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試著外出。
既然洛琪希已經幫助我踏向外界,我不會讓她的行動白費。
「父親大人,我可以去外麵玩嗎?」
某天,我拿著植物辭典向保羅問道。
講到這個年齡的小孩,隻要一不注意就會跑得不見人影。
所以我才要特地請求許可。雖然隻是要去附近,但沒講一聲就出門還是會讓父母擔心吧。
「去外麵?去玩?不是待在院子裡?」
「是的。」
「啊……噢,當然可以。」
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
「仔細想想,我們沒讓你有過能自由使用的時間。雖然基於父母考量要求你必須同時學習魔術和劍術,不過對小孩子來說,玩樂的確是必要的。」
「我很感激您讓我能遇上一位好老師。」
我還以為保羅是那種在教育上很嚴格的爸爸,實際上他的思考方式似乎還算柔軟。
原本有猜想到他可能會要求我一整天都練習劍術,這下有點出乎意料。
他雖然是感覺派,不過看來並不主張毅力論。
「話說回來,你居然會說要去外麵……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身體虛弱的孩子,時間過得可真快。」
「您覺得我身子很虛弱嗎?」
我第一次聽到這感想,明明我也沒生過病……
「因為你小時候都不哭。」
「原來是這樣。算了,現在很健康就沒問題了吧?我有被養成一個健康又可愛的兒子喔,噗嚕嚕。」
我拉著臉頰擺出鬼臉。保羅苦笑著說道:
「就是這些不像小孩子的地方反而讓我擔心。」
「長子這麼穩健可靠,您還有哪裡不滿意啊?」
「不,我沒有不滿。」
「您可以一臉不滿地吩咐我應該要更努力成為夠格擔任格雷拉特家繼承者的人喔。」
「說真的雖然這沒什麼好得意,但老爸我在你這個年齡,可是整天忙著掀女生裙子的死小鬼。」
「掀裙子嗎?」
原來這世界也會做這種事情。
不過這家夥居然說自己是死小鬼。
「如果你想成為夠格的格雷拉特家成員,就帶個女朋友回來吧。」
什麼?我們家是那種家係嗎?
不是保護邊境的騎士兼下級貴族嗎?
沒有什麼講究身分的家規嗎?不,畢竟隻是下級,大概就是這種水準吧。
「我知道了。那麼,我去村裡看看有沒有能掀的裙子。」
「啊,對女孩子要溫柔喔。還有,不可以因為自己力量比較強而且會使用魔法就擺架子。因為男人的力量並不該用來耀武揚威。」
哦?這句話真不錯。
真想讓生前的兄弟們也聽一聽。
沒錯,隨隨便便施展力量並沒有意義。
保羅的發雷很有道理,我也能夠讚同。
「我明白,父親大人。所謂力量,是為了要在女孩子麵前表現出帥氣一麵才該使用吧?」
「……不,不是那樣。」
咦?話題不是往這方向發展嗎?
失敗失敗。欸嘿)吐舌)。
「我隻是開玩笑,是為了保護弱者吧?」
「嗯,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話結束後,我把植物辭典夾在腋下,接著拿起洛琪希送我的魔杖插在腰間,正準備出發時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回頭說道:
「噢,對了,父親大人。以後我應該也會經常外出,不過我出門時一定會先告知家裡的哪個人,而且也會每天確實鍛鏈劍術與魔術。在太陽下山天色變暗前會回家,也不會接近危險的地方。」
「啊……噢。」
保險起見,我先留下這些話。
不知為何保羅卻整個人傻住。
實際上,這可是你該說的話喔。
「那麼,我出門了。」
「……路上小心。」
就這樣,我踏出家門。
★★★
經過幾天之後。
外麵並不可怕,很順利。我甚至能和擦身而過的人們開朗打招呼。
很多人都認識我。知道我是保羅和塞妮絲的小孩,也是洛琪希的弟子。
我向第一次見麵的人致意並自我介紹,對第二次見麵的人道午安。每一個人都帶著笑容回應。
這種開朗放鬆的心情真是久違了。
有一半以上要感謝保羅和洛琪希的知名度,剩下全都要歸功於洛琪希。
摸句話說,大致上都是洛琪希的功勞。
我得好好保管聖物(內褲)才行。
★★★
好啦。
我外出的主要目的,是想用自己的雙腳到處移動,並記住附近的地理情報。
