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買的糖人,這是貓咪樣式的,喜歡麼?”
時嬙和紅杏進了屋,燭火明亮,她把貓咪樣式的糖人交給紅杏,自己緊緊握著剩下的小五子樣式糖人。
紅杏接過,新奇放在眼前打量半晌,喜不自勝:“從前咱們也不是沒吃過糖,但像這樣模仿動物樣式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她舔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令她心情大好,忽的,她注意到小主背後還藏了一個什麼。
她佯裝毫無察覺的,慢慢走到一旁,似乎是想要去炭盆前坐著,但沒走兩三步,她便一個健步直奔小主背後,借助燭火的光,看清了她背後的是什麼東西。
她趕在小主察覺之前,便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
待發覺是什麼後,紅杏頓時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
“哇,小主,您怎麼偷偷藏著小五子啊!”
“哪有!這隻是一個糖人罷了。”時嬙瞪眼,她就知道,被小婢女看見了,絕對要調侃她的!
這就是她想把糖人藏起來不讓小婢女看見的重大原因。
然而她低估了紅杏的敏銳,妄想神不知鬼不覺拿到寢屋藏起來。
“奴婢都看清楚啦,就是小五子。”
紅杏咬掉一口貓咪爪子,閉著嘴巴嚼碎咽下去後,方才繼續道:
“小主,這麼久了,您還是這麼容易害羞啊?”
都小半年了,也就時嬙這種生性敏感容易害羞的性格,才會這麼久了,仍會被一個小小的調侃整紅臉。
時嬙微微垂眸:“每次見到小五子,我便不受控製羞怯,我也改不了....”
“哎呀,小主,糖人要化啦。”紅杏驚呼:“一定是屋內太暖了,糖人受不了。”
“啊?”這一提醒,時嬙方才驚覺本來堅挺的糖現在隱隱有了軟化的跡象,隻怕再不采取什麼措施,它就能“死”給她看。
“怎麼辦??”心慌意亂,她腦子也仿佛被熱氣堵住了,一時間竟然想不到法子補救,隻好求助小婢女。
紅杏:“.....”
她頓了頓,隨後打開窗子,示意小主把糖人放到外麵去:
“外麵溫度低,糖人放在外麵,保準被冰凍得生龍活虎。”
仿佛把糖人當做真人一般的比喻,讓緊張不已的時嬙,忽的噗嗤一笑,“紅杏真聰明。”
她依言,把“小五子”放到窗戶外。
但總拿手舉著也不是辦法,窗外冷風裹挾著雪花灌進來不說,就連好不容易有了溫度的屋子也會急速降溫。
不一會時嬙的手指骨便被凍得通紅,紅杏見此,趕緊找了個沒花的花瓶過來,讓小主把糖人棍子插.到花瓶裡,把花瓶放放到屋外。
紅杏關好門窗,不好意思道:
“小主,糖不能放到屋內,您若是想念小五子了,可以開門看看哦,就在門口,跑不掉。”
時嬙臉頰一紅:“我才不會想他!”
紅杏沒有繼續逗弄臉皮薄的小主,順著她點頭:“是,您不會想他,隻是偶爾想出個門罷了。”
時嬙:“......”
不管說什麼都會被調侃,她直接選擇閉嘴。
紅杏道:“奴婢去給您燒水。”
後宮嬪妃,除非位份特彆高的,亦或者家裡特彆有錢的,才有資格和能力在自己宮裡建立小廚房,給自己開小灶,否則,一日三餐隻能吃禦膳房製作的,禦膳房做什麼,她們就按照各自等級份例拿多少。
不過,洗澡水的灶台和鍋還是有點,不然大家按照統一地方去取,等取回來,熱水早已涼透了。
紅杏去燒水,時嬙便把今日楚綺給她買的胭脂水粉拿出來放在梳妝台上。
胭脂水粉使用方式,是直接拿手指頭塗抹一點,在正確的位置暈染開,口脂也是,不會直接和人體接觸。
因此原因,時嬙的化妝品一直跟紅杏一起使用。
是以,時嬙多了化妝品的事,便沒有告訴紅杏。
她把口脂和麵脂擺放好,腦子裡不受控製想起白日裡,胭脂鋪老板娘誇讚小五子是愛妻好男兒時的話語。
時嬙捂住臉,心裡既甜蜜又悲涼。
想做小五子的娘子。
想做他一個人的娘子.....
