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過了三天,我們進入阿斯拉王國。
目的地近在眼前……不,即使說已經到達也不算是言過其實吧。
結果一行人的表情卻如此沉悶,全是因為受到之前那件事的影響。
在路上和我們擦身而過的人們都一臉開朗,雙方的差距真是明顯。
畢竟,我方徹底落敗。
被那家夥輕描淡寫地全滅,我甚至連命都丟了。隻是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又一時興起,好像還特地讓我複活。要是他沒有那樣做,我已經不在這世上。
不過呢,我個人真的缺乏實際感受。
儘管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然而我並不太害怕那時候的事情。
遭到他給予最後一擊的那瞬間,我的確起了不想死的念頭。
原本以為即使形成心理創傷也不為過,但是等我醒來時,雖說不至於莫名有種清爽感……不過卻覺得:「噢,原來是一場夢嗎?」
跟作惡夢時的感覺相同。
或許是因為臨死前的感覺和夢境相連,我才會以為一切全都是夢。
如此一想,難道人神介入我的意識,是由於他事先預料到這一點?
老實說基於本能,我實在非常想拒絕那家夥,不過他似乎也有為瑞傑路德的問題著想,說不定其實不是壞人。
這件事先放一邊去,在差點丟掉小命之後,我和艾莉絲之間的距離不可抗拒地變近了。
以前搭乘馬車時,她會直挺挺地站在我的斜前方,還說:
「這是在訓練平衡感,魯迪烏斯你要不要也來練習?」
最近卻變成會坐著。
坐在我身旁,而且,是彼此大腿緊密相貼的距離。
一旦兩人之間隻剩下這點距離,會不小心看到各式各樣的東西。
例如昨天,我從艾莉絲的衣服下襬和褲子間的空隙瞄見她的肌膚。看到這樣的東西就會忍不住想摸摸看,這是所謂的人性。因此我伸出右手撫過艾莉絲的肌膚,她麵紅耳赤地瞪著我。
這下就連我也有點困惑。
自己居然沒挨打,艾莉絲沒打我。
即使我做出照理說會挨打的行動,她也沒有打我。
隻是漲紅著臉瞪我而已。就這樣,隻是一直盯著我看而已。
而且,艾莉絲依然緊貼著我坐著。
至今為止,要是我做出這類行為,她都會退後一步拉開距離,現在卻依然如此靠近。
說真格的,自己下一次再行動就會很想把手直接塞進她的褲子裡,所以我希望艾莉絲差不多也該退開了。我很清楚有些事情做了之後可以笑著應付過去,但有些不能。再者連我本身也很清楚自己想做的行為是沒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後者,目前隻是在忍耐。
也不知道艾莉絲是否明白我內心的這些掙紮,我們還是彼此相貼。
「…………」
感覺要是放任雙手自由行動就會自行伸向艾莉絲那邊,因此我現在進行著試圖用左手發動魔術,同時用右手來擾亂左手魔力的練習。
這是奧爾斯帝德用過的魔術。
我記得是叫作「\亂魔【disturbmagic】」。
在手部輸出的魔力即將成形之前,使用其他魔力去妨礙並打散它。
雖然原理單純,消耗魔力也少,卻是非常厲害的技術。回想起來,我在西隆陷入的王級結界大概也是使用類似的方法來讓魔術無效化吧。
嘴巴上講起來雖然簡單,實際嘗試時卻相當困難。
或許是因為我想用左手使出魔術,儘管並不完整但魔術還是有具體成形的狀況比較多。
要像奧爾斯帝德那樣讓魔術完全無效是相當費勁的事情。
不過光是這樣,想來也足以作為牽製行動。
哎呀,他真是教了一手好招。
「那個,魯迪烏斯。你從先前開始就在忙什麼?」
「我是想模仿奧爾斯帝德使用的魔術。」
回答之後,艾莉絲開始凝視我的手。
我的左手製造出形狀扭曲的小石彈,咚地掉了下去。
又失敗了,感覺很像是自己用雙手猜拳。不管怎麼樣都會出現讓左手占上風的傾向,所以妨礙時隻是隨便行動大概行不通吧。
嗯?既然不能隨便亂試,意思是在乾擾時其實具備法則嗎?那麼,隻要在輸出魔力時事先考量過法則,是不是可以反過來讓「亂魔」無效化呢?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
「是什麼樣的魔術?」
「能讓魔術無效的魔術。」
「那種事情做得到嗎?」
「我正在練習。」
「為什麼你要練習?」
「因為最近經常碰上魔術遭到封鎖就束手無策的案例,所以算是一種研究吧。總之,萬一又遇到奧爾斯帝德而且必須動手,至少會想先練到能逃走的地步嘛。」
這句話讓艾莉絲啞口無言,她不再說話。
接下來一段時間,隻有石彈咕咚掉落的聲音持續著。
「我說……魯迪烏斯你為什麼這麼強?」
一直保持沉默的艾莉絲突然開口講出這種問題。
我很強嗎?