因為隻要記住地理情報,就算突然被趕出家門也不至於迷路。
同時,我也想要調查植物。
反正手上剛好有本植物辭典,最好先學會如何區分什麼植物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能當藥、什麼有毒……
因為隻要學會這些,即使突然被趕出家門也不至於餓死。
洛琪希隻有跟我講過重點,也就是這村莊似乎種植了麥子、蔬菜以及香水的材料。
香水的材料……芭緹爾絲花是和薰衣草很像的植物。
淡紫色,而且據說能食用。
以這類顯眼的植物為中心,我把看到的每一個植物都拿來和植物辭典對照。
話雖如此,但這村子其實不大,也不可能有什麼特彆的植物。
沒過多少天,我的行動半徑就向外擴張,開始往森林那邊前進。
森林裡有很多植物。
「我記得好像是因為森林裡容易發生魔力沉滯所以比較危險……」
容易發生魔力沉滯的地方,魔物出現的機率也比較高。
因為魔物產生的原因正是魔力造成的突然變異。
不過,我不知道為什麼森林裡魔力容易沉滯。
但是話又說回來,這附近本來就很少出現魔物,而且村裡還會定期進行魔物狩獵,因此較為安全。
魔物狩獵的意思正如字麵所示。
每個月舉行一次,好像會由騎士、獵人、還有民間的治安維持會等眾男性成負們全麵出擊,進入森林掃蕩。
隻是,據說森林深處還是有可能會突然出現凶惡的魔物。
學會魔術後,或許我已經多少有點戰鬥能力。
然而,我原本是一個連打架都沒有幾次經驗的家裡蹲。
不能太過自大。
又沒有實戰經驗,要是得意忘形而大意犯錯那也太慘。
畢竟我看過很多因為那樣而死的人……我是指在漫畫裡看過。
再說,我並不是那麼容易衝動的類型,我認為能極力避免戰鬥是最好的選擇。
萬一碰到魔物,就逃回去向保羅報告吧。
就這麼決定了。
我一邊思考著這些事情,同時爬上一座小山丘。
山丘上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樹。
那是這一帶最大的樹。
如果想確認自己走過的村內地勢,最好前往高處。
我還打算順便調查一下附近最大的那棵樹到底是什麼樹。
就在這時——
「魔族彆待在村子裡!」
風送來了這樣的喊聲。
這語氣讓我回想起討厭的記憶。
導致我成為家裡蹲的高中生活。
被取了包莖男這難聽外號的惡夢。
很巧的,剛剛的聲調和那些人用外號取笑我時的聲調很相似。
很明顯是仗著人多欺負弱者時的聲音。
「快滾開!」
「吃我一招!」
「很好!打中了!」
我一看,那邊是前幾天下雨後就成了泥沼的田地。
田裡有三個渾身是泥的小孩,正朝著走在旁邊路上的一名少年丟泥巴。
「打中頭得十分!」
「好!」
「我打中了!真的打中了!」
嗚哇,真討厭,這是霸淩的現場。那些家夥如果認定對方比自己低等,就會覺得做什麼都行。例如買了空氣槍,就會覺得把對方當靶也沒關係。明明有注明不可以朝人射擊卻還是照做,因為這些人根本不把對方當人來看。真是不可饒恕。
至於那名受攻擊的少年,明明快點逃離不就得了,可是卻遲遲沒有移動。
仔細一看,原來是因為他胸前抱著像是提籃的東西,為了避免泥巴打中籃子,隻能縮起身體。
因此,他無法完全躲過霸淩者的攻擎。
「他好像拿著什麼!」
「是魔族的寶物嗎!」
「一定是從哪裡偷來的!」
「打中那個得一百分!」
「把寶物奪過來吧!」
我朝著少年的方向跑過去,同時用魔術製造出泥球。接著在進入射程的那瞬間全力投球。
「哇噗!」
「什麼!」
泥球擊中那個體型特彆高大,看起來像帶頭者的家夥的臉。
「好痛,泥巴跑進眼睛裡了!」
「你乾什麼!」
「沒關係的家夥快點滾開!」
「你要站在魔族那一邊嗎!」
目標立刻換成了我。不管在哪個世界,這種事情都一樣呢。
「我不是要站在魔族那一邊,我是要幫助弱者。」
我一臉得意地說道,但少年們卻以自己才是正義的態度指責我。
「耍什麼帥啊!」
「你是騎士那裡的家夥吧!」
「原來是貴族的少爺!」
哎呀糟糕,身分暴露了。
「騎士的小孩可以做這種事情嗎!」
「我要去告訴彆人,說騎士是魔族的同夥!」
「叫哥哥他們也過來!」
「哥哥!有個奇怪的家夥!」
孩子們呼叫同伴!
可是沒有出現任何人!
但是,我的腳卻嚇到不能動!
