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1)

心眼 北南 1952 字 1個月前

梁承將數學卷子放回一摞試卷的頂端,從底部精準地抽出生物卷,卷麵大片空白,分數不忍卒視,他說:“確實不一樣,我十六歲的時候沒見過這麼爛的成績。”

喬苑林的一點希冀光速破碎,不服道:“我隻是偏科。”

梁承問:“偏科很光榮?”

喬苑林說:“我不是學不會,是故意不學。”

梁承又問:“不學很驕傲?”

一刹那,喬苑林恍然覺得麵前坐著的是段思存,不得不說,七中出來的師生都很會掃人興致。他移開手,說:“要是沒啥事,我回屋了。”

“你不是要吹空調麼。”梁承站起來,把喬苑林按在椅子上,一抖試卷,“卷子不改等於廢紙,幫你扔了?”

喬苑林問:“扔哪啊……”

梁承回答:“不可回收垃圾桶,這次應該不會錯。”

喬苑林奪回卷子,在桌上鋪平,隨便拿起一支筆,梁承的手掌仍按在肩上,他歪過頭用下巴蹭了蹭,說:“大哥,我改還不行嗎?”

迫於梁承的淫威,喬苑林老實改了一下午卷子,心裡煩,一隻手在下麵摳牛仔褲的破洞,改完把洞擴大了一倍。

他怕梁承繼續拿生物折磨他,決定出門避風頭,於是向補習班預約了幾節課。

第二天一早,喬苑林挎著絳紫團花購物包出門,小樂去上學,遇見他還以為現在不流行背書包了。

旗袍店裡,收音機年頭久遠,唱到一半變成刺啦刺啦的聲音。

這是喬苑林姥爺送給王芮之的生日禮物,她一直湊合著用,上一次故障送去修理,維修店的老板勸她換個新的。

梁承從二樓下來,見老太太守著收音機按來按去,電流聲斷斷續續,沒多久徹底吱不出聲來。

王芮之不死心,說:“小梁,你幫我關下門,我去趟維修店。”

長林街上就有一家,把東西送去:“不用關,我幫你看著。”

王芮之道:“那家店的老板上次說不好修,我不找他了,多跑幾個地方問問,一時半刻恐怕回不來。”

梁承看了下收音機的型號,說:“給我試試。”

王芮之問:“你會修?”

梁承回答:“我專門學過。”

“真的?”王芮之驚訝道,“年輕人很少學這個的。”

梁承沒接腔,把收音機拿進屋裡,王芮之去倉庫抱了一隻小箱子,上麵是工具盒,下麵儘是些有毛病的物件。

梁承有一年多沒修過了,方法沒忘,但手生,耗費一個多小時令收音機起死回生。

店內又響起鄧麗君的甜嗓,王芮之歡喜得很,非要支付他一筆維修費。

梁承轉移話題,問:“這些都是壞的?”

“是啊,有些還挺新的,我沒舍得扔。”王芮之說,“你有興趣就都給你。”

梁承沒興趣浪費時間修一堆破爛兒,但為了拒絕王芮之的維修費,便收下了,謊稱修好拿去賣二手。

他端著箱子上了樓,放在椅邊,開始看書。

喬苑林的電腦上貼著一張便簽,寫著密碼、已付費可直接使用的軟件、不要動的文件夾。梁承查了些資料,不小心關掉頁麵,隻好拉下曆史瀏覽記錄。

有一條顯示“平海市第七中學校內論壇——詢問貼……”

後麵的字看不到了,梁承點開記錄,跳轉到貼子首頁,發帖時間是昨天喬苑林改完卷子的傍晚。

標題很誇張:走投無路,打聽一下七中的學霸。

梁承握住了拳頭,向下看正文,出現一張生物卷子的照片。

喬苑林把個人信息打了馬賽克,寫道:理競班的學霸幫忙看看,憑良心說,你們真沒見過這麼爛的成績嗎?

