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1 / 1)

心眼 北南 1872 字 1個月前

天色深黑,梁承回到晚屏巷子。

二樓陽台亮著一片燈光,他走過去,沒看見人,但敏銳地察覺到一雙眼睛在暗中監視。

梁承轉身抬頭——正前方天台上,喬苑林塞著耳機,一臉冷酷地睥睨著他。

相視片刻,梁承捏住燈繩一拉一拽,將吊燈熄滅又撚燃。燈光晃得喬苑林眨巴兩下眼睛,有了神采。

他扒住胸前欄杆,問:“你剛回來麼?”

梁承反問:“你站上去乾什麼?”

喬苑林回答:“賞月。”

頭頂星空燦爛,月亮高懸,不過梁承一向欣賞不來這種浪漫景致,更想回屋睡覺。

喬苑林叫住他,像個高高在上法官,審道:“你今天去哪了?”

梁承是桀驁不馴被告,說:“去見同夥,分贓。”

喬苑林料到沒好事,他抿起嘴唇,自認為唇珠藏起來會顯得凶一點。梁承卻沒瞅他,也沒離開,拎起了水壺開始澆那些花花草草。

陽台上總共十幾盆花,梁承一一澆完,然後有選擇性地培土,再仔細檢查每一盆枝葉驅蟲。

半小時後,喬苑林忍不住道:“你弄好了沒有?”

梁承剪下一片泛黃葉子,問:“怎麼?”

喬苑林說:“你快點,弄完走人。”

梁承擦擦手,反身倚靠住花架:“我在下麵又不妨礙你賞月。”

喬苑林彆開視線:“我不賞了,要打個電話,閒人請回避。”

梁承瞧出一點心虛,笑問:“打給你女朋友?”

喬苑林又瞪過去:“你少管。”

梁承說:“你整天對我打探、跟蹤、查崗,我不能問問?”

喬苑林說不過,看看時間不早了,索性坦白道:“那我不瞞你,我打電話就是要說你事情。”

他要打給他媽媽,也就是王芮之女兒,林成碧。

喬苑林思來想去一整天,海島上發生事情已超出正常範疇,不能不了了之。他不敢告訴老太太,不如先知會家長一聲。

林成碧工作忙,他特意等到晚上,剛爬上天台梁承就回來了。

此刻說出口,喬苑林卻遲遲沒有行動。他喝了藥,退了燒,可以再給這位業餘“梁醫生”一次機會。

他靜等著,然而梁承自顧自地擺弄起一棵蘭花。

“喂,”喬苑林說,“如果你能合理解釋在島上行為……”

梁承打斷他:“不能。”

喬苑林愣了幾秒:“我媽很難對付,而且很聽我話。”

梁承說:“那我要聽聽你怎麼形容我。”

喬苑林道:“就實話實說唄,修辭都不給你用。”

“那你打吧。”梁承說,“除非你不敢當著我麵打。”

喬苑林少年心性一下子頂上來,乾壞事又不是他,為什麼不敢?

他撥通了林成碧號碼,響了五六聲,林成碧聲音鑽入耳蝸:“喂,苑林?”

這是父母離婚後喬苑林第一次聯係林成碧,他怔忡頃刻,仿佛好久好久沒聽到對方說話了,一些情緒彌漫上來。

林成碧又叫了一遍:“苑林?”

喬苑林趕忙回應:“媽。”

林成碧問:“怎麼了,打給我有事情?”

喬苑林“嗯”一聲:“媽,你下班了沒有?”

“還沒。”林成碧嗓音微啞,語速稍快,“還在台裡,要開個會,你沒有急事話改天再說,寫完功課早點睡覺。”

喬苑林說:“我有事。”

他並不想掛斷,或許梁承事隻是借口,他就是為了滿足打給林成碧私心。

“什麼事?”林成碧問。

喬苑林說:“我來姥姥家住了。”

“噢——”林成碧說到一半,“小陳,資料發一下,然後去剪輯室把張工叫回來,馬上開會。”

喬苑林屏息等候。過了會兒,林成碧想起他這茬,說:“苑林,你剛才說什麼?”

喬苑林重複:“我在姥姥家。”

林成碧道:“姥姥家離學校和補習班都遠,她又事事慣著你,你這樣不行,明天就回家去。”

“我不回。”

“喬苑林,你總任性給誰看?”

“你們都離婚了,沒人看。”

林成碧說:“我就知道你根本沒事,就是怨我們離婚想撒氣。我這邊忙,你抓緊時間撒完去睡覺。”

喬苑林攥了攥手機,喉嚨堵著一句辯解,“我不是”,心裡藏著一句,“我有點想你了”,最終通通咽回了肚子裡。

他說:“你忙吧,不聊了。”

林成碧又叮囑一遍:“明天就回家。”

耳機中已是掛斷後忙音,喬苑林不甚意外,但他每一次都會失落。

為了保全一點麵子,他背過身去。

梁承終於明白,喬苑林讓他回避是此情此景,是躲在天台偷偷想家卻沒人在意難堪。

他仰視著,冷冷月光披落在喬苑林肩頭,暈成一片銀白。他撚熄吊燈,陽台陷入了漆黑。

喬苑林自在一些,表情垮垮,說:“我沒告訴我媽。”

梁承沒吭聲。

喬苑林又道:“是今天太晚了,我下一次再說。”

梁承說:“隨便你。”

喬苑林站到雙腳酸麻才爬下天台,他鬱悶得睡不著,寫cas活動日誌寫到了半夜。

第二天他不出意外地晚起了半個鐘,到校時大門已經關了。

仗著小病初愈,他認為遲到一些不要緊,不慌不忙地從書包裡掏出領帶,然後發現活動日誌忘了裝。

喬苑林設想了一下,他放鴿子在先,如果承諾活動日誌也出問題,田宇大概會跟他恩斷義絕。

可是路這麼遠,讓老太太跑一趟不現實,他摸出手機,登錄微信又退出,反複幾次,最後覥著臉戳開了梁承頭像。

喬苑林:你在家嗎?