咕唔唔,雖說對方有三個人,但是被小孩子叫聲嚇到腿軟實在有夠沒出息。
受人欺負結果窩回家裡的人就是注定會這樣嗎……
「羅……羅唆!你們三個打一個才差勁!」
對方露出「你講啥鬼話?」的表情。
真……真讓人不爽。
「你在大聲什麼啦!笨蛋!」
因為我感到很不爽,所以又扔了一顆泥球。這次沒打中。
「混帳!」
「那家夥哪來的泥巴!」
「管他的!扔回去!」
被三倍奉還了。我利用保羅傳授的步法和魔術,漂亮地回避攻擊。
「打……打不中!」
「躲屁啊!」
呼哈哈,打不中就沒意義啦!
他們三個又繼續丟了泥球一陣子,發現打不中之後,就像是覺得很無聊般突然停下了手。
「啊~啊~!真沒意思!」
「走吧!」
「我要告訴很多人,說騎士的小孩當了魔族的同伴!」
我們可沒輸!我們隻是玩膩了!
以這種語氣拋下這幾句話後,三個死小鬼就往田的另一端跑去。
太棒了!出生至今第一次打贏了霸淩者!
這……這根本沒什麼好自豪。
呼,話說回來,我果然還是不擅長跟人吵架。沒演變成真人快打實在是太好了。
「你還好嗎?東西也沒事吧?」
總之我回頭看向那個被丟泥巴的少年……
(哇喔……)
眼前出現一個讓人不覺得彼此同年齡的美少年。
他擁有以小孩子來說算是很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還有優美得令人內心一跳的下巴線條。那媲美白瓷的皮膚——再配合如同受到驚嚇的兔子般的表情,營造出難以言喻的美感。
可惡,要是保羅長得更像個美男子,那我也能……
不,保羅長得不差,塞妮絲也很優秀。
所以這張臉沒問題。
比起生前那張滿是青春痘和皮下脂肪的臉,這張臉沒問題。
絕對行得通,嗯。
「啊……嗯……我……我沒事……」
少年把充滿畏懼的臉孔轉向我。
就像是一隻小動物,能引發保護欲。
如果是那種正太控的大姊姊,應該看一眼就會濕了吧。
不過,現在這一切卻被泥巴毀了。
他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泥巴,臉上也有一半沾著泥巴,頭發更是整個都成了泥巴色。
能護住籃子,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真沒辦法。
「你先把東西放到那邊去,然後在這邊的灌溉渠前麵蹲下。」
「咦……?咦……?」
少年雖然滿頭霧水,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乖乖聽話照辦。
看來他是個不太會反抗彆人命令的人。
算了,要是會反抗,剛剛被欺負時早就反擊了。
少年擺出四肢著地,臉朝向灌溉渠的姿勢。
如果是那種正太控的大哥哥,肯定看一眼就射了吧。
「閉上眼睛。」
我利用火魔術把水調整成適當溫度。
製造出不會太冷也不不會熱,大約四十度的熱水。
然後把熱水澆在少年頭上。
「哇!」
少年慌忙想逃,我拉住他的後領,把泥巴洗乾淨。
雖然他一開始有抵抗,不過適應熱水的溫度後,又安分了下來。
至於衣服……還是拿回家洗一洗比較好。
「好,差不多是這樣吧。」
由於泥巴已經被衝掉了,於是我利用火魔術把風加熱到適當溫度,一邊像是吹風機般送出暖風,同時用手帕仔細擦拭少年的臉。
於是,眼前出現精靈般的長耳,還有一頭極為美麗,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的翠綠色頭發。
看到這顏色的瞬間,我想起洛琪希的吩咐。
「絕對不可以接近擁有翠綠色頭發的種族。」
嗯?
不,有點不一樣。
應該是……
「絕對不要接近擁有翠綠色頭發,額頭上還有紅寶石般物體的種族。」
對了,這樣才對。
是額頭上還有紅寶石般物體的的種族。
但眼前少年的額頭是漂亮白皙的寬額頭。
ok,安全。
他不是危險的斯佩路德族。
「謝……謝謝……」
聽到他道謝,我才猛然回神。
喂喂,居然害我這麼緊張。
於是我有點為了泄忿,以一副了不起的模樣開始說教:
「我說你啊,要是不反擊那種家夥,他們會越來越囂張。」
「我打不贏……」
「重點是要有抵抗的意誌。」
「可是,平常還會有更大的孩子……我怕痛……」
原來如此。
一旦抵抗,那些家夥就會烙人來徹底教訓他嗎?
