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還當自己眼花,可等定睛一看,確實是博藝。夏暁懷裡抱著的漂亮娃娃,真真確確地就是她的寶貝金孫。
五官長開了許多,眼睛鼻子神態更像周斯年了。
此刻這一幕,閔氏腦子裡立即冒出一個疑問,博藝為何在這裡?也是此刻,她才意識到周伯庸那是為何那般問。夏暁又為何會在慶陽府夏家?
下人攙著閔氏的胳膊扶她下馬車,她眼睛一直盯著夏家門口的母子。
現如今的解釋不外乎兩種:一則周斯年辦公途中尋回了博藝,公務在身便帶在身邊。這般又恰巧尋到了夏暁,如此結案後,順道拐來徽州。二則博藝本就是夏暁帶走的,周斯年碰巧在錦州查案得知行蹤。
可這孩子都找著了,為何不給家裡傳消息?瞧這母子親近的模樣,找到孩子不是一天兩天,周斯年作甚要瞞著周家人這事兒?
許多巧合擠在一起隻做一個解釋,周斯年那小子怕是要護著夏氏吧?
於是,閔氏出離地憤怒了。
周家上下大費周章地遍尋未果的孫子,她為此不知流了多少淚,結果卻非常有可能是被他生母偷走的?閔氏氣得臉都紅了。啪地打掉下人的手,她怒氣衝衝走向夏暁,劈手就要抱小博藝。
夏暁下意識飛快退後,避了開閔氏的手。
而後回神也意識到此舉不妥。不過這都是什麼事兒嘛!明明都瞞過去了,怎麼還殺個回馬槍?
倉促地抬眸,再看閔氏的臉,已然沉得滴水。
不得不說,許是離京久了心養變了。見閔氏不高興她心中一凜的同時,也莫名冒起了火氣。夏暁骨子裡就不是個恭順的人,她自己的孩子帶走怎麼就錯了?憑什麼非得看人臉色?
“夏氏!”
夏暁敏銳察覺閔氏對她稱呼的變化,知道閔氏這是怒了。不過本能地一手護著博藝的耳朵,怕閔氏大聲嚇到孩子。
頓了頓,她才低頭說:“夫人您可否輕些?博藝有些怕。”
小博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憋著小嘴兒,確實像被嚇著的模樣。閔氏立即就壓低了嗓音,低聲去安撫小孩兒。可小孩兒離了閔氏身邊一年了,早對她陌生。扭著小脖子就把頭埋進夏暁懷中,不讓碰。
小家夥天性認生,拒絕的態度很明顯。
閔氏傷懷,孩子跟她不親了。
眼神刀鋒一般戳向了夏暁,她素來對對人親切,此時卻隱忍著怒氣的模樣,“我剛還在看呢,沒想到真是我們博藝。夏氏你可能說一說,我們博藝為何在這兒?可說得出個五六來?”
夏暁心裡亂著呢,怕什麼來什麼!
……
被人抓了個正著,她辯解都不好辯解。
閔氏不怒則已,一怒嚇人。
當著博藝的麵兒她擺不出怒臉,當下直接命人將孩子帶下去。不過博藝不喜陌生人觸碰,小臉一皺,閔氏就心疼。最後閔氏隻能按捺下臉色,叫夏暁抱著博藝跟她去院子裡,她有話要問。
夏暁拒絕不了,瞥了眼夏家門內站著的紫衣,抱著博藝轉身跟上。
紫衣不作他想,立即去尋周斯年。
不巧,周斯年這時候不知去了何處,人不在屋子裡。紫衣將夏家的院子找遍了,連侍劍侍墨兩人的身影也沒看見。於是又趕緊去了夏家兩老的屋子。夏老漢一驚,連忙攜著夏老太過去看看。
這院子安周斯年的喜好打理過,清雅的很,進門就有股靜謐的味道。夏暁看憋著氣的閔氏進來走了幾步,繃緊的下顎線鬆了許多。
可等她轉頭瞥過來一眼,眸色黑沉沉的,並未緩和的模樣。
夏暁蹙了蹙眉頭,低頭看了眼懷中安靜的糯米團子,知道這事兒沒辦法善了了。
閔氏太生氣了,居然膽大妄為偷走夫家子嗣?這絕不能輕饒!
茶水端上來,她喝了兩盞茶還壓不下心口的火氣。
砰地一下將杯盞放下,見夏暁低眉順眼的做派,驀地有種自己長久以來看錯了人的憤怒。她往日隻當夏暁是個好的,現在看知人知麵不知心。
到底夏氏作甚要帶走孩子?她們周家對她還不夠寬待嗎!
閔氏自問她對夏氏一個妾室已經夠好的,各方麵破了多少次例?衣、食、住、行,哪一方麵拿到旁的勳貴之家去比較,不算過了分的?就這般厚待了,夏氏還心存不滿,以怨報德?
