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攄還是很給力的,這廝直接扣了茶馬司的財貨,運往嘉州找呂由誠購買糧食。
“太守,真要給黎州運糧?”通判闞勉問道。
知州呂由誠歎息:“財貨都送來了,怎能不順其意?這宇文常與朱銘,竟然夥同奸黨林攄,故意挑起邊釁以求軍功。”
闞勉說道:“這三人若是兵敗,嘉州蠻夷恐也要生事,我等須早做準備才好。”
呂由誠道:“你去巡視南邊諸寨,時刻盯防蠻夷動向。”
“是!”闞勉拱手領命。
呂由誠已經一把年紀,他爹叫做呂誨,曾參與擁立宋英宗趙曙,還跟司馬光、範鎮等人是好友。
以呂由誠的能力和功績,怎也不該隻是嘉州太守。
但他爹屬於舊黨,他自己又恩蔭做官,多次立下大功也升遷困難。
當初鄧州兵變,把縣城都給占了。官吏嚇得紛紛逃跑,呂由誠作為收酒稅的小官,獨自跑去招撫鬨餉士兵,竟然真把這次兵變給擺平。
王中立、種諤二人征討靈州,天寒地凍,糧食殆儘,其他州縣的民夫全逃了。唯獨呂由誠派去隨軍的民夫,一個都沒有逃,餓著肚子堅持到戰爭結束。
曆史上,呂由誠在山東抗金,全家四十餘口皆殉國……
拿到林攄送來的財貨,呂由誠立即召見糧商,勒令糧商平價出售,又招募民夫給黎州送去。
如此保姆式服務,並非呂由誠畏懼奸黨,而是他怕宇文常和朱銘打敗仗。
黎州亂起來,嘉州這邊也得亂,虛恨部其實隸屬於嘉州。
“國之將亂,妖孽叢生!”
呂由誠站在城樓上望著運糧隊伍遠去,氣得忍不住罵出聲來。
宇文常和朱銘二人,都被呂由誠視為妖孽,認為他們是想立軍功才打仗。
兩月之後,嘉州糧食運到,軍糧立即充足。
朱銘毫不吝嗇馬屁,讚歎說:“林起居真是勇於任事,竟連茶馬司的財貨也敢扣,在下佩服之至。”
林攄笑道:“隻要能打勝仗,就不會有甚麻煩。”
這貨是奸黨裡的一朵奇葩,彆人做奸黨,無非撈錢撈官而已,基本不會得罪同陣營的官員。他卻經常瞎雞兒搞,擔任開封府尹期間,竟敢懲治有權貴背景的商賈。
如今投靠童貫更是肆無忌憚,出手就把茶馬司的財貨扣了,反正茶馬司肯定是蔡京的人。
林攄說道:“打仗須得糧餉充足,我看這些糧食還不夠。成都府路那邊,我會多多催促,讓他們再運一批糧食過來。”
朱銘奉承道:“此戰若勝,閣下居功至偉也!”
林攄捋胡子微笑:“還要多多仰仗宇文太守和朱知縣。”
“為了朝廷和官家,某必全力以赴!”朱銘連忙表態。
一個連字都會念錯的家夥,卻能在眾多奸黨當中脫穎而出,怎麼可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朱銘用膝蓋思考,也知道林攄在打什麼主意。
這廝一來就要做主帥,多半想著奪走全部軍功。
到時候,黎州之戰是童貫在策劃,林攄自己則在前線指揮,朱銘和宇文常反而成了陪襯。
若是不幸戰敗,還可以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朱銘和宇文常身上!
林攄在拿朱銘當槍使,而朱銘何嘗不是這樣呢?
兩人各取所需罷了。
……
朱銘練兵備戰的時候,宋徽宗派往金國的使節團,被完顏阿骨打給扣押軟禁了。
前麵不是說,金國送來許多貴重禮物嗎?
宋徽宗把這當成了朝貢,於是讓呼延慶給金國帶去詔書。
完顏阿骨打因此大怒,對呼延慶說:“我給宋國帶去的是國書,你們卻送來詔書,難道我是宋國皇帝的臣子嗎?你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可帶兵五百),竟然負責兩國交涉,宋國皇帝這是在蔑視我!”
宋金談判,就此停滯。
大宋是真的扯淡,連外交都能鬨出這種烏龍。
更離譜的還在後麵……暫且按下不表。
卻說童貫為了聯金攻遼,害得宋兵喪師十萬。西夏乘勝追擊,重兵包圍震武,大宋幾路援軍趕去救援。
其中一路宋軍(蘭州兵),攻取西夏的水波、蓋珠、樸龍三城。以圍魏救趙的方式,威脅西夏的卓囉城,西夏王爺李察哥立即撤軍。
離開之前,李察哥還指著震武城說:“勿破此城,留作南朝病塊。”
這句話,一半是嘴硬,一半是真相。
震武城太遠了,沿途皆不毛之地。大宋想要長期占領,每年都得消耗巨額補給。僅僅幾年之後,邊疆的糧草儲備就不足月,沿線軍寨堡壘就跟紙糊的一樣。
雙方各自罷兵,宣告戰爭結束,大宋控製橫山地區。
童貫一時風頭無兩,氣焰甚至蓋過蔡京。
宋徽宗讓人刻碑紀念,大書特書輝煌戰果:“攻占青唐全境,降王子三部族二十萬,俘斬四萬,獲得四個州、一個軍、一座關、六座城、十寨十二堡。占領西夏土地數千裡,新設一個軍、七座城、五寨二十四堡,攻破西夏城池八座,擒敵三千,招降部眾兩萬,斬首敵軍五萬。”
如果不計宋軍多少傷亡,不看大宋損失多少錢糧,這確實是一場輝煌勝利。
西夏財政被打爆了,短期之內很難恢複。
攜對外戰爭的勝利,宋徽宗大搞封建迷信,冊封莊子為微妙元通真君,冊封列子為致虛觀妙真君。
然而,今年東南各路再發洪水,淮南東路又出現旱災,京西北路也鬨起了饑荒。
水泊梁山,正在聚義!