有人說“沒見過”,喬苑林回複:彆吹牛。

有人認出是德心的周考卷,喬苑林回複:我們周五考,不用周六去學校。

有人問年級排名,喬苑林回複:很穩定,常年第二。

有人笑他“萬年老二”,喬苑林回複:段思存是你嗎?

梁承鬆開拳頭,牙關也鬆開逸出極其無語的一聲笑,看完關機,屏幕變黑的一刻才想起資料忘了查。

他索性合上書,低頭瞥見那一箱破爛兒。

有4、血糖儀,梁承翻了翻,發現一支八成新的錄音筆,原是林成碧采訪用的,一年前落在這兒,被茶水泡過一次。

梁承拿了把小號螺絲刀,把錄音筆拆解開,從內置麥克到芯片一一檢查。

一輛貨車駛入巷口,梁承太專心沒聽見,他將全部零件重新安裝,固定外殼,然後測試一下有沒有修好。

錄音全部清空了,梁承先按電源鍵,再按下“錄音”。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風把門吹開,喬苑林興高采烈地出現在門口,喊道:“梁承哥,我下課了!”

梁承按下“停止”,頭也沒回:“幫我關上門。”

“你出來看!”喬苑林沒邀到功是不會走的,“我買新熱水器了!”

補習班附近有一家電器城,喬苑林說到做到,去買了一台新的,把獎學金花得一毛不剩。

安裝師傅進浴室乾活,梁承和喬苑林在走廊上立著,斜陽的橘彩灑進來,帶著熱氣。喬苑林貼住牆壁降溫,說:“一會兒你先洗。”

梁承看他霞色的臉,忽然想吃一碗西瓜味的冰。

嶄新的熱水器裝好,天黑了。淋浴間的架子上多了一套洗護用品,花香型,是喬苑林砸金蛋中的三等獎。

梁承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濕著頭發,去陽台上吹自然風。

天台落下一聲口哨,吹得有點漏音,梁承回頭看,喬苑林塞著耳機站在上麵,嘴唇還微微噘著。

梁承問:“又打電話?”

“已經打完了。”喬苑林說,“其實是段老師打給我。”

梁承似乎沒興趣知道,拿起水壺澆花。

喬苑林說:“段老師向我問起你,問你現在做些什麼,過得怎麼樣。”

“你告訴他了?”梁承問。

“沒有。”喬苑林說,“你應該不想讓他知道你幫人追債吧,至於過得怎麼樣,我也不好說。”

梁承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喬苑林說:“段老師還問你的聯係方式,他很想見你。”

梁承說:“算了吧。”

“可段老師一直惦記著你。”喬苑林道,“他教過那麼多學生,你是他最:“行了,彆吹了。”

喬苑林還有許多不明白,梁承為什麼沒繼續念書,做醫生的媽媽在哪裡,那名老警察是誰……他沒有立場詢問,也沒有信心能問出答案。

月淡星疏,有一顆星星卻出奇地亮,喬苑林說:“哥,你上來。”

梁承:“恐高。”

“真的假的,那我下去。”

喬苑林抓著牆邊的梯子往下爬,鐵管鬆動了,一邊搖晃一邊咯吱作響,鐵鏽和牆灰一並簌簌飄落。

他湊到梁承身邊,聞見薄荷香皂味,說:“你沒用新沐浴露啊。”

梁承挪開一步:“我暈香。”

喬苑林習慣了這種糊弄,梁承生人勿近,那他可以另辟蹊徑,說:“你不喜歡被人了解,那你想不想了解我啊?”

梁承回答:“不想。”

喬苑林問:“你不好奇救的是什麼人嗎?”

梁承說:“事兒逼。”

喬苑林不太爽,礙於恩情隻能忍著。這時,梁承放在花架上的手機亮起屏幕,來電顯示“應哥”。

梁承接通,簡單說了兩句,掛線後放下水壺。

短發吹得半乾,他呼了一把往外走,邁出的步子還沒踩實,喬苑林已經抓住了他。

去做什麼並不難猜,隻是喬苑林不確定今晚是盯梢,還是逮人。他明知梁承會煩,仍忍不住說:“彆去,行不行?”

