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這一聲“姐姐”,喊得領隊圈裡除林青鴉以外的人都蒙了。
而金發碧眼的少年全然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機會,他甩開了湯天慶和被安排同來的媒體記者們,十米左右的距離被那雙足夠叫舞者傲視同儕的長腿幾步就逾過。
一眨眼的工夫裡,金發男孩已經快要撲到林青鴉他們麵前。
“Ludwig。”
林青鴉終於回神,在金發少年撲上來以前,她向後輕緩地退了一步。
茶色眼瞳裡帶著拒絕。
金發少年眼一黯,腳步驀然收止在她身前半米,前傾的慣性使他搖搖欲墜,看起來就要撲倒了似的。
但憑著身為頂尖舞者那離譜的平衡性,他硬生生穩住了重心。
張開的手臂也放下,他語氣失望極了:“我不能擁抱你嗎姐姐,貼麵吻是我們國家表達思念的方式。”
金發少年雖然講中文的語調發音很古怪,但用詞造句都通順得很,顯然沒少學習過。
林青鴉沒被少年那可憐巴巴的碧眼動搖,聲音依舊輕,隻微微帶起點笑:“可這是在我們國家,要入鄉隨俗。”
“嗯,姐姐教過我,這個,我知道。”
其他人還沒回過神的寂靜裡,驚住的節目總監製湯天慶總算反應過來。
安撫下身後他帶來的那些做“國際文化友好交流”宣傳的媒記們,湯天慶壓著愕然,上前詢問:“林小姐和霍華德先生認識?”
林青鴉回眸,朝湯天慶點頭招呼後,解釋說:“幾年前我們在國外一場藝術長廊展覽上結識。”
Ludwig興奮道:“是姐姐救了我!美麗的邂逅!”
林青鴉不太讚同地想說什麼,但還是壓回去了。
湯天慶僵著臉:“原來如此。”
Ludwig:“這在你們中國,就叫,緣分,是嗎湯先生?”
“哈哈,是,是。”湯天慶頭疼地陪著笑。
如果林青鴉隻是節目中一個普通的參賽方領隊,那湯天慶一定會對她能和國際頂流舞團的主舞熟識這件事感到非常高興,這將掛鉤節目的許多潛在利益。
但很不幸的,湯天慶又深知林青鴉和成湯集團太子爺關係匪淺,這要是被對方知道自己“引狼入室”……
湯天慶突然哆嗦了下。
他茫然地朝身後回過頭,客人們都在聚焦這邊,而會所安排的侍者和工作人員也在其間來往匆忙——讓他無從判斷方才如芒在背的感覺到底是真實,還是他心理作用。
“所以被night看好的隊伍,其實是林老師的昆劇團啊?”民族舞團的領隊回過神,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餘光飛向虞瑤去。
“嗯?什麼?”Ludwig茫然地轉了轉腦袋。
“霍華德先生到之前,有人說你看完了我們的節目,欣賞的一定是同為現代舞團的瑤升團呢。”
“瑤升團,我知道,”Ludwig.點點頭,“他們還好。”
“……”
這敷衍溢於言表。
虞瑤原本就被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裡的嘲諷看得火大,這會兒更是掛不住臉了。
她俏笑了聲,上前和Ludwig握手:“霍華德先生,我對您仰慕很久了。隻是沒想到,您原來和林小姐認識啊。”
虞瑤目光轉過去,對著林青鴉皮笑肉不笑:“彆的方麵不說,但林小姐真的很會處理人際關係哦。”
“虞瑤,你這話什麼意思!”方知之聽得一下子就竄起火來,忍不住上前一步惱聲問。
“我沒什麼彆的意思啊,”虞瑤輕聳肩,“就是看到不管是你方先生還是唐——咳,總之林小姐確實人脈很廣嘛,現在連night舞團的主舞都對林小姐青眼有加,我覺得很羨慕這種人脈能力啊。”
“你說話就說清楚,少這樣陰陽怪氣的。林老師梨園盛名,我敬重她那是我個人職業追求的原因,和人脈有什麼關係?何況《輪回》期的場外投票芳景團大幅反超穩居第一,難道也是靠你說的人際關係?”
“反超?”虞瑤不屑輕聲,“是真是假還說不定呢。”
“你!”
