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過雨,早上露氣重,地麵滑,小心些為好。”那雙大手把蘇祁扶穩站好,蘇祁聽完這句話才後知後覺地扭頭去道謝。
他總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
扶住他的,是個灰金色頭發,淺金色眼眸的男人,穿著一身淺灰色的長袖運動服,長得十分文質彬彬具有書卷氣,但五官卻不過分柔和,反而有幾分精致。
他人看上去也和文弱書生不搭邊,身高腿長寬肩窄腰,是那種看上去溫溫柔柔但是實際上能一拳乾翻你的類型。
男人見到蘇祁愣神的表情,彎了彎眼睛:“怎麼這樣看著我?見到我很意外嗎?鳳凰。”
蘇祁一聽到鳳凰這個詞就回了神,畢竟能叫他鳳凰的都不是凡人。
蘇祁想著果然注意到男人脖頸上掛著一條銀質項鏈,那項鏈墜著的是一條身帶羽翼的長龍。
蘇祁腦子裡忽地想起那個一直被大家掛在嘴邊上的名字——應雲起。
“是我,應龍。”果然男人開口,他稍稍彎腰,他說:“不記得了?”
應龍很高,估摸著在188往上,比蘇祁高了大半個腦袋,和蘇祁說話會微彎著腰身體前傾低頭與他平視。
“白澤說你失憶了,起初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應龍說著彎了彎眼睛,他像是想到什麼,然後問:“你一個人來的?混沌呢?”
“買水。”蘇祁錯開眼睛,避免對視,說道。
這個應龍感覺和他很熟的樣子,和他說話的語氣也印證了一直以來他心裡那個猜想。
這個家夥和自己過去一定有問題。
“買水?”應龍挑眉,他的眼神落到蘇祁背包側袋子裡的保溫杯上,他也沒戳穿,隻是依舊笑著:“哦,這樣啊。你們是來看日出的?”
蘇祁嗯了一聲,不得不說應龍這個人從長相到說話語氣都很溫柔,要是從前的自己可能就真把人當crush了。
但是現在的他可不會被這套糊弄。
而且他能明顯的感覺得到,自己心裡對應龍那種不滿的情緒。
“我知道有個看日出的好地方,需要推薦嗎?”應龍似乎也沒有在意蘇祁冷淡的態度,他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好像從來不會沒有耐心。
“不用了。”蘇祁並不想和這個人多糾纏,他覺得彆扭,他想不起來什麼但是就是覺得心裡難受。
“這麼不信我?”應龍被拒絕也沒有失落,反而調笑道:“你我從前可不是這般,如今倒是生分了。”
“我失憶了,都不記得了。”蘇祁飛快地劃開界限。
“這樣啊。”應龍這才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蘇祁這才注意到對方眼皮上有顆很小的紅痣,就像無瑕的玉上的一點瑕疵,但是卻並不破壞美感,反而有一種獨一無二渾然天成的勾人。
“本來還想和你敘敘舊的。”應龍笑了笑,他語氣有些失落:“你和我最終還是到了今天這種相見不願相識的地步。”
蘇祁的心揪了一下,他忽地生出一股不知是悲憤還是痛心的情感,他難受得緊,他想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
於是他問:“我們以前鬨得不愉快?”
應龍眼睫顫了顫,似乎並不是很想接這個話。
“走吧。”蘇祁歎了口氣,他說。
“什麼?”應龍問。
“不是要和我敘舊嗎?”蘇祁率先往前走:“去那個你說的看日出的好地方吧。”
“好。”應龍彎著眼笑起來。
蘇祁沒有去看他,往前走著。
應龍和他還有混沌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睚眥會說大家一直看好他和應龍?而且似乎好像隻要提起他的往事,總是逃不開談論這個人。
蘇祁思緒萬千,和應龍走在一條林蔭道上,半晌都沒有人說話,隻有鳥鳴聲在林間回蕩。
“我似乎從見麵到現在還沒問過你一句,最近過得好嗎?”終於應龍打破了沉默,他輕聲開口問。
“挺好的。”蘇祁說。
“那便好。”應龍點了點頭,他緊接著又問:“不過,你為什麼會失憶?”
“受了點傷。”蘇祁又答。
“受傷?嚴重嗎?”應龍蹙起眉,語氣裡蘊含的關心做不得假。
“還好,不怎麼嚴重。”蘇祁答。
“那就好。”應龍點點頭。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應龍看了看蘇祁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忍不住失笑:“你似乎,一直在刻意和我保持距離,疏遠我。”
“有嗎?”蘇祁扭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和應龍之間的確隔的有些遠,要不是這小道太窄,他們兩中間可能還能插進一個混沌。
蘇祁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他總覺得對方和自己有種前任感,再加上那麼多人說他和應龍的關係怎麼怎麼樣,他下意識地就想疏遠對方。
哪怕混沌不在。
“他們和你說了什麼嗎?”應龍主動湊過來了些,他知道以蘇祁這彆扭的性子不可能再躲了,他說:“就睚眥貔貅他們,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蘇祁覺得不自在,還是想往旁邊撤一步,但是要是這樣做,他估計走著走著就走到草叢裡去了。
所以他的確如應龍所預料的那樣沒有再躲。
“說了一些。”蘇祁答:“說是從前在昆侖之墟,我們關係很好。”
應龍笑了笑:“就這樣?”
“就這樣。”蘇祁說。
不然還能怎麼樣?把睚眥那一堆說你是懦夫的話原封不動轉達給你?