不,不可能有那種事。不是我吹牛,這幾年以來,我從來不曾實際感受到自己的實力,反而過著隻有無力感會殘留下來的每一天。
「我覺得艾莉絲你比較強耶。」
「沒那回事。」
「……」
「……」
對話在此中斷。
艾莉絲似乎想問什麼,卻又閉著嘴像是難以啟齒。
到底是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不,其實不是真的不知道。
「你是對前幾天我們被人輕易打敗的事情很在意嗎?」
「…………嗯。」
那也是沒辦法的結果吧。
畢竟根據人神所說,那家夥是世界最強的龍神大人。連那個瑞傑路德都被他隨手解決。
是對手太強了。
這個世上,存在著靠努力無法到達的領域。
生前,我嘗試過各種事,也曾經得到還不錯的排名,但從來沒有到達過最高等級。就算是埋頭苦練過的遊戲,或是自認不會輸給彆人的東西,依舊人外有人。
聽說奧爾斯帝德似乎受到許多限製。
即使如此,他還是以體術贏過瑞傑路德,單手隨便應付艾莉絲,並讓我徹底無力化。
而且打倒我們的戰法像是刻意讓給予傷害值剛好等於最大hp。
這代表他還頗有餘力。
我完全無法想像他如果拿出真本事會有多強。
聽說是因為詛咒而無法使出全力……但那家夥即使沒有拿出真本事,我也不可能打贏。
無論我如何努力,恐怕都無法打贏。
「那是對手太強了,實在沒有辦法。」
「…………可是……」
我也能體會艾莉絲煩惱的心情。
畢竟艾莉絲被一擊打倒。她的劍遭到對方擋下,然後就這樣被打飛出去。
「艾莉絲你還年輕,隻要好好努力就可以變強。」
「是那樣嗎……?」
「嗯,基列奴和瑞傑路德不都說過嗎?」
這時,艾莉絲突然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魯迪烏斯你差點死掉耶,為什麼……可以講得這麼簡單?」
那是因為我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我並不打算和對方戰鬥。要是再看到那家夥的臉,我大概會像火箭般逃跑吧。或者會像隻老鼠,躲在陰暗角落裡。如果沒辦法逃走,說不定還會下跪求饒。
可能的話,我不希望讓艾莉絲看見那種光景。
但是,要講出這種沒出息真心話實在太丟臉了。
「因為我下次不想死啊。」
「…………是啊,當然會不想死呢。」
「請你放心。我會事先做好準備,到了萬一艾莉絲你碰上什麼危機,起碼還可以想辦法抱著你逃走的程度。」
艾莉絲露出苦悶的表情,把頭靠到我的肩上。
要是現在趁機會摸摸她的頭,或許能夠提升好感度。然而我的右手正忙著使用亂魔。
「總之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再變強一點才行。」
再變強一點,就好了。
因為再怎麼說,我都不可能在這世界裡成為最強,畢竟這世界的頂點太高。即使是在前世,我也沒能成為世界第一。當時的我沒有多少才能,努力的方式也很笨拙。雖然不清楚我在這世界具備多少才能,但要我相信自己並傻傻鑽研某項事物,感覺是辦不到的事情。
不過,至少想練到即使突然被奇怪家夥襲擊也能順利逃走的水準。
我把臉埋進艾莉絲的頭發裡,一邊用力聞著她的味道,同時思考這些事情。
到了晚上,等艾莉絲熟睡後,我找上瑞傑路德談話。
自那天以來,他開口的次數變得比以往更少。
雖說瑞傑路德平常就不是那種多話的類型,但現在更是加倍沉默寡言。
他是個責任感強烈的男子漢。或許是認為自己答應會把我們平安送回故鄉,結果卻沒能達成約定。
可是雖然該說是運氣好,但我明明還是像這樣活蹦亂跳啊。
