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進大宅的第二天,吳桐就感覺不對勁,他似乎被人軟禁了。
這廝鬨著要出去,遭看門士卒一頓打。
朱銘得知消息,索性也不再裝,下令把吳桐捆起來,美食和仆人全部撤掉。
接下來半個多月,每有賊寇頭子進城,就哄騙到那處大宅,跟捆粽子一樣集中看押。
“到齊了?”朱銘問道。
白崇武回答:“不但吳桐麾下的賊首,悉數到州城自投羅網,還多來了兩撥山中土匪。據說是得到消息,趕來共謀大事享富貴的。”
“竟還有意外之喜,”朱銘莞爾問道,“那兩撥土匪名聲如何?”
白崇武道:“尋常山賊而已。”
“那就留下吧,不服軍規再殺也不遲。”朱銘決定收下。
朱銘沒有道德潔癖,張廣道就是山賊,手裡也有許多人命,不照樣收下做大將?
吳桐那幫人是做得太過分了,連老人小孩也殺,連底層窮人也搶,稍有姿色的婦人就奸汙。還挨家挨戶裹挾青壯,不願從賊者便屠殺滿門,又驅使新入夥者去殺人,殺得利州城內外滿地屍體。
白崇武提醒道:“城外賊寇近三千人,有些似乎是新附者,並未參與屠戮州城。”
朱銘說道:“先收繳他們的武器,就說要給他們換更好的,全抓起來再仔細甄彆。新附之人勒令回鄉,大小頭目全部處死,其餘……送去挖礦!”
利州也有鐵礦,而且條件比金州還好,南宋在利州開設紹興監鑄鐵錢。
現在利州被搞得人口銳減,正好缺勞動力開采鐵礦。
白崇武說:“這些都是青壯,聚在一起挖礦,可能要鬨出事端。”
“哪有恁多麻煩?”朱銘說道,“就說挖礦滿五年,便能放他們回家。再定一套製度,將這些人分為若乾組。如果服從管教,表現優異,連續半年不鬨事,全組可減三個月刑期。連續一年不鬨事,全組減七個月刑期。隻要不太過虐待,他們為了爭取減刑,自己就會收拾組內的鬨事者。”
“將軍妙計。”白崇武笑道。
那些底層嘍囉,即便滿手血腥,朱銘也沒想過全殺掉。
否則利州城裡也有逃回的俘虜,同樣是滿手血腥,要不要揪出來全部處死?
幾年礦工乾下來,如果一直不鬨事,說明已經改過自新。而且肯定累得一身病,病死累死在礦坑也正常,這已經算是贖罪了。
還得吩咐礦山的監工悠著點,必須讓礦工們看到活命希望。
“去辦事吧。”朱銘說道。
白崇武帶兵前往城外軍營,故意將一些上好的兵器,整齊堆放在顯眼處。
隨即勒令那兩千多賊寇集合,白崇武咋咋呼呼嗬斥:“都跑快點,把你們手裡的破銅爛鐵,全部拿到前麵空地放好。朱將軍說了,你們都是見過血的精兵,須得換上最好的兵器!”
賊寇們聽了歡喜不已,爭先恐後交出武器。
白崇武又說:“退回去排好隊,大小頭目上前領兵器!”
就連手裡隻管幾人的賊寇,也覺得自己屬於頭目興高采烈往前麵擠。
白崇武繼續說:“好兵器不夠分,那些沒殺過人的,自己退到最後麵,彆跟好漢混在一起冒充精兵!”
士卒衝到賊寇中間傳話,反反複複喊了好半天,居然沒人願意退後,都想做精兵分得好武器。
“把沒殺過人的軟蛋揪出來,莫讓他們搶了好兵器!”白崇武再次下令。
賊寇們開始“清理門戶”,自動推搡著指認軟蛋。
那些被清理者,硬要吹噓殺過多少人,還因此爭得麵紅耳赤,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軟蛋的事實。
白崇武這個積年老吏,自有一套辦事的法子,輕輕鬆鬆幾句話,就準確甄彆出賊寇頭目、嘍囉和新附之人。
“頭目過來領兵器!”白崇武又說。
二三十個賊寇頭目,彼此說笑著走上前。
白崇武抬手一揮,身後士卒便往前衝,挺槍朝著那些頭目戳刺。
半分鐘時間,全部倒下,死不瞑目。
“快跑啊!”其餘賊寇驚恐大呼。
白崇武大喊:“跪地不殺!”
“跪地不殺!跪地不殺!”更多士卒圍上來,堵住各個方向。
又刺死十多個倒黴蛋,終於沒人再逃跑了,全都魂飛魄散跪在地上。
……
“當當當當!”
“朱將軍要斬吳桐啊,都出城看熱鬨啊!”
臨時任命的胥吏,沿街敲鑼大喊。
聽說要處斬殺人惡魔吳桐,州城幸存的百姓,紛紛上街詢問情況,然後成群結隊出城觀禮。
包括吳桐在內,賊寇首領們捆著押付刑場。
有人破口大罵,怒斥朱銘出爾反爾。
也有人哭嚎求饒,嚇得大小便失禁。
到得城外空地,白崇武把死去的頭目屍體也搬來。
朱銘站在城樓上大呼:“我起兵造反,是替天行道,是讓天下人過好日子,不是要做賊濫殺無辜。城外那些混賬,殺人搶劫,奸汙婦女,無惡不作。全部砍頭!誰敢再犯,這就是下場!”
