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應燦因誣告太後一案,被革去侍中一職,貶去了國子監。與此同時,以往親近曹應燦的大臣也或多或少受到牽連,或貶官,或平移,門下省的官員位置被太後換了一大半,隻侍中的位置還空著,由門下侍郎暫為門下省長官,代為行使職權。
一時朝臣都有些唏噓。
鄭嘉禾與幾位宰相商量了一下如何處置太皇太後的事。
大理寺那邊已經陸續查出證據,嚴刑拷打之下,那兩個奴婢供出了對太皇太後非常不利的證詞。大臣們也覺得此事實在過分,雖然小皇帝年齡小,不懂事,連話都說不順暢,但那也是君呀!
沒有了曹應燦在場,剩下的人大多數都是向著太後,或者不太敢跟太後叫板的,揣摩心思之下,有人提議道:“不如把太皇太後送去朝陽行宮頤養天年,由專人照顧。”
乍一聽,與太皇太後之前在永安寺帶發修行也沒什麼不同,但朝陽行宮不在長安,距離此地有三百裡,如果真去了那麼遠,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總之,商議到最後,大臣們也還是不能、也不敢對太皇太後下手,畢竟那可是先帝生母,如果真對太皇太後做什麼,將來他們到九泉之下,如何麵對先帝呀!
鄭嘉禾倒也明白這一點,想了想,她問:“那劉太妃那邊,該如何安撫?”
室內一片沉默。
若說重要,劉太妃不過是宮女出身,如果不是運氣好依附了太後娘娘,兒子當了皇帝,她連做太妃都不夠格,充其量隻能封個太嬪。可若說不重要,那是陛下生母,將來等陛下長大,可不得多加親近?萬一到時候這劉太妃與陛下說了什麼,陛下想起今日,他們輕飄飄放下了要殺他的仇人,惱上了怎麼辦?
有人試探著道:“不如給劉太妃加個尊號,或尊個貴太妃。”
閔相公皺眉道:“倒也不必。”
在他看來,留著劉太妃都是沒有必要的。皇帝應先尊嫡母,再論生母,至於起居照顧,找幾個嬤嬤還怕忙不過來嗎?這次小皇帝摔下假山,難道與劉太妃太過親近
小皇帝沒有關係?她若肯放手,把小皇帝交給專人照顧,怎麼也不至於出這種事。
幾位宰相們意見不一,最後就還是要看鄭嘉禾的意思,看她對劉太妃的態度。
鄭嘉禾想起劉太妃望著自己哭泣時,那絕望的目光,輕輕地歎了口氣:“劉太妃愛子心切,不必過於苛責。便尊為貴太妃,等回宮之後,多撥些人過去協助照看皇帝吧。”
大臣們恭聲應是。
當即便由專人起草好詔書,蓋上璽印,交由宦官送往永安寺。
……
鄭嘉禾回到蓬萊殿,帶著一身的寒意。
琉璃照例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上麵冒著熱氣。鄭嘉禾先把它捧在手裡,暖了暖冰涼的指尖,覺得不那麼冷了,方把藥碗舉到唇邊,仰頭一飲而儘。
王太醫的醫術極佳,她才喝了他幾天的藥,都覺得自己夜裡手腳冰涼的狀態有所好轉。不知道下個月月事的時候,疼痛的症狀會不會有所減輕。
她其實還是很能理解劉太妃的。
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劉太妃疑她,她都覺得正常。
如果她是劉太妃那樣的身份,那樣的處境,恐怕她也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每天都擔心自己和孩子活不過第二天。
可惜,她永遠地被先帝剝奪了做母親的權利。
她是在先帝登基的當年,楊昪離開長安、遠去邊關的第三個月,發現先帝在外麵養了外室的。
那時候,她和先帝還維持著恩愛帝後的表象,皇後獨寵,外戚顯赫,六宮無妃。
可先帝居然早就養了人,而且連兒子都生了。
算算時間,那雲貴妃懷孕的時間,不過是她當初新婚的第二個月。
先帝是在娶妻的同時,又在外麵養了雲氏的。雲氏出身不算顯貴,小門小戶之女,但先帝非常喜歡她。
被鄭嘉禾發現雲氏的存在之後,先帝索性直接把雲氏迎回宮中,封為貴妃,她的兒子,也成了皇長子。整個雲氏一族,都因為受寵的雲貴妃而得到提拔,平步青雲。
鄭嘉禾的祖父鄭源自然大怒,以鄭源為首的許多大臣也諸多不滿。終於有一
天,雲貴妃誣陷鄭嘉禾要害她的兒子,被先帝一怒之下軟禁了起來,差點被廢。
也就是在被軟禁的那段時間,鄭嘉禾發現了一件事。原來自己的飲食之中,一直是被先帝下了藥的。
他從一開始娶她的時候,就在提防著鄭家勢大了,他一麵利用鄭源在朝堂上的威望和華陽縣主在景宗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幫助他坐穩儲君之位,另一麵卻用給鄭嘉禾下藥的手段,讓她永遠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以便在有一天,用中宮無子的罪名廢掉她。
先帝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但他自己於朝政一道上實在是不太精明,種種手段蠢得可憐,才給了鄭嘉禾絕地反擊的機會。
鄭嘉禾在被軟禁的時候,得知了自己被下藥,而且失去了懷孕的可能。她開始思考脫身的方法。先帝喜歡雲貴妃的柔弱和順從,討厭她的張揚,討厭她太過強勢,也討厭她的聰慧。曾經她在東宮時幫先帝潤色過的那些交給景宗皇帝的奏折,幫先帝出過的主意,對付過的人,都成了先帝厭惡她的理由。
先帝告訴她,他隻是要除掉鄭家,順便廢掉她,念著過往的情誼,他不會殺她。隻要她肯服軟,他還會像以前那樣,經常看看她。
鄭嘉禾便懂了。不就是裝弱嗎?
