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教授愁眉不展:“我也急啊,可有資料能查的,隻有封團長參軍時留在部隊的籍貫和地址,後來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檔案,卻始終查不到他祖籍所在。”
我這才明白,看來此事果真不易,明末流寇入川,以及清末戰亂,導致流民遷移,造成四川、湖南、湖北等地產生了大量移民,所以留在檔案中的籍貫地址,並非是封團長好幾代以前的祖籍,要不找到他至親至熟的人,恐怕沒人能知道詳情。
我心裡涼了半截,又問孫教授:“那麼說就沒指望找到了?”
孫教授說:“我多方打探,直到今天中午剛有了些頭緒,不過……”說著拿出一本剛剛買到的中國地圖冊來,翻開來指給我看:“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我仔細看了看他所指的位置,原來是長江三峽一帶的巫山,自古都說巫山朝雲暮雨,神女峰朦朧縹緲,遠古時是巫鹹的封地和陵墓所在,故稱“巫山”,沿用至今。此地常年雲遮霧罩,雲霧把山脈走勢都遮了,所以摸金校尉的“望”字訣派不上用場,具體位置還要更確切一些才好,我問孫教授:“巫山屬中龍支脈,在青烏風水中向來有群龍無首之說,最是讓人不可捉摸,此山也在受巫楚文化影響的範圍之內,有許多古老的風俗傳說,現在雖已查知封團長的祖藉在巫山縣,可這片區域的範圍仍然太大了,難道就沒調查到具體是在什麼鎮什麼村?您也不要跟我拽文說什麼雲深不知處,他老家的鎮子總要有個地名才是。”
孫教授頗感為難地說:“我倒是打聽著了鎮名,叫青溪鎮,可這地圖很詳儘了,巫山縣裡大大小小每一處都有,卻偏偏找不到名為青溪鎮的地方,所以才說‘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我聽孫九爺說巫山縣的地圖中沒有“青溪鎮”,也覺有些迷惑,是不是消息來源不準確?又或許是曆史沿革變遷,古時的地名沒有沿用下來?所以新近出版的地圖中沒有標注,此鎮既是明代還存在於世,必然是個古鎮,荒廢遺棄了也該有墟址可尋才對,不可能連塊瓦片都沒剩下。仔細查查地方誌,說不定能找到線索。
孫教授點頭讚同:“當初我騙老陳請你們去南海打撈古鏡的責任在我,我想了許久,決定要跟你們同去,有什麼計劃?”
我想了想說:“九爺你總算是想開了,青溪古鎮之事,可以到了巫山縣再打聽,咱們不能再耽誤了,明天就出發,人不宜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等會兒咱們合計一下。”
我從書房裡出來,看外邊的賓客已散得七八了,陳教授喝的大醉,早被人扶回臥室休息了,我把Shirley楊和胖子喚進書房,反鎖了門,密謀去巫山“實地考察”的計劃。
陳教授家的書房裡,一櫃櫃的儘是群書,自然有不少地方誌一類的文史資料,孫九爺翻箱倒櫃的找了幾部大磚頭一樣的書籍,查閱巫山縣的曆史沿革,卻沒發現有什麼“無頭大王”的記載,看來封團長提及的“暗示”,並非如此容易找到答案。
我對孫教授說:“巫山有沒有無頭之王我不清楚,但據說清朝雍正皇帝遭到刺殺,被呂四娘割了頭去,所以雍正下葬的時候,屍身無首,接了一顆金頭,這倒是有身無首了。可他是皇帝,要說是王,豈不是給他降級了?再說年代和地理位置也不吻合。”
孫九爺說:“此乃野史傳說,不足為信,巫楚文化時期,也曾有一位無頭將軍,但他也不是王侯。古代削首之刑十分普遍,亂世之中,有許多王侯將相,甚至皇帝,最後都落得身首分離,要一一細數起來,恐怕永遠找不到頭緒,所以咱們的目光,還是應該集中在巴蜀之地。”
眾人商量了許久,都想不出巫山附近有哪個“無頭之王”。Shirley楊說:“恐怕此王非王,當地的傳說還是要到了巫山縣之後再打聽,才能得到證實,既然明天就出發入川,理應先製定周密的計劃才是。”
孫九爺說:“是不是得想辦法開個介紹信什麼的?到地方上住宿行走也都方便,要開介紹信至少需要再等一個月。”
我說用不著開介紹信,不過有介紹信確實方便,乾脆我自己寫一張,讓大金牙找個刻印的師傅,連夜刻個蘿卜章蓋上就行了。
孫九爺乍舌不已:“還是你有種,介紹信也敢自己開?”
