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趕過來時,夏暁人已經在產房裡麵了。
斷斷續續的女子痛吟聲傳出來,隱約有穩婆的引導從旁配合,生產已步入正軌。謝太醫在門口徘徊了片刻,沒貿然推門進去。
若非迫不得已,他一介男子還是莫要擅闖產房為好。
看不到人,光聽聲兒委實磨人。產房門口圍了一大群鐘粹宮的宮人,一個個的被裡頭的尖叫聲嚇得心慌。胡亂朝天上作揖的,悶頭來回踱步的,好幾個甚至跪在地上念念有詞,祈求老天保佑主子母子均安。
蕭衍下朝匆匆趕來就見這麼一副場景,心頭陡然一跳。
“如何了?淑妃的情況如何?”
夏花的叫聲還在繼續,撕心裂肺的,十分嚇人。
蕭衍大步走過來,問守在門外的謝太醫,“到底如何了?”
謝太醫回頭一見問話的是蕭衍,臉上一變跪了下來。他這一動,產房門口的所有人都跪下來直呼陛下金安。蕭衍哪有心情聽這些廢話,擰了眉不耐煩:“隻管先說了淑妃的情況,哪兒這麼多廢話!”
謝太醫的冷汗頓時下來,他沒進去,還不知道裡頭什麼情況。
“聽著聲兒,約摸生產順利了。”
抹了把汗,謝太醫不敢抬頭看蕭衍的臉色,“不過微臣來時聽見裡頭有人爭執,動靜十分大,似乎還動了手。微臣私心裡猜測,約摸是爭執太過耽擱了生產,才導致了娘娘難產……”
謝太醫這話未免沒推脫責任之嫌,但卻也猜的八.九不離十。若非珠翠幾巴掌打下去震懾住,穩婆們指不定還得推諉一會兒,耽擱夏花。
蕭衍聽罷,怒不可竭。
在產房裡爭執,吃了雄心豹子膽!
“人呢?惠妃不在?”不是叫她主持大局?這就是她的主持大局?!“產房裡頭鬨翻了天,她都乾什麼去了!”
蕭衍陡然拔高聲音,一院子全跪了下來。
明蘭跪在最後頭,聽了這話,立即膝行到蕭衍的跟前。抖抖擻擻的磕了個頭,她趁機上眼藥道:“回陛下,娘娘們都在偏廳飲茶。”
飲茶?飲茶!
蕭衍冷笑:“當真是好樣的!”
這時候,就有那不起眼的小宮女去偏廳裡報信。
福成眼尖瞥見,給旁邊小太監使了個眼色。
那太監上去便一腳報信的小宮女。蕭衍注意到這動靜,俊美的臉上瞬間陰雲密布。他眯了眯眼,不知意味地丟下一句“既是飲茶,今兒個就叫她飲個夠!”便穿過人群到了產房門口。
擲地有聲,在場跪著的後背都被冷汗濕了個透。
蕭衍的手才搭在門把手上,才將要推門就聽到裡頭傳來粗嘎的一聲驚喜:“生了!是個健康的小皇子!”
他一愣,整個人都僵住了。
身後的宮人大喜,當即異口同聲地恭賀他。
這般大喜之事恨不得最大聲兒地喊出來,恭賀聲不斷,偏廳裡飲茶的妃嬪總算是聽見動靜了。武惠妃心裡有些驚慌,連忙放下茶盞起身:“西廂那頭怎麼回事兒?快扶本宮去瞧瞧!”
她起了身,旁的低位的嬪、昭儀自是坐不住,也一並跟在她身後。
略顯慌亂地穿過遊廊,老遠便看到了產房門口明黃的身影。武琳琅暗道不好,推了宮人的手,親自牽了裙擺小碎步過來。
她沒說什麼辯解的話,上來便親親熱熱地恭喜蕭衍。
蕭衍的頭一個子嗣降生,正是喜不自禁的時候,看到她沒斥責也沒理會,盯著門口直等裡頭收拾好出來。
還是福成覺得這般不妥,湊到他耳邊說了句‘淑妃娘娘怕是不願陛下看見她狼狽的模樣,陛下不若先去了正殿,等娘娘這邊收拾妥當了再瞧。’
蕭衍一想也是,正好穩婆抱了孩子出來,他便先去看看孩子。
武琳琅見他沒有責問,拎著的心稍稍放了些。
淑妃這事她行事不當也情有可原,蕭衍便是怪她敷衍也沒道理罰。畢竟她一個沒開懷的,又哪裡知道照顧孕婦生產是不是?
這般一想,她又心安理得了些。
鐘粹宮這邊的喜事,恭賀了一番之後她便回了未央宮。其他人借著恭賀想在蕭衍的跟前露一次臉,奈何青眼都甩給瞎子看。
蕭衍如今滿心的淑妃母子,她們隻能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人一走,立即清靜了。
蕭衍老大一個人靜靜地蹲在搖籃前,那素來乖戾邪氣的眼神此時都化作了春水,盯著睡著的小家夥舍不得移開,竟是百看不厭。
福成弓著腰也在看,邊看邊偷偷抹眼淚。
他們主子年近實歲二十有七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當真來之不易。福成笑得滿臉褶子心道,細算下來,他們主子爺二十七誕辰那日還是小主子的百日。父子兩真有緣,淑妃娘娘福氣好啊!