眼見方知之和虞瑤嗆聲嗆得臉都漲紅了,林青鴉早蹙了眉,想阻攔又無從插手。
身正不怕影斜,所以虞瑤的誅心言論她並不在意,隻是虞瑤說的確實與事實相反——她最不擅長的事情大概就是人際交往方麵。
“兩位老師彆激動,注意一下場合……”
湯天慶皺著眉上前勸阻。
旁邊看熱鬨的Ludwig就在此時插話問:“姐姐,他們在說什麼?”他的聲音沒有刻意抬高,但也沒壓低,少年嗓音清朗,咬字又古怪得清晰,一下子就把其餘人的注意力惹過來。
林青鴉瞥過臉色微變的虞瑤,垂下眸子:“沒什麼。”
“姐姐又欺負我跟不上中文語速,”金發少年作無辜模樣,“但今年我專門找了中文老師,我可不再是姐姐認識的路德了。”
林青鴉一怔。
金發少年已經上前,走到湯天慶身邊:“我是和湯先生說過,我很喜歡節目裡的隊伍,也確實是昆劇團,但並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
虞瑤終於忍不住,聲音微尖:“難道霍華德先生竟然覺得昆曲比現代舞更高一籌?”
“當然不是。”
“……”
虞瑤露出得意目光,瞪向林青鴉。
可惜不等她看到林青鴉的神情和反應,她就聽到耳邊少年聲音微冷地開口:“表演藝術沒有高下,昆曲不比現代舞更高,現代舞同樣也不比昆曲高貴。你這樣單一刻板的認識,讓我很遺憾與你同是一名現代舞舞者。”
虞瑤不可置信:“你覺得昆曲可以和現代舞的發展相提並論?”
“任何一種幾百年的文化能延續下來,它所蘊含的生命力和積澱一定都是無與倫比的。”Ludwig看向林青鴉,“有她這樣的藝者,才能把藝術的美展現極致,而你……”
Ludwig回過頭,皺眉:“你和你的團隊一樣,熟悉技巧,但我看不到任何情感,更看不到對這種藝術的尊重與愛,你隻是在表演。”
少年一頓,無辜又犀利地輕譏:“木偶也會表演。不是現代舞輸給了昆曲,而是你永遠比不過她。”
“你說什麼!?”
虞瑤的表情管理徹底崩盤。
旁邊湯天慶沒敢打斷Ludwig,但自然不能看虞瑤撒潑。他連忙上前要把虞瑤拉向後麵:“虞小姐消消氣,還有媒體朋友在場呢,彆——”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虞瑤的理智被憤怒燃燒殆儘,她顧不得麵前這個少年代表著國際現代舞頂尖舞者的身份地位,也已經看不見那些抬起來蓄勢待發的鏡頭了。
她隻恨不得衝上去,撓花那張讓她討厭的臉:“你懂什麼昆曲!你就是為了維護林青鴉才這樣說!”
Ludwig垂下他燦金的發,碧眼漂亮又無辜:“我和姐姐三年前認識的那場藝術長廊展覽,就是姐姐和她的幾位朋友舉辦的昆曲藝術宣傳展。上麵還有很多以前的演出照和故事呢。”
虞瑤一僵。
Ludwig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驚訝地看她:“啊,我想起你了。”
少年回過頭,朝眼神起了波瀾的林青鴉,金發下笑容燦爛,“姐姐,她就是你那個背信棄義、拋棄師承、叛出師門的師姐吧?”
“——”
話聲一出,四方俱寂。
整個酒會上空安靜了一秒,隨即嘩然。湯天慶帶來的媒記團隊裡最先反應,無數道快門和閃光燈的聲音哢嚓哢嚓地響起。
虞瑤煞白的臉,被定格進失色的鏡內。
·
酒會上的騷亂許久才平息下來。
湯天慶把媒體記者們送出彆墅,回來的一路都眉頭緊鎖。
今晚的事情發生時這麼多媒記在場,想一點風聲不漏地壓下去是很難的。就算能辦到,需要付出的代價對於節目組來說得不償失,而且這種節目內參賽個人道德品行上的輿論,並不會給節目帶來實質性傷害,反而可能引發更多的關注……
思索裡,湯天慶腳步停住:“林老師。”他調轉方向,走向另一邊圓桌旁站著的一身長裙的女人。
金發碧眼的少年不滿地轉回來:“湯先生,是我先來和姐姐說話的。”
湯天慶尷尬地笑:“實在抱歉霍華德先生,我確實有一點工作上的事情要和林老師確定。”
“好吧,”少年朝林青鴉飛快地眨了下眼,一邊倒退著走開一邊朝林青鴉揮手,“待會我還會回來找你的,姐姐。”
“……”
林青鴉目光落回,就對上湯天慶欲言又止的表情。
湯天慶:“我也沒想到,林老師和霍華德先生關係這麼好。”
林青鴉:“Ludwig總像個小孩,今晚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湯天慶:“麻煩算不上,隻是完全處理好估計要折騰上幾天。”
林青鴉:“那湯監製找我是因為?”