這種事情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呢。
因為洛琪希的努力,所以大人們似乎變得比較能夠接受魔族,但小孩子卻是另一回事。
小孩很殘酷。
會因為哪個人稍微有點不同就排斥對方。
「你也真辛苦,隻是因為頭發顏色和斯佩路德族很像就被欺負。」
「你……你不在意……嗎?」
「因為我的老師是魔族。你是什麼種族?」
洛琪希說過他們米格路德族與斯佩路德族比較相近。
說不定這少年也是那樣的種族。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可是他卻搖了搖預。
「……不知道。」
不知道?
或許這年紀還沒搞懂吧?
「那你父親的種族是什麼?」
「……他說他隻有一半是長耳族,另一半是人類。」
「母親呢?」
「人類,可是混了一點獸人族的血統……」
半長耳族跟四分之一的獸人?
這樣會生出這種發色……?
我正這樣想,少年眼裡卻湧出眼淚。
「……爸爸雖然有說……我不是魔族……可是……我頭發的顏色,跟爸爸……媽媽……都不一樣……」
他抽抽咽咽地哭了起來,我隻能摸著他的頭。
不過,頭發顏色不一樣的確是個大問題。
有可能是他的母親外過。
「隻有頭發顏色不一樣嗎?」
「……耳朵……也比爸爸的長……」
「這樣啊……」
有長耳跟綠發的魔族……感覺哪裡會有這種種族。
唔~雖然我並不想過問彆人家裡的事情,不過自己以前也是遭受霸淩的被害者,所以還是想幫他解決。畢竟隻因為頭發顏色是綠色就遭人欺負實在太可憐了。
至於我的遭遇多少有點是自作自受。
可是,這少年不一樣吧。畢竟不可能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出身。
隻是因為一出生頭發就偏綠,所以會在路上被其他人丟泥巴……
唔……光是想像就覺得會嚇到漏尿。
「你父親對你好嗎?」
「……嗯。生氣時很可怕,但隻要我好好守規矩,他就不會生氣。」
「這樣啊,那你母親呢?」
「很溫柔。」
唔。根據他的語氣,父母雙方似乎都有確實給予愛情。
不,沒實際看過前還無法判斷。
「好,那就走吧。」
「……去……去哪裡?」
「看你要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
隻要跟著小孩,父母就會出現。這是自然的規律。
「……為……為什麼要跟著我?」
「因為剛才那些家夥也許會回來嘛。我送你一程吧,你是要回家?還是要把那個籃子送去哪裡?」
「我是要送飯……給爸爸……」
他父親是半精靈吧?
講到故事裡會出現的精靈,通常很長壽,過著封閉的生活,個性傲慢,瞧不起其他種族。擅長弓箭與魔法,尤其是水和風魔法。還有正如「長耳族」這名字,他們的耳朵很長。
根據洛琪希的說法,據說這些設定「大致上符合,不過他們並沒有特彆封閉」。
果然這世界的精靈族也多是俊男美女嗎?不,「精靈大部分是俊男美女」的理論應該是日本人自以為是的認定吧?歐美遊戲裡出現的精靈臉孔都尖得嚇人,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俊男美女。日本禦宅族跟外國一般人的審美觀大概不太一樣。
不過呢,這少年的雙親想必是俊男美女的組合。
「那個………為什麼……要保護我?」
少年做出會引發保護欲的動作,戰戰兢兢地發問。
「因為父親大人說過要我和弱者站在一起。」「可是……你可能也會被其他人討厭……」
是沒錯啦。
因為幫助受霸淩的人,所以自己也成為目標——這種事常發生。
「到時就換你跟我一起玩啊,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朋友。」
「咦!」
所以,兩個人要組成一夥。
霸淩的連鎖反應通常是因為被幫助的那方背叛才會發生。被幫助的那方應該要負越責任,報答幫助者的恩情。不過呢,這少年被霸淩的原因是源自於更基本的問題,所以我不認為他會背叛我跑去加入霧淩集團的那一方。
「啊,你是不是要常常幫忙家裡?」
「沒……沒有。」
我注意到自己忘了確認對方是否方便,但少年帶著膽怯表情搖了搖頭。
這表情真不錯。如果是那種正太控的大姊姊,或許看一眼就會上鉤吧。
嗯,這一點或許有好處。
看他這張臉,將來肯定很受女孩子歡迎…那麼我隻要跟他稱兄道弟,那麼殘羹剩菜說不定會選我這邊。雖然我的臉應該不算高水準,不過兩個男人站在一起時,隻要其中之一長得夠帥,另一個看起來也會讓人感覺不錯。
像那種對自己沒什麼自信的女孩,想必會把我當成目標。
比起自信滿滿主動進攻的女孩,我比較喜歡稍微欠缺自信的類型。
行得邇。就像美少女會把醜女帶在身邊當成襯托紅花的綠葉。我要反向操作。
「對了,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我是魯迪烏斯。」
「希露……弗——」
因為他講得太小聲,後半聽不太清楚。是希露弗嗎?
