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1)

心眼 北南 1811 字 1個月前

喬苑林久久不能從錯愕中緩過神,他托起梁承的下巴,那張臉沒有玩笑的痕跡,也沒人會開這種玩笑。

他把梁承拉起來,按在身邊。梁承平視著空氣,周身縈繞著喪失知覺般的落寞。

本以為一輩子不會說出口的,可段思存突然出現了,他不得不承認,內心有些混亂。

梁承第一次見到段思存是初二那年,在七中的初中部。

為了儘量晚一些回家,他放學後會留在教室裡學習,直到值班巡邏的校警攆人。有一晚聽見腳步聲,出現的卻是一位陌生的老師。

段思存站在教室門口與他對視,大約十幾秒那麼久。他不愛理人,覺得奇怪才主動問:“有事麼?”

段思存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鏡,說:“我是新調來的老師,教高中生物。”

梁承道:“這是初中校區。”

“那我找錯地方了。”段思存卻沒立刻離開,“都放學了,你怎麼還不回家?”

梁承垂眸看卷子,隨口說:“有道題不會,解完就走。”

段思存走到他桌旁,卷子上是一道物理大題,說:“我幫你看看。”

梁承不太尊師重道地撐著頭,來回轉筆,等段思存說完兩句便寫下解題步驟。一抬眼,他見慣了老師的讚賞表情,可段思存的目光令他不自在,他收好書包連“老師再見”也沒說。

初中部和高中部隻相隔兩棟職工公寓,那之後,梁承經常在學校裡偶遇段思存。他從不打招呼,而段思存每一次會對他笑。

再後來,他以全市名列前茅的中考成績直升高中部,高一入學前的迎新會上,他得知段思存是特聘的大學教授。就在當天,段思存申請了做理競實驗班的班主任。

高中三年,全班都看得出來段思存對梁承的賞識,可梁承足夠優秀,所以大家羨慕以外不覺得有什麼。

梁承卻不適應,哪怕賀婕也有自顧不暇的時候,但段思存對他好,從學習到生活,對方的關心逐漸超過老師對學生的責任範疇。

他記得段思存第一次發現他身體有傷,那副反應足以令他從疑惑變成懷疑。

他了解自己的身世,懂事起養父就告訴他,他是被丟棄在醫院的一件小破爛兒,也曾幻想會否有親生父母將他撿回去。

一直到高三上學期的元旦,大禮堂舉辦聯歡會。梁承中途回教室躲清靜,在桌兜裡發現一份禮物,是一對運動護腕,段思存留言叮囑他勞逸結合。

他擅自闖入辦公室,段思存的桌上堆滿了學生送的賀卡,他怕彆人看到,拉開抽屜將護腕丟進去。

可他動作停頓半空,看著抽屜裡的一張相片——是段思存和一個年輕女孩的合影,段思存看上去大概三十歲左右。

梁承的直覺和懷疑驅使著他,他拿起相片細看,翻到背後,一行娟秀字跡寫著“贈思存為念”。

署名:梁小安。

段思存不知何時回來了,緊張地立在門口。

梁承忘記了當時的語氣,說:“我是父母領養的。”

段思存近乎承認:“我知道。”

梁承等待下一句,而段思存選擇了緘默。顧慮,膽怯,總之權衡之下什麼都沒有說。梁承關上抽屜,震蕩出“嘭”的一聲。

他沒有探尋、崩潰或大鬨一場。

他唯一一次發出求救訊號,卻再一次被拋棄。

梁承當作一切未曾發生過,後來的細枝末節記不清了,再然後他殺了人,自首入獄。

段思存來探視他,他隻見了一次,希望送他一些書打發時間。

就是八年前喬苑林偷拍過的課程資料。

那晚熱粥已經冷了,喬苑林聽完這一切長久地靜默,他報道過大大小小的新聞,此刻卻難談一句感受。

他起身半跪在床上,把梁承緊緊摟在自己的胸口。

梁承一側臉埋得更深,說:“我不想見他,八年前就不想。”

段思存當時有家室,照片上的女孩並非他的妻子,他忍不住以老師的身份接近梁承,但根本沒勇氣相認。

喬苑林全懂了,懂了梁承的態度,那隻聊以寄托的邊牧為什麼叫橙子,以及車上那句報應。

梁承當年那麼抵觸當助教,也是因為……可終究答應了,就為了他,在他日日高興的時候梁承忍受著什麼?

喬苑林鼻頭泛酸,心疼得整片胸腔一陣抽痛。梁承勾住他的腰,反客為主將他撂在腿上抱緊,低首嵌在他的肩窩。

“對不起。”他撫弄梁承腦後的短發,那麼內疚,“對不起……”

梁承卻道:“不要跟我生氣了。”

喬苑林胡亂地點頭,無比後悔地說:“如果時間能倒回八年前,我一定不逼你,我太壞了。”

梁承輕縱眉頭,出獄後他過得很彷徨,當助教那段日子讓他確定他想繼續念書,“這不怪你,而且每次借助教身份欺負你,我都很開心。”

喬苑林說:“你可以永遠欺負我,但任何人都不可以再欺負你。”

所有憾事和秘密掩藏得太久了,梁承沒想到有一天會說出口,他慶幸喬苑林的存在,慰藉陪伴,他才是更需要的那個。

吃過晚飯,怕長輩瞧出狀態不佳,梁承早早回了房間休息。

喬文淵和賀婕在客廳看電視,夜深,賀婕回屋洗澡,喬文淵想起忘記澆花,披上外套去了露台。

喬苑林跟過去,在寒風中打個哆嗦。

“你又想著涼?”喬文淵道,“趕緊進屋,湊什麼熱鬨。”

喬苑林開門見山,說:“爸,你能不能對梁承好一點?”