胖子嘿嘿一笑,說:“這年頭認戳不認人,帶套蘿卜章有備無患,孫老九你是不知道,潘家園就有不少專門靠刻蘿卜章為生的手藝人。”
Shirley楊卻不知介紹信的用處,問我要帶什麼裝備?巫山的自然地理環境如何?
我對Shirley楊說:“巫山我從來沒去過,但我以前在部隊上的時候,曾有幾個重慶籍的戰友,據他們說,巫山是川東門戶,縣城裡坡多台階多,整體地形概括起來說,是七山一地兩分水、無儘長江滾滾流。山中多雲多雨,咱們以前留在北京的工具裝備都不多了,但我看應該足夠用了,這回雖然也是入山,但當地比不得新疆沙漠,炸藥槍支一律不能攜帶,除去摸金校尉的工具,隻帶急救藥品、工兵鏟、照明通訊器材,以及簡易的登山設備就足夠了。”
胖子說:“帶了槍才如虎添翼,手裡沒家夥膽子都不壯,我估計那夥什麼觀山太保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多半是老練的賊精,殺人的強盜,再多帶些炸藥才有備無患。”
我告訴他說:“最近這些年,鐵道公路上都盤查得極緊,路上不允許攜帶易燃易爆物品,再者來說,所有關於地仙村古墓的傳說,多是形容神秘詭異之處,卻不曾說它恐怖危險,我看最多不過是有些年久失靈的機括銷器,咱是進山考察,又不是去打仗,想來那座藏在巫山裡的地仙墓,不過是明代一個大地主的墳墓,它主要是藏得隱秘,不可能如同帝陵一般堅固巨大。所以沒必要帶著大炮去打蚊子,這回主要得依靠咱們摸金的手段。”
孫九爺插口說:“好你個胡八一,經驗如此老道,句句都教你說在點子上了,還敢說你不會盜墓的手藝?不過要想找到地仙村古墓,還非得有你這等人才做得。”
我說:“在破解古代符號和謎文方麵,您孫九爺是元良,可說到搜山尋龍,您卻是外行人,不過至於那套什麼好個大王,有身無首、要見地仙、先見烏羊的尋仙詞,還得指望您想辦法破解,到時候咱們雙管齊下,不愁做不成此事。”
我話雖如此說,心中卻並未作樂觀估計,也許最後不得不麵臨一無所獲的結果,地仙村的傳說極是神秘,多為正史所不載。唯一比較可信的一段記載,是來自清代川人所著的一本筆記《巴蜀雜錄》,其中提到:明末清初之時,流寇入川,大舉盜掘古墓,欲求取地仙墓中丹鼎天書。“丹鼎”是個很特殊的詞,是古屍內丹的學名,要不是我實在想不出彆的招了,也不會僅憑著隻言片語的記載,就動念去四川尋找地仙村古墓。另外明末流寇挖山穴地的傳說也並非發生在巫山地區,不過《巴蜀雜錄》並非野聞荒談,書中真實地記載了四川許多的風物佚事,內容還是比較可信的。
這時胖子想起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沒有討論,當即站起來說:“剛才老胡說的挺好,但思想工作方麵談的還不夠,本司令再給大夥補充幾句,麵對南海蛋民們聲淚俱下的哭訴和求援,都是憑手藝吃飯的,咱們摸金校尉絕不能袖手旁觀,聽你們說,那觀山太保是個通天大盜,他在巫山古墓裡藏的金珠寶玉,肯定堆積如山。我看咱們探險隊,應該本著不能貪汙浪費的原則升棺發材,到時候該歸堆兒的歸堆兒,該打包的打包……”
孫教授立即反對:“絕對不行,隻把周天卦圖的龍骨紋拓下來即可,彆的一律不動,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為了發財。”