這話不僅是說給百姓聽也是說給全軍將士聽,特彆不請自來的兩個山賊頭領。
吳桐仰著脖子怒吼:“姓朱的,你說話不算話,伱算什麼好漢!”
朱銘懶得回答。
吳桐繼續吼叫:“姓朱的,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你!直娘賊,爺爺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行刑!”朱銘下令。
城樓令旗一揮,行刑士卒立即動手。
在無數百姓的圍觀中,一應首領接連問斬。
連同那些頭目,幾十顆腦袋掛在城樓上風乾。
百姓見了歡呼雀躍,有些想起死去的親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有參與屠殺者,被官兵俘虜,又逃回城內,此刻嚇得瑟瑟發抖,生怕自己也被追究罪行。
吳康國望著那些迎風飄揚的腦袋,突然感覺朱銘能成事兒,至少割據四川沒什麼問題。
仔細想想,發現自己食的宋祿也不多,還被埋沒才華做縣學校長,似乎現在跳槽不算太離譜。
扭扭捏捏跟著朱銘回州衙,好幾次欲言又止,直至踏進州衙大門,吳康國終於咬牙跪地:“安州進士吳康國,拜見明公!”
朱銘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人真就投效了,而且速度還這麼快。
這實在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毫無背景的“貧寒”進士,沒有家族拖累,自身仕途暗淡,願意從賊也不是不可能。
“快快請起,不用多禮。”朱銘連忙攙扶,這可是他手下的第一位進士。
職務安排沒有變,依舊讓吳康國去做昭化縣令,等這人熟悉政務之後再提拔。
進士又咋樣?
毫無工作經驗,還特麼不如鄭胖子、白二郎好用。
接下來半個月,朱銘一直在利州練兵,順便安撫本地百姓。
文州那邊,不戰而降。
文州跟黎州差不多整個州就一個縣,周邊地界全是蠻夷。
而且隻能與利州聯絡,其餘方向全是大山。
不投降還能咋地?逃進山裡陪羌人逗悶子嗎?
卻說鄧春、李進義率領五千精銳,在石元公的帶路下,經葭萌關來到葭萌縣城。
在城外略作休整,又召集一些背糧民夫(進山之後有用),便繼續往南進發。
士卒沿江走陸路,船隻運著糧食相隨。
一直來到後世江口鎮的所在,終於遇到寨堡阻攔。
石元公微笑道:“此寨守將,俺熟得很,是廂軍所隸巡檢,俺還送過他一些筼簹紙。”
鄧春說道:“石先生走的地方多,俺也陪石先生走過一些蜀道。”
石元公不知何時弄來一把羽扇,搖著扇子踱步上山,獨自朝著寨堡而去。
一個經常收取好處費,悄悄放走私商人過境的家夥,對大宋朝廷能有幾分忠誠?
就連小兵都認得石元公,熱情萬分的請他進寨。
石元公握著羽扇抱拳:“唐巡檢,好久不見。”
唐巡檢咋舌道:“石先生做得好大事!”
石元公道:“我既帶兵來此,自是義軍已據利州,唐巡檢還要螳臂當車嗎?”
唐巡檢說:“正欲投效朱相公,隻是苦於沒有門路。”
“此事易耳,”石元公說道,“把兵留下,你帶著幾個心腹,再拿著我的手書,去利州拜見朱將軍。”
唐巡檢感激道:“多謝石先生提攜!”
唐巡檢帶著心腹,乘坐運糧船回去。
石元公、鄧春、李進義三人,則帶著士兵、民夫和糧食,翻山越嶺走來蘇小道。
糧食沒法帶更多,山路不好走。
除了民夫背糧食,士兵們自己也要背。
負重一百斤不難,負重一百斤還翻山越嶺就難了。
直線距離隻有三十裡的來蘇小道,在山裡七彎八拐要走百餘裡,負重穿山足足走了半個多月。
出山之時,糧食已消耗過半。
劍門關的後路不好繞,正常情況下,先要攻占葭萌關,繼而攻占葭萌縣城,接著再攻占江口寨堡,才能抵達來蘇小道的起點。
進山之後,糧食完全靠人背,每個民夫背的糧食,自己就要吃掉一半。
石元公渾身酸軟,卻還搖著羽扇說:“此去向北二十裡,是劍門關。此去向南四十裡,是劍州城(普安鎮)。兩位將軍要打哪處?”
“自是打劍州,先弄點糧食再說。”鄧春不假思索道。
李進義問:“如果劍州城有防備,倉促不能拿下,還有哪些縣城最近?”
石元公說:“向西南走兩日,可到武連縣城。向西北走兩日半,可到陰平縣城(宋代的陰平縣在劍州境內,不是鄧艾偷渡的那個陰平)。”
李進義說:“若劍州不能打,就虛晃一槍去陰平縣!”
鄧春仔細琢磨,點頭道:“好主意,把劍州各縣給攪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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