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劃大渡河為界,是有其依據的。
除了種群文化問題,更大的製約是氣候。
大渡河南邊,過了一片山區,氣候變得越來越濕熱。
此時已是晚秋,涼爽了半個月,突然又熱起來。
前些天還下了一場雨,空氣濕度超過60%。這已經不錯了,若是夏天過來,空氣濕度經常能達到80%。
宇文常備了許多降暑藥,天氣熱了就喝藥湯。
但又是秋老虎,又是下雨,還是造成非戰鬥減員。且不說步軍,就連馬軍都躺下幾個,如今還留在羅羅籠養病。
孫樹等漢人賊寇,精心挑選乾燥柴禾。
但點火之後,首先冒出的是大股濃煙,木頭房子並沒有立刻引燃。
他們有兩百餘人,同時在多處房屋點火,很快就被巡營的蠻兵發現。
“漢兵殺來了!”
孫樹扯開嗓子大喊,隨即又吼道:“快跑!”
這些老六按照約好的方向奔逃,一邊逃一邊喊:“漢兵殺來了,漢兵殺來了!”
附近的蠻夷從睡夢中驚醒,紛紛叫喊著提醒同伴:“快起來,漢兵殺來了!”
有個領地偏向南部的鬼主,他的村寨極可能已被諸蠻襲擊,平日裡就憂心忡忡,想著快點回家查看究竟。此刻聽到風吹草動,便如那驚弓之鳥,呼喊兒子和兄弟:“快帶著部眾逃跑漢兵殺來了!”
“嗚嗚嗚嗚~~~~”
這貨還吹響牛角號,族人慌慌張張聚來,有些帶著兵器,有些連兵器都顧不上,三五成群便朝著南邊狂奔。
沒幾個披甲的因為氣候濕熱,著甲睡覺會悶出病來。
被點火的幾處房屋,此刻終於燒得更旺。但火光依舊不大,反而是濃煙滾滾,木柴實在太潮濕了。
黑暗中本就看不清,還到處飄著濃煙,醒來的蠻夷完全搞不清狀況。
感覺到友軍正在逃跑,越來越多鬼主,帶著自己的族人開溜。
苴猛的親軍居然沒亂,迅速聚集三百餘,但弄不明白敵人到底在哪裡。他對幾個兒子和女婿說:“你們騎馬去各處聚兵,阻止諸部潰逃。快快擊鼓吹號!”
中軍籠堡這邊吹響聚兵號,附近的混亂稍微平息。
但距離更遠的地方,亂子卻越來越大。
領地越靠近諸蠻的鬼主,就越不願意停下來。他們擔憂自己的村寨,早就想著回家了,隻因畏懼苴猛才留下作戰。
如今遇到這種事,管他是真是假,正好借機開溜。
二百多漢人賊寇,已經趁亂逃出,發覺蠻夷變得混亂,又忍不住停下來。
“孫秀才,蠻夷這就亂了?我們也沒放多大火啊。”孔大光迷惑道。
孫樹猜測道:“多半是營嘯了。苴猛隻在外圍布置精兵,防備官軍夜裡劫營。咱們卻是在營中點火生亂,蠻夷毫無準備,誤以為官兵已攻破賊寨。”
“現在去投官兵?”胡阿七問。
孫樹笑道:“大好的立功機會,隨我原路殺回去。若是在混亂中失散了,各自率部回來在這裡彙合。”
這些老六本來已逃離賊營,卻在孫樹的帶領下,又重新跑回營中,沿途用蠻語大喊:“漢兵殺來了,漢兵殺來了,快逃啊!”
所過之處,更加混亂,許多正在茫然觀望的蠻夷,聽到他們的喊聲立即逃跑。
“嗚嗚嗚嗚……”
前方號聲再度吹響,苴猛的女婿已經騎馬奔來,身邊隻帶著二十多人,嗬斥道:“不準亂喊,都聚過來!“
“殺!”
孫樹靈機一動,改變策略:“都用漢話喊,殺賊,殺賊!”
“殺賊,殺賊!”身邊的漢人賊寇跟著喊。
真有漢兵劫營?
苴猛的女婿也慌了,竟然不再聚兵,騎馬回去向嶽父報信:“都大鬼主,漢兵殺進來了!”
苴猛也沒懷疑,今晚情況詭異,認為自己多半是被漢兵劫營,當即對親信們說:“各自率部撤離,族人不要跑散了。”
不跑散才怪,黑暗中混亂不堪,跑著跑著各部就失去聯係。
那些漢人老六也跑散了,隻得摸回之前的區域彙合,等待好一陣還沒聚齊,莫名其妙失蹤了好幾十人。
“孫秀才,現在該怎辦?”胡阿七問道。
孫樹想了想:“派二十人去聯絡官軍,剩下的隨我在這裡等著。記得打火把,彆被漢兵當成蠻夷殺了。”
“我去聯絡官軍!”胡阿七自告奮勇。
這廝帶人一路小跑,奔出不到二裡地,就聽到隆隆的馬蹄聲。
胡阿七扯開嗓子大喊:“賊兵敗了,賊兵敗了!”
