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6【易安居士】(1 / 1)

張叔夜、範瓊二人,抽走山東軍隊去勤王,山東已經變得兵力空虛。

然後,群盜蜂起!

先是河北李成在聊城起兵,攻占鄆州、齊州、淄州西部。

複有李昱、張遇在任城起兵,攻占濟州之後,又拿下兗州南部。

濟南賊孫列“擁兵十萬”,被張叔夜招安去勤王。孫列逃入沂蒙山區的部將騰旭,現在也下山占了沂州北部,正在圍攻太守逃跑、縣令死守的沂州城。

張鏜在濮州打著朱銘的旗號起兵,主要敵人並非官府,而是濮州大大小小的盜賊,以及結寨自保的地主武裝。

彆看李成、李昱、張遇、騰旭等人,占領了山東那麼多地盤,其實他們治下也有無數地主武裝。基本是幾家大地主,領著許多小地主和自耕農,拿起武器保衛桑梓,在防備盜賊的同時,也抗拒官府的征稅差役。

像李成占了兩州半地盤,卻隻能統治城市及周邊,鄉下地主根本就不鳥他。

李成也跟這些地主武裝打過仗,贏得幾次戰鬥不難,但實在是得不償失,而且太耗費精力了。

雙方很快就達成默契,地主們象征性交點賦稅,算是承認李成的統治地位。李成默認地主武裝存在,並給予一定保護,有時還幫他們剿滅土匪。

山東已淪為無政府狀態!

張鏜畢竟是出身名門,又有朱銘做背書,更容易獲得地主承認。

在剿滅幾股盜賊之後,張鏜以朱銘的名義寫信,邀請鄄城縣的地主們會盟。

眾人約法三章:

第一,地主們改為效忠朱元帥,地主武裝由張鏜統一指揮。

第二,濮州賦稅,包括苛捐雜稅,恢複到元豐年間標準。另外,徹底廢除馬政。

第三,許諾各家挑選子弟,前往漢中經略府求官。

靠著這個,張鏜募兵三千餘,繼而前往州城與太守談判。

太守名叫李彌大,在濮州的官聲呈兩極化。豪強大族怨恨他橫征暴斂,小地主和自耕農則認為他是好官,但興修水利、恢複生產的行為大家都認可。

這位老兄,並不讚成聯金伐遼,主張挑撥遼金相攻,大宋坐享漁翁之利。靖康年間,還提拔了韓世忠和李彥仙。

但他自視甚高且極有主見,先後給李綱和呂頤浩做參謀,因提異議把李綱、呂頤浩全得罪了,連續遭到這兩位宰相的打壓貶謫。

“爾等在此等候,我親自進城勸降!”張鏜對部將們說。

他麾下軍官,多為地主家的子弟,紛紛勸其不要冒險。

張鏜卻堅持己見,孤身騎馬到城下。

李彌大懸筐將他吊上城牆,隨即喝令:“綁了!”

張鏜微笑以對,任其綁縛,說道:“太守綁我一人有何用?城外那些義軍,已經歃盟效忠朱元帥,公然背離了宋國朝廷。有我在還能約束,我若身死或下獄,他們可能會淪為盜賊,到時候為禍地方誰來收拾?”

“附賊作亂,你枉為名臣之後!”李彌大嗬斥道。

張鏜問道:“太守在濮州打擊豪強,平抑糧價,興修水利,勸課農桑,是一等一的好官。濮州沒有出現大股盜賊,皆仰仗閣下的治理。朱經略、朱元帥在川峽也是這般治民的,閣下如果願意歸正,必得重用賞識。”

李彌大冷笑:“我是那等背主求榮之輩?”

“太守的格局還是太小了,”張鏜說道,“太守以那昏君為主,朱經略、朱元帥卻以天下萬民為主。太守保那一國一姓,朱經略、朱元帥保的卻是天下蒼生。不知哪本聖賢書,教導太守如此愚忠?令尊泉下有知,恐也要罵一聲不孝子。”

李彌大怒道:“就事論事,莫要辱及先人!”

張鏜說道:“令尊做了三十餘年州縣官,就連知府都升不上去。這是何故?皆因心係百姓,頻頻為了民生而觸怒上官。令尊做縣令的時候,就敢跟轉運使爭執,甚至辭官以保百姓之利。令尊若還活著,必然投效朱相公,肯定不會給宋國朝廷做守門犬!”

這一番話,說得李彌大的臉色陰晴不定。

張鏜繼續說道:“昏君趙佶棄國而逃昏君趙桓割地求榮,各路百姓衣食無著。太守這樣愚忠,是想世道多亂幾年,讓天下百姓多死幾百萬嗎?且問太守,你想保宋國江山,可有什麼法子?就算有法子,又如何讓那昏君奸臣聽你的?”

李彌大當然不是迂腐之人,否則就不會連續得罪李綱和呂頤浩兩位宰相,也不會慧眼識珠成為韓世忠和李彥仙的伯樂。

韓世忠和李彥仙,都是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被李彌大提拔而儘情展露才乾。

張鏜又問:“便殺了我,太守能把濮州治理好嗎?就算治理好濮州,山東賊寇眾多,李成、李昱攻陷多個州縣。他們如果殺來,太守如何禦之?到時候,濮州百姓因太守一己之私,不知要死傷多少無辜之人,不知又有多少百姓破家逃亡!”

李彌大問道:“拿下濮州,伱要帶兵殺去東京嗎?”

張鏜搖頭:“元帥郎君讓俺收拾山東局麵。”

李彌大問道:“怎樣收拾山東?”