“這個,我是想和你確定一件事,”湯天慶放輕聲,“霍華德先生說的關於虞瑤小姐和林老師您的關係,是真的嗎?”
林青鴉意外得一抬眼。
湯天慶立刻解釋:“林老師彆誤會,我們隻是需要通過這個答案來確定節目組的公關方向和處理方案。”
林青鴉垂眸,默然許久,她輕點下頭。
湯天慶早有準備,但還是不免驚愕:“虞瑤竟然真的就是當年那個……那林老師您回國以後,怎麼都沒跟任何媒體提過這件事呢?”
林青鴉:“這是我母親的意思。”
湯天慶一愣。
林青鴉垂眸,遮了眼底情緒,她輕聲說:“我不知道虞瑤怎麼想,但即便是那件事後,母親無論清醒還是意識模糊的時候,都還是把她當做自己最喜愛的學生……”
“你少在這裡假惺惺的了!”
一個刺耳的聲音驀地插入圓桌旁的交談。
林青鴉微蹙眉,起眸望過去。
虞瑤正甩開身旁人阻攔的手臂,踩著高跟鞋恨恨地衝過來:“林芳景如果真的是最喜歡我,當初去古鎮拜師學藝的就該是我而不是你!”
林青鴉:“母親向老師舉薦的確實是你,這你知道。”
虞瑤:“可最後去的不還是你嗎!?”
林青鴉輕攥起手:“那是老師選的。”
“對!是!”虞瑤歇斯底裡地笑,脖子上血管都綻起,“在俞見恩眼裡、在林芳景眼裡、在他們所有人眼裡,你就是比我強!你就是天賦第一!我天賦不如人我再努力都沒用、我是不是該去死?!那閨門旦你一個人去唱好了,還教我們這些人乾什麼,啊??”
“……”
林青鴉僵默許久,手指握得緊緊欲栗,她最後輕吸了口氣,又逼著自己慢慢緩出,也放空那些情緒。
然後林青鴉輕聲開口:“你覺得,是我把你逼到另一條路上的?”
虞瑤惡狠狠地看她:“是你和你母親一起!我知道她就是同情我,什麼最喜愛,你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當然最喜愛你!她之所以對我好,不過就是知道我天賦底子樣樣不如你,她知道再怎麼對我好、你將來也永遠能在昆曲上死死地壓住我!那我憑什麼要給你作襯托、憑什麼還要繼續唱下去?!”
林青鴉抬眸,近悲憫地看她:“你永遠這樣。”
虞瑤咬牙:“我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你沒錯,你永遠沒錯,”林青鴉說,“在你眼裡,錯的永遠是彆人。”
虞瑤猛地一栗,臉上最後一點血色褪去,但她仍咬牙死扛著,字字顫栗:“錯的就是你、就是你們。”
“好,那你就一直這樣覺著吧。”
林青鴉說完就轉身,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向酒會主場地外走去。
虞瑤在她身後歇斯底裡:“你把話說清楚!你要去哪兒!”
林青鴉腳步一停。
但她沒回頭,聲音清清冷冷,溫柔又憐憫。
“我祝你一生都不被良心叩問,師姐。祝你就算白發蒼蒼垂垂老矣,也沒有一刻後悔過——那天你甩開她的手、邁出林家的門,沒回一次頭。”
“…………!”
