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米是在楚稚水和辛雲茂婚後的某一年突然到來。

冬末初春的清晨,陽光輕飄飄灑入屋內，喚醒熟睡的楚稚水。她縮在子裡，半睡半醒『摸』索一番,發現辛雲茂竟還沒有起床,習慣『性』地向他靠過蹭蹭。

神君一向睡眠清淺，他偶爾會早起曬太陽，偶爾會陪她多躺一會兒,全看太陽升起的時刻。對於植物來說,或許日出就代表醒來，不像人類常能睡到日上竿。

然而，今日是一個例外，直到楚稚水徹底清醒,辛雲茂依舊待在床上,墨黑的長發披散,跟她的秀發交疊，如柔順的黑『色』綢緞。他一動不動地躺,眼睛卻時不時在眨,明顯早沒有睡意,但是不願意起身，名副其實木人。

楚稚水坐起後神『色』茫然，她初以為他暗示什麼，還湊上前親親他唇角,心想這回應該可以了。

無奈辛雲茂破天荒沒反應,看來不是在借機生事，討要她日常的關懷。

“怎麼了嗎？”楚稚水伸手點點他額，“還想多睡一會兒？”

辛雲茂聞言，他的視線緩緩移動,後落在她的臉上，嘴唇微微地張開，又不知如何措辭，好半天才艱難回答：“我好像結籽了。”

竹米應妖氣感召而生，辛雲茂今早就察覺異狀，一直呆躺在床上平複情緒。

楚稚水望呆滯的他，她同樣『色』一懵：“……”

雙方同時收聲，他們大眼瞪小眼，皆身軀僵硬，在消化此事。

漫長沉默後，楚稚水快速調整狀態，手指早不自覺收緊，上強作溫和鎮定，聲音卻在發顫：“那你今天還想家裡吃飯麼？”

今日是周末，一人一妖原定回家吃飯，探望退休後的楚霄賀及謝妍。

“想。”

“那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楚稚水不懂結籽的注意事項，手足無措道，“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就需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

他抬眼瞥她：“再親我一下。”

楚稚水二話不說，她猛親他兩口，直接就翻倍。

辛雲茂以前說過，竹米的誕生是雙向選擇，他們都在期待這一刻。因此，一人一妖經曆初的驚訝，情緒竟然稱得上平和，隻是規劃起未來的事。

起床後，辛雲茂像往常一樣飲水更衣，楚稚水就開始上網狂刷信息，她一會兒翻閱孕『婦』須知，一會兒搜索竹子結籽事項，明明在校時論文還不錯，但依舊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文獻資料，深感人在此方研究不深。

辛雲茂握茶杯，他好似看破她的緊張，沒看手機都知道她在做什麼，安撫道：“現在感覺還好，跟你們人類的繁衍不一樣，妖氣凝聚起碼不會有『性』命之危。”

這就是他當初拒絕讓楚稚水懷孕的緣，人類的生育流程夾雜鮮血及痛苦，在古代一不留神就踏進鬼門關，但他結籽隻是妖氣大幅衰落，原因是孕育果實會吸收植物營養。

“但總歸要注意一點，再說你也沒有生過，你怎麼能知道這？”楚稚水低摁手機，嘀咕道，“我讓爸爸今天將飯菜做得清淡點，不要放奇怪的香料，還有孕夫不能吃的。”

辛雲茂：“？”

沒過多久，楚稚水和辛雲茂就開車出發，駛入熟悉的主路，回到父母家小區。

家中，謝妍聽到敲門音，接是鑰匙轉動的聲響，匆匆奔來迎接一人一妖。屋門一開，楚稚水和辛雲茂就陸續進屋，現在天氣仍微寒，他們都穿得嚴實。

“雲茂今天穿得暖和。”謝妍眼看辛雲茂一身厚外套，她不『露』出詫異之『色』，明明上周還衣輕薄，現在升溫後反而加衣服。

他們跟婿熟悉後，逐漸得知他的生活習慣，比如冬天也不必加衣服，穿棉服主要是為跟街上人保持一致，並不代表他畏寒。

辛雲茂聽到此話，他瞥一眼楚稚水，欲言又止道：“她非讓我穿的。”

楚稚水好脾氣道：“多注意一點。”

謝妍道：“是啊，還說近有倒春寒。”

“爸爸呢？”

“買菜了，本來都買完，你不是發消息，他就說再買點。”謝妍寬慰，“沒事，反正他現在退休，老領導無人理難免失落，好不容易接到你任務，多出轉悠幾圈挺好。”

楚霄賀退休後，他跟眾多領導一樣，從工作徹底切換回生活，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以前，他每天在崗位都有事情做，時不時還要開解年輕人，現在徹底離開舊環境，同樣得調整心態。

在這方，謝妍心態比他要堅韌得多，退休後依舊生活充實，沒事跟朋友們出打牌逛街，偶爾有閒情逸致還在家翻找年輕的衣物，早就從容地接受退休日常，不像丈夫時常心裡空落落的。