梁承脫開他的手,說:“少管閒事。”

喬苑林道:“你非得去追債麼,上一次受傷才過去多久,彆乾這種危險的活兒了。”

梁承說:“你管得太寬了。”

“我知道,咱們沒熟到那份上。”喬苑林頓了一下,“那我怎麼做能跟你更熟?”

梁承回答:“夠嗆,差四歲有代溝了。”

走廊沒開燈,梁承大步穿過一條窄長的黑暗,把喬苑林拋在亮光裡。手臂內側,沾著一點對方掌心留下的鏽斑。

長林街上的店鋪絡續打烊,晚屏巷中的家家戶戶也逐漸滅了燈火。

喬苑林趕在便利店關門前買了一隻燈泡,大瓦數,回來換掉舊的。他用新沐浴露洗澡,真的很香,早知應該把梁承熏暈。

一過淩晨,老城區變得半死不活。

梁承繞過大半個平海,四肢吹得發麻,中途在加油站停留,他打開微信,除了委托人的轉賬沒有其他消息。

目的地是一處公租房,一切還算順利,沒發生口角或肢體衝突,找到人就交了工。

應小瓊叫他去大排檔吃消夜,他沒胃口,淩晨三點一路飛馳,加滿的油又耗儘了。

摩托車慢下來,在巷口徹底熄火,梁承把車停在牆邊,勾著車鑰匙和頭盔緩緩地走回去。

幾十米的昏暗走完,到小樓一側,梁承不禁站住,小小的門庭裡,一盞白熾燈亮得晃人眼睛。

燈下門前,喬苑林坐在小板凳上,疲倦,蒼白,執著,膝頭平攤著翻掉頁的法語單詞本。

喬苑林在寂靜裡等過醫院加班的喬文淵,也等過電視台趕稿的林成碧,耐心鍛煉得和黑夜一樣長。

梁承看了他一會兒,走過去蹲下身,與他平視。

離近才看清,喬苑林裸露的皮膚上叮了許多蚊子包,眼尾也有一顆,他癢,粗暴地抓了幾下。

梁承製住他的手,沒用力,說:“你是不是有病?”

喬苑林翻過一頁書,嘴硬道:“我不是在等你,是為了準備法語考試。”

梁承說:“噢。”

喬苑林蹙起眉毛,不幽怨,流露出的是一份不被在意的窘澀。忽然,梁承伸出手,虛懸地罩住他的臉。

那隻手掌很大,很冷,喬苑林放棄從指縫中窺視,眼皮一抖合住了。

他悶聲道:“你乾什麼?”

梁承第一次主動提三年前,說:“記不記得那天我救你,先這樣呼了你一把。”

喬苑林記得,他當時痛苦地眯著眼睛,有一個人跑過來,用一樣溫度的手掌蓋住他的臉,然後他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

梁承遮著那目光,說:“我不想讓你看見我。”

喬苑林問:“為什麼?”

梁承放下手,指尖滑過喬苑林眼尾的蚊子包,他站起來,打個不耐煩的哈欠,說:“困了,上樓睡覺。”

喬苑林頃刻間心緒如麻,全堵在胸口,追喊道:“梁承,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天快亮了,屋內是灰調的水墨色。

對麵房門嘭的一關,帶著不小的氣性,梁承捏著衣領一頓,安靜後換下衣服搭在椅背上。

桌麵維持著昨天下午的狀態,他拿起錄音筆,借稀薄的光按下播放鍵,修好後存儲的第一句錄音跳進耳朵裡——

“梁承哥,我下課了!”

梁承困乏的身體續上一點精神,從工具盒裡拾了支螺絲刀。

早霞朦朧,星星隱沒,梁承走到陽台,將掛在牆麵上的梯子擰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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