「那個叫作奧爾斯帝德的男子,聽說是龍神喔。『七大列強』排名第二的那個。」
我這樣帶起話頭,作為一開始的試探。
還在語氣中帶入「是對手太強了所以也沒辦法」的意思。
「這樣啊。難怪……」
「那家夥真的很強呢。後來我也是直接被打倒,完全束手無策。」
「在拉普拉斯之後,他是頭一個讓我在看到的瞬間就覺得不可能打贏的對手。」
根據人神的說法,奧爾斯帝德似乎比拉普拉斯還強。
儘管好像受到限製無法全力戰鬥……但是瑞傑路德不會知道這件事。
遭到對方手下留情,隻用體術對付。我原本以為對於瑞傑路德來說,這事實或許會讓他很受打擊……
「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對抗『七大列強』中排名前幾位的那些家夥,他們是非人智所能及的真正怪物。在無處可躲的單一道路上遇上那種家夥,隻能說是運氣不好;至於這樣還能保住一條命,隻能說是運氣很好。」
這番話聽起來有點像是藉口,但我感覺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自責的情緒。
或許瑞傑路德是認為儘管敗北無可奈何,然而自己沒能達成任務還是另一回事。
「魯迪烏斯,萬一下次又碰上類似的家夥……如果你不希望演變成跟這次同樣的下場,就絕對不可以招惹對方,甚至連視線都彆對上。」
「啊,嗯。我下次大概會轉開視線直接通過吧。」
被罵了。
也是啦,要是當初我沒開口搭話,彼此大概隻會擦身而過吧。這點還是該反省。
不過,一開始看不出來他是如此危險的家夥啊……不,瑞傑路德和艾莉絲都表現出那麼誇張的反應,我應該要更警戒才對。
「所以,你是在煩惱什麼呢?」
提問之後,瑞傑路德眼光銳利地瞪向我。
「hitogami是什麼?」
噢,原來是這件事。
「那家夥原本打算放過我們。即使散發出殺氣,卻沒有把我們放在眼中。但是在你把hitogami這名字說出口的那瞬間,他的殺氣完全放到你身上。」
我閉上眼睛。
該說嗎?還是不該說?我自認以前已經做出結論……
可是人神儘管看起來那樣,實際上似乎並沒有那麼邪惡;再加上都已經碰到那種遭遇自己卻還有事情瞞著他們,這事實也讓我感到不舒服。
因此,我決定告訴瑞傑路德。
「其實啊,所謂的\人神【hitogami】是──」
之前明明那麼煩惱,一旦決定後倒是很快。
敘述起來也很流暢。
我告訴瑞傑路德,自從遭到轉移那時起,偶爾會有個自稱人神但真麵目不詳的人物在我的夢裡出現。
就是那家夥建議我要幫助瑞傑路德。
除此之外,他還傳授了其他幾個建議。
所以自己的可疑行動是因為聽從他的建議。
還有,看樣子那個人神和龍神之間是敵對關係。
和人神的對話含混不清,也忘了很多事情,但我把大致上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人神和龍神……太古的七神嗎……真是一時之間難以相信的事情。」
「我想也是。」
「但是,也有些部分讓人能夠認同。」
瑞傑路德這樣說完,就閉上嘴不再開口。
隻有篝火燃燒柴薪的劈啪聲支配現場。
火光映照出的陰影不斷搖晃,描繪出一名老戰士的臉孔。
雖然種族特性讓瑞傑路德看起來年輕,但表情卻帶有某種能讓人覺得他身經百戰的因素。
這時,我突然想起在最後的夢中有提及瑞傑路德的詛咒。
「話說起來,瑞傑路德先生。關於斯佩路德族的汙名,原因似乎是詛咒。」
「……什麼?」
「講得正確一點,是拉普拉斯把自己身上的詛咒移到槍上,然後利用槍讓詛咒波及你們種族全體……據說是類似這種狀況。」「是嗎……原來是詛咒嗎……」