「是個好名字啊,跟風精(sylph)很像。」
「嗯。」
我這樣一說,希露弗就紅著臉點點頭。
★★★
希露弗的的父親是個美型。
他擁有一對尖耳,像是在發光的金發,體型纖細卻依然有著肌肉。不愧是半精靈,是個彷佛同時擁有精靈和人類優點的男性。
他待在森林旁邊的塔樓上,單手持弓,監視著森林。
「爸爸,這是便當……」
「嗯?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你啊,露菲。今天沒有被欺負吧?」
「沒事,有人幫我。」
他以視線介紹我後,我也略為低頭行禮。
露菲是小名嗎?讓人覺得他的手會伸長。(注:露菲的原文和《航海王》的魯夫相同)
要是希露弗也跟那個人一樣開朗少根筋又旁若無人,應該就不會被欺負吧。
「初次見麵,我叫魯迪烏斯·格雷拉特。」
「格雷拉特……你是保羅先生的小孩嗎?」
「是的,保羅是我父親。」
「喔喔,我有聽說過你的事情,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啊,不好意思這麼晚才自我介紹,我叫羅爾茲,平常都在森林裡打獵。」
據他所說,這座塔樓是用來監看是否有魔物跑出森林,二十四小時都有村裡的男人負責輪流在此看守。當然保羅也有值班,羅爾茲因此和保羅相識,還曾經找彼此商量自家小孩的各種事情。
「我們家的孩子雖然有這種外貌,但這隻是一點返祖現象而已。希望你和他好好相處。」
「當然沒問題。就算希露弗是斯佩路德族,我的態度也不會改變。我以父親的名譽發誓。」
聽到我這樣說,羅爾茲似乎很感慨。
「才這點年紀就懂得名譽嗎……真羨慕保羅先生有這麼優秀的小孩。」
「俗話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要羨慕請先等希露弗長大以後再羨慕也還不遲。」
我替希露弗也講了點好話。
「原來如此……真的和保羅先生說的一模一樣呢。」
「……父親他說了什麼?」
「跟你對話似乎會讓他喪失身為父親的自信。」
「這樣嗎?那麼,我以後是不是該稍微搗搗蛋,讓他有機會說教呢。」
我們正在討論這些話題,我突然感覺到衣角被扯了一下。仔細一看,原來是希露弗正低著頭拉著我的衣角。大人的對話對小孩子來說大概很無聊吧。
「羅爾茲先生,我們兩個可以去玩一下嗎?」
「嗯,當然可以。記得不要接近森林。」
雖然這事根本不需要特彆吩咐……
不過光交待這句話是不是有點不太夠啊?
「來這裡的途中有個山丘,上麵長了一棵大樹。我想去那附近玩玩。在天黑之前我會負責把希露弗送回家。請您回家時注意一下山丘,要是在那裡和回到家之後都沒有看到人,那麼我們很有可能是被卷入什麼事件,屆時麻煩進行搜索。」
「啊……噢。」
畢竟這裡是沒有手機的世界,要確實遵守報告、聯絡、商量這三原則。
因為無法避免所有的意外,重點是要立刻采取挽救措施。
雖說這個國家的治安似乎相當好,不過也無法得知哪裡會潛伏著危險。
我丟下啞口無言的羅爾茲,帶著希露弗回到有大樹的那座山丘。
「那麼,要玩什麼呢?」
「不知道……因為我沒有跟朋……朋友一起玩過……」
講到「朋友」這兩個字時,希露弗有點猶豫。他以前一定沒有朋友吧。
真可憐……不,其實我也沒有。
「嗯。話是這樣講,不過我也是一直躲在家裡,直到最近才開始出門。好啦,到底該玩什麼呢?」
希露弗忸忸昵昵地握起雙手,抬著眼看我。
我跟他身高差不多,不過因為他駝背,所以看我時得往上看。
「那個……為什麼你講到自己時……用詞會換來換去呢?」(注:原文中,魯迪的「我」有時候用「仆」,有時候是「俺」)
「嗯?噢,因為要是沒有看對象改變用詞會很失禮呀。對於尊長要使用敬語。」
「敬語?」
「就是我剛剛用過的說話方式。」
「哦?」
他似乎聽不太懂,不過這種事每個人都能慢慢明白。
這就是所謂的長大成人。
「比起敬語……教我……剛才的那個……好嗎?」
「剛才的那個?」
希露弗的眼裡放出光芒,比手劃腳地開始說明:
「就是你從手裡嘩地放出熱水……還有呼地吹出暖風的那個。」
「啊~那個呀。」
他是在說我幫忙把泥巴衝掉時用的魔術。
「很難嗎?」
「雖然很難,不過隻要練習,大家都能做到……大概吧。」
因為最近魔力總量提升太多,我根本不知道剛才消耗了多少魔力;而且基本上,我也不清楚這邊的人擁有的平均魔力量大約有多少。
話雖如此,隻是要用火加熱水。雖然應該無法辦到以無詠唱直接產生熱水,但隻要以混合魔術的方式來使用,任何人都可以重現。所以大概沒問題……大概。
「好!那麼就從今天開始特訓吧!」
就像這樣,我和希露弗一起玩到太陽西下。
★★★
到家後,我發現保羅在生氣。
他擺出「我正在發火」的態度,以手叉腰,直挺挺地站在玄關。
內捧
好啦,我闖了什麼禍嗎?講到我心裡有鬼的問題,大概就隻有珍藏的聖物有可能被發現這檔事……
「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不知道。」
首先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因為萬一內……聖物其實並沒有被發現,會成了不打自招。
「剛才,艾特家的太太有過來,說你打了他們家的素馬爾?」
艾特?索馬爾?這些家夥是誰?
