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決定說出去之前,你不準說一個字。”臨進門,夏暁看了眼神色恍惚的阿二,冷冷警告道。
阿二愣了下,旋即正色起來:“姑娘可是怕打草驚蛇,反而激得鈴鐺狗急跳牆?”
挑揀出來的人,阿二不是個沒腦子的。前些日子鈴鐺給夏暁診過脈卻隱瞞懷孕的事兒,她正覺得可疑呢。冷下臉來,她身為暗衛的煞氣十分逼人,“若是如此,屬下可以去殺了鈴鐺。”
渾身凶煞之氣,夏暁嚇了一跳。
“先彆!”
阿二沒說話,神情卻是不解。
夏暁也說不清一言不合就殺人不符合她的為人,懶得解釋便含糊道:“我自有打算。”
“總之,在我沒將鈴鐺趕出去之前,你與阿大兩個就盯著她,旁的彆多事。”打昏打殘了還說得過去,殺人就過分了。夏暁幾番思量,總擔心自個兒會刺激的夏家兩老腦溢血,邊想著順口還警告阿二,“你們兩個,彆給我自作主張!”
阿二被夏暁嗬斥得悻悻,卻也隻能作罷。
夜裡歇息,夏暁又琢磨上了搬走一事。老大夫說得是正理,肚子大起來是瞞不住的,所以,宜早不宜遲。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又會懷疑自己對於鈴鐺是否太過風聲鶴唳?
畢竟鈴鐺確實治好了夏老漢的病。
事實上,鈴鐺本分做事之時,夏暁能勉強信她出現在夏家隻是巧合。可一旦她冒出丁點兒惡意,身上的怪異之處便會被放大。知禮又擅醫藥的鈴鐺為何會來他們夏家?或者換個思路,誰會對自己的肚子心存惡意?
答案不外乎周斯年的後院之爭罷了……想到這個,夏暁心中十分窘迫。
總之,除了鈴鐺本性對孕婦有惡意,最有可能的便是這個解釋。
一旦確定了,不免會細思極恐。
對方的手都伸到她的家裡來,那是不是人家想拿她家裡人做個什麼事兒,她是防都防不住的?這般一想,那鈴鐺就該不論對錯先一刀砍死。畢竟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
夏暁蜷縮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思考。
最後覺得,還是將事情始末都告知家人最好,一勞永逸。她的肚子能瞞一時瞞不了一世,夏父夏母總是要再受一次打擊的。至於該怎麼跟兩老說好接受些,她琢磨了半宿沒琢磨出名堂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夏暁心想,明早一起床,她便去敲了她爹她娘的房門。
夏春發覺,她相公自從進京之後便有些怪異。可等她張口去問了,鐘敏學又會隨意兩句岔開她的話。
等她再反應過來,兩人的交談已然結束。
幾番下來,夏春氣悶得不行也隻得悻悻放棄。鐘敏學這個人,若有什麼事兒除非自己願意說,否則她是彆想從他口中套到話。
鐘敏學好笑,撫了撫嬌妻光裸的後背,溫柔地又將人摟進懷中。
鐘敏學,其實也是前朝名臣郭堯。郭家嫡三子,死於兩朝交替之際,因誓死不降被蕭家開國高祖斬於金鑾殿,享年二十九歲。
他隻記得自己一睜眼,便成了父母雙逝的半大少年。
慶幸之餘,隻剩滿腹茫然。
磕磕碰碰了半年,才適應了偏離權勢中心的小鎮中生活。郭堯釋然愜意的同時,也有些啼笑皆非。畢竟做了半輩子的世家公子,從來十指不沾楊春水人日日為糊一張口而焦頭爛額,郭堯便再從容也是有些窘迫的。
好在無聊之際與心性單純的夏青山交好,遇到了良善的夏家人,之後還十分有幸娶回了賢惠嬌妻。
如此,他是心滿意足的。
有個舉人功名,帶著嬌妻孩子在小鎮教書養家,輕鬆過活也是愜意。若是可以,郭堯是不願踏足京城那糾葛之地的。
隻不過夏春儼然一副嚴妻之態,日日敦促著他讀書做文章,郭堯好笑之餘也順了她的心意。左右他如今無家世幫襯,即便考取了功名,也不過下放到偏遠之地當個小官。日子怕是與如今差不離,但孩子的身份能高些也不錯。
夏春閉著眼睛眯了會兒,又睜開了眼。
“相公,你倒是跟我說說啊!”
愛操心是夏春從小到大改不掉的性子,勾著鐘敏學脖子,忍不住又問,“是不是做文章遇上不懂的地兒了?嗨呀,這京城咱也沒門路。若是能尋到名師給你跟青山指點指點,你定不會這般繃得緊了……”
鐘敏學叼了她的耳垂含著,低低地笑:“誰說我不懂了?”
夏春麵紅地推開他,斥了句沒正行,翻過身又問:“那你整日繃那麼緊?往日在徽州你也沒這般認真苦學過,瞧著可不像被刺激了嘛!”
鐘敏學抱著她笑得癡醉,喜歡的不行。
可他總不好解釋說自己此次見到夏家人之後,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說了也解釋不清,這種嗅覺,旁人沒經過事兒是怎麼也不能體會的。頓了頓,他半真半假地提了句:“隻是,覺得鈴鐺有些怪罷了。”
“鈴鐺?”
夏春愣了下,鐘敏學提起來,她便也想起了那靜靜跟在夏老漢身邊的姑娘。這麼細想,也覺得有些不同,“相公看她哪裡怪?”
