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囚山城福瑞門。
囚山城地勢高,如今又是梅雨季節,整個囚山城便都在霧中影影綽綽,像是那海市蜃樓一般。
山門階梯前,一個發色偏紅編著小辮,高高束著發,臉戴麵具的女子,穿著一身窄口修身的暗紅衣物在山門口張望。
她身側則站著一身雪白寬袖錦袍的男子,他並沒有戴麵具,端的一副如琢如磨的好樣貌,看上去出塵脫俗。
“好了,隻是個簡單的護鏢,不會出事的,不用那麼擔心。”男人看女子脖子都伸出老遠,恨不得下山看的模樣,不禁說:“他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務,還是和應龍一起,哪怕撞上凶厄門的人也不會有大礙的。”
“朱厭也就罷了,那可是混沌!凶厄門四凶之一,殺手榜上排名第一的殺手,他要是誠心搗亂小鳳凰和應龍怎麼應付得了。”女子緊蹙著眉頭,十分焦急地說。
她看對方似乎並不以為意,還欲說什麼,霧海朦朧中,走出兩個暗藍色錦袍的身影。
“小鳳凰!”女子眼睛一亮飛快地上前去。
鳳凰看見那女子和男人,有些詫異,他道:“朱雀?還有白……門主?你們怎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女人抱了個滿懷。
抱住人後,朱雀聽到他的話不高興抬頭:“沒禮貌,叫阿姊!”
她說著哪怕比鳳凰矮半個頭,還是攬過人脖頸,不由分說地揉著鳳凰的腦袋。
“彆揉我頭,我已經長大了!”鳳凰幾度掙紮都難逃魔爪。
“長大了,我也是你阿姊。”朱雀說。
應龍見狀忍俊不禁,而後把目光投向那邊的男人:“門主怎麼親自到山門口來迎接了?”
那男人正是現任福瑞門門主白澤,他聞言幽幽地看向和鳳凰打鬨的朱雀,說:“還不是朱雀,聽說你們撞上了朱厭和混沌,非要拉著我在這等你們,說什麼傍晚不見你們歸山門就殺到凶厄門去替你們討公道。”
白澤歎了口氣又說:“真不知道到底我是門主還是她是門主。”
“撞上了朱厭和混沌?”鳳凰一頭霧水,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撞上他們了,什麼時候的事?
“朱厭十多天前和混沌一起執行了個滅門的任務,一回來就大肆宣揚說撞上了你們,還給你們使了不少絆子,甚至……”白澤解釋著,但沒有把那句“還英雄救美人救了鳳凰”說出口。
“朱雀聽了差點殺到隔壁凶厄門去,要不是我這個門主還管點用,凶厄門就和福瑞門打起來了。”白澤歎了口氣。
“打起來怎麼了?我還怕他們?”朱雀不以為意,她挺起胸膛說:“我當年血海廝殺的時候,現在的四凶還不知道在哪呢,在我看來都是些小屁孩。”
白澤說:“倒也不是怕他們,就是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和凶厄門鬥得兩敗俱傷,誰知道什麼人會跳出來撿便宜呢?”
朱雀哼了一聲,她仔仔細細看了看鳳凰沒有受傷,也勉強接受這個說法了,她道:“你是門主你說的算,走吧小鳳凰,我們回去。”
“不要叫我小鳳凰!我一點都不小了!我今年十九了!”鳳凰忍無可忍,怒道。
“十九還不小啊?要不是我不樂意把自己叫老了,我都能當你娘了。”朱雀攬著鳳凰往山門裡走,她道。
“我沒有隻大我十二歲的娘!”鳳凰氣哼哼地反駁。
兩個人鬥著嘴往福瑞門走,白澤看了直搖頭。
“走吧。”白澤看了看目送兩人遠去的應龍,說:“回門裡,還是說你要回一趟凶凶厄門看看你哥?”
