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的冊封一如既往的吝嗇,二十個秀女,封妃的隻有武家武琳琅和帝師府的李氏。李氏性子貞靜,至少麵上如此,得了個賢妃的位置。
如此,四妃之位占了三個,高位仍舊懸置。
抬了一個舊府進宮的梁氏為庶妃。皆因她父親近來辦了件好差事,蕭衍龍顏大悅自是論功行賞。再來便是光祿寺卿的王氏為貴嬪,益州刺史的謝氏為貴儀。兩個昭容,一個昭儀,一個順儀,兩個順華。
剩餘的都隻先當美人,承寵後再做安排。
秀女時期被蕭衍賞識的熱門趙氏,不過七品官家出身,憑借容色力壓一眾京城貴女,得了個從五品充儀的分位。蕭衍似乎對她印象很好,還頗有意趣地賜了她一個‘麗’字封號。
分位才定,宮權暫時沒交出去。
等新人熟悉了之後,夏花主動跟蕭衍提了交出宮權,專心養胎之事。
“當真舍得?”
宮權一旦交出去,想收回來就難了。蕭衍的神情霎時間變得意味深長,顯然不信她當真淡泊名利。
夏花從跟了他起,在他跟前從沒高潔賢淑過:“花兒,你可想好了?”
“宮權再重要也抵不過孩子一根手指頭,”夏花撫了撫還未顯懷的肚子,眉目中具是母性的光輝,“臣妾雖說沒甚見識,但輕重還是拿捏的清楚的。”
蕭衍點了點頭:“也罷,朕允了。”
往後他多護著些便是了。
稍微思索了片刻,有了人選。
宮權武氏是想也彆想沾手,那個蠢貨跟鬥雞似得,若是被她拿了權柄定要攪亂宮闈。李氏目前瞧著行事還頗為大方,到是可以暫且交予她管著。
蕭衍行事迅速,次日便叫夏花與李氏交接。
宮權移主,掀起後宮好一番熱鬨。
各宮都在猜測淑妃是不是犯錯惹了蕭衍厭才會招此大傷,不過多數眼紅嫉恨的隻覺得大快人心,還為此狠狠嘲笑了一番。可是沒多久又爆出淑妃身懷有孕,蕭衍大喜蔭蔽夏家的消息。
私底下笑話的,還沒笑夠就好似被扇了狠狠一巴掌。
武氏不敢相信,但夏花宮權都交了出去,顯然是真的。等知道權柄沒落到她手中,更是氣得摔了一屋子的擺設,撲到床上就哭了起來。貼身宮女自是勸說,硬是陪著咒罵了夏花許久,才將她一口惡氣安撫下去。
“本宮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個心狠手辣的賤人憑什麼順風順水?武琳琅暗恨蒼天不公,蕭衍有眼無珠,“不就是懷上了嘛,本宮叫她生不出來!”
她這話一出,內室所有伺候的幾個宮人臉都嚇白了。
“主子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隨武氏一並進宮的武家下人背後瞬間一層冷汗,濕了個透,“若是叫外人聽見了,可不得了了!”
武氏說完也意識到失言,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她立即淩厲地掃視了一圈,所有人都低下頭才冷冷一哼。
反正她就是要淑妃笑不出來,等著瞧吧!
淑妃有孕對其他宮妃來說,利大於弊。
往日淑妃一人霸寵,懷了孕自然無法伺候。皇帝才二十有六正值血氣方剛的年歲,不可能不招人伺候,這般旁人就有機會了。
容色最盛的趙氏是個頗有些腦子的。後宮大把的人盯著蕭衍,旁人還沒想到要怎麼吸引他注意,她便什麼事都掐準了時機做了。夏花懷孕這段時日,她憑借搶占先機,委實得了蕭衍不少寵愛。
夏花並沒使手段阻攔打壓。
她早在做決定之前,把一切都思慮得很清楚。如今有麗充儀冒頭吸引目光,有個現成的靶子,她能得了養胎的清靜。
可心中知道這般是對的,隨著麗充儀聲勢高漲,她難免也生出忌憚。
麗充儀這個人,當真很奇特。她好似一個先知,總能預先做出一些事兒並準確討得蕭衍的歡心。而她之後,若有旁人效仿就再沒了她的新穎之韻味,反落了個東施效顰的結果。
夏花一直默默看在眼裡,總覺得她邪門。
如此就算聽了太醫的囑咐出門走動,她都儘量避開麗充儀。如今不是孤身一人在拚,有了孩子,夏花必然會萬事以孩子為先。
不過麗充儀的獨樹一幟沒能堅持兩個月,蕭衍是個沒甚兒女情長的皇帝。嘗過新鮮之後很快膩了她,轉而又寵起了一個順華。
這般自是又引發新一輪的熱鬨。