我還以為這是好消息才說出口,瑞傑路德卻一臉陰鬱,而且沉思更深。
「我沒聽說過詛咒可以轉移,不過如果是拉普拉斯的話的確有可能做到。因為那家夥什麼都能辦到。」
關於詛咒這種東西我是不太清楚,瑞傑路德應該比較熟悉吧。
他似乎花了一段時間考量各方麵,最後無力地笑了。
「如果是詛咒,就沒有方法可以解除。」
「是那樣嗎?」
「嗯,正是因為沒有辦法解除,所以詛咒才叫作詛咒。」
原來能解除詛咒的方法並不存在嗎?
「我沒聽說過有影響種族全體的詛咒……不過既然是來自神的情報,想必是真實吧。」
至今的行動全是白費力氣……他露出自嘲笑容。
大概是光線影響,我甚至覺得瑞傑路德的眼角裡含著淚水。
「可是……」
「怎麼了?」
「人神說,利用槍的詛咒和一般詛咒不同,所以正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消失。」
「什麼?」
「還有殘留在瑞傑路德先生本人身上的詛咒,也因為你剃掉頭發而急速減退。」
「這是真的嗎!」
「唔嗯……」
由於瑞傑路德突然大聲喊叫,艾莉絲動了一下還發出聲音。或許這些事情也該讓她知道會比較好……
算了,等艾莉絲醒了之後再告訴她就行了。
「嗯。據說目前隻剩下詛咒的殘渣,還有一開始的詛咒造成的負麵成見而已。今後要看瑞傑路德先生你如何努力,似乎就能讓斯佩路德族的人緣慢慢恢複。」
「是嗎……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可是,這是來自人神的情報。雖說多少可以相信,或許還是彆照單全收會比較好。我想繼續按照過去那樣慎重行動應該較為適當。」
「我明白。但是對我來說,光是能聽到這些話就夠了。」
瑞傑路德再度沉默。
這次已經不是因為光線影響讓我覺得好像看到。
他真的流下淚水。
「那麼,我也差不多該睡了。」
「嗯。」
我決定當作沒看到他的眼淚。
因為我們深深信賴的戰士瑞傑路德,是一個不會流淚的堅強男子漢。
★★★
接下來一個月。
我們直直朝著北方前進。
並沒有經過王都,而是沿著小路往北再往北。
途經一個接一個的小農村,無視整片的麥田與水車小屋,一路往北。
沿路完全沒有收集情報,而是以儘可能最快的速度向北方移動。
一方麵是認為隻要到達難民營就能得知所有消息,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們覺得隻剩下一點點路,所以抱著想儘早到達的心情。
就這樣,我們終於到達菲托亞領地。
菲托亞領地裡空空蕩蕩。
連那些過去應該曾有些東西存在的地方,現在也空無一物。無論是整片的麥田、芭緹爾絲花田、水車小屋,還是飼養牲畜的棚圈,全都不見了。
隻有廣闊的草原,綿延不絕的草原。
我們一邊因為這種光景而感到寂寥,同時前往可以說是菲托亞領地目前唯一城鎮的地方──難民營。
那是最後的目的地。
就在還差一步到達難民營入口的地方,瑞傑路德停下馬車。
「嗯?怎麼了嗎?」
而且他還走下馬車駕駛座。
以為魔物出現的我觀察四周,卻沒看到敵人的影子。
瑞傑路德走到位於馬車後方的我們這邊後,開口說道:
「我要在這裡道彆。」
「咦!」
聽到他突然發出的宣言,我忍不住驚叫出聲。
艾莉絲也睜大雙眼。
「等……請你等一下。」
我們連滾帶爬般地衝下馬車,正麵朝向瑞傑路德。
也太快了,我們才剛到難民營而已啊!不,因為差了一步,甚至還沒到達。
「至少休息個一天……不,至少和我們一起進入城鎮吧,這樣如何?」
「是啊,因為……」
「沒必要。」
瑞傑路德看著我們,冷淡回應。
