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語(1 / 1)

外室 曲渚眠 1628 字 1個月前

小茴香站在門外,聽見裡頭先是一陣爭吵聲,接著便是劈裡啪啦,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她膽戰心驚地站了一會兒,剛想湊頭往裡麵瞧瞧,就見大人怒氣衝衝推門出來,往庭下走了五六步,這才停下來吩咐:“從今天起,不許姑娘出門去,你們這些人倘若再犯,仔細自己的骨頭。”

小茴香也在總督府待了幾個月了,哪裡見過陸賾發這樣的脾氣,當下嚇得跪下,等陸賾出得月洞門,這才敢抬起頭來。

小茴香拍拍自己大腿,往裡頭去,見屏風已經叫推到了,一地的碎瓷片,也不知打碎了多少瓷器。她沒聽見姑娘的聲音,心裡想著該不會叫大人打暈過去了吧,試探著叫了一聲:“姑娘?”

也並沒有人回答她。

再往裡邊去,便是一大灘墨水,一個不小心就差點踩上去,又貓叫似地喊了一聲:“姑娘?”

秦舒站在衣櫃旁,見她貓著腰,鬼鬼祟祟頗為好笑,取了繡球扔過去:“我在這兒呢。”

小茴香抬頭,就見秦舒已經把外衣脫了,隻穿著中衣,手上掛了一件衣櫃裡取出來的狐裘,驚喜道:“姑娘,你沒挨打啊?”

秦舒笑出聲來,把衣裳床上,指了指地上的一件:“叫染上墨了,你趕緊拿出去用水泡開,看能不能洗掉。”

小茴香見秦舒臉上的笑不似勉強,抱著衣裳喔了一聲,小聲問:“姑娘,剛才屋裡怎麼了,大人剛出去的時候發了好大的脾氣,還叫吩咐,說以後不許姑娘你出門了。”

秦舒抿嘴笑:“我哪裡知道自己一時說了什麼話,得罪了你家大人?要不然,你替我去問問?”

小茴香擺擺手,尷尬地笑:“姑娘,您可彆打趣我了,我哪裡敢呢?”

秦舒自覺與往日並無不同,吃過了晚膳,看了會兒書,便上床歇息了,沒有陸賾在一旁歪纏,倒是一覺睡到天亮。

臘八這天,秦舒體恤下人辛苦,隻叫留下十幾個無根無枝的在園子裡侍候,其他人都統統打發回家,自己過節去了。

另外叫了酒席叫丫頭們坐著吃酒行酒令,才剛開席,吃了幾粒花生,小腹便隱隱下墜,往淨室去,果然是小日子來了,一時之間心裡一大塊兒石頭落地,笑著念了句:阿彌陀佛,上帝耶和華觀音菩薩保佑。

這秦舒來小日子,沒有一回是不疼的,出得淨室的時候,小腹已經是一絞一絞的痛了,她靠著牆蹲了一會兒,這才起得身來,往床上上走去。

拉了鈴鐺喚了小茴香進來:“我小日子來了,你去熬一碗紅糖薑茶來。”

小茴香見秦舒蒼白著一張臉,額頭上都是細細密密的冷汗,嚇了一跳,她沒有見過來小日子這樣嚴重的,問:“姑娘,我去請大夫來吧?”

秦舒搖搖頭:“我喝一點熱的便睡了就是,我向來是這樣的,也不過是疼半日罷了,後來便好了。”拍拍她的手:“不必擔心。”

小茴香也不用去廚房,便叫茶放熬了一鍋濃濃的紅糖薑茶來,端了進去,撩開簾子,見秦舒額頭上的冷汗已經乾了:“姑娘,紅糖薑茶熬好了。”

秦舒撐著手坐起來,也不怕燙,喝了一大碗,吩咐:“我睡了,你去同你的小姐妹吃酒去吧。”

小茴香搖搖頭:“姑娘,我守著你。”一麵又絞了帕子來,給秦舒擦手擦臉。

秦舒也無暇它顧,閉著眼睛忍受那絞痛,不知過了多久,痛得輕了一點,便淺淺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淺,叫人一碰就醒了,外頭不知是什麼時辰,萬籟俱寂,聽聽得見呼呼地風聲。

一隻帶著微微薄繭的手,往額頭上探來,問:“如何了?”

秦舒不知出了多少冷汗,連額頭的劉海也叫打濕了,她往外轉過身去,就見眼前陸賾一身暗紅團紋直裰,肩上還有落下的雪花,屋子裡熱氣襲人,那雪花不一會兒就融化了。

秦舒小腹還是疼,還已經比剛開始緩和多了,望著陸賾發愣。

陸賾雖說臉色也不好看,出口的話卻是:“要是還疼,叫人請了大夫來?”

秦舒本來就是怕他日日歪纏,日日河邊走,說不得什麼時候真的懷孕了。這才同他半真半假的吵了一架,想著不說就此冷落自己,至少也十天半個月不會過來這裡,誰知道,才不過幾天,又來了。

秦舒怔怔望了他半晌,這才開口:“聽說生孩子,比這疼十倍……”

陸賾見秦舒蒼白著一張小臉,一雙眼睛黑黝黝的,透出十分的靈動來,雖說冷著臉,大半地氣已經消了,冷冷嗬斥她一句:“胡說!”