但,奈何情深緣淺,她首先是個後宮嬪妃,其次,是時家的長女,最後,她才是她自己。
太多身不由己,偏偏她沒有保持住當初那份初心,沒有守住底線。
她和小五子之間的聯係,事到如今,恐怕就算二人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光憑目前的來往情況,被皇帝、或者皇宮任何人發現,隻要舉報她時答應與人私通,穢亂後宮,下場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順便連累九族.......
明知如此,時嬙卻仍是沒阻止自己與小五子見麵。
一次,兩次,三次,直至一顆心徹底淪陷,再也拖不出來。
紅杏燒好熱水,請小主前去洗澡。
其實延國的人,少有奢侈到天天洗澡的,一般來說,兩三天才會洗一次。
但時嬙受楚綺影響,知道他每次過來都洗過了澡,時嬙自覺自己不洗澡的行為配不上楚綺的認真對待,便咬咬牙,也加入每天洗澡的行列。
對此,楚綺表示,不錯,很愛衛生,他喜歡愛衛生的人。擔心時答應洗澡冷到,他便不厭其煩的隔幾天便出一趟皇宮給時答應補柴火。
力圖把時答應偏殿柴火都給堆滿。
冬日洗澡太冷了,時嬙飛快坐下浴桶,然後給自己洗刷前麵,後背則有紅杏幫忙搓洗,給她洗的乾乾淨淨的。
紅杏哈了口氣,滿嘴的白霧,和浴桶的嫋嫋白霧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加快給小主搓澡的速度,她驚歎:
“小主,您冬日也每天洗澡,奴婢真是太佩服您了,像奴婢,都是隨便擦洗便是,太冷了,受不了脫衣服。”
時嬙仰頭,往脖子上澆了幾捧熱水,柔聲道:
“其實每日洗澡還挺舒服的,況且炭盆不是拿過來了嗎,並不是很冷。”
她整個都縮進水溫合適的浴桶裡,確實不會感到多麼寒冷。
速戰速決後,紅杏幫著小主擦乾淨身子,給她穿上白色裡衣,外麵再套上一件長至小腿的毛絨大氅。
時嬙先回去在軟榻上躺下蓋好被子,剩下的浴桶,紅杏把水倒乾淨,隨後把炭盆拎回去,重新放在寢屋角落。
她脫了鞋子,穿著襪子坐上軟榻另一邊蓋好被子,和小主說著小話:
“小主,您今日出去玩了什麼好玩的?”
她大眼睛裡全是對外麵世界的好奇。
時嬙便把今日和楚綺去玩樂的內容挑重點與紅杏說了。
“真好,冰上泛舟一定很好玩吧,”紅杏心生向往,“咱們那邊,冬季都沒有雪,沒成想紫禁城內竟然會年年下雪。”
“不能讓你在冰麵上玩,但是可以堆雪人.....不如明日出去堆雪人?”時嬙提議。
紅杏搖頭:“不要,外麵冷,出去凍到得了風寒可怎麼辦,在屋內看一看雪,便不錯了。”
時嬙想想也是,她身子骨不好,還是不要隨便作為好。
*
次日,安公公有條不紊吩咐太監們各司其職,把各宮嬪妃要的東西送去。
楚綺沒有差事,她拿出昨日逛集市時,購買的一件狐裘,去了長秋殿。
門口沒有守門人,加上風雪太大,敲門其實沒什麼意義,恐怕偏殿內的人也聽不見,楚綺直接翻牆進去,狐裘用袋子裝著,倒也不怕會弄臟。
偏殿正門,楚綺屈指敲了敲。
星德正坐在炭盆前昏昏欲睡,齊宸禮捧著一本醫書正在研讀。
聽見門口的動靜,屋內二人皆是一下子驚醒一般,目光越過層層阻礙,看向門口。
星德揉了揉眼睛,一麵輕聲說著“莫非是小殿下”,一麵腳步飛快去開門。
除了小殿下還能有誰呢?
這長秋殿可是比冷宮還冷的地方,隻想活命的宮人,遠離都來不及,更何況是靠近。
果不其然,打開門,星德瞧見門口站著身長玉立的小殿下,他肩頭上還掛著不少白色雪花。
進了屋,楚綺隨意抖了抖雪,把袋子打開,拿出裡麵的雪白色狐裘,遞給齊宸禮:
“昨日逛西市看見的,覺得很配哥哥,便買來送與你。”
齊宸禮眼睛一亮,毫不猶豫放下手裡剛才還寶貝的不行的醫書,一個箭步走過去便接過狐裘,迫不及待比在自己身上:
“是很配,弟弟選的真好。”
星德幫著殿下把狐裘披在身上,把肩帶綁成蝴蝶結,又整理一番肩頸處的毛絨。
寬大狐裘包裹住因長期營養不良而十分瘦削的齊宸禮,有種病態美感。
星德知道,自己不該待在這裡打擾兄弟倆說話了,不然等會齊宸禮又爆出什麼秘辛,根本不是他這種小小侍衛能聽得內容。
然而要他出去,他也舍不得溫暖的炭火。
於是他選了個折中的法子,直接把炭火挪到角落,然後坐著,麵對牆角。
唔,好像少了點什麼。
星德重新起身,去拿了點提子和葡萄,重新坐回去慢慢吃。
至於給小殿下泡茶什麼的.....
