夥,差點被坑了。
書生們隱約帶著怒氣的眼神,看向張士揚。
張士揚背著考箱,直麵眾人的目光,臉皮騰地一下紅了。
說他窮,於他而言,簡直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他感覺自己被扒光了,所有不堪在眾人的眼神下,全都無所遁形。
若是說之前的張士揚僅是嫉妒楚綺,現在則是恨不得叫她去死!
.....
楚綺看向驢車車夫,“你好,我要坐車。”
“這趟車約莫會走三公裡,一共十五文。”
車夫抹了把汗,好險,差點就因為那個窮酸書生,毀掉自己的生意了。
楚綺數出十五個銅板,交到車夫手裡,施施然拿著自己的東西上了驢車坐好、
又有三個書生坐上驢車。
楚綺似乎不清楚張士揚的尷尬似的,離開前友好的衝他揮了揮手:
“張兄,我在漳縣等你。”
“嗬嗬....”後者艱難的扯了扯唇,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好的。”
順嘴一提,張士揚也是和原主一樣,第三次赴考了。
家裡的壓力越來越大,張士揚心裡壓力便越大,幾乎快承受不住內心的煎熬。
或許,隻有坑害旁人,才能讓他焦灼的內心,得到幾分緩解?
....
越是臨近童生會考,葉家上下便越是心焦。
就連常年躺在床上的葉老爺子,睡眠質量不錯的他這幾日總是睡不著。
夏季過去,同樣炎熱的秋季來臨。
夜晚,葉張氏睡在老頭子旁邊,聽著他翻來覆去的動靜,良久,一聲歎息。
她坐起來,拿起一旁的蒲扇給老頭子扇風說:
“是不是天兒太熱了睡不著?”
葉老爺子慢吞吞坐起來,“是,太熱了,把窗打開吧。”
葉張氏說:“本就是打開的。”
“或許是昨夜睡多了,今夜睡不著,”葉老爺子又說:“老婆子,你熱不熱,還我來給你扇風。”
葉張氏隨他去,兀自躺下來,“是不是為青雲的事情睡不著?”
葉老爺子沒再說借口,誠實道:
“算上前兩次,這次已是第三回,若是再考不中,是不是......是不是老天爺尚未寬恕我們葉家,要讓我們一輩子在泥地裡混口吃的?”
或許是聯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凶險,他斷了許久,早就沒知覺的雙腿,竟是隱隱作痛起來。
額頭淌了滿臉汗,他卻仍是不急不緩給老婆子扇風。
“如果,再不中,那.....便讓青雲回家安心備考吧,可能是學堂環境不好,讓青雲分心了也說不準......”
說到最後,他又懷疑起,是學堂的風水有問題。
瞧著老頭子一副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的模樣,葉張氏寬慰他:
“你彆慌,這回青雲不是說他有八成把握能考上嗎。
說不準,這次真能考上呢?莫要胡思亂想,好了,快睡吧。”
正巧此時窗外吹進來一陣微風,驅散了屋子裡的熱氣。
這陣風如安撫人心的囈語,與葉張氏的話一同落進他心裡。
他緩緩躺下,說:“對,青雲這次定有把握考上。”
....
另一頭,瘋癲許久的葉平,在這日忽的頭腦清明起來。
他打開柴房的門栓,獨自坐在月下,仰頭望月,心裡思緒良多。
黃瑩淺眠,聽見動靜便也醒了,
她披上一件外衣,慢慢走出屋子,瞧見自己的夫君月下孤寂的身影,心尖顫了顫。
葉平回頭,溫潤笑道:“阿瑩.....”
黃瑩回屋拿了驅蚊的香草出來,嗔怪道:
“清醒了也不來找我,自己在門口喂蚊子。”
“這不是怕打擾你。”
說話間,葉平一掌拍死趴在自己腿上吸血的兩隻蚊子。
黃瑩拿了個小凳子坐過來。
葉平伸出雙臂,攬住妻子瘦弱的肩膀,歎息道:“阿瑩,這些年,你受苦了。”
黃瑩順勢靠在夫君不算寬厚的肩膀,心裡卻久違的感覺到安心,她抿唇笑了笑:
“隻要全家人都好好的,我便是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
“今昔是何年?”葉平問,
黃瑩道:“乾號六十五年。”
“六十五.....”葉平低頭默默算著,“是青雲的第三次童生會考了吧?”
“是。”
葉平唇角掀起,苦笑道:“第三次.....當年爹不是斷言,青雲和我一樣,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嗎,怎麼他會連續三次會考不中?”
“碰巧身子不舒服,鬨肚子了。”
葉平道:“又是碰巧,苦難何時才會放過我們葉家......”
......
翌日,原本應該在外抗包的葉佑澤突然回了家。
驚得黃瑩忙問是不是被包工頭趕出來了。
葉佑澤拿出布包,說道:“不是,是我和工頭請了假。”
葉張氏急道:“怎的忽然請假?”
“你們看。”葉佑澤解開布包,露出裡麵的二十五吊銅錢。
整整兩千五百個銅板。
“小弟說,他最近賺的錢翻了一番,叫我拿這些錢,回家休息半個月。”
葉佑澤解釋:“小弟恐我乾活心神不寧會出事,所以叫我請了假,這樣他才好安心考試。”
這話倒是真的,畢竟是第三次了。
葉佑澤怕自己真會像小弟說的那樣,一不留神出事。
也怕自己不請假,惹得小弟考試也不安心,到時候自己可就難辭其咎了。
包工頭很好說話,看在葉佑澤這麼多年在他手底下乾活,從沒偷過懶,且是為了家中小弟能安心會考才請的假,便同意了。
一則是看在情分上,二則是看在會考的份上。
萬一人家小弟真考上了,包工頭交好葉佑澤,總歸是百利而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