張鏜說道:“先拿下廣濟軍和興仁府,與南京(商丘)義軍連成一片。再攻占濟州,控厄山東水運咽喉……”

“錯了,”李彌大糾正道,“濟州隻需占領金鄉扼住水道,便要立即南下攻打徐州。徐州多鐵礦,又地接兩淮,可得兵甲錢糧。在徐州整備軍武,則事半功倍矣,山東賊寇何愁不平?”

張鏜笑道:“多謝太守指教。”

李彌大又說:“我可以改旗易幟,但外麵那些兵不準進城。”

濮州城就此拿下,張鏜立即帶兵攻略濮州其他縣城。朱銘當年提拔的弓手魏典,也在雷澤縣帶兵來投。

沒等張鏜殺到興仁府,李寶的妻族便在乘氏起兵響應,把乘氏縣令嚇得逃之夭夭。

至於李彌大,在投賊之後也放開手腳,開始對濮州官場進行清洗。

貪官、庸官全部被驅逐,個彆名聲太臭的,直接被李彌大砍了以泄民憤。

隨即,李彌大又對和尚、道士開刀。

此時王老誌已經病死,但他的兒子把持道觀,足足占據廟田一萬多畝。

李彌大帶著親自提拔的弓手,將王老誌的子孫後代抄家,搗毀道觀,沒收廟田,用來安置流民和無地百姓。

當年朱銘想要弄死的濮州幾大家族,陸陸續續被李彌大收拾,接著又興修水利、勸課農桑。

在一片混亂的山東,濮州竟然大治。

旬月之間,張鏜快速攻占興仁府和廣濟軍,攻城時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

及至單州,太守王出城十裡相迎。

“罪臣王,攜單州官吏及名士,恭迎將軍駕臨單州!”這貨夠慫的,長揖而拜,就差給張鏜跪下了。

張鏜掃了一眼,發現隊伍裡竟然還有女流之輩。

王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連忙介紹道:“這位是在下的表妹,易安居士李清照。這位是其夫趙明誠。他夫妻二人避難此地,正好俺在做太守,便出手照顧一二。”

李清照夫妻倆,這幾年顛沛流離,日子過得特彆不好。

王也是個混蛋,說是照顧表妹和表妹夫,其實在覬覦他們的收藏。

好在雙方各取所需,即便王不伸手,李清照夫婦在逃難時,也會拋棄一些貴重物品。等他們南逃過江,書冊、卷軸、古玩已經十不存一。

如此窘境,隻要不是金人肆虐,夫妻倆已經不管什麼朱賊不朱賊了。

趙明誠上前作揖:“拜見張將軍!”

李清照跟在丈夫身側,也道了一聲萬福。

張鏜被請進州城宴飲,對王的奢華排場十分不滿。

但王主動獻城,張鏜不便翻臉,就算要懲治貪官,那也是朱國祥的事。

王是前宰相王珪的孫子,秦檜是王的堂妹夫。

曆史上,這廝仗著秦檜的勢力,去了南邊也是作威作福。

蘇州的覺報寺,被王霸占改為王家祠堂。在滿目瘡痍的戰爭年代,王做官不想著恢複生產,而是重建蘇州齊雲樓,耗費民力修得壯闊無比。接著又在齊雲樓旁邊,給自己修建彆墅。繼而又修建西樓,富麗豪華,美不勝收。

“咳咳咳咳……”

宴席之間,趙明誠時不時咳嗽。

李清照勸他少飲些酒,趙明誠卻頗不耐煩。流離失所的文人名士,如今寄人籬下,除了借酒澆愁還能乾啥?

先前陸續攻占兩州一軍,因為士兵劫掠百姓,張鏜已經殺了二十多人,打了三百多人的軍棍,軍紀問題基本上得以解決。

至少,沒有士兵敢在城內搶劫了,頂多悄悄的吃幾頓霸王餐。

李清照從宴席歸來,見義軍“秋毫無犯”,而且還沿街巡邏維持治安,忍不住讚歎道:“果真是仁義之師。聽聞這些義軍,是張鏜新近招募的。新兵都能如此,漢中老兵定然更佳。”

趙明誠喝得醉醺醺,不屑冷笑:“再怎樣也是賊兵。”

這貨心裡有怨氣,山東賊寇反複,夫妻倆舍家逃亡好幾次。

每次官兵平了賊寇,他們回到老家不久,又有賊寇殺來,於是繼續帶著財貨逃跑。

趙明誠如今厭惡所有賊寇,包括朱氏父子,在他眼裡也是大惡人。

好端端的世道,宴飲耍樂,吟詩作賦,安穩過日子不好嗎?

為何要做賊?

李清照說:“亂世當中,能約束士卒已是不易。”

趙明誠靠在車廂裡,酒意上湧,閉眼假寐。

“咳咳咳咳!”

忽地捂嘴一陣咳嗽,等他攤開手時,手心已滿沾了鮮血。

在單州城休整兩日,張鏜帶兵前往徐州。

還未抵達徐州地界,高俅就派人過來報信:“張將軍俺家高相公已抓了知州歸正,對以前的過錯幡然悔悟,還請將軍速速去接收徐州三十六家冶鐵場!”

張鏜頗有些驚詫:“這就降了?”

信使回答:“俺家相公說,兩代昏君,難以勸諫,幸有賢人起兵匡扶天下。俺家相公已洗心革麵,願助明公重鑄山河。等到天下太平,俺家相公絕不貪戀權位,到時候必定歸隱田園修身學道。”

“倒是個識時務的。”張鏜沒把高俅當回事兒。

連六賊都沒資格排進去,高俅能算個什麼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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