“你有何話說?”閔氏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本夫人先聽你有何話說。”
閔氏這個人,到底不是個不講理的性子。
夏暁偷偷打量她的神色,猶豫著說實話好,還是全推給周斯年好。頓了頓,她直覺說些實話為好。
“妾這般,也是不得已為之。”夏暁慢慢組織語言。
“哦?”有理由最好,閔氏也不願發現兒子身邊總是些不消停的女人。否則她都要覺得周斯年命不好,去廟裡給兒子算算了,“說說看。你的理由若是占得住腳,本夫人再做評判。”
“妾那日,實則是被雛菊推下山的……”
夏暁舔了舔下唇,換了個手抱孩子:“雛菊告知妾,她一家子性命捏在長公主手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隻能對不住妾……“
這話到是不像摻假的,雛菊招的跟她所說大差不差。
閔氏端著茶水飲了一口,緊繃的神色緩和了些:“雛菊被找到時人在山底下,這你又如何說?”
“是妾拖過去的,”既然閔氏說到這個份上,夏暁乾脆道,“妾運氣好,摔到了抓到她的腿,將她一起摔下去。不過她手裡拿著匕首,滾下去的時候,劃了自己身上一身血。”
這是實話。
“……摔下去後,雨幕太厚看不清路,妾被刀劍聲嚇得撒腿便亂跑。”夏暁自不會認下蓄意逃跑之事,斟字酌句道,“冒雨在山腳下亂竄,無意間,碰到了博藝的奶娘在掐博藝的脖子……”
夏暁說得慢又沉,閔氏聽著心跟著提了起來。
“若非妾身邊有爺派的人在,拚死救下了孩子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夏暁臉上露出了些憤憤之色,後怕不已的模樣。
“……妾的護衛逼問奶娘為何會對博藝下手,”眼角餘光注意著閔氏的神態,半真半假道,“她說是長公主命她取孩子性命。妾害怕,長公主身份貴重,妾實在怕她會再下手,慌亂間就……”
閔氏明了,準是這時候臨時起了心思逃走。
這麼一說,確實情有可原。不過人總習慣從自己立場琢磨對錯,閔氏隻要一想起知曉博藝丟了的那個月的煎熬,這口氣就是有些難咽下去。夏暁做的這事兒,到底敗了閔氏對她的好印象。
既然有錯,那就得罰。
閔氏琢磨著,周斯年如今後院沒有女主子,發落犯錯的妾室隻能她來。不過這般也給閔氏提了個醒,周家也該添一位有分量的少夫人了。
“既然如此,夏氏你可認錯?”
夏暁眸色閃了閃,沒說話。
頓了頓,她很利落地說了一個字:“認。”
閔氏的臉色一鬆,神色才和緩下來。夏家如今早已不同往日,夏暁這般了沒翹尾巴還能擺出好的態度,倒是駁斥了她剛才的懷疑。自己到底是沒看錯人的,就是為人處事莽撞了些。
點點頭,閔氏道:“不過念在你有孕在身,這頓罰就先記著。”
夏暁低垂著眼簾,行了個禮。
夏家人趕過來剛好聽見這話,重重出了一口氣。
夏暁也沒想到閔氏輕拿輕放了,她有些拿不準閔氏什麼意思。夜裡跟周斯年說起,世子爺的神色很莫名。
次日,就聽閔氏發了封信件回京,她決定等夏暁的胎坐穩一道走。
世子爺修長的手指點在桌案上,莫名有些凝重。不過夏暁問他出了何事,周斯年都叫她莫要操心,自己自有章程。
夏暁琢磨了幾日,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順其自然。
……
日子一晃就過,三個月坐穩了胎。
夏暁的身子沒問題了,閔氏半分沒商量地叫她隨車隊一起啟程回京。
她早晚要回京,夏暁瞥了眼周斯年,乖巧地點頭。
出行的車輛是閔氏親自安排的。
她自己一輛車,周斯年一輛車,夏暁也是一輛車。
夏暁感覺怪怪的,但轉念想,許是乍然跟周斯年分開不太習慣,於是便沒往深了想。閔氏倒是想把博藝抱去自己車,可博藝認生,她一抱就哭。沒辦法隻能妥協,由夏暁親自帶孩子。
世子爺的眉頭卻蹙得緊了起來。
舟車勞頓,路上走了一個多月終於抵達京城。周家人老早就在城門口等著,一看到車隊上定國公府的標誌,立即迎了上來。
薑嬤嬤是要回西府的,得在城門口下車。
夏暁注意到她從上馬車起就一路不曾說過話。臨分彆,薑嬤嬤沉了臉跟夏暁提醒了一句:“主子,夫人怕是有給世子爺娶妻的念頭。”
夏暁心咯噔了一下,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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