如今的凶厄門門主,是應龍的哥哥——燭九陰。
“不了。”應龍說著往福瑞門裡走。
白澤也跟著往裡走,他說:“唉,你哥上次和我說二月初二他生辰,你都沒去看他,賀禮也沒有,他可是很傷心呢。”
“我那時在執行任務,趕不回來,我後來同他解釋了。”應龍無奈道。
“他知道,可是他還是很失望,還說弟弟大了不聽話了咯。”白澤笑眯眯地說著。
應龍忍了又忍才沒有把那句無理取鬨說出口,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了,端午我儘量不接任務回去陪他。”
白澤笑著嗯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麼。
另一邊,凶厄門。
混沌回到門裡,剛到後院就看見了長廊上等著的三人。
“哥!”其中一個較為矮小的男子,看見他眼睛一亮,立馬就上去迎接。
混沌原本冷峻的神情在看到那三人時,柔和了不少,他從胸口裡掏出一包點心,遞給朝他跑來的男子。
“謝謝哥!”男子見狀更加興高采烈了,他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尖銳到有些嚇人的虎牙,看上去和小豺狼似的。
他就是凶厄門四凶裡最小的那個,年僅十八歲,人送外號瘋狗的饕餮。
混沌走過去又把懷裡的書遞給長廊上那個如蛇蠍美人般的男子。
那男子正是四凶之一的檮杌,他接過書,對著混沌笑了笑:“真聽話,不愧是哥哥的好阿序。”
他說著開始翻看書,自言自語般:“我倒是要看看這萬裡書局銷量第一的書好在哪。”
長廊上另一個男人肌肉壯碩,和那猛虎一般,是四凶裡年紀最大的,三人的兄長——窮奇。
他看混沌半天沒掏東西給他,問:“我的呢?”
混沌有些奇怪,他說:“你沒讓我帶東西給你。”
“不讓你帶你就沒帶?他們都有!就我沒有!”窮奇不高興道。
混沌摸了摸鼻子,剛要說抱歉,屋簷上落下一隻機關鳥,它嗓門極大:“混沌,門主找你!混沌,門主找你!”
“什麼事啊,剛回來就找。”窮奇不滿地瞪了一眼那吵鬨的機關鳥。
這幾年,燭九陰就愛研究些這種東西。
混沌看了一眼窮奇,說道:“抱歉,下次回來給你帶酒,我先去門主那邊。”
窮奇這才作罷,說:“去吧。”
混沌點點頭,跟著飛走的機關鳥往後院深處走。
凶厄門去門主堂的路七拐八繞,極其難走,若不是有暗道,哪怕門主本人來了都得迷路。
但那暗道隻許門主走,也隻有門主知道暗道入口在哪。
其他人隻能跟著門主的機關鳥,繞來繞去才能找到門主堂。
所以門主堂格外安靜,除了燭九陰沒什麼人待在那。
混沌被領到門主堂,見大門緊閉,叩了叩門:“門主。”
“進。”裡頭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混沌推開門,便看見了木桌上在研究機關弩,目測三十歲上下,麵容俊朗的燭九陰。
燭九陰聽見混沌走到跟前,頭也不抬把一個黑色的硬殼帖推到了混沌麵前,他說:“看看吧,這次的雇主指定了要你去。”
混沌和朱厭處理完滅門任務,馬不停蹄又去接了個殺人任務,剛回來又被派任務了,他不悅地蹙起眉,翻開了帖子。
“雇主是漠城煙雨樓的樓主,她開價三千兩買你去殺一個人。”燭九陰抬起頭解釋道。
“三千兩?”混沌隻是簡單掃了一眼,任務對象的信息,他道:“三千兩買一個不會武功的男人的命?是不是太高了?”