後宮的女人自來雪中送炭得少,落進下石得多。麗充儀才被冷落個幾日,立即就有人上去踩了。
首當其衝的,便是近來勢頭有些反超的林順華。
左右夏花還在養胎,管也輪不到她去,就睜隻眼閉隻眼看她們鬥。
不過登基之後,蕭衍卻反倒比舊府清心寡欲了許多。約摸沒了廢帝盯著,他不必裝模作樣。一個月裡,能招幸妃嬪十日便算多的了。多數時候他都在禦書房忙,偶爾去鐘粹宮跟夏花說說話。
後宮從沒有冷清的時候,一轉眼,就是四個月過去。
夏花的肚子跟吹了氣似得鼓起來。謝太醫如今成了她的專屬,日日往鐘粹宮跑得勤。有他悉心看顧著,夏花的身子才慢慢養得好了起來。
身子好了,心情就更好,夏花日子過得也算安逸。
蕭衍卻十分彆扭,他自問這四個月來甚少來鐘粹宮,比較之前算十分冷待了。若是彆人定早借肚子之便來固寵,可夏花老神在在的。他來也好,不來也罷,從容得仿佛他就是個擺設。
這般一想,心裡說不出的膈應。
這不過是他閒暇時候的一點小心思,蕭衍偶爾才拿到嘴邊咀嚼一下,也就沒放心上。不過也是巧了,正好蕭衍連日忙得太過,沒注意就感染了風寒。
身子強健的人病起來才凶險,蕭衍連燒了一天一夜才退熱。
生病的人最脆弱,也最容易胡思亂想。蕭衍喝了藥,躺著沒事可做,就又把因夏花而生出來的那點膈應給拿出來咀嚼。
越想,越覺得不高興。
於是睡不住了,叫來福成:“這兩日,可有人來探過?”
他發熱燒得嗓子嘶啞,眼瞼微微闔著靠坐在床榻上。金冠摘了,滿頭的墨發柔順地放下來,眉眼裡總氤氳不去的邪氣也染上了虛弱之態。
“賢妃娘娘昨夜半夜才走的,惠妃娘娘來過三趟。林順華也接二連三來張望,”弓著身子回話,主位的得寵的妃嬪福成都報了,“淑妃娘娘行動不便,來瞧過一趟,留了鐘粹宮的杜內侍在外間等著。”
聽說夏花來過,蕭衍心裡好似舒服了點。
福成看他狹長的眼睛又眯了起來,知道他高興了,暗暗籲了一口氣。
可接下來這一日,能來的都來過了,不能來的折騰點聲響也要在蕭衍跟前露一次臉。鐘粹宮這邊,夏花卻還是隻有一個太監在。
蕭衍的心情,眼見著就陰沉了下去。
叫福成把姓杜的太監叫進來,蕭衍要親自聽一聽鐘粹宮的關心。
杜內侍很會說話,字字句句都在為自家主子表達對聖上的關心。那漂亮話說出來,便是夏花沒能來也是最真心的那一個。
蕭衍冷眼看著,心中無半點波動。
杜內侍偷偷地瞥到了他的臉色,心下一咯噔,趴伏在地上心中反複琢磨起是不是哪裡說錯了話。
福成這時候也看出來,他這幾日臉色陰鬱的緣由。心裡驚詫蕭衍竟然也有這時候,轉頭又暗道夏花失策。淑妃娘娘不是慣會抓陛下的心思?怎地旁人都來了,她反倒關鍵時候不機靈。
“淑妃近來身子養得如何?”
杜內侍心道不才三天,能看出什麼情況來?
“回陛下,娘娘近來憂心陛下身子夜裡睡不大好,時常驚醒,”肚子月份大了夜裡腿抽筋,確實總驚醒,“娘娘身子重,這幾日下來,精神頭一直不大好。”
“哦?”蕭衍眉頭蹙起來,“可傳太醫看了?”
“太醫直言,是娘娘憂思過重的原因,”杜內侍頭磕在地上,雙眼盯著眼前的磚縫,後背默默被汗濕了,緊緊巴巴地粘在衣服上。他的聲音依舊沉穩,“囑咐了娘娘注意靜養,養好精神再走動。”
確實要養好精神,否則一個不小心摔了,他找誰賠?
點點頭,蕭衍也不計較夏花是否對他不大用心的這點小事兒了。當務之急,是讓淑妃把孩子顧好,安安生生地生下來。
“你且回去吧,往後多些人看顧左右,切莫叫淑妃磕著碰著。”
汗濕之後,隻剩下透心的涼:“是,奴婢告退。”
出了建章宮,杜內侍腿軟腳軟地靠在圍牆上緩了緩。他就跟閻羅殿走了一圈似得,方才沒過腦子就撒了謊,回過神一陣一陣的後怕。
搖了搖頭,快步走遠。
內室回府了安靜,福成瞥了眼床榻上閉目養神的皇主子,心中更詫異了。沒成想從來疑心重的陛下,竟被說個話就抖半天的小太監幾句蹩腳的話給哄住了?
轉而他又搖頭,怕是自願被哄住的吧?
一甩浮塵,福成弓著身子默默縮到了牆角邊。
垂著頭,他心裡暗道,往後這淑妃娘娘啊……他還是多敬畏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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