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師厚問道:“漣水入海之地,可有港口”
李祖洽說:“有一處小海港,但不用於海貿,而是彙集鹽船。這兩任淮南布政司,都請求在漣水外港開埠,但朝廷一直沒有予以批準。”
此時的淮南,亦是魚米之鄉。
淮水與泗水交彙而為漣水,一路東流入海。
入海口在後世漣水五港鎮,至於更東邊的濱海、射陽、響水等市縣,目前還是一片汪洋大海。
從淮泗地區到入海口,兩岸的水網密布。有天然河流,也有運河與灌渠,還有星羅棋布的湖泊,大部分河段都沒有洪災,因為有太多湖泊可以泄洪。
如今,所有湖泊都禁止圍湖造田,而且在北宋的基礎上增挖灌渠。
灌渠也按北宋標準分為三級,一級渠增挖了一條,二級渠增挖了四條,三級渠增挖上百條。
隻要黃河不來奪淮,淮南與江南就可互為保障。一個地區糧食減產,還有另一個地區來托底。
河北水網還在繼續治理當中,河北與湖南的人口也在日漸增加。
估計再過十年,河北與湖南也能成為大糧倉。尤其是洞庭湖區域。
再加上河南與四川兩大產糧區,隻要彆來橫跨幾省的天災,整個大明的糧食就有保障。
到時候,棉田也可放開管控,山東與江南農民可以敞開了種棉——山東棉最優質,浙江棉次之。
白師厚看啥都稀奇,指著湖邊成片的船屋問:“那些漁民平時都住在湖裡”
範成大笑道:“都是漁戶,江南更多。”
白師厚雖然出自武將之家,自己也從小練習武藝,卻是個妥妥的士子:“那些漁戶如何繳納賦稅”
李祖洽說:“前宋的漁課亂得很,大明現在編為保甲,統收漁鹽課。洪澤這邊的漁民,其實數量比以前更少了。前宋末年,一些漁戶投靠宋江作亂,一些投靠方閣老做了官兵,一些投靠鹽梟跟方閣老作對。”
北宋對漁民的稅收較輕,但操作起來卻讓漁民活不下去。
尤其是宋徽宗年間,官府通過買撲的形式,把大片水域承包給豪強。然後豪強就霸占水域,對那裡的漁民瘋狂盤剝。同時,官府還向漁民違規收取雜稅,比如梁山泊的漁民就大量投靠宋江,已經到了不造反就得死的地步。
李祖洽微笑道:“如今聖天子在朝,就連漁戶子弟,也可參加科舉。因為賦稅減輕,還真有漁家子去讀村塾的,淮陰縣便出了一個漁家秀才。放榜之後,洪澤各處湖泊的漁民,紛紛開船去他家提親,當時萬舟彙聚蔚為奇觀。”
“貧如漁家子也能中秀才,想來是天生的讀書種子。”陸遊不由讚歎。
李祖洽笑道:“這個漁家子秀才,去年已經結婚,做了一個養魚戶的女婿。”
“倒是不缺錢讀書了。”範成大說道。
宋朝的很多產業都在爆發式發展,其中之一便有水產養殖。
販賣魚苗有一種專門的魚桶,用竹子編造而成,內糊漆紙。每天換水好幾次,防止魚苗缺氧而死,還要時不時停下來攪動,可以把魚苗運到很遠的地方售賣。
能做魚苗養殖的生意,肯定是大地主,擁有自己的魚苗塘。
宋朝的近海捕撈行業,同樣是爆發式發展。
閩浙沿海的魚汛季節,漁民紛紛出海捕撈,漁船甚至多達百萬艘——這種近海捕撈的繁榮局麵,曆史上在南宋初年日漸衰敗。因為大量船戶被強征為水軍,在抗金時死了一批又一批。繼而海盜四起,漁民變成匪寇互相攻殺,甚至跑去劫掠沿海鄉村,最終遭到南宋官兵的圍剿。
這個時空的淮南、浙江、福建沿海,近海捕撈業不但沒有遭到重創,反而還在繼續繁榮發展。
而且,捕撈區域越來越大,距離海岸越來越遠,捕魚船的噸位也不斷提升。
產業鏈變得更加豐富。
比如副產品膠鰾,是製作弓弩的必須材料,現在價錢已變得更低了,沿海地區有很多熬製膠鰾的作坊。
而且由於食鹽專賣,各食鹽產地都劃定了專屬售賣區。而近海捕撈業發達的區域,又恰好是海鹽產地,於是就瘋狂用鹽醃製鹹魚,給你整出一斤鹹魚半斤鹽的奇景賣去外地。
這種變相販賣私鹽的做法,遭到其他產鹽區官員的強烈抵製。
於是,跨省售賣鹹魚,會被沿途鈔關課以重稅。
李祖洽介紹起淮南的漁業和鹽業,用開玩笑的語氣說:“淮東各縣的大明百姓,魚便宜,鹽也便宜,家家戶戶都吃得起鹹魚。便那小康之家,也能一天三頓吃上鹹魚肉,估計是整個大明吃肉最多的地方。可惜不能往外運,僅是運出淮南的過稅,就比本地的鹹魚價錢還高。”
“這稅收得有點重啊。”綦歧庵感慨。
李祖洽笑道:“一點都不重。那些跨省賣鹹魚的,賣的哪裡是魚根本看不出魚樣子,一斤魚能抖出大半斤鹽來。你們山東也有這種商賈,就想著鑽《大明律》的空子。”
幾人在洪澤湖上瞎扯一通,李祖洽又帶他們去漣水登臨海岱樓。
一個月之後,繼續南下,隊伍再次壯大。
當朝首相李含章的族侄李祖洽,居然也暫時不去參加科舉了,帶著隨從跟他們南下遊學。
六個官二代,全部瞞著家人,不顧海上危險跑去作死。
都是那本《天方夜譚》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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