楚霄賀現在的生活心就是做飯，聽說近期拾象棋的興趣愛好，周末還會跟辛雲茂下會兒棋，他們有不少共通的老年人愛好。

早晨，楚稚水難得提出要求，希望楚霄賀調整飯菜，他立馬就歡欣領命，興致盎然地回超市，非要圓滿完成任務不可。雖然楚霄賀總說家裡沒他不行，但在某種意義上他沒家人更不行。

楚稚水了然地點，她打算在飯桌上公布消息，這樣就不用等楚霄賀歸來再說一遍。

午餐時，楚霄賀果然擺出一大桌菜，他熱情洋溢地招呼起來：“雲茂，嘗嘗這個，你要是覺得不錯，我可以教你怎麼做。”

辛雲茂應聲，老實地夾菜。

楚稚水：“他可能近不做飯了。”

辛雲茂一聽此話狐疑地瞄她，他明顯就沒有說過這種話。

“現在是烹飪興趣消退？”楚霄賀嗬嗬道，“那不然我倆待會兒下棋吧。”

楚霄賀倒沒有強迫他學菜的意思，辛雲茂平時話不太多，他們一起做飯或下棋，算是一個打發時間的渠道。

辛雲茂：“沒……”

楚稚水一本正經道：“他結籽了，多碰冷水不好。”

謝妍：“啊？”

楚稚水眼看父母滿霧水，她索『性』換成人類說法，解釋道：“他懷孕了，需要注意一點。”

哐啷一聲，是筷子砸落在瓷碗上。

父母二人皆瞠目結舌，儘管早就聽說過此事，但得知消息依舊萬分驚訝。

楚霄賀腦袋瓜嗡嗡的，他『迷』惘地望辛雲茂，結巴道：“結、結籽了？那有幾個月了……”

辛雲茂坦白：“一天。”

“哦哦哦，一天，好消息，這是好消息。”楚霄賀渾渾噩噩，機械地鼓掌慶祝，明顯還沒有緩過神來。

謝妍同樣暈轉向，她當即握起湯勺，辛雲茂盛一碗湯：“好，不碰冷水，多喝熱湯。”

楚霄賀怔愣道：“我當時知道有閨後，確實沒料到還有今天。”

他望身材挺拔、容貌清俊的辛雲茂，正在消化婿的身份轉變，任誰都看不出對方懷孕一天。

楚稚水：“你們他當成我就好。”

謝妍作為有生育經驗的『性』，她還是能坐穩場，噓寒問暖道：“雲茂，那你現在有什麼反應？想吃酸的？想吃辣的？”

辛雲茂：“……”

飯後，楚霄賀既沒有教辛雲茂做飯，也沒有叫他一起下棋，反而跟妻子鑽進屋裡，讓楚稚水和辛雲茂留在客廳看電視。

桌上的餐具早就收拾乾淨，辛雲茂原本提出打響指解決，卻一家口直接拒絕，認為能用人力的事不必使用妖氣。

電視上，楚稚水特意打開一部竹子紀錄片，這是父母當初為了解辛雲茂找的，現在又派上新用場，可以複習部分結籽知識。

辛雲茂陪她坐在沙發上，他突然臉『色』一沉，緊接輕咳兩聲。

“怎麼了？”楚稚水平時沒準還晾他一下，現在卻是一秒回，關切道，“不想看這個嗎？”

辛雲茂如今的身份不同，沒準看這有心理壓力，她或許該私下自己了解。

辛雲茂猶豫片刻，難以啟齒道：“你讓他們出來。”

“爸媽嗎？”楚稚水瞄一眼屋裡，“他們剛說拿東西，沒準一會兒就出來。”

辛雲茂覆霜雪，悶悶不樂地咬牙：“我不月子中心，也不需要彆人幫忙坐月子！”

楚霄賀和謝妍在屋裡討論他的生育問題，卻不知道妖怪能聽到自己名字，加上敢喊辛雲茂名字的人不多，導致他一句話都沒有落下！

他們先探討該月子中心或植物種植基地，接又說妖怪身份不能隨便暴『露』。謝妍照顧辛雲茂實在不方便，打算派楚霄賀植物基地進修，然後學成歸來後幫婿坐月子及帶小孩，現在進入產後如何哺『乳』的問題。

辛雲茂越聽臉『色』越黑，趕忙出言提醒楚稚水，讓她打斷這場離譜交流。

“……”楚稚水聽他語氣憤憤，愣道，“居然是躲屋裡聊這個嗎？”

父母肯定是交談時提及“雲茂”，一字不落地傳進他耳朵裡，估計讓他深受刺激。

楚稚水考慮到他的情緒健康，她連忙高聲呼喚：“爸，媽，出來吧——他想跟你們聊會兒天。”

他們可不要偷偷聊細節了，孕夫聽到背後嘀咕更難熬。

“來了來了，大家一起聊會兒，有助於情緒的穩定。”楚霄賀匆匆出來，他明明是男『性』，卻一副過來人姿態，好言相勸，“這個月很要，不然跟你們領導打聲招呼，以後多回家歇一歇，相信單位不會為難你，一般都睜隻眼閉隻眼。”