山寨本是晁蓋修築的,此人在兩年前,搶劫到大批珍寶,打算蟄伏一陣再說。便帶著吳加亮(吳用)、劉唐、秦明、燕青、阮進、阮通等人,跑到梁山泊打造山寨。
宋江流竄於河北黃泛區,前陣子也到了梁山,恰逢晁蓋死了,被吳加亮等人公推為領袖。
兵部尚書趙期等人,對宋江的評價是“剽悍猾賊”、“勇悍狂狹”。
這廝絕不是《水滸傳》裡唯唯諾諾的形象,他任命吳加亮為副將,開始招募梁山泊附近的水匪、漁民、賊寇。
兩年前,梁山水泊的大片區域,被官府課征重稅,漁民苦不堪言難以生活。宋江展露實力之後,漁民紛紛入夥,轉眼間就有了上千賊眾。
秋季,梁山好漢們開始搶劫漕船,接著又上岸劫掠市鎮。
鄆城縣令派遣弓手去抓捕,大敗而歸。
濟州知州調動鄉兵,同樣無法剿滅。
這兩位官員都隱瞞不報,直至入冬之時,宋江帶人攻破鄆城縣城。地方官終於兜不住了,連忙上報朝廷,請求調動鄆州和濟州的官兵去鎮壓。
宋江起義的規模不大,搞出的動靜卻不小,其原因在於他堵截漕河,把京東兩路、淮南東路和兩浙路的漕運給堵住了!
這些都是賦稅重地,讓捉襟見肘的大宋財政雪上加霜。
……
漢源縣衙後宅,朱銘練兵已數月。
仆人端來一盤美食,張錦屏介紹說:“這是我家相公的家鄉菜,喚作香碗。我讓廚娘試製,今番總算做成了。”
哪是什麼家鄉菜?
朱國祥有個同事是四川人,東坡肉就是跟這人學的。朱銘被父親接進城後,經常到這家去蹭飯,他最喜歡吃的便是香碗,一來二去便看會了。
宇文常夾了一塊品嘗,連連點頭讚許:“此世間美味也!”
朱銘說道:“好做得很,豬肉剁餡,肥肉相間,越細越好。加入蔥薑、生粉、食鹽和蛋清,反複攪拌捶打,再將蛋黃塗抹於表層,用大火蒸兩刻鐘便可。冷卻切塊,蒸煮皆可食。”
楊氏也吃了一口,讚道:“烹飪簡單卻也不凡,沒吃過這麼美味的豬肉。”
宇文常笑道:“成功有東坡先生之風雅也。”
兩家人說笑一陣,宇文常開始談正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征討邛部川蠻,師出何名?”
朱銘說道:“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
“哈哈,妙哉!”宇文常大笑。
說的卻是齊桓公伐楚,楚王派使者來問:“伱在北邊,我在南邊,老子又沒招惹你,你出兵打我乾嘛?”
管仲回答說:“楚國不進貢茅草,天子無法過濾酒渣,因而導致難以祭祀齊國特來索要貢物。”
周天子缺那幾根茅草濾酒嗎?
隨便找個理由而已。
黎州出兵攻打邛部川蠻的借口太多了,就說他們好些年不進貢便可。
宇文常說:“半月之後,即可發兵。”
朱銘提醒:“勒令五部蠻和虛恨部出蠻兵相助,願意給兵最好,不給兵就事後定他們的罪!”
“該當如此。”宇文常點頭。
兩家人吃飽喝足,到花園中飲茶。
飲到一半,忽有宇文常的親隨進來:“相公,兩林蠻求助,他們在東北山中的村寨,被邛部川蠻攻破十幾個。那些村寨的鬼主,皆遭斬首祭鬼。”
“好大的膽子!”
宇文常猛拍大腿:“不用說什麼包茅不入了,邛部川蠻屢屢犯界,不打服他們難以安寧!”
黎州的蠻夷雖然屬於羈縻狀態,但大宋也是設了州的,足足五十四個羈縻州。
往往幾十個村寨,甚至是十多個村寨,連帶著周邊大片山嶺,就被朝廷設為一個州。
由於邛部川蠻不斷擴張,這些羈縻州的區劃麵目全非。
到了南宋更過分,兩林蠻的地盤完全改變,被打得一路向南遷徙,跟朝廷資料完全對不上號。
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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