聽到沒有印象的名字,我翻起記憶。
基本上,我在村裡和彆人的互動隻有打招呼。
隻要報上自己的名字,對方也舍報上名字,不過那些人裡麵有叫作艾特的嚼?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嗯,等等。
「是令天的事情嗎?」
「沒錯。」
今天我隻有遇到希露弗跟羅爾茲,還有那三個死小鬼。
這代表索馬爾就是那三個死小鬼之一嘍?
「我沒有打他,我隻是對他丟泥巴而已。」
「你還記得爸爸之前的吩咐嗎?」
「是指男人的力量不該用來耀武揚威那句話?」
「沒錯。」
哼哼!
原來如此啊。說起來,那些家夥跑掉時有說過會到處去講我站在魔族那一邊。
不知道他們扯了什麼謊才能掰成是我打人,總之就是我被抹黑了。
「我不清楚父親大人聽到什麼樣的說法……」
「不對!做錯事情時,首先要說對不起!」
他斬釘截鐵地斥責我。
也不知道他聽了什麼說詞,但看起來像是全盤相信。
傷腦筋。這種狀況下,即使我說是因為希露弗受欺負而出手幫忙,聽起來也很像謊話。
可是,也隻能從頭開始說明。
「其實,是我走在路上時……」
「彆找藉口!」
我開始有點不爽了。先不論有沒有說謊,保羅根本不想聽我這邊的意見。
雖然姑且先道歉也是可以,但我覺得那樣做對保羅並不好。
我也不希望遲早會誕生的弟弟或妹妹遭受不合理的對待。
這樣的教訓方式是錯誤的。
「……」
「怎麼了,為什麼一聲不吭?」
「因為我一開口,您就會斥責我是在找藉口。」
「你說什麼!」
保羅露出憤怒的眼神。
「在小孩子想說什麼之前先怒斥並逼他道歉。大人的做法真是方便簡單,讓人羨慕呢。」
「魯迪!」
啪!我的臉頰受到火辣辣的衝擊。
被打了。
不過,我早已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惰。挑釁的結果是被打,這是理所當然。
所以我用力站穩腳步沒有被打倒,隻是差不多二十年沒被打了吧……
不,前世離開家門時有被痛毆一頓,所以應該是五年。
「父親大人,至今為止我一直儘可能努力做一個好孩子,不但從來沒有違背過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的吩咐,要求我做的事情也自認都有拿出全力去挑戰。」
「這……這些和今天的事情無關吧!」
保羅似乎原本並不打算動手。
他表現出明顯的狼狽反應。
算了,這樣剛好。
「不,有關係。為了讓父親大人能放心,為了能獲得您的信賴,我一直很努力。但是父親大人卻完全不打算參考我的說法,反而盲目聽信我不認識的人的主張,然後對我怒吼,甚至還出手打我。」
「可是,索馬爾那小子的確有受傷……」
受傷?
這事我可不知道,是他自己弄的嗎?
如果真是那樣,就跟那些鬨假車禍的詐騙犯沒兩樣嘛……
不過很可惜,我可是有正當理由。
和受傷那種低劣的謊書不一樣。
「就算他的傷真的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會道歉。因為我沒有違背父親大人的教誨,可以抬頭挺胸承認。」
「……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哦,開始在意了啊?不過,是你自己決定不聽。
「您不是不想聽藉口嗎?」
聽到這句話,保羅臉上出現苦澀的神情。還得再加把勁嗎?