喬文淵一怔,他向來算不上慈愛的類型,更和親兒子鬨掰過,自省道:“怎麼,我有地方做得不妥?”

“是不夠。”喬苑林不清楚他爸了解多少,“反正,賀阿姨疼我,所以你要疼我哥,以後多關心他。”

喬文淵問:“出什麼事了?梁承在醫院不順心?”

喬苑林自己都沒消化那些事,邏輯跟不上,便一錘定音:“我一直沒告訴你,梁承就是當年在街上救我的高中生。”

喬文淵愣道:“你怎麼不早說?”

他擱下水壺就走,估計梁承睡了又急刹車,回瞪喬苑林一眼,憋得慌:“你……馬上二十五了還不會辦事!”

喬苑林關掉一路的燈,走廊暗下來,他擰開門鑽進了客房。

這間麵積小一點,飄浮著熟悉的皂角香氣,門反鎖住,床上的輪廓動了一下。

梁承淺眠夢醒,撚燃台燈欠身,沒想到喬苑林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這麼大膽。

“哥,我好像又燒起來了。”

梁承要去拿體溫計,喬苑林先一步走過來,爬上床,撩開被子往他身上趴,他探入衣擺摸了下皮肉,說:“是有點燙。”

喬苑林道:“正好給你暖被窩。”

梁承抱著他翻身壓在下麵,問:“不怕被爸媽知道?”

“不怕。”喬苑林認真的,似乎什麼也不怕了,“你最要緊。”

梁承真正感知到的討好和在乎都來自於喬苑林,他過去能一臉不耐煩地掩飾,如今可做不到,隻會繳械投降。

他想找些麵子,算起賬來:“今天逗狗開心麼?”

畢竟是段思存的狗,喬苑林違心回答:“就那樣。”

梁承說:“我看你挺樂的。”

喬苑林道:“我裝的,邊牧太笨了。”

“放屁。”梁承笑,“那是智商最高的狗。”

喬苑林猶豫一下,咧開嘴,說:“那可不一定,你沒逗過更聰明的吧。”

梁承眼神變幻,叫道:“林林?”

喬苑林:“嗷。”

梁承攤開掌心:“握手。”

喬苑林抬起手晃了晃鈴鐺,放上去。

梁承說:“拜年。”

喬苑林勾著手掌舉在半空,快速撓了幾下。

梁承被他笑死,又命令:“撒嬌。”

喬苑林琢磨了兩秒,掀起睡衣,露出肚皮一頓扭動。

梁承說:“不要這種。”

“嗷。事兒逼。”喬苑林罵了句人話。

梁承低下來把臉湊給他,他乖乖舔上唇角,應該是這種,他被吻得氣喘籲籲,小腹繃起一層單薄的肌肉。

微信響了一聲。

梁承被迫停下來,職業使然必須及時查看消息,他翻身拿起床頭的手機。

喬苑林黏人地貼上他後背,問:“這麼晚了,醫院有事嗎?”

梁承說:“是你爸。”

“啊?”喬苑林探頭看,屏幕上是一大段文字。

喬文淵發來:梁承,不知道你睡了沒有,希望不會擾你清夢。叔叔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有些關心的話不會說,也不了解你們年輕人的煩惱。但有任何困難,工作上、生活上、情感上、經濟上,我能幫一定會幫。你是苑林的救命恩人,現在也是我的孩子。我自認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願意慢慢進修,愛護你們兄弟倆,讓咱們這個家幸福美滿。

梁承一時失語,反複閱讀這段話,因為喬苑林的關係,他尊敬喬文淵,內心卻沒往繼父子的層麵傾斜過。

半晌,他問:“我該怎麼回複?”

喬苑林獻出自己愛用的:“好的,收到。”

梁承:“……”

一夜睡得無比踏實,梁承第二天醒來精神很足,一開門,喬文淵穿著套運動裝從對麵主臥出來。

喬苑林還沒起,他不露聲色地關上門,說:“喬叔,早。”

喬文淵想起微信有點尷尬,咳嗽一聲:“怎麼不多睡會兒,剛六點半。”

“不困了。”梁承昨晚沒回複,也有些無措,“要去晨練麼?”

喬文淵說:“在小區跑一圈,順便買早點。你不愛喝豆腐腦吧,我看你每次都喝豆漿。”

梁承拘束道:“要不我去買吧。”

喬文淵搓了一下手掌,搭上他的肩,說:“咱爺倆一起吧,其實我挺羨慕家長帶孩子踢球啊,運動啊,可惜苑林身體不好,我不敢冒險。”

梁承父愛缺位的成長中更未體驗過,如今年近三十竟給他一次機會。他想試一試,揣著某種期待的情緒跟喬文淵走出家門。

他下台階,問:“喬叔,苑林會不會吃醋?”

喬文淵沒透露喬苑林的囑托,煞有介事地回答:“沒準兒,他心眼小。”

“那……”

喬文淵道:“那咱們多給他買一個糖餅。”

天邊早霞橘紅,梁承輕笑,大步跑進了陽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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