大概如先帝這樣的男人,平日裡總被自己的妻子壓一頭,心裡都是不舒服的。可惜她從前沒明白這一點,還在每次與先帝對弈時贏了他都非常得意。
鄭嘉禾索性裝著仍不知道自己被下藥的事,並讓王太醫給自己下了一記猛藥。
猛藥灌下去,她的身體徹底垮了。先帝看見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終於有了一絲觸動,彼時鄭源已經“瘋癲”,在家養病。而曹應燦帶著許多大臣在承明殿外長跪不起,先帝才放棄廢後。
鄭嘉禾明白,他觸動不是因為對她有了憐惜,念起了過往情誼。他隻是覺得她被他打壓到極致,他終於可以掌控她了。
然後他幸了劉氏,說把劉氏的孩子給她。
又過了一段時間,鄭嘉禾才得以解除禁令,走出椒房殿,看到久違的晴空
。
劉氏的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先帝又猶豫了。他想著如果是個公主,過繼給鄭嘉禾也沒什麼,可是個皇子,再一過繼,不就成了嫡子?那就會威脅到皇長子的地位。鄭嘉禾已經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皇長子就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不想改變這一切。
鄭嘉禾看穿了先帝的想法,她主動奏請,讓先帝立皇長子為太子,並表示不用劉氏的孩子過繼。
先帝對她的退讓非常滿意,漸漸地也放鬆了警惕,卻不知道鄭嘉禾早已聯係上了朝臣,開始著手扳倒與雲貴妃相關的一切。
當然,包括先帝。
鄭嘉禾把空了的藥碗交給琉璃,拿帕子輕輕地沾了下嘴角,剛坐到榻上,就聽見側門處吱呀一聲,抬頭望去,就見是楊昪過來了。
琉璃躬身告退。
“你怎麼來了?”鄭嘉禾問了句,姿態閒適地往後躺倒在榻上,看著楊昪向她走來,在她身邊坐下了。
楊昪直接掀開她的裙擺,惹得鄭嘉禾皺起眉頭,然後看到他拿在手裡的東西。
“入冬了,給你戴個護膝。”他小心翼翼地把護膝在她的腿上綁好,道,“你現在身體太差,得好好保養。”
“……”鄭嘉禾動了動腿,不太讚同道,“太笨重了。”
“又不厚。”楊昪在她膝蓋上拍了拍,“過兩天帶你出去跑馬的時候正好用上。”
他已經決定要經常帶著她鍛煉身體了。
鄭嘉禾撇了撇嘴:“行吧。”
瞧著不是太滿意的樣子。
楊昪給她把裙擺放下去,俯身過來吻她的唇角,剛觸上就忍不住蹙了眉:“你怎麼還在吃藥?”
唇瓣都是苦的。
鄭嘉禾勾著他的脖子貼過去:“你說的要好好保養,我這吃的是補藥。”
楊昪便沒想太多。
他單膝跪在她的身側,摟住她的腰,在她的熱情下肆意放縱。
苦又怎樣,苦味過去,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甜的。
……
鄭嘉禾不打算讓他知道那些事。
她隻是與他有這一段見不得人的情,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結束。知道又
有什麼用?
讓他同情她、可憐她嗎?
如果是楊昪剛回京的時候,她可能願意這樣做。就好像向先帝示弱一樣,展示自己的溫順無害,以謀求男人的憐惜,從對方的施舍中得到一點想要的東西。
但現在她不願意了。
他已知曉她的野心,她見不得人的手段,而依然選擇與她繼續。
他願意被她驅使,願意被她掌控。
她倒要看看,這種關係,能持續多久。
……
顏慧在外麵小聲敲門。
鄭嘉禾睜開雙眼,輕輕地把頭從楊昪的肩膀上移下來,然後起身下榻,披上一件外袍,轉出屏風去了外間。
顏慧焦急地看著她道:“太皇太後歿了!”
鄭嘉禾眼皮一跳:“什麼?”
顏慧道:“詔書傳到永安寺,劉太妃聽到自己被尊為貴太妃,本來是高興的。但她又打聽到太皇太後將被送到朝陽行宮,應該是不滿意,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突然朝太皇太後撲了過去,用簪子把太皇太後的脖子刺穿了!”
作者有話要說:抽獎開了!我看到最歐的有115個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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