“我哪有那個閒心看旁人啊!”鐘敏學輕咬了下夏春肩膀,懶懶道,“就是覺得她好似對幺妹有些敵意。”
夏春一僵,差點坐起來:!!!
鐘敏學不理她,伸出長臂圈了人便拉下來躺下。然後被給她折騰的時間,隻翻了身將人壓至身下:“莫急,不是什麼大事兒。一個小丫頭而已,你若是得了空,且主意看著莫叫她傷了幺妹便是……”
……
天一亮,夏暁剛從夏父夏母的屋裡出來,便被夏春拉進了她屋。
夏暁還想著什麼事兒,沒成想,她姐是來提醒她鈴鐺的事兒。夏暁一聽她也知曉了這事兒,忍不住感慨她大姐如此敏銳。
於是便將方才跟夏父夏母說過的話,又給夏春重複了一遍。
夏春掩嘴驚呼:“快四個月了?!”
旁的夏春沒管,就光拎著‘懷孕快四個月’這句吃驚了。她圍著夏暁不住地打轉,暗道這也是奇了,記得自己懷歡歡時候又是吐又是躁的,折騰的鐘敏學夜裡不睡覺也要哄得她舒坦了。怎地她妹子懷孕不聲不響的?
這孩子也太會疼人了!
夏暁被她轉得眼暈,無奈點頭。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既然胎位坐穩了,再落胎便容易傷身子。而且這孩子在肚子裡就知道疼人,將來定是個孝順的,夏春也舍不得她幺妹打掉,“爹娘怎麼說?”
夏家老父老母都通情達理之人,再沒有為了名聲叫閨女吃苦的。
夏暁歎了口氣:“爹娘說生下來。但我打算,明日就搬出去。”
“那哪兒行!”
夏春當即不同意,俏臉冷沉沉的,“莫說你一個人出去住,家裡人不放心,現如今你這懷著身子出去,你是在胡鬨!”
夏家其他人自是也不同意她搬,但夏暁意已決誰也變不了。
當日,夏暁就命阿大阿二將鈴鐺打昏送走。同日下午,她將阿大留下幫襯家裡,帶著阿二綠蕊便搬走了。
夏老太哭得實在傷心,夏暁無奈,隻得哄她說自己住的不遠。阿大知曉住處,若是她哪日得了空,儘管叫阿大送她過來瞧瞧。老太太不聽,非要跟去,這一跟著,她就不走了。
於是,夏老太就這麼跟著夏暁住下了。
夏暁簡直是哭笑不得。為著她,竟鬨得父母分居。
鈴鐺醒來,已然是黑夜了。
她昏迷的時辰怕是挺長的,鈴鐺擺弄了幾下胳膊,又酸又麻。等壓麻了的腿腳恢複知覺,她站起來環顧四下,發現自己在一處門窗緊閉的黑屋子裡。
不用想,她便知道自個兒做的事叫夏暁發現了。
今日一早見夏暁還活蹦亂跳的,她便知道自己下的那藥夏暁沒吃。事兒曝露了她便做好被人打死的準備。結果醒來發覺全須全尾,鈴鐺抱著雙膝坐在牆角,暗歎還算得夏暁為人心善。
鈴鐺優哉遊哉,並不知夏暁是心善,但阿大阿二卻不。
阿大阿二如今雖為夏暁護衛,但卻是自小訓練的周家暗衛,忠誠於周家人是刻在骨子裡的。這鈴鐺敢動夏暁的肚子,那是犯了兩人最大的忌諱。迫於夏暁的命令,兩人不能殺人,卻是把鈴鐺送到周家暗衛處的刑訊室來。
這暗衛處的刑訊室,就沒有撬不開的嘴。
此事,暫且不提。
卻說朝暉堂,長公主等了兩天沒等來鈴鐺的消息,不耐煩了。
可她著急沒用。當初周斯年置辦外室,為了不叫他知曉蕭媛也摻合其中而徹底冷了心,昭陽皇後可是囑咐了長公主連身邊的人也不許說。應了這話,她沒法自己差人去聯係鈴鐺,便隻好進宮去找昭陽皇後鬨。
昭陽皇後可是煩透了她!
若不是這是惠德帝一母同胞的妹妹,昭陽皇後真恨不得叫人將她趕出去。皇後想想自己這陣子做的事就煩躁。她貴為堂堂一國之母,日日忙著後宮事務都不得閒,真是半點不想摻合臣子家後宅的醃臢事兒!
長公主進了宮,對夏暁懷孕的事兒是閉口不談。
她也是看得明白了,她的好皇嫂為了維係住皇家與定國公府的關係,為了她能穩穩占住定國公世子夫人的這個位置,是怎麼都會勸她忍耐的。蕭媛冷笑,她偏不要忍耐,不舒服了她就要鬨到自個兒舒服。
她一進未央宮便吵鬨,直說那賤人叫她不高興了,她要折騰那賤人家裡人!
昭陽皇後心中頓時鄙夷不已。
她忍不住想,若不是青梅竹馬,周斯年看上這人真是瞎了眼!罷了罷了,道理都講遍了,不聽,她也沒法子想。皇後撫著額頭,再不想兜這些事兒:“罷了,隨你吧。本宮也管不了了。”
昭陽皇後心寒,往後就是出了事兒惠德帝怪她,她也問心無愧!
長公主得了她鬆口,冷笑著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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