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匆匆下車,看到黑夜中,一個逆著光,鮮活的,朝他奔跑過來的身影。
那一刻,他一路上所有的祝禱都成了現實。
他想他此生應該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
在經曆過最為絕望的關於失去的恐懼與祈願裡,他的女孩依然存在,依舊朝他拚了命的奔過來。
裴忱張開雙臂。
孟思維一頭紮進裴忱懷裡。
她緊緊摟著男人的腰,感受到裴忱的懷抱越收越緊。
緊到就好像要把她融入骨血。
再也不要放開。
裴忱護住孟思維。
陳建業望著眼前勢單力薄的兩人,笑了笑。
“裴檢察官,”他倚在自己的車上,由下而上地注視孟思維和裴忱,笑說,“看你們感情還不錯,剛才我跟孟警官講了個條件,她不同意,現在既然你也來了,你讓她給你講講,不如你們再商量商量。”
孟思維聽後立馬咬牙:“你做夢。”
裴忱低頭看到上身隻穿一件毛衣的孟思維。
他立馬脫掉自己的外套披在孟思維身上,給孟思維整理衣服的時候,看到她身上四處蹭出的泥灰,以及手腕上深可見肉的創痕。
男人頓下動作,看著那些血色,眸底逐漸生出戾氣。
裴忱給孟思維穿好衣服,抬頭,冷冷睨著眼前穿著高檔西裝,身材勻稱,笑容儒雅,幾乎已經把自己從頭到腳改造成另一個人,跟從來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那份數十年前的案卷裡那張肥胖,粗俗的照片。
裴忱冷冷開口,帶著幾分譏諷:“穿著打扮再怎麼變,你其實還是和你以前的樣子一模一樣,”
他仿佛漫不經心盯著陳建業的眼睛,勾唇笑了笑,然後緊緊追著陳建業的視線,一字一字地叫他:
“唐,超。”
當“唐超”這個名字被叫出來後,隻一個瞬間,男人原本親和的臉色變得仿若鬼魅。
隻不過他還沒有開始行動,郊區空曠的空氣已被刺耳的警笛聲劃破。
下一秒,高勇已經帶著人前後腳趕到,所有人下車,拔出槍:“彆動,警察!”
唐超看到對準自己的黑洞洞的槍口。
中寧分局最近破獲一個引起社會各界關注的大案。
這個案子由城南工地挖出一具無名女屍開始,牽扯出一個逍遙法外了十餘年,甚至在普通人眼裡事業有成的惡魔,以及他所經營的ktv。
陳建業原名唐超,十七年前就因為故意殺人罪,強奸罪等被判處死刑,然而當時由於他家裡有些“勢力”,原本該被執行死刑的唐超沒有收到法律的製裁,隻坐了兩年牢便被“保外就醫”放了出來,甚至直接改頭換麵成了另一個新的身份“陳建業”。
近年由於清朗反貪,當初在唐超岸上做手腳的官員已經鋃鐺入獄,而唐超的案子由於時間久遠,外加當時文件偽裝的非常完美,導致唐超一直逍遙法外。
唐超在變成陳建業後變化極大,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從從前一看就窮凶極惡的死刑犯搖身一變成了看起來彬彬有禮的商人,七年前他在棚戶區開店手下養了一群女孩做皮肉生意,唐超跟其中一個名叫麗麗的女孩關係最好,兩人當時是男女朋友的關係,然而後來有一次唐超發現麗麗在外還有人,給他戴了綠帽子,於是唐超一氣之下就將麗麗給活生生毆打致死,然後埋屍。
打死麗麗後,唐超選擇搬走,拿著之前賺來的錢,在城中村外開了一家“雅豪”ktv。
據警方查證,“雅豪”ktv涉嫌組織並強迫婦女賣淫。
這七年裡ktv裡凡是不聽話的女孩都會遭到唐超及其手下的毒打,其中有一個女孩想要逃跑,被唐超及其手下抓回來後毆打致死。
當時作為在雅豪裝修的裝修工人,刁德才無意撞見並參與了埋屍,被威脅如果說出去就要他的命。
警方根據唐超供述的埋屍地點,找到了另一個被毆打致死的女孩的屍體。
正義終被伸張,惡魔無處可逃。
裴忱負責唐超案的全部公訴。
雖說還沒開庭,但死刑基本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唐超的那些打手也都將麵臨法律製裁。