「請放心吧,父親大人。下次再碰到三個人聯手攻擊一個沒有抵抗的人時,我會裝作沒看見。或是乾脆主動加入他們,讓場麵演變成四對一好了。原來欺負或勒索弱者正是格雷拉特家的榮譽和家訓,這點我會向周圍好好宣傳。不過等我長大後,我就會離開這個家,再也不會使用格雷拉特這名字。因為格雷拉特是無視實際發生的暴力,還容忍言語上的暴力,跟垃圾沒兩樣的家族。要我自稱是這家族的一員,實在太丟臉了。」
保羅整個啞口無言。
他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可以看出內心非常掙紮。
他會生氣嗎?或者還需要再推一把?
我勸你最好放棄,保羅。彆看我這副模樣,我可是一個麵對根本不可能贏的爭吵,也依然可以靠著抵賴逃避責任長達二十年以上的男人。隻要有任何一個突破口,至少也能講到平手。
再加上這次我擁有完美的正義。
你根本沒有勝利的機會。
「……真抱歉,是爸爸錯了。告訴我詳情吧。」
保羅低頭向我道歉。
對吧,即便硬要堅持,也隻會讓雙方不幸。
錯了就道歉,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也出了一口氣,儘可能以客觀角度說明事情經過。
我在爬上山丘時聽到了聲音,原來是三個孩子在休耕的田裡朝著走在路上的一個孩子丟泥巴。我先動手丟了一兩顆泥球後打算說服他們,結果三人卻咒罵著跑走。後來我用魔術幫被丟泥巴的孩子清洗後,就和他一起玩。
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所以如果有人必須道歉,那個叫索馬爾的人應該要先向希露弗道歉。雖然身上的傷很快就會消失,但是內心的慯口卻不會立刻複原。」
「……是啊,是爸爸誤會了。抱歉。」
保羅泄氣地垂下肩膀。
看到他的樣子,我想起白天時羅爾茲說過的話。
「跟你對話似乎會讓他喪失身為父親的自信。」
或許保羅是想透過斥責我的行為,來展現有父親風範的一麵吧。
不過,這次失敗了。
「您沒有必要道歉。如果以後又發生您覺得我有錯的事情,請不要心軟儘量斥責我吧。隻是,希望您也能聽聽我的解釋。雖然可能會因為說明不足而引起誤解,或是聽起來很像是藉口,但我還是有話想說,希望您可以體諒。」
「嗯,我會注意。不過,感覺你根本不會犯錯啊……」
「那麼請記住教訓,在以後斥責遲早會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時做為參考吧。」
「……我會這樣做。」
保羅以明顯的喪氣態度如此自嘲。
我是不是講得太難聽了?居然輸給才五歲的兒子,嗯,是我的話會大受打擊。
畢竟若要成為一個父親,這家夥還算年輕嘛。
「話說回來,父親大人,您今年是幾歲?」
「嗯?我是二十四歲,怎麼?」
「這樣啊。」
意思是他十九歲就結婚生下我嗎?
雖然我不知道這世界的平均結婚年齡是幾歲,不過看來魔物和戰爭這些都不足為奇,所以十九歲應該是妥當的結婚年齡嗎?