“那可是煙雨樓,是個十足十的銷金窟,聽說裡麵的姑娘個個美豔絕倫,若不是門主不能輕易離開,我非要去看看那裡的姑娘是怎樣的蝕骨銷魂。”燭九陰說著,他道:“作為煙雨樓的樓主,那女人不說富可敵國,至少買座城來玩玩不成問題。”
“那也開得太高了,上上個滅門任務我和朱厭一起都隻有兩千六百兩。”混沌又看了看殺人帖上的信息,確認了對方是個年近四十歲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
“任務對象是平陽侯。”燭九陰知道混沌沒什麼耐心不會仔細看,於是說:“傳言說是朝廷派到漠城查私鹽走私案的。”
“煙雨樓的樓主是此案主謀?”混沌放下殺人帖,他問。
他其實見過很多這種了,懶得處理就雇凶殺人,隻要查案的人有去無回漸漸地也沒人敢查。
“算不上,頂多是個從犯。”燭九陰說:“真正的主謀是她的相好,漠城的城主。”
漠城地處兩國邊境,管理疏鬆,沒什麼官員能在那邊活下去,久而久之也就不歸朝廷管了,獨立出了個城主。
前幾年新帝登基有心收複此地,但一直沒有動靜,此番查私鹽走私怕是借口,實則是想收複漠城。
“主謀都不急,她買凶殺人?”混沌不解。
“主謀當然不急,天高皇帝遠,漠城他又隻手遮天,平陽侯此番去估計什麼也查不出來。”燭九陰說著,他頓了頓:“不過,這幾年邊境戰亂,他為了尋求庇護有心歸順朝廷,又不想被查,所以打算推煙雨樓樓主出去頂罪獻誠。”
“所以煙雨樓樓主要我殺了平陽侯嫁禍給漠城城主?”混沌掃了幾眼殺人帖,知道任務具體是做什麼。
“沒錯,私鹽走私查不到漠城城主頭上,她沒法拖人下水,但若是平陽侯死了還是被漠城城主所殺,謀殺朝廷命官是死罪,漠城城主怕是……嗬嗬,再者平陽侯一死一時半會也沒人能再來查私鹽走私,她暫時就安全了,也有時間把自己從走私裡撇乾淨。”燭九陰說。
“聽上去並不難,為何出價如此之高?”混沌還是不解,殺人嫁禍這種事情他做了無數次,哪怕漠城那邊他不太熟,漠城城主的確也有些能耐,但是他有十成的把握能完成任務。
“因為朝廷知道平陽侯此番去漠城定會凶險萬分,所以朝廷雇傭了福瑞門的護衛特地護送並協助平陽侯查案。”燭九陰說道。
“福瑞門?”混沌垂眼,他還是說:“即便如此,也不值三千兩,我不認為福瑞門裡有幾個能打贏我的。”
他這不是誇大,他的確有那個實力。
哪怕他當著福瑞門的人說這話,也沒幾個人敢反駁。
殺手榜連續五年霸榜第一,本就是極其罕見的事,而他本人才剛過了及冠之年,可見其恐怖程度。
燭九陰說:“你也莫要掉以輕心,雖然單打獨鬥福瑞門沒幾個人能勝得過你,但萬一不止一個人參加此次護衛任務,你也難免受傷。”
混沌沒有說話。
“朝廷放出這個消息,就是為了嚇跑那些有心之人,其中便也包括我們,所以福瑞門至少會外派兩個人甚至更多人去完成這次任務。”燭九陰蹙起眉,他說:“所以三千兩已經是很低的價錢了,畢竟很有可能就這樣一去不複返了。”
“嗯。”混沌應了一聲,算是勉強認可了這個價錢。
“我同煙雨樓樓主說了,你若是想,可以加價到四千兩。”燭九陰又補充。
“不用,三千兩夠了,哪怕對麵是麒麟和玄武出手,我也不認為我會死在那。”混沌冷聲道。
燭九陰失笑搖頭:“怪不得每次到了這種任務就喜歡指派你,不僅不還價,還總是覺得彆人出高了,任務又完成的如此出色。”
燭九陰忍不住歎惋:“要是檮杌,聽到福瑞門的人會參與,雇主還有錢,估計能要價到五千兩。”
混沌不語。
“不過你放心好了,麒麟自三年前便做了門主護法,不接任務了。”燭九陰說著蹙起眉:“不過玄武,雖說他已經年過四十,卻不一定不接任務了,你還是要多加注意。”
混沌點了點頭,見燭九陰沒什麼話要叮囑了,拿上殺人帖就要走。
“等等。”混沌都到門口了,燭九陰叫住他:“你一個人我到底不放心,我記得饕餮這個月還差一個任務才達標吧?你帶上他一起去吧。”
混沌沒有拒絕,畢竟月底任務量不達標便會受罰,但又不是天天都有任務的,所以能讓饕餮蹭一個任務也好。
混沌看著燭九陰:“還有事嗎?”
燭九陰搖頭:“沒了,你去吧。”
混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