胖子說你這不是自欺欺人嗎?爭名就比逐利高尚了?我攔住胖子說:“為人處事,各有各的道,強求不得,彆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反正古屍金丹我必須給它摳出來,現在爭論什麼還為時尚早,等找到巫山古墓再相機行事便了。”
商議已畢,我們四人便各自整頓收拾,第二天一早動身出發,少不了“有路乘車、遇水登舟”,不把那些“饑餐渴飲、舟車勞頓”之苦放在話下。巫山縣正是長江三峽中的巫峽一段,長江的滔滔巨流以氣吞山嶽之勢,辟開崇山峻嶺向東而去,這段峽區分為“瞿唐峽、巫峽、西陵峽”三段,峽與峽之間有寬穀相連,全長將近兩百公裡。
瞿唐峽以雄偉險峻著稱,西陵峽則是灘多水急,其名由來,也可追述到漢代,就同阮陵、武陵這些地名一樣,都是由於埋有古塚或藏有懸棺而得名,但現在早已找不到丘隴陵墓的遺址,更沒人能說得清這些以“陵”為名之地埋葬的都是哪些古人。
而巫峽則是以“幽深秀麗”為特征,山脈綿延,雲騰霧障。巫山縣通著盤山公路,可以乘長途客車進縣城,山路婉蜒崎嶇,偏值當天霧濃,汽車行駛的格外緩慢,周圍濃綠染透的密林,以及怪石凸起的山坡,在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叫人難以一睹群峰秀色。
沒走一半路程,司機就把車停了,估計他可能是嫌在霧中開不起來,怕出事故,想等到雲霧散開的時候再走。當時的中國汽車還少,有駕駛執照的人更少,所以會開車的司機倍受尊敬,誰要是認識個會開車的司機,在旁人麵前就會覺得臉上有光。
這種風氣在山區更重,模樣好條件好的姑娘,都願意嫁給開車的,嫁了司機的既美氣又神氣,沒嫁成的整天眼淚汪汪。司機牛氣也大,說一不二,他不想走的時候,絕沒乘客敢去催他,要是司機一高興喝上幾兩,下午再睡上一覺才肯開車也不是不可能,每天隻有這一趟車,想不坐都不行。我們入鄉隨俗,也隻好在路邊的一處小鎮上吃飯休息,順便打探青溪鎮和無頭之王的消息。
這小得不能再小的鎮子依山而建,建築多是紅白兩色,大多是解放前就有的老房子,我們在鎮口找了個當地的小吃鋪整賞午飯。老板是個禿腦殼兒,呆裡呆氣,按他們當地話來說就是“瓜兮兮的”,見有人來吃飯就咧著嘴笑,也不懂得招呼客人,但你要吃什麼他就給你做什麼,手藝還算要得。
我吃了兩碗龍抄手,肚子裡有了底,一路飽受顛簸的腦殼也清醒了許多,便對Shirley楊和孫九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繼續吃飯,我去套些“舌漏”出來,當下裡起身走過去,給那禿頭老板遞了根兒煙,借機搭個話頭:“老板兒,腦殼兒好亮呦,看來一定是吉星高兆。”
禿腦殼老板聞言大喜,問我是從哪裡來的?我說我們是從北京來此地考查曆史古跡的,跟你打聽個地方看你曉不曉得。
禿腦殼老板點頭道:“要得,不知你是要打聽啥子地方?”
我問他知道不知道巫山青溪鎮在哪?還有這附近在古代,有沒有什麼大王被砍掉了腦殼兒的傳說?
禿腦殼老板搖頭道:“沒得聽說過,哪裡有啥子大王被砍掉腦殼兒?解放前老百姓被土匪軍閥砍掉腦殼兒的倒是很多,那時候我還是個半大的娃兒,聽老人們講,街口的木樁就是斬首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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