未免誤會,他補充道:不是查崗,有事。

超人:在。

喬苑林:接單嗎?

超人:上學還下單?

喬苑林:給我送一趟作業,急用。

喬苑林:六百塊就一筆勾銷。

喬苑林:你趁機加價也行,開個數。

超人:十五分鐘。

喬苑林一瞬間安心,街邊車流熙攘,他回複:沒那麼急,半小時以內就行。

梁承進入對麵臥室,作業落在枕邊,他順手把亂成一團被子抻平了。

受傷這些天沒碰過摩托車,梁承開足馬力,一路綠燈飛馳到最後一個路口,遙遙望見了校門外影子。

一場高燒讓喬苑林又換上了春季校服,白襯衫,袖口挽在手臂上,領帶半鬆不緊地係著。竄起少年身形瘦瘦高高,舒展而乾淨。

梁承駛近,刹停擺尾,一條腿支在喬苑林麵前。他掀開頭盔防風鏡片,把活動日誌拿出來,說:“是不是這個?”

喬苑林接住:“是,謝謝。”

梁承眼尾輕揚,不屑地笑了,日誌題目是“關於幼兒園服務活動記錄”,他說:“二十八號你好像在跟蹤我。”

喬苑林懂了他意思,說:“誰允許你看了?”

梁承道:“不看怎麼知道拿哪個。”

喬苑林將作業裝好,說:“那我再寫一份海島倉庫大戰記錄,今晚塞你門縫裡。”

梁承說:“先上你學吧。”

喬苑林感受到一絲梁承對他弄虛作假鄙夷,他按住車把,解釋道:“我幫同學寫,就這一次。”

梁承發動引擎,扣下防風鏡片準備離開。

這時,有人在校門內叫道:“喬苑林?”

喬苑林回頭,見是段思存。

梁承隔著暗色鏡片看了一眼,握緊車把,騎著摩托車呼嘯而去。

喬苑林走進校門,說:“段老師,我病剛好,遲到算有情可原吧。”

段思存望著消失在馬路上車和人,回過神來:“下不為例,剛才騎摩托人是找你?”

喬苑林答:“噢,是我……一個哥們兒。”

段思存點點頭,說:“上下學不要坐摩托車,注意安全。”

十字路口,梁承在線內等紅燈。他掏出手機,打開瀏覽器進入德心中學官網,在“師資”一欄輸入一個名字。

頁麵跳轉,出現段思存教師主頁。

梁承凝視著屏幕,等信號燈一變加速駛遠了。

喬苑林休息一天欠下七八套卷子,補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修,段思存讓他放學彆走,還要補一節實驗課時。

他計劃好了,老師和助教都下班了,摸一會兒魚就偷偷回家。不料他上墳般移動到實驗樓,段思存居然先一步坐在了實驗室講台上。

幾分鐘後,一撥畢業班學生湧進來,段思存是加班指導他們學期論文。

喬苑林在角落忙自己,冷不防一陣歡呼打破了認真學術氣氛,他抬起頭,原來是段思存表揚了某一組實驗設計。

他想,至於麼。不過段教授表麵親和,實際嚴苛,就任這些日子從沒稱讚過誰。

被表揚一組學生有點飄,問:“段老師,您覺得我們水平怎麼樣?”

段思存說:“你們都很優秀,也好學。”

學生又問:“那我們和七中學生比,誰更強?”

喬苑林默默看好戲,雖然七中是他夢中情校,但人都有好勝心,他和那些同學一樣不希望被比下去。

段思存笑道:“七中和德心是公立和私立兩所標杆,性質有區彆,水平無高低。”

學生們說:“太官方了吧,您就說兩邊學生誰更強?”

段思存道:“都很強,也都有不那麼強。”

學生不套出答案不罷休,將範圍縮小:“那您最厲害、最得意學生是哪個學校?”

另一人插嘴:“段老師更久以前是大學教授,肯定是大學裡學生。”

段思存搖了搖頭,鏡片後目光遲滯、晦暗,像飄遠了。他沒有打太極和編造一個大家想聽答案,說:“是我在七中學生。”

大家發出失望嗟聲,喬苑林也覺掃興,低頭繼續錄入實驗數據。

有人不死心,說:“段老師,那個學生是七中年級第一麼?”

段思存道:“當年是。”

“當年?”

段思存回憶著:“他是前幾屆,是我教過最優秀學生。理想堅定,天分極佳,前途不可限量。”

“那他已經畢業了?”

“高考怎麼樣,考進哪所大學了?”

“讀什麼專業?”

麵對大家七嘴八舌,段思存敷衍地笑了笑。

喬苑林肚子餓了,補完一節實驗舉手:“段老師,我完事了,能走了嗎?”

段思存說:“可以,報告明天交給我。”

喬苑林收拾書包,糾結要不要在路上吃頓飯再回家,離開實驗室,裡麵說話聲漸漸聽不到了。

那群學生不依不饒:“段老師,您還沒回答呢。”

段思存腦海莫名浮現出摩托車上身影,他沉下麵孔:“我不記得了,趕緊乾活兒吧。”w,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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