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鸞冠(1 / 1)

外室 曲渚眠 1756 字 1個月前

秦舒戴著這樣的點翠鸞冠,受著眾人的打量,一時間隻覺得如芒在背。

偏三奶奶把她推到老太太跟前,笑嗬嗬道:“老太太,您瞧,不愧是您老人家調~教的丫頭,這模樣人品氣度,豈不是一等一的好。”

老太太似乎想著什麼,開始沒回過神兒來,叫三奶奶說了幾句,這才笑著道:“果然是個好的,隻可惜這是三伏天,要是下雪了,在雪地裡那就更好看了。滿府裡,就屬這丫頭生得白,襯那鸞冠的珍珠最是相合了。”

秦舒低著頭,要去摘下來,偏叫三奶奶握住手,隻好求饒:“三奶奶,也戴著給老太太瞧過了,您就叫我摘下來吧,我哪裡配呢?”

一時不由得苦笑:“趕明兒,奴婢受不得這福氣,倘或病了痛了,都得算在三奶奶這裡。”

三奶奶搖搖頭,發髻上的珠翠亂顫,竟然笑著把秦舒推到陸賾麵前:“光隻叫老太太瞧可不成,還得叫大爺瞧瞧,這點翠鸞冠可是大爺帶回來的。”

一麵去問陸賾:“大哥您瞧,可是不是個美人?”

陸賾瞧過去,見那丫頭雙眸微垂,臉色煞白,含笑點點頭:“是。”

說罷,從腰間抽出一枚玉佩來:“你服侍得好,賞你了。”

眾人先是一怔,又都笑起來,偏秦舒覺得那笑聲委實刺耳,趁著三奶奶放了手,接了那玉佩,便摘了那點翠鸞冠,借著門外小丫頭回事情,忙不迭告罪退了出去。

偏偏三奶奶拉著她,笑:“大爺尋常哪裡賞丫頭東西呢?何況還是自己貼身的玉佩,你就這麼乾巴巴的接了,連句謝也不肯說,這可不行?”

秦舒一時隻覺得手微微發抖,硬著頭皮,不去想周圍人的目光,對著陸賾福了福:“奴婢謝大爺賞賜,隻不過是收拾收拾屋子,隻怕當不起。”

陸賾瞧她一眼,見她臉色慘敗,合上扇子點了點她的手腕:“我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既然外頭回事,你便去瞧瞧。”

秦舒鬆了一口氣,還未出得門,邊聽裡邊老太太對三奶奶笑著道:“你們一個兩個的,羞走一個蓉兒還不夠,連這個也叫你給弄出去了。女孩家臉皮薄,這怎麼能當著她們都麵兒說?”

她望了望裡麵,一派歡喜和睦,不由得歎了口氣。往台階下去,便見繡房的徐嫂子來了。

徐嫂子嚇了一跳:“姑娘可是病了,臉色這樣慘白?剛我才見回春堂的李大夫進園子來,姑娘趕緊去叫他來瞧瞧。”

秦舒勉強笑笑,形容也實在難看:“不妨事,才剛一個小丫頭忽然從假山哪兒蹦出來,嚇了我一跳。嫂子這會兒來,可是上回托您的事情,有眉目了?”

徐嫂子笑著拍手:“正是這回事情呢。”

秦舒便道:“咱們前頭,一邊吃茶一邊說。”

往前頭去了,有小丫頭端了冰粉來,兩個人坐著吃了解了一會兒渴,這才說起話兒來:“姑娘上次說,叫我幫著尋一尋哪裡有好的織機,可不巧,就有一家,原是新做的機子,不過用了一二年,這家的兒子不成器,欠了外頭的賭債,這才賣掉。”

秦舒想了想:“欠賭債,這樣的人家,買過來可妥帖?”

徐嫂子道:“姑娘想的是,那賭錢的本就是貪圖這家裡的這七八架織機,現下壓了低價要買。我們靠著國公府,誰敢來得罪?現在出銀子買下,既得了實惠,也是做一樁好事。”

秦舒點點頭:“那好,過幾日我家去的時候,邊去瞧瞧這織機。要是好,便定下了。”

坐了一會兒,便送了徐嫂子出去,又進屋子去照了照銅鏡,見臉色已經好了許多,這才像往常一樣進去伺候。

才剛進去,三奶奶便指著秦舒笑:“你這丫頭,躲到哪裡去了,咱們大家誇你,偏你不不好意思。”

秦舒笑笑:“原是我想差了,三奶奶誇我,我受著就是。隻是三奶奶隻講幾句好聽的,實用的一個都沒有,可見不是正經誇人?”

三奶奶哎呦呦歎了幾聲,對著老太太道:“您老人家瞧瞧,這是在討賞呢?”

眾人笑起來,最後倒是反而繞了三奶□□上一支金釵。

陸賾坐在哪裡,見她出去時臉色煞白,進來的時候反而如常,笑談自如,不由得暗暗稱奇。

站著伺候了一會兒,便見外頭來人:“大老爺請大爺出去見客,說是本家的族老來拜見了。”

秦舒見他走了,這才鬆了口氣,如此擔驚受怕的過了一天。

到了晚間,便推脫自己不舒服,喚了神秀去後罩房裡服侍陸賾。

陸賾見了神秀也不奇怪,隻當那丫頭嚇著罷了,聽見說病了,也隻當是托詞,隻叫了神秀在外間伺候。待神秀回來說,也並無伺候更衣之類的事情。

秦舒聽了,臉色更加不好,神秀便問:“姐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對?”