看了會兒兒子,蕭衍聽說內室收拾妥當了便起了身。囑咐奶嬤嬤仔細照顧著小皇子,他滿麵春風地去內室看夏花。
夏花的狀況不好,孩子雖健□□下來,但夏花委實遭了大罪。
本就生的弱氣,這般沒甚生氣地躺在榻上,好似一下子被抽光了精氣一般。蕭衍入眼一看,心冷不丁就揪了起來。
夏暁為歹人給夏花下毒手嘔了一肚子火,見到他便要跪下告狀。
方才蕭衍去看孩子這個功夫,夠夏暁把告狀的證據湊了齊。夏暁不愛說廢話,把各色證據證詞一股腦全丟到蕭衍的麵前,就直言討個公道。
不必她特意討公道,蕭衍已然火冒三丈!
後宮之事,蕭衍平日裡沒心思管並不是他沒法管。從來隻有他不想查的,沒有他查不到的。武琳琅原以為不過給林順華指條路,事發也抓不到她的尾巴。蕭衍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便查了出來。
雷厲風行從來不隻在政務上,蕭衍在其他事上也一樣作風。
不過一下午的功夫,侍衛便衝進了未央宮。
謀害淑妃母子之事,首當其衝的林順華已經杖斃了。至於她,身份太高侍衛們不敢拿人,是福成領了口諭親自來拿的人。
礙於武家蕭衍的外祖父外祖母俱在,武琳琅得了開恩。
即便如此,她依舊從四妃之首的惠妃摔下來,直降到她往日看不上眼的貴嬪之位,並被勒令連夜搬出未央宮。這便意味著,就算有武家兩老的坐鎮,武琳琅這輩子也無緣鳳位之爭了。
這番動靜,不可謂小。
好些膽小的,連門檻都不敢踏出去,生怕不長眼碰到了什麼被誤傷。整個後宮人心惶惶,隻有賢妃宮中一派喜樂之色。
賢妃正坐在窗欞邊,滿目愉悅地繡著屏風。
再過百日是陛下的誕辰,她此次送賀禮,不求貴重但求心意。
賢妃撫摸著屏風上雙蝶戲花的刺繡,滿目溫柔的笑意。瞧瞧,整個後宮都是蠢貨呢!如此,能與陛下攜手同行的,唯有她一人罷了……
建章宮這邊,蕭衍心情不渝。輕易放過了武琳琅,他如今對夏花是滿心的歉疚。
罰不得指使人,便決心厚賞夏花。
按例說,夏花妓子出身能做到妃位這輩子便算已經做到最高位,是沒法再往上提的。但蕭衍十分心疼夏花,力排眾議,硬是在小皇子洗三這一日冊封夏花為皇貴妃。
皇後未立,皇貴妃等同副後。
此番旨意一下,一片嘩然。青樓妓子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硬生生踩在世家大族貴女的頭上,叫京城的這些個貴族情何以堪。
不少人聯名上書,斥責夏花紅顏禍水,以死相諫蕭衍收回成議。
蕭衍對此嗤之以鼻,他不是蕭戰,從來隻有他不願意做才會順水推舟,他想做的,誰也彆想逼他就範!
馬家的老頭兒,所謂三朝元老當了蕭衍的麵兒死諫了一回。額頭撞得淤青,隻得了個他在後宮的嫡孫女因多嘴被關禁閉的結果。馬老頭關門在家大罵了一番蕭家小兒無德無節貪花好色,人卻是老實了。
其他不死心的,扇動了一番學子以書諷諫的風潮。
隻是這風還沒刮到蕭衍的耳邊,才渲染了沒幾日,便就被十五王爺蕭濯給撞見了。
領頭的幾個愣頭青被他當麵敲打,直說他們人雲亦雲,不堪重任!
此話叫好些自詡滿腹學識的書生,滿紅耳赤。
被當朝王爺斥責沒腦子,不亞於斷了他們的青雲之路。不少人悔不當初,暗罵自己不該為了幾兩銀子就做這等事,如此便真消停了。
賢妃顯然沒料到這個結果,沒注意,一針戳的手指流血。
陛下竟會因愧疚,叫淑妃那個賤人穩穩壓在她頭上?!
手指頭的血滴到了屏風上,暈染出了刺眼的一塊紅斑。她冷冷地盯著雙蝶之間的這點紅斑,書卷氣的臉上覆了一層寒冰。
宮人們跪了一地,連聲請求說‘娘娘息怒’。
“這賤人,當真好運氣!”
賢妃袖子裡的手微微顫抖著,指甲扣進了手心裡,刺痛的感覺叫她還算清秀的臉孔漸漸猙獰了起來。
她倏地握緊了手,十分失態。
貼身宮女一看她這般,連忙揮手叫內室的人下去。
李氏閉著眼連連深吸了幾口氣,才慢慢叫自己扭曲了的臉孔又恢複成淡如菊的模樣。盯著庭前的一株盛開的梅花樹,她冷冷一哼:“本宮倒要瞧瞧,這妓子能走運到幾時!”
端了杯花茶遞到賢妃手邊,輕聲問:“娘娘,這屏風怎麼辦?拆下來洗麼?”要送給皇帝的生辰賀禮,可是一點馬虎都不能有的。
李氏厭惡地瞥了眼花茶,卻還是端了起來淺淺呷了一口。
“不必,本宮自有法子處理。擱那兒吧。”
相比隨口吃一吃的花茶,李氏其實更愛頂級貢茶,“對了,備好賀禮,本宮要親自去鐘粹宮走一趟。”
逼著自己多飲幾口,李氏放下茶盞:“本宮病了這許久,也不知道外頭什麼情況,是時候該去給皇貴妃娘娘請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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