秦舒抬了抬眉毛:“你藐視科學。”

陸賾道:“哪裡學的新詞兒,必定又是在溫陵那老匹夫的書裡看的。”

秦舒平躺著,不去瞧陸賾,小聲嘀咕道道:“不僅藐視科學,還是偏見教條主義的擁護者,封建社會三綱五常的既得利益者,最頑固難以改變的份子。”

陸賾探過頭去,問:“你說什麼?”

秦舒抓了他的手,歎了口氣,頗有些可憐兮兮道:“我怕生孩子疼,能不能不生?”

陸賾不由得失笑:“胡說,天底下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

秦舒撇了他一眼,見他一臉理所應該的模樣,長歎了一口氣,簡直不知是在氣自己,還是在氣陸賾,拉高被子,頭埋在裡麵,甕聲甕氣道:“我要睡了,你去彆的地方睡吧。”

外頭小茴香絞了熱帕子遞給陸賾,又道:“大人,外頭,大夫來了,是不是請進來?”

陸賾把被子掀開,一邊去擦秦舒的額頭,一邊吩咐:“請進來。”

進來的這位大夫,是位婦科聖手,大半夜被總督府的人叫起來,甫一進去便見重重疊疊的床帳已經叫放了下來,床前的春凳上坐著一男子,衣著華貴,氣度非凡,當下抱著藥箱跪下:“草民王廷叩見總督大人。”

陸賾擺擺手,示意他坐下:“內人每月都腹痛難忍,此前也吃過藥,並無大用,還請先生診脈過了,斟酌個有用的方子來。”

王大夫撫了撫胡須:“是,老朽自當儘力。”

床帳中伸出來一隻素手,十指纖纖,手腕上蓋著一塊兒手絹,他搭脈良久,這才道:“敢問夫人,可是幼時受過大寒?”

秦舒點點頭:“我倒是不記得了,隻聽旁人說過,好像是有一回掉進了冬天的湖水裡。”

王大人撫須道:“這便是了,夫人這是長年累月的症候,也須得長年累月的調養,才能起效,隻吃得幾幅藥是斷斷沒有用的。”

這番話,秦舒倒也不意外,她遇見的每一位大夫幾乎都這樣說,她把手腕收了回來,就聽那老大夫道:“不過,大人同夫人也不必太擔心,這五內不調的症候,等生下子嗣,即可緩解大半。”

秦舒聽了,簡直要扶額,這不就是她老媽那一套,什麼生了孩子就不會痛了嗎?半點科學依據都沒有。

陸賾聽了,擺擺手:“王大夫,咱們屋外談。”

出得內間,陸賾開門見山:“內子的脈象,可易有孕?”

王大夫道:“內情不明,不敢妄斷。夫人的脈象,看起來是喝過避子湯的。夫人本就是體寒,避子湯就是尋常婦人喝了也容易宮寒,要想有孕,還得仔細調養。”

陸賾聽了,拱手:“一切都勞煩老先生了。”吩咐人領著大夫下去開方子去了。

秦舒躺在床上,她這具身體向來耳聰目明,縱然刻意到外間說話,她卻一字一句全然都聽清楚了。

秦舒望著陸賾歎氣:“為什麼非得生孩子?”

古有李夫人至死不讓漢武帝瞧她的病容,可此時見了秦舒,陸賾卻覺得病美人依舊是美人,他伸手去撫她額間的碎發,吐露心聲:“不生一兒半女,你的心不定。”

這個邏輯實在是無恥極了,秦舒偏過頭,眼淚不自覺流下來,她有心要告訴他,即便是生了孩子她也不會認命的,但凡能走,一定會走。

陸賾默默瞧了一會兒,臉色灰暗地走了。

小茴香聽得兩人說話,在一旁戰戰兢兢,隻怕兩個人一時又吵架起來,等大人走了,她這才把手裡那份乾股書交給秦舒:“昨兒那份兒叫墨染了,這是大人叫他們新寫的一份兒。姑娘,這份兒乾股寫的是您的名字,便是將來總督府的主母進門,這也是您的,誰也拿不走。”

見秦舒並不答話,她也隻得硬著頭皮道:“姑娘,不是奴婢勸您。實在是大人能為您做的,都做全了。您多少體諒一點他,彆當個仇人似的,成嗎?女子一生都是這樣過來的,嫁人生兒育女,侍候夫婿……姑娘,您認命吧,跟著大人又有什麼不好?”

她絮絮叨叨不停,秦舒隻覺得十分煩躁,誠然,在此時的標準裡,陸賾對自己這個外室、小妾預備役已經足夠好了,自己不願意生孩子就是不知足。

秦舒不無絕望的想,難道自己真的要像一個古代女人一樣生兒育女,以夫為天的過完這一生嗎?

隨即,她便堅定的搖搖頭:即便這是封建十足的古代社會,但是也有像表哥那樣的人,也有像溫陵先生那樣的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陸賾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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