秦舒搖搖頭:“但願是我多想了。”

當夜,秦舒在風口處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果然病了,發起高熱來。老太太便叫她屋裡歇著,不必出來伺候,又請了大夫來瞧了,開了藥來吃。

第二日依舊不見好,夜半碧痕自來瞧她,叫屋子裡的小丫鬟都下去了,這才道:“我這裡有一回子事想著告訴你,隻怕你在病中,發起急來,反是害了你。但是隻怕不告訴你,便也不算姐妹一場。”

秦舒從床~上坐起來,形容憔悴,道:“你是知道我的,便是如何艱難,也不會舍了這條命去。以前雖說了一些話,但那也隻是嚇唬大老爺罷了。你來同我說,便是要緊事,這我是知道的。”

碧痕見她說了一會兒話,額頭上出了汗,拿了手帕來細細擦了,這才道:“前日裡叫你試著戴翠鸞冠的事情,我便瞧出些眉目來,又隻怕自己多想了,生出些有的沒的來。後來,老太太也不曾說些什麼,便沒有問你。可是,你病了,今兒在席麵上,大爺特地問到你,說是怎麼還不見好。”

“當時席麵上有老爺老太太,三爺並三奶奶,連讀書的三姑娘四爺都在。幾個小的無知無覺,偏三奶奶又問,可是這丫頭服侍合大哥的心意,一時也離不了了?大爺倒是沒說什麼,隻老太太說,這丫頭病了,等她好了再叫她回去服侍你。”

秦舒聽了,苦笑:“這樣麼?”

碧痕點點頭:“老太太的心思,向來沒做主前,是不會漏半分的,這麼說了,便是八~九不離十了。”

秦舒與老太太相處快十年了,自問儘心儘力,平時待自己如何好,也終究把自己當下人罷了,雖然應允自己出園子嫁人,但是也可以輕易的反悔。

她不由得紅了眼眶:“老太太答應過我的,過了年就出園子嫁人去,我要去問她老人家,這話還算不算數?況且,我是早就定了親的……”

碧痕伸手去撫她的後背,寬慰道:“話是這麼說,但是咱們是世仆,沒有主子開恩哪裡出得了府去?便是定親的事情,哪裡能夠明說的。咱們這樣的奴婢一向是由著主子配人,說什麼定親的說起來也不得準。這是其一,其二,聽老太太的意思,不過是去做丫鬟的,哪裡說得上什麼定親沒有的話?便是定親了,就不能侍候主子了?”

秦舒閉上眼睛,嗤嗤笑兩聲,隨即睜開眼睛,定定道:“多謝你來告訴我這些,便是死了,也是個明白鬼了。”

她握著碧痕的手,道:“我現下病了,怕過了病氣給老太太,求你替我給老太太說,想家去養病,好了再回來。”

一個人無助的時候,想見的無非是自己親人罷了。

碧痕瞧了心裡也十分難過,想著她要是真的跟了大爺去了,不知多少年才能夠一家團聚一回,又寬慰了她一番:“你保重自己的身子,我去給老太太說,無論怎麼著,咱們姐妹總歸有再見麵的時候。”

秦舒點點頭,又親自送了她出去,待夜深人靜的時候,把自己多年來那些金銀體己收拾了一些,其他的衣裳布料照舊放在原處。

第二日,碧痕趁著老太太心情好,回了秦舒要家去養病的事情。

老太太瞥了一眼碧痕,問:“那丫頭隻怕心裡正傷心呢,我知道她是一萬個不樂意的,隻怕還怨恨我出爾反爾,是不是?”

碧痕連忙跪下:“老太太,碧痕不敢隱瞞你。憑兒是傷心,不過絕沒有怨恨老太太,她隻一時沒想過來。我隻想著,這個時候她想家去,這也是好事。她向來是最聽人勸的,她老娘又是最明白事理,最能體會主子恩德的,必定會好好勸她的。”

老太太摩挲著手上的佛珠,一邊想一邊點頭:“憑兒自幼就在園子裡,見慣了富貴,卻又是個不慕富貴的人,倘不是她這樣的心性,我也不放心把她給老大。我知道她是見多了那些爺們兒房裡通房丫頭的下場,故而如此。隻去告訴她,她是我這裡出去的丫頭,便是日後正房奶奶進了門,也少不得尊重她。要是能生下一兒半女,便是半個主子。”

碧痕心裡恍惚,憑兒一心想著出府,嫁給自己表哥做正經夫妻,哪裡會想做什麼半個主子呢?

她抬眼,見窗外一片暗青青的日光照進來,竟把老太太的臉色照得發青,麵無表情的樣子與往日和藹慈悲全然不同。

碧痕打了個寒顫,又聽老太太慢悠悠吩咐:“憑兒想家去,就叫她家去吧,帶好藥材。你去三奶奶那兒,叫她吩咐人送憑兒回去,好加她家都知曉主子的恩德。”

秦舒這裡,用過了晚飯,便有婆子端著藥來。除此之外,又來了一位大夫,細細地問了一通,何時來經,可曾腹痛等等。

秦舒立刻黑了臉,冷冰冰道:“我都很正常。”

老大夫見她冷淡,不好多問,一邊寫藥方子一邊道:“姑娘的脈象,看起來還是有些宮寒,要想子嗣順利,還得調養才是。”

秦舒冷笑,撇過頭,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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