“我在單位裡見多了，不是什麼大事兒，雲茂彆『操』心工作，大家都有人情味。”楚霄賀語心長道。

辛雲茂：“……”

說實話，辛雲茂從沒將觀察局工作當回事兒，但他看比自己弱小百倍的一家口，居然將他視為柔弱不能自理的普通凡人，竟莫名其妙湧出一股倔強及骨氣。他作為封神妖怪，完全不能接受此等現狀，認為有必要整威嚴。

辛雲茂表情緊繃，他像對待外人般嚴肅，毅然決然道：“我要上班。”

這大概是他誕生以來有上進心的一天。

然而，一家口早跟他關係熟稔，完全沒有他的冷臉擊退，還這情況當做懷孕後情緒起伏。

楚霄賀：“其實沒事的，就算你沒有產假，也可以先歇其他假。”

辛雲茂固執道：“我不休假。”

謝妍聽他如此敬業，出解圍道：“讓他上班吧，總在家精神也不好，隻要小心一點，上班不要過於『操』勞，沒準孕期狀態更好。”

辛雲茂：“？”

楚稚水：“正好近局裡沒什麼事，應該還是挺悠閒的，院裡春天風景也好。”

楚霄賀：“那我是不是該找點胎教課，然後查查產後修複，再問問幼兒園情況……”

辛雲茂：“？？？”

辛雲茂讓楚稚水將二人叫出來，是希望他們結束此話題，不是讓他們當討論，還貼心谘詢自己意見！

他一次體會到物種隔閡，確信接下來要多待在局裡，等到結出竹米後再來這邊，實在不能容忍楚霄賀和謝妍將自己當做嬌弱之人。

楚稚水得知辛雲茂要常駐局裡，她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仔細一想局裡都是妖怪，對竹子妖情況更了解，有什麼事情也方便求助，確實比待在家裡安穩得多。

今年，家屬樓正式蓋成，胡臣瑞信守承諾，將楚稚水提拔成正處。房產證還沒有辦下來，老狐狸自然賴不挪窩，非要拖到後一刻才空桑。

儘管槐江局近在商議分房，但新房還要裝修及通風，目前仍然無法入住。楚稚水找後勤科要鑰匙，將她和辛雲茂的宿舍打掃一番，稍微增添一家具，一回真正地使用。

她近也不回家，陪辛雲茂待局裡，反正食堂夥食同樣不錯。

院內樹下，辛雲茂坐在石質圓凳上曬太陽，他在局裡就清閒很多，逃離楚霄賀和謝妍視線範圍，可以避開很多讓他為難的討論。兩人隻要沒瞧見他，就不會老盯他保胎，尤其受楚稚水開導後，近主要討論帶孩子的事。

畢竟人類在妖怪懷孕方不了解，很難有效地幫上忙，還是帶小孩更實際。

槐江局妖怪就清醒得多，他們對神君實力有判斷，知道他結籽衰弱後也夠強，不會憂心忡忡圍他打轉。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還是有妖沒法當啞巴，習慣『性』要抓撓竹子兩下。

苗瀝途經小院，他感受到妖氣流動，忍不住停下腳步，詫異地回，望向辛雲茂：“你不都開花，近怎麼又……”

怎麼又大量釋放妖氣？

難道老樹開花是一波又一波，秀恩愛還沒完了？

辛雲茂嗤道：“關你什麼事。”

“不對，不像是向外放妖氣。”苗瀝上下掃視一番，他不禁瞪大貓眼，驚歎道，“你居然結籽了！？”

對妖怪來說，他們基本沒繁育概念，主要是沒妖能夠頓悟，像天地般孕育出新妖怪。

所有妖怪都天地而生，卻很難做到像天地一樣，這是比封神更牛掰的事。

辛雲茂卻做到了，自然讓苗瀝發懵，深感不可思議。

辛雲茂傲慢一：“至於這麼大驚小怪？”

苗瀝初晃神，又見對方得意，轉瞬就恢複鎮定，難以置信地譏諷：“天地不公，沒想到你會結籽。”

那條變態龍都沒做到！這根破竹竿卻做到了！

“天地不公？”辛雲茂悠然道，“我早就跟天地比肩，一樣可以創造新神。”

苗瀝看不慣對方借腹上位的嘴臉，嘖嘖道：“跟我預想的不一樣，看來楚處長徹底纏上，一時半會兒還散不了。”

辛雲茂聽貓拱火，他當即蹙眉，冷嘲道：“這不叫預想，叫癡心妄想！”

“那可難說，畢竟人類都一樣，升官發財換丈夫。”苗瀝斜他一眼，漫不經心道，“這剛提拔成正處，適合找條七出之罪，將你更新換代掉，誰曾想父憑子貴。”

辛雲茂：“……”

苗瀝瞧對方『色』鐵青，他還不緊不慢補刀，語氣頗陰陽怪氣：“算了，不跟你說了，彆真跟人類後宮裡一樣，你誣陷驚動你胎氣，到時候找理打殺我，惹不起孕期的處長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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