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呼嘯。
綠柳,飄飛。
這個地方宋臨很熟悉。
無論是那無數青石壘疊的堤壩,還是記憶中白骨皚皚的堤壩。
他也很陌生。
因為這確實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登上這座堤壩。
一眼看去。
寬闊的堤壩斜斜截斷了半條岷江,將河水引入一座大湖。
堤壩是綠柳堤。
大湖自然是清源湖。
而他們所等待的人,卻還沒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宋臨立在一株柳樹的枝頭,遙望堤壩儘頭的路。
孫二則站在柳樹的陰影下。
氣息沉靜,沒有半點不耐。
他當然有耐心。
這一天,他至少等了十年。
天邊開始泛白。
一縷朝陽透過雲彩,將天空染成了橘紅色。
堤壩寬闊的道路儘頭。
一個挺拔的身影,迎著朝陽緩緩行來。
孫二猛地轉身。
宋臨挺直身子。
兩人的目光,齊齊鎖定了那個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近。
是他。
他真的來了!
紫色華服下的身姿挺拔如鬆,發髻整潔黑亮,這是一個儒雅俊逸的中年男子,氣質、風度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可惜。
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人,今天卻注定要與他們分出生死。
陳孤舟。
孫二緊握解魚刀,主動迎了上去。
他周身氣息湧動,乾瘦的身體似隱藏著驚濤駭浪。他和他手中的刀一樣,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手刃仇人。
宋臨的目光卻落在了陳孤舟腰間的劍上。
那是一柄好劍。
能佩在岷江太守陳孤舟腰間的劍,當然是一柄好劍。
劍身通體蠶絲紋,無光,也無鞘。劍柄以紫檀為材,暗紅的劍穗掛著一枚玉佩。吸引宋臨目光的,正是這一枚精致的玉佩。
上麵刻著一個‘愚’字。
如果讓他給這一柄劍取名,定然會叫它——真愚劍。
能擁有這樣一柄劍的人。
定然也是一個劍法超群的高手。
“我們,有仇?”陳孤舟已經走到了近前。
孫二的敵意表現的如此明顯,他若半點感覺不到,豈非一個白癡?
孫二道:“有仇。”
陳孤舟道:“可我似乎並未見過你。”
孫二道:“可我見過你。”
陳孤舟好奇道:“請問,我們是在何處結的仇?”
孫二凝眉不語。
手中解魚刀點向那綠柳堤下,沙洲中的一片片枯骨。
綠柳堤已建成十年。
可沙洲中的枯骨仍未被江水衝淨。可想而知當年這裡究竟埋藏了多少無辜的岷江百姓。
又有多少家庭,因此支離破碎。
孫二什麼都沒說。
陳孤舟卻什麼都明白了。
他問道:“你的父母、兄弟中,曾有人因此而死?”
孫二默默點頭。
“果然如此。”
陳孤舟了然,卻淡淡地道:“當年之事,確實是我一手主導。此事關乎岷江百年民生大計,乃大勢所趨。如今壩已建成,功過是非,又豈能由我一人來背?”
身為岷江太守,他能對一名身份低微的漁夫解釋一句,已是十分難得。
然而,孫二似乎並不領情。
“給親人報仇,無關對錯。”
孫二嘶啞的聲音如一截鋸子拉過木頭。
他沒有讀過書,也不明白那些大道理。
他隻記得當年在綠柳堤時,監工的衙役一鞭鞭抽在背上,那鑽心的疼。還有失去所有親人時,無儘的悲痛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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