“不止是在昆侖之墟。”應龍望著前方,他說:“補天之役前,我們關係就很好了。我算是除了朱雀和白澤外,認識你時間最久的吧。”
應龍說著頓了頓補充道:“到今天,可能已經認識你十二萬四千六百七十二年零八十一天了。”
蘇祁小小的一驚,這個家夥為什麼還能精確到天啊!
自己和他不會以前真談過吧?
“人間有個詞叫青梅竹馬,用來形容你和我的從前倒算合適。”應龍說。
蘇祁默默挪遠了一步。
好強烈的求複合信號。
蘇祁心中想,幸虧混沌不在不然肯定被這句話激得現場和應龍打一架。
“彆過去了。”應龍拽了一把蘇祁:“再過去,要滾下山坡了。”
蘇祁不自然地想抽開手,但應龍說:“鳳凰,我們隻是竹馬,關係就像你和白澤一樣,沒有其他的,你不要多想。”
蘇祁嗯了一聲,但是很快察覺不對,停下腳步:“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我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也沒有。隻是,朋友。”應龍說著垂下眼,很快又掀起眼皮笑了一下。
“真的?那為什麼混沌總是對你意見那麼大?還有,睚眥也說當年……”蘇祁沒有說下去,但是他知道應龍懂。
“因為我們常年待在一處,做什麼都在一起,九尾時常打趣我們,說我們是親密無間到不像是朋友了。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傳著傳著就變成了……”應龍沒有再說下去。
蘇祁:“就變成了?”
應龍歎了口氣:“就變成了,你喜歡我。”
“為什麼是我喜歡你?”蘇祁不服氣,以自己的樣貌,怎麼著也應該應龍喜歡他才對吧?怎麼反而變成他喜歡應龍了?
應龍笑起來,他刮了刮蘇祁的鼻梁:“怎麼和幾萬年前一樣,這個也要爭。”
很快兩人都因為這個親昵的動作僵住了,蘇祁連忙退開,應龍連忙縮回手。
但是蘇祁為了避嫌本來就沿著小道邊走,這一退直接退到了草叢裡,草叢軟塌還濕滑,他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後摔。
應龍連忙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因為作用力實在太大,蘇祁又差點摔進應龍懷裡,還好他反應快甩開應龍的手,借力推了應龍一把。
要不是應龍反應速度也不慢,用靈力撐了一下身體,估計就要那樣被他推倒在了地上。
蘇祁站穩後看著應龍滿眼震驚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是下意識的。”
應龍無奈苦笑,他歎息:“至於那麼嫌棄我嗎?”
“對不起。”蘇祁不知道說什麼,隻好低頭道歉。
“好了,沒關係。”應龍說:“走吧,繼續走。”
蘇祁嗯了一聲。
兩人又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路的儘頭看見了一個豁然開闊的懸崖,應龍才停下腳步。
這個懸崖是一塊巨大的圓石頭組成,視野開闊,無遮擋,剛好麵對著東邊,此刻對麵山上薄霧之中已經影影綽綽有橙紅的朝陽出沒。
“小心滑。”應龍走上石頭時說著,朝蘇祁伸手想扶他一把。
蘇祁搖了搖頭,自己走上去了。
這邊視野開闊,的確是看朝陽的好地方,隻是今早霧氣有些重,隻能模糊地看見一個橙紅的影子。
應龍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人,見他似乎有些失落,伸手閉上眼將霧氣驅散。
於是蘇祁便見到,對麵山上的霧氣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撥開,而後一直沒有露臉的朝陽終於得以顯現它的真麵目,在天邊染紅一角屬於它的色彩。
“混沌,你快看,太陽出來了,你快……”蘇祁眼看著霧氣散去,朝陽升騰,高興地說著扭頭去喊身邊的人,但是看到人的那一刻忽地僵住了笑容,止住了話語。
“是很美。”應龍似乎也不介意自己被錯認成了他人,他微彎眉眼,一雙多情眸溫柔如秋水,裡頭裝著兩個小小的人,像是落在黃金上的一點雪。
蘇祁不知道應龍是意有所指還是真的單純在誇朝陽,他扭過頭飛快地說了一句抱歉,然後繼續看日出。
“其實,後來也有彆的傳言。”應龍也去看那慢慢升騰的朝陽,他沒頭沒尾地說。
“什麼?”蘇祁沒太懂。
“從前我在昆侖之墟,總是這樣陪你去看日照金山,他們傳言說……”應龍拖長了音,而後笑了笑:“說,我喜歡你。”
蘇祁有點不知所措,他掐著手心,假裝自己在專注看日出。
“但是後來傳言止住了,因為我和你產生了分歧,我想去人間,但你不願意。”應龍歎了口氣:“所以我丟下你一個人離開了昆侖之墟,是不告而彆。”
蘇祁垂下眼,心緒複雜。
“直到很久後,我才再回了昆侖之墟。”應龍繼續說:“我看遍了人間壯麗河山,領略了各處的風土人情,可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所以我回到昆侖之墟,我找到你,想帶你一起去看人間,可是你不願意。”應龍垂著眼:“那天,我走的時候,你來送我,很是不高興,你問我——”
“應雲起,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應龍忽地笑了笑:“我搖頭,然後問你,那你呢,你有話和我說嗎?”
“你欲言又止。”過往的一幕幕似乎從那雙淺金色眼睛裡閃過,他說:“我沒有等到那句話,所以我離開了。”
“等到我再次回來,你身邊,多了一個人。”應龍笑容落寞又悵然,他說:“所以,我一直沒有等到那句話。”
應龍扭過頭,他看著蘇祁,看了很久,直到蘇祁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注視,扭過頭來也看他。
“所以鳳凰,那天在昆侖之墟……”
“應雲起!你tm要不要臉!居然還敢來勾引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