「這裡隻有戰士,不需要人保護。」
「…………」
聽到這句話,艾莉絲陷入沉默。
老實說,或許連我本身也有點忘記……
忘記瑞傑路德再怎麼說都隻是為了把我們送回故鄉,才會跟著來到這裡。
也忘記既然這目的已經達成,當然會出現離彆。
我還以為他會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瑞傑路德先生……」
開口後,我又感到猶豫。
要是發言挽留,他會願意留下嗎……
不,回想起來,我讓這個人費了許多苦心和勞力。的確有時候是他麻煩我,但還是我這邊比較常展現出沒出息的部分。
明明是這樣,瑞傑路德還是願意承認我是戰士。
所以,我不該繼續賴著他不放。
「要是沒有瑞傑路德先生,我們無法隻花三年就來到這裡吧。」
「不,如果是你應該有可能辦到。」
「沒那回事。因為我有時候會粗心大意,應該會在哪裡受挫。」
「在你還懂得反省這種事時就沒問題。」
可是我經常碰上束手無策的狀況。
例如在西隆被囚禁那次,要是沒有瑞傑路德的存在,我一定會更驚慌失措吧。
「……魯迪烏斯,我之前也說過。」
瑞傑路德往下看著我,臉上是比過去更沉靜的表情。
「你身為魔術師已經到達完成的境界。擁有如此強大的才能,卻不會自傲自滿。你該自覺到自己如此年輕就有能力辦到那種程度的事情。」
我以複雜的心情聽著他這些話。
說是年輕,我自身的體感年齡已經超過四十歲。
沒有自傲自滿,是因為還有當時的記憶。
然而就算是四十歲,以瑞傑路德的年齡來說也還算在「年輕」的範疇內吧。
「我……」
這時候,我可以把自己不行的地方一一列舉出來。
然而,我卻覺得那樣實在太沒出息。麵對這個人,我想讓自己看起來更成熟一點。
「不,我明白了。瑞傑路德先生,至今真的是承蒙你照顧了。」
這樣說完的我正打算彎腰鞠躬,卻被他抓住身子阻止。
「魯迪烏斯,你不需要低頭感謝我。」
「……為什麼?」
「或許你認為自己受到我照顧,但我認為是我受到你照顧。多虧有你,連一族挽回名譽的目標似乎也能看到一些希望的預兆。」
「我什麼都沒有做,可以說是幾乎什麼都沒辦成。」
在魔大陸上,我曾經試著讓「deadend」這名字轉為正麵形象。不過,我想那再怎麼樣都沒能跳脫冒險者這個圈子。
到了米裡斯大陸後沒辦法繼續利用名聲價值,原本想說必須找出其他方法,實際上這件事卻被我一直往後擱置。
結果一到達中央大陸,更是什麼都沒做到。
就連過去的那些行動,儘管我自認應該有造成一點影響,但頂多也隻是一點點。
大量殘留於世界上的迫害曆史自不用說,甚至連對斯佩路德族的偏見,我也沒能找出辦法改善。
「不,你幫忙做了很多事。你告訴我實際上有各式各樣的方法,而不是隻能像我那樣傻傻地幫助小孩子。」
「可是,每種方法都沒有太大效果。」
「但是狀況的確有改變。例如在利卡裡斯鎮上,因為你的策略而表明不怕斯佩路德族的老婆婆的發言;還有聽到『deadend』這名號卻不害怕,露出愉快笑容的冒險者們的表情。再來是知道我是斯佩路德族卻還是願意表示認同的德路迪亞族戰士,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感;以及與家人再會後,流著眼淚道謝的西隆士兵……這些我全都記得。」
一開始那兩個例子也就算了,後麵兩個都是瑞傑路德本身努力的成果。
我什麼都沒有做。
「……那是瑞傑路德先生你自己的力量。」
「不,我一個人什麼都沒辦到。戰爭後過了四百年,我一個人行動,卻沒能前進任何一步。讓我踏出那『一步』的人是你,魯迪烏斯。」
「……可是,再怎麼說都是基於人神的建議……」