根本輪不到他做,齊宸禮沉迷於照顧好不容易找到的雙胞弟弟,哪裡舍得這種小事假手於人,親自泡了熱茶,遞給楚綺:
“弟弟,喝點茶水暖暖身子,路上冷。”
“不冷,我身體好。”楚綺不甚在意,她喝了一口,發現茶葉味道還不錯,想想第一次過來時,齊宸禮喝的還是現打上來的井水,彆說泡茶了,一口熱水都沒有。
現在能喝上熱茶,除了有楚綺幫忙送柴火外,另一個原因,應該是星德去和禦膳房買的。
齊宸禮眼巴巴看著胞弟喝了他親手泡的茶,頓時高興的不行,笑得活似撿了大便宜。
*
十日後,年關將近,晚上便是除夕夜,第二日便是新年了。
除夕夜當晚,延慶帝將除夕宴設立在倚梅園旁邊的玉福宮。
除夕宴,所有後宮嬪妃都可以到場,包括答應。
但因為人數眾多,答應坐的位置,幾乎快偏到玉福宮外頭去,莫說麵見聖顏,就是遠遠瞧上一眼都困難。
時嬙這回的心境,是一點都不會把注意力放在延慶帝身上了,她這回隻有一個心思,那便是,吃席!
各種好吃的,難得的機會,據說皇貴妃的私人廚子都被請到做菜行列裡,做出來的菜肴,各個色香味俱全,且新意十足。
熬過延慶帝客套的開場白與新年祝福後,距離皇帝比較近的嬪妃開始給皇帝敬酒,說吉祥話哄皇帝開心。
距離社交場合遠遠的時嬙,沒有和其它答應抱團取暖的心思,一門心思就撲在吃上麵了。
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還有這個,她吃吃吃!
時嬙忙得不行,嘴巴幾乎沒停過。
玉福宮內炭火用的足,宮殿氣溫不低,飯菜冷的便慢。
正座上,延慶帝被幾個愛妃哄得心花怒放,正隨手讓一個坐在他腿上,這時,表演的舞娘上場了。
宮殿裡仿若春季一般溫暖,舞娘們穿的少也不會冷,就在眾人圍坐吃飯的中間,舞娘們開始翩翩起舞。
她們身段曼妙,風情萬種,舞姿輕盈仿若仙女下凡,十分惑人。
時嬙眼睛終於從食物上挪開。
這場宴會時間很長,期間不斷上著新的菜肴,確保不會讓飯菜冷掉。
時嬙吃飽喝足,左右看了看,周圍的答應全都言笑晏晏似乎感情不錯的模樣,倒顯得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有幾分可憐。
時嬙假裝自己尿急,和後麵的管事太監說明情況後,帶著紅杏離開。
“小主,奴婢好餓。”
紅杏可憐巴巴,今夜淨圍觀小主各種吃吃吃了,她隻分到了一些糕點,還是饞得很。
時嬙有些不好意思,光顧著自己吃了,因為有人看著,她也不好明目張膽給紅杏更多,隻敢仗著她這邊的燭火不甚明亮,方才給紅杏偷偷吃一點。
“等會回去的時候,我多給你拿一點糕點。”
她隻能這麼說。
紅杏點頭:“謝謝小主~”
楚綺不是管事太監,也沒有被安公公分配到除夕夜宴會上站崗,她剛從齊宸禮那邊過來,百無聊賴坐在外頭的一棵樹上。
手裡拎著一壺酒,時不時微微仰頭喝一口,當她看見時嬙從裡麵出來,她悄無聲息跟在後頭,等時嬙離開的距離差不多了,她終於現身。
大晚上黑燈瞎火突然出現一個人,主仆倆皆是心中一突,若不是良好的素養在阻止她們,隻怕得尖叫。
但來人很快輕聲開口,聲音是極為悅耳的少年音,夾雜著一絲沙啞: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