卻是朱銘親率騎兵而來,見有人舉著火把攔路喊話,立即上前質問:“怎生回事?”
胡阿七說:“軍爺,我們是漢人,孫秀才帶著我們劫營,蠻夷被嚇得全跑了!”
“重重有賞,快讓開道路!”朱銘喊道。
朱銘也打算劫營,但不是今晚,因為蠻夷肯定有防備,他打算再拖兩天再說。
卻不料一群老六,在賊營中搞出恁大動靜。
當即率領騎兵連夜追趕,即便舉著火把,也看不太清道路偶有倒黴蛋馬失前蹄墜落道中。
孫樹點火等在路旁,朱銘停下來問:“哪個是孫秀才?”
“我是孫樹,見過縣尊的,秀才不敢當,隻是落第士子而已,”孫樹說道,“蠻夷已潰逃,請縣尊速速追擊!”
“記你一功!”
朱銘率領騎兵奔入敵營,隱約可見四處一片混亂,他停下來對鄧春說:“你帶幾騎回去,請宇文太守過來接管賊營,莫把糧食和財貨燒光了!”
苴猛至今腦子還是迷糊的,自己明明布置了大量崗哨,怎麼會被漢兵潛入營中放火?
他根本沒有懷疑孫樹,因為那些漢人,都在老家犯下重罪,還跟著蠻夷一起去劫掠漢民,而且早就在普古籠那邊娶妻生子。
孫樹更是多次出謀劃策,利用計謀幫他擴張地盤,早就已經被苴猛視為心腹。
黑暗中越跑越亂,苴猛身邊隻剩二百多部眾可以指揮,剩下的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一連逃出幾裡地,苴猛不再驚恐,漸漸清醒過來,勒馬停下說:“漢兵沒有追來?”
“不曉得,到處都在喊。”兒子阿繁說。
苴猛親自騎馬往回走,一路遇到不少潰兵。他讓親兵不停吹號,一些潰兵停下來彙合,但更多潰兵充耳不聞。
很快確定沒有追兵,苴猛對兒子說:“快去前方收攏潰兵,漢人沒有追來!”
命令發出不久,馬蹄聲在夜間響起,朱銘終於帶著騎兵殺來了。
勉強聚攏的幾股潰兵,聽到隆隆馬蹄聲,看到數百支火把由遠及近,瞬間嚇得再度潰散。
這回是徹底潰了,苴猛也毫無辦法,隻能帶著兒子、女婿和親兵一起逃。
逃著逃著,就連親兵也顧不上,苴猛隻帶騎馬的加速逃走。
朱銘左手拇指和食指握住火把,剩下三根指頭拉著韁繩,右手提劍沿途劈砍。這種情況沒必要用長槍,他那把鐵槍實在太重。
逃跑中的潰兵毫無反抗力,朱銘也不知砍死了多少。
好些潰兵發現跑不過戰馬,於是紛紛跳河遊向對岸,或者朝著西邊山中逃去。
漫山遍野,到處都是蠻夷潰兵,數量太多殺都殺不過來。
一直追殺至天亮,朱銘終於停下,發現自己的騎兵少了二十多個(六個漢騎、十多個蠻騎)。有些是追殺潰兵去了彆處,有些是夜間奔馳落馬受傷,估計還有莫名其妙被摔死或者踩死的。
宇文常已派步軍沿途打掃戰場,陸陸續續俘虜數百人。重傷俘虜直接砍了,輕傷俘虜則抓起來。
孫樹居然跟在宇文常身邊,講述著普古籠的情況,似乎想引導官兵把苴猛的老窩占了。
“抓到幾個蠻酋!”
衣服華麗,皮甲精良,發飾貴重的就是蠻夷頭領。
那些頭領都已受傷,有的甚至被踩死砍死了。除了苴猛的一個女婿,其他都是大小鬼主。
宇文常找到朱銘,滿臉微笑道:“此戰大破蠻夷,成功當居首功。”
朱銘好笑道:“那個孫秀才是首功,居然敢放火燒營,估計沒少乾膽大包天的事情。”
宇文常說道:“趁著苴猛兵敗,當選精兵直驅普古籠。”
朱銘說道:“攻占普古籠之後,太守當在那裡會盟諸蠻,重新給各部劃分領地。大渡河以南的那些河穀,必須分給河南蠻。河南蠻都是熟夷,會說漢話,精於耕種。他們壯大之後,可為黎州屏障。這個孫樹不是什麼好人,把羅羅籠賞給他做領地,再賞他一些蠻夷俘虜,讓孫樹管理周邊村寨。”
宇文常說道:“如此人才,當委以重任。”
“給地盤給人,還不算重任嗎?”朱銘解釋道“諸蠻須得教化,孫樹有勇有謀,又是士子出身,還擅長跟蠻夷打交道。他帶著漢人管理蠻夷,漸漸就移風易俗了,羅羅籠周邊的生夷,二三十年就能變成熟夷。可為今後改土歸流做準備。”
宇文常點頭說:“成功考慮長遠,吾不如也。”
朱銘哈哈一笑:“太守事務繁忙,今日想不到,過幾日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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