「從沒見過的神根本無關緊要,實際上幫助我的人是你。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覺得你對我有恩。所以不要對我低頭,我和你處於對等。如果要道謝,就看著我的眼睛吧。」
瑞傑路德這樣說完,對我伸出手。
我看著他的雙眼,握住這隻手。
「我要再說一次。魯迪烏斯,受你照顧了。」
「不,我們這邊才承蒙你照顧。」
用力握住後,可以感受到瑞傑路德強而有力的手勁。
我眼眶發熱。
自己如此沒出息,總是一直失敗,瑞傑路德卻願意認同我。
過了一會,他俐落地放開手。然後往旁邊移動,放到艾莉絲頭上。
「艾莉絲。」
「……怎樣啦?」
「我最後要把你當成小孩子看待,可以嗎?」
「可以啊,沒差。」
艾莉絲沒好氣地回答。
瑞傑路德露出淺淺的微笑,摸著艾莉絲的頭。
「艾莉絲,你擁有才能。能變得遠比我更強的才能。」
「你騙人,因為……我被那家夥……」
艾莉絲扭著嘴,表現出很不高興的表情。
瑞傑路德輕輕一笑,講出平常訓練時總會提問的那句話。
「和擁有神之名的敵人戰鬥,接下對方的技能。這件事代表的意義……你懂了嗎?」
艾莉絲狠狠瞪著瑞傑路德,不久之後,突然睜大雙眼。
「…………我懂!」
「很好,好孩子。」
瑞傑路德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然後把手拿開。
艾莉絲用力握住拳頭,嘴巴也抿得死緊。
看起來是在拚命忍著不要哭出來。
我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對瑞傑路德發問:
「瑞傑路德先生接下來打算怎麼行動?」
「我不知道。不過,我打算暫時待在中央大陸尋找斯佩路德族的幸存者。因為如果隻有我一個人,要恢複種族名譽隻是在作白日夢。」
「是這樣嗎,請加油。我這邊如果有空,也會試著采取一些行動。」
「……哼,那麼我也一樣,要是有空就會試著搜索你的母親。」
這樣說完之後,瑞傑路德轉身背對我們。
他不需要為旅行做準備,就算是赤手空拳邁向旅程也能活下去。
然而,瑞傑路德突然停下腳步。
「話說起來,得把這東西還給你才行。」
他拆下掛在脖子上的項煉。
那是洛琪希給我的項煉。是米格路德族的項煉,能串連起我和洛琪希的唯一物品……曾經是。
「那東西請瑞傑路德先生收著吧。」
「真的好嗎?這是重要之物吧?」
「正因為那是重要的東西。」
如此回答後,瑞傑路德點了點頭。
看來他願意收下。
「那麼,魯迪烏斯、艾莉絲…………再會吧。」
瑞傑路德說了這句話,邁步離我們遠去。
當初他要跟著我們時明明講了那麼多話,要離開時卻隻花了短短一瞬。
我有好多話想說。
從彼此在魔大陸上相遇,到抵達阿斯拉王國為止,真的發生過各式各樣的事情。多到幾乎無法以言語表達的經曆以及情緒……還有覺得他是同伴,不願意離彆的感情。
「再會吧」。
用這句話來濃縮這些心情,瑞傑路德的背影逐漸遠去。
沒錯,隻要哪天再相見就行了。
一定能再見到麵。隻要彼此都還活著,絕對可以……
我和艾莉絲一起目送瑞傑路德,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兩人都保持沉默,心裡充滿對至今種種的感謝之意。
就這樣,我們的旅程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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