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鄉縣令吳廷輔,當天傍晚便趕來,還帶著一幫縣衙官吏。
至於漢中知府,估計要明天中午才能到。
洋州在大明初年被降為洋縣,下轄三縣全部並入漢中府。這幾年有官員提議恢複洋州,一來此為龍興之地應該設州,二來是為了把漢中盆地繼續切割。
切割之後,把洋州設為陝西省屬直隸州,可以防備某天有人割據漢中。
次日清晨,朱國祥在西鄉縣令、大明鎮監的陪同下,帶著家人、故人和隨從前往黑風寨。
沿著小河全是水田,但水稻已經收割,田水也被排乾了,冬油菜苗已長到齊膝深。
“這二十多年來,從鎮上通往龍脊山的沿河地帶,水田數量又增加了四十餘畝,”鎮監史濟之介紹道,“那些地勢稍緩的山下坡地,有大水車提水灌過去,已經從旱田變成水田了。”
勉強可以算梯田,但跟真正的梯田不能比,這種近河的坡地水田在南方很常見。
朱國祥卻迷惑道:“什麼龍脊山?”
縣令吳廷輔解釋說:“龍脊山便是以前的黑風寨所在山嶺。有風水術士觀測,這一片的山脈形似蟠龍,當年的黑風寨便是龍脊所在。上白村那邊的山嶺則似猛虎,跟這邊合起來便有虎踞龍盤之勢。”
白大郎也湊趣道:“其實一百多年就有這種說法,我家的先祖便是覺得風水好,才選在上白村開墾繁衍的。這裡的龍虎氣,多半就是為了兩位陛下而生。”
田直方說道:“路過此地的術士言,這裡雖然虎踞龍盤,但龍困淺灘、虎落平陽。陛下早年在龍脊山挖堰塘、通水渠、造水車,便是往淺灘裡引了水。又在上白村的半山種玉米,玉米比麥子更高可以藏風聚氣。引了水,藏了風,這虎踞龍盤的格局一下子就活了。”
朱國祥笑了笑,沒有參與討論,也懶得去反駁什麼。
大明鎮,乃至西鄉縣、漢中府的百姓,估計都對這套說法堅信不疑。
甚至有一些心思活絡之輩,篤定太上皇必然精通風水。
他們私底下編出各種各樣的段子,什麼兩位陛下得了海外仙人指點,從東南沿海一路望氣直奔漢中而來。途經大明鎮發現了虎踞龍盤格局,於是便在此隱居,並且悄悄打通滯澀的風水。
當年獻給昏君的巨型靈芝,便是龍虎之氣聚而成形的。
甚至薛道光也被請來摻和了一手,助兩位陛下把龍脊山的風水打通。
亦有從黑風山下搬去漢中的村民聲稱,自己某天夜裡起來拉屎,看到黑風寨的方向衝出團團紅光。大半夜的竟然把天空都染紅了,聚成一團一團的紅雲,直至黎明時分才終於散去。
這個小道消息很快被人引用,並且還被各種二次創作。
有人說,那些紅光和紅雲,是太上皇在夜裡煉丹,丹成之時逸出許多紅色丹氣。
亦有人說,那是龍脊山的風水被打通,天地感應降下仙人與太上皇對話。
反正神神叨叨的,什麼說法都有。
朱國祥道:“上次白勝奉命回來,說山上的建築已經荒廢破敗了?”
田直方解釋道:“上山下山不方便,山上已經二十多年沒住人了。我們也不敢胡亂休憩房屋,害怕壞了山上的風水。”
白大郎說:“府、縣、鎮的曆任長官,多次上疏請求在龍脊山上建道觀。但朝廷一直沒有批準,這裡的官民也不敢亂修。期間還有一個道士雲遊至此,跑去龍脊山上結廬修煉,被我帶人用鋤頭扁擔給打跑了。那道士肯定心存不良,想要偷取龍脊山上的龍氣。”
史濟之說:“山頂現在被設為禁區,不準任何人上山樵采打獵……”
“豈有此理!”
朱國祥終於出聲,斥責道:“山上就算有龍氣,老百姓又偷得走幾分?即刻取消禁令,不準阻攔百姓樵采打獵!”
史濟之嚇得連忙稱是。
吳廷輔則趕緊拍馬屁:“陛下仁政愛民,不啻當世堯舜,此乃天下之福也。”
這裡的大水車又增加了一座,朱國祥來到自己修建的水車旁。
木製水車的零件,已經全部換完了。
就連主體結構的木料都已更換,因為當初為了趕工,使用的不是上乘料子,十多年前就開始漸漸朽壞。
朱國祥走過去伸手撫摸,當年的畫麵曆曆在目。
常言說物是人非,其實物也非了。這座換完零件的水車,變得更加堅固耐用,已不是朱國祥親手所建那個。
朱國祥離開水車,轉身向黑風山走去。
不對,現在是龍脊山,連山的名字都被改了。
半山腰上,成片的桐油樹倒是鬱鬱蔥蔥,乃當初朱國祥親自帶著村民栽種。煉製出的桐油可以賣錢,也在起兵之初用來製作藤甲!
行至險要處,隻能同時容納一兩人通過。
隨行人員害怕出事,讓侍衛攙扶著太上皇、太上皇後、太上皇妃們慢慢通行。
朱國祥說:“這裡易守難攻。當年皇帝帶人攻山剿賊,便被山賊們堵在此處,還是張廣道奔襲繞去後山,才一舉把黑風寨給奪下來。”
隨行官民,聞言紛紛讚歎朱皇帝和張郡王的勇猛。
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朱國祥不時停下休息一陣。
過了桐油林地帶,便被官府設為禁區。長久沒有百姓樵采,植被變得更加茂密,就連山路都長滿荊棘雜草。
侍衛們早有準備,手持柴刀在前方開道,還棒打草叢用以驅散蛇蟲。
終於,來到山頂的黑風寨。
入眼也是一片荊棘草木,各處房屋爬滿藤蔓,甚至連房頂都長草了。還有一處房屋倒塌,連房梁都不見了,估計是被山下百姓偷走的。
官員們的臉色很不好看,居然有人偷太上皇的房梁?
朱國祥卻笑嗬嗬說:“這裡的有用之物,百姓想拿走就通通拿走吧。”
沈有容也在這裡住過幾年,此刻同樣感慨不已。她走到倒塌的房屋側方說:“這裡以前是石彪跟他老娘住的,屋側的水溝被雜草雜物堵了,屋簷流下的水排不順暢,漫出來把牆角給泡壞便塌了。”
朱國祥歎息道:“石彪兩年前也死了。”
石彪去世之前,是開封禁軍都指揮使,相當於東京軍區總司令,朱皇帝手下絕對的實權心腹。
現在那個職務,由古三來接替。
“這一片以前是壩子吧?夯實了沒怎麼長草。”一個年輕侍衛軍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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