虞瑤身影驟僵。
強抑了整個晚上的眼淚,在這一秒裡突然湧上她的眼眶。
林青鴉一直走進彆墅後院的回廊裡,那些目光和喧鬨都遠離,林木的影兒被路燈斑駁地拓在廊外的地上。
她低垂著眸子,心裡空落落的,像根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漂著的浮木。
然後她撞進個堅硬的懷裡。
林青鴉慌忙抬眸,最先入目的就是今晚會所安排的侍者禮服的金色扣子。那人臂彎間挽著雪白的餐巾,另一隻手還托著淡銀色的托盤。
“對不起,”林青鴉退後一步,輕聲道歉,“我沒注意到您。”
她壓回去的視野裡,有人把托盤往她麵前一低:“小姐,來杯香檳嗎?”
“不用了,謝謝。”
林青鴉心緒正亂,沒注意到那刻意壓低的聲音裡的熟悉。她往旁邊讓了一點,側身就要從對方身旁過去——
肩還未錯開,她的手腕被那人搭著餐巾的手一把拉住。
毫不客氣,過分且失禮。
林青鴉被握得微惱,正要抬眸,就聽耳邊呼吸壓近:“怎麼,叫小姐不行,叫姐姐才行?”
“……!”
林青鴉驚慌抬眸。
一身侍者禮服,卻頂著張淩厲漂亮的麵孔。微卷的黑發搭垂過他冷白的額角,發尾下那雙黑瞳像寶石似的,幽沉又熠熠。
他一眼不眨地望著她,瞳裡滿噙著她的身影。
“…唐亦?”林青鴉終於回過神,想解釋什麼,“那個男孩是……”
“不許提他。”
唐亦眼神陰鬱地打斷。
林青鴉安靜兩秒,輕哦了聲。
唐亦眼神一黑:“你就真不提了?”
林青鴉:“嗯?”
唐亦:“你要是再提一句,我還能借題發揮,你不提了要我怎麼辦?”
林青鴉:“……?”
瘋子的腦回路,顯然小菩薩也不是每一次都理解得了。
唐亦鬆開她的手,把托盤上唯一的香檳酒杯拿了,遞向林青鴉:“喝掉。”
林青鴉一驚,“我不喝酒。”
唐亦:“一口都不碰麼。”
“嗯。”林青鴉搖頭。
唐亦:“那我喝好了。”
林青鴉:“?”
那杯香檳被修長手指托起,唐亦下頜一揚,半杯酒就隨著喉結滾動,咽了下去。
最後卻餘了一小塊酒漿。
唐亦指節勾著杯托晃了下,眼角挑起來去看她。
林青鴉被他盯得杏眼微圓,有點慌地想往後退:“我真的不喝……”
“沒讓你喝。”
唐亦也把最後一口喝了。然後他垂眸,那雙眸子幽幽暗暗的,像無底的深淵裡情緒暗湧。
林青鴉僵了下。
他沒咽。
小菩薩心頭警鈴驀地拉響,這次她一個字都不想多和他多說了,轉頭就往來路跑。
可惜一步都沒踏出去,她從後被人直接攔腰抱住。
將近20公分的身高差全數顯現,小菩薩被單手提得腳尖離地,還懵繃著雪白漂亮的臉,就被直接拉開旁邊的一扇門,抱進黑暗裡。
輕聲的悶響,她被抱到離門最近的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像是張矮桌的地方。從膝蓋被那人壓得向後一滑,林青鴉感覺尾椎骨抵上冰涼的牆。
仿古製式的窗就在她耳鬢旁,細微漏進一兩抹光。
“唐亦,你……”
林青鴉剛順著那人呼吸仰起下頜,話聲未儘就被扣住,她被迫啟唇,一個炙灼的吻混著酒精氣息,驀地灌下。
一口調了果香氣的香檳被他強硬地度進她唇間。
林青鴉猝不及防,扶在唐亦肩上的手指驀地扣緊,她掙紮著推了他幾次,連小腿和足踝都用上了,也沒能讓扣著她的男人退開哪怕丁點的距離。
直到迫著她把那口香檳咽下,唐亦睜開漆黑的眼,薄唇退開一點。
“咳……唐亦!咳咳……”
酒精刺激下,林青鴉壓不住地低頭輕咳起來,直咳得唇色由淺及深,欲滴似的豔麗。
唐亦在黑暗裡,撐著她腿旁的矮桌桌麵,伏著身,一點都沒放過地收進眼底。他看著一滴未儘的香檳酒從她唇角滑下,拂過小巧的下頜,再到纖細脆弱的頸。
唐亦半闔了眼,靠近過去。
薄唇輕張,昏暗裡猩紅的舌尖探向她雪白的頸。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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