年紀比我小一輪的男人已經結婚生子,正在為了教育問題煩惱。光看這部分,三十四歲卻居無定所沒有職業也欠缺工作經驗的我根本沒有能贏過他的地方……
算了。
「父親大人,以後可以帶希露弗來家裡玩嗎?」
「咦?嗯,當然可以。」
對這答案感到滿足的我和父親一起進入家中。
保羅對魔族沒有偏見真是太好了。
★保羅觀點★
兒子生氣了。
至今為止很少表現出感情的兒子靜靜地散發著猛烈的怒氣。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事情發生在下午,艾特的太太氣勢洶洶地跑來家裡大吼大叫。
她帶著被街坊視為渾小子的兒子,索馬爾,他眼角有淤青。以劍士身分經曆過許多風浪的我看得出來那是被毆打的痕跡。
艾特太太的發言講得不得要領,但簡麵吾之,似乎是我家的兒子毆打索馬爾。
聽到這些,我內心反而鬆了口氣。
大概是魯迪去外麵玩時,看到索馬爾他們在玩所以想加入他們吧。
可是,兒子跟其他小孩不一樣。畢竟才這點年紀就已經是水聖級魔術師。
肯定是大搖大擺地說了什麼狂妄發言,被人反嗆以後就吵架了吧。
兒子雖然聰明又特彆老成,但還是有孩子氣的地方。
艾特太太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似乎想把事情鬨大,但這次充其量就隻是小孩子吵架。仔細看看,那點傷應該也不會留下痕跡。
我教訓兩句就可以了事。
小孩子多少會跟彆人動手打架,不過魯迪烏斯比其他小孩更有力量。他不但是年紀輕輕就成為水聖級魔術師的洛琪希的弟子,而且身體還從三歲開始,就在我的指導下持續訓練。
打架的戰況肯定是一麵倒。
這次似乎沒出什麼問題,萬一哪天他氣唇頭,說不定會做得太過分。
再說,魯迪烏斯那麼聰明,肯定能找出不打索馬爾就能解決的方法。
所以我必須教育他,出手毆打對方很簡單,所以是必須多思考後才能采取的行動。
得稍微嚴厲一點才行。
雖然我原本是這樣打算,但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狀況……
兒子似乎完全不打算道歉。
彆說道歉,他甚至以像是在看小蟲的眼神看著我。
或許對兒子來說,他自認是以對等立場去打了那場架,然而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必須對本身實力有所自覺。
更何況他還打傷了對方,總之得讓他道歉。兒子很聰明。也許現在無法接受,不過他遲早能自己找到答案吧。
這樣想的我用強硬語氣想要讓他聽話,他卻回了幾句諷刺的酸話。
聽到這些酸話,一時惱怒的我忍不住出手打了他。
明明我原本打算教育他,說擁有力量的人必須對本身實力有所自覺,不能隨便對比自己弱的對手使用暴力。
但是我卻動了手。
我明白錯的人是我,可是既然我站在要教育他的立場,就不能開口道歉。
就算要求兒子不可以做出自己剛剛才做過的行為,也根本不具備說服力。當我還狼狽得不知所措時,兒子卻拐彎抹角地說明他並沒有做錯,甚至表示如果那樣是錯的,他就要離開這個家。
我差點順著話頭叫他滾出去,不過還是強行忍住。
這是我必須忍住的時機。
其實我本身就是因為在百般限製的家裡受到嚴格父親不容分說地斥責,才厭惡地和他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
我繼承了父親的血,繼承了那頑固又不知變通的父親的血。
魯迪烏斯也一樣。
看他這種固執的表現,魯迪烏斯果然是我的小孩。
那一天父親叫我立刻滾出去,因此我負氣離家。魯迪烏斯也會離開吧。雖然他剛剛說過會等長大之後才走,不過如果我叫他現在馬上走,恐怕他真的會馬上走。他應該也擁有這種個性。
我聽說父親似乎在我離家旅行後漫多久就病倒過世。而且根據傳雷,他在彌留之際似乎還在後悔那天和我吵架的事情。
對於這件事,我多少感到虧欠。
不,還是老實承認吧。我很後侮。
如果拿這件事和現在對照,要是我在這時叫魯迪烏斯滾出去而他也真的走了,毫無疑問會讓人感到後悔。
我自然不用說,魯迪烏斯也會後悔。
所以要忍耐。我不是已經從經驗中學到了教訓嗎?
而且,我在孩子出生時不是也做了決定嗎?要自己彆變成父親那樣。
「……真抱歉,是爸爸錯了。告訴我詳情吧。」
我很自然地開口道歉。
於是,魯迪烏斯也放鬆表情,開始淡淡地說明。
原來是他在羅爾茲家的小孩被其他人欺負時正好路過,所以出手幫忙。
魯迪烏斯隻有丟了泥巴,彆說打人,根本連吵都沒跟對方吵起來。
如果這番話是真相,那麼魯迪烏斯做了能讓自己抬頭挺胸引以為傲的行為。然而,他不但沒有獲得讚許,甚至連解釋也未能說出口就挨了打。
啊……我想起來了。
我自己小時候也曾經碰上好幾次這樣的狀況。父親什麼都不肯聽,隻是針對我的缺點不斷指責,每一次都讓我感到滿心鬱悶。
我失敗了,什麼必須教育他啊。
唉……
魯迪烏斯並沒有責備這樣的我,最後甚至還好雷安慰。真是優秀的兒子,太優秀了。他真的是我兒子嗎?……不,在有可能成為塞妮絲外遇對象的人中,並沒有哪個父親的小孩優秀成這樣。唔,自己的種居然這麼優良……
與其說讓人感到自豪,反而會讓人胃痛。
「父親,下次可以帶希露弗來家裡玩嗎?」
「咦?噢,當然可以。」
不過,現在還是為兒子第一次交到朋友而感到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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