就連刁德才,也被公安機關以“包庇罪”刑事拘留,由於情節嚴重,將麵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孟思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裡法製新聞節目對於唐超案的報道。
刑偵部破獲一起大案後會有休假,最近他們輪休,孟思維由於“有傷在身”,一直呆在家裡。
裴忱端著果盆從廚房裡出來,裡麵是剛洗好的新鮮草莓。
他先把果盆放到茶幾上,然後從抽屜裡拿出藥瓶和棉簽。
“手。”裴忱拿著東西坐到孟思維身邊。
孟思維從電視上收回視線,看到裴忱,乖乖把雙手伸過去。
她手腕上上次掙繩子時受的傷已經結了痂,大夫開了藥要每天塗,並且期間不能碰水。
除了兩隻手腕上這點傷比較麻煩以外,孟思維身上其他地方都沒有什麼大礙。
就連她從二樓跳下來,又拚命跑了那麼久也沒事。腳也隻是崴了一下,當時痛,但沒傷到骨頭。
一切似乎都隻能歸功於她身體底子好抗摔打,比較男隊裡每年體測三千米氣都不喘的也不算太多。
就連高勇後來複盤都說了,那種情況,體力能力和膽氣缺一不可,也隻有孟思維才可以。
孟思維看到裴忱蘸了藥水,用棉簽在她手腕上細細塗抹。
最開始的時候皮肉外露,藥水有刺激性碰到每次都疼到她想哭,但現在傷口結痂,已經不疼了。
男人依舊塗的很認真,他動作極為輕柔,目光皆是憐惜心疼,似乎生怕有一點點的力氣太重。
男人輕到孟思維都覺得有些癢了。
“好了嗎?”孟思維開始催促,她其實都覺得結痂後已經沒必要塗了,等自己愈合就好,隻是裴忱還是每天堅持不懈。
“好了。”裴忱細細塗好最後一點部位,蓋好藥水瓶,扔掉棉簽,像之前一樣叮囑,“不要沾水。”
孟思維一聽這個不要沾水就有點窘,然後微微沉默。
她傷的是手腕,還是兩個手腕一起傷,要正常生活就最不可能不沾水的部位。
所以平常的洗漱還有洗澡都成了難題。
洗漱還好,裴忱都能幫忙,刷牙洗臉洗頭他都可以,關鍵是洗澡。
安全起見,孟思維現在洗澡時不僅要用保鮮膜包裹手腕傷口,還要雙手舉過頭頂,像投降的姿勢才能保證不碰到水。
最開始的時候她跟裴忱麵對這個洗澡的問題兩相沉默,然後裴忱倒是沒說什麼,她還是選擇硬著頭皮打電話讓鐘意過來幫她洗個澡。
鐘意幫孟思維洗完澡,出來時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裴忱好幾眼。
孟思維至今不敢告訴孟媽媽她這次的遭遇,更不敢告訴她自己有受傷需要人照顧,隻是說自己參與了唐超案的抓捕,於是除了偶爾鐘意來給她洗澡,她自己每晚隻能用濕毛巾擦一擦。
孟思維已經連續自己用濕毛巾擦了三四天身體了,今晚實在想用水衝個澡。
她聯係了鐘意,然而鐘意這兩天一直忙著,結婚前有很多麻煩的事情要做,她跟周宇安回老家了,要後天才回c市。
總不能臟到後台。
孟思維低頭默默看著自己兩個不能沾水的,紅紫色的結痂,像戴著兩條小蛇手鐲一樣的手腕。
她當時為了掙開那繩子幾乎是拚了命,所以創麵很深,大夫說後續要用祛疤產品才不會留疤,而且恢複期間也要格外注意。
長時間沾水可能會導致水沿著結痂與傷口的縫隙處進入傷口內,如果引起感染和化膿就很麻煩。
孟思維一邊吃裴忱剛洗好的草莓,一邊獨自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糾結什麼複雜的心事。
裴忱在孟思維草莓味的唇上戀戀不舍的吻了會兒,然後去做一些家族。
於是等到裴忱再一次路過的時候,孟思維忽然抬頭。
“裴檢。”她叫住正從陽台上收完衣服的男人。
裴忱停步,看向孟思維:“怎麼了?”
孟思維吞了口草莓,對著正直的男人,還是把那個自己深思熟慮,經過內心多次掙紮後才決定的請求說出來。
她望著裴忱的眼神謹慎謙卑又有禮,一度尊重到用起了“您”。
孟思維:“您今晚……可以幫我洗個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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