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宋世康查了一天,早早地就回房了,不過一直沒睡,隻是閉門誰也不見。
鳳凰沒辦法就擱屋頂上守著宋世康,他向來喜歡高處,覺得視野好。
秋夜有些涼,月亮高懸,灑下一片冷霜,顯得夜間格外冷清。
鳳凰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裡的鳳凰翎羽,打了好幾個哈欠。
連著守了三夜,他都快熬不住了。
秋風吹過,安靜的夜裡忽地傳來了急速的踏簷聲。
鳳凰立馬警戒,飛身一躍站起來,朝著聲源處射出幾枚飛鏢。
院牆上一個黑影翻身躲開飛鏢,輕飄飄落了地。
而後一柄長劍盛著瑩白的月光,破空而來朝他襲來。
黑衣人偏身躲開,剛要拔刀聽見襲擊他的人驚訝出聲:“混沌?!”
混沌朝那人看去,果然是鳳凰。
鳳凰收劍,他道:“你來執行任務?”
“嗯。”混沌也放鬆了一些,他點頭。
“殺宋世康?還是誰?”鳳凰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又撞上了,不過白澤也沒說凶厄門的人要來搶命啊?
“在外不能透露任務,抱歉。”混沌說著,又補充:“不過你可以放心的是,我們不會對上。”
鳳凰聞言挑了挑眉似乎不是很相信,他說:“不管你殺誰,宋世康現在是我罩著的,我不會讓任何帶走他的命。我還要去守著他,你隨意。”
他說完就擺擺手就飛身上了屋頂,回了宋世康住的的地方。
混沌目送鳳凰遠去,想了想還是跟上了。
鳳凰從宋世康的屋頂上躍下,敲了敲窗,確認了一番宋世康沒事,而後聽見頭頂上瓦片響動,他抬起頭混沌蹲在屋簷邊看他。
鳳凰蹙起眉,飛身翻上屋頂,他問:“你來做什麼?不去做任務?”
混沌垂眸,他說:“我的任務不著急,時間很寬裕。”
鳳凰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你看上去很久沒有休息好了,我……”混沌猶豫著半晌沒把後麵那句說出來。
“不用,在外麵做任務的我們可是敵對關係,我隻信我自己。”鳳凰說:“抱歉。”
混沌搖搖頭,說:“沒關係,你是對的。”
鳳凰在屋頂上坐下,他看混沌還不走,又主動問:“還不走嗎?不走的話,過來陪我賞賞月說說話解悶吧。”
“我馬上……嗯?”混沌正打算說自己馬上就走,但是聽到鳳凰後麵的話硬生生話頭止住了。
鳳凰對著他笑了笑,模樣俏皮:“也沒有人規定不能和敵對賞月聊天吧?”
混沌淺淺地笑了笑,嗯了一聲,在鳳凰身邊坐下。
“上次給你帶的蓮子味道怎麼樣?”鳳凰看他坐下,主動問。
“很好吃,多謝你。”混沌看著他,眼底儘是柔和之色。
“好吃就行。”鳳凰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鳳凰又說:“你之前怎麼會想著在那邊給我送東西?不怕被彆人拿走?”
“我觀察過,後山那邊隻有你會去。”混沌說。
“你調查我?”鳳凰眯起眼睛。
“不是的,隻是……”混沌連忙要解釋,鳳凰笑起來,他說:“好了,逗你的。我們不說這個了。”
混沌點點頭,鬆了一口氣。
“不能透露任務,但是可以聊聊凶厄門吧?”鳳凰撐著腮主動問。
“凶厄門?”混沌奇怪道:“你為什麼會想知道凶厄門的事情?”
“可能是……”鳳凰歪頭沉吟了一聲:“可能是因為凶厄門的名聲很差吧?江湖上關於你們的傳言真真假假的,但是我接觸你和燭龍,發現你們也沒那麼壞。”
“手上沾滿彆人的鮮血,還不壞?”混沌問。
“實話實說,你們這樣那些買你們的人逃不開乾係吧?而且聽應龍說,你們自小就入了凶厄門,是被培養成殺手的,隻能說很難說吧……”鳳凰看著混沌,眼神純澈得像是湖麵,但是那樣乾淨的湖麵裡卻倒映著一個肮臟的人。
“你對凶厄門了解多少?”混沌不敢與鳳凰對視,他問。
“不多,就知道你們名聲很差,隻要有錢什麼都做,門主是燭龍,四凶是怎麼來的這些。”鳳凰說。
“不對。”混沌說:“凶厄門自燭龍上任後,就不是什麼任務都接了。”
“誒?”鳳凰有點驚訝:“為什麼?”
“因為燭龍想改變凶厄門。”混沌低垂著眉眼:“他之所以和白澤交好,也是出於這個原因,隻是門裡的長老都很反對他的改變,所以凶厄門這麼多年還是那樣,看著變好了,其實什麼也沒變。”
鳳凰聽著,他沒有說話。
“說這些,可能會有些沉重還是換一個話題吧。”混沌扭頭看向鳳凰,建議道。
鳳凰聞言想起應龍說的那些,他問:“你們四凶那麼厲害,就沒有想過離開凶厄門?”
混沌搖搖頭:“走不了。”
鳳凰看著他,混沌勾起一個苦笑:“凶厄門的殺手在六歲那年都會服用一種毒,叫月息之影,一個月發作一次,每次發作痛不欲生。隻有門主手裡有暫緩發作的解藥。”
鳳凰抿唇,忽地生出一股可悲,他問:“檮杌下毒那麼厲害,也沒辦法?”
“沒有。”混沌搖頭:“月息之影是蠱毒,大部分蠱毒的解藥很固定,有的甚至隻有一種解藥,月息之影就那一種隻認唯一解藥的蠱毒。檮杌曾經為了研究出解藥,拿我,窮奇和饕餮乃至他自己試了很多次,都不成功。而後,他發現我們每個月服下的所謂解藥,其實是月息之影的蟲卵,它會急速地在體內孵化吃掉體內老的那一批蠱蟲,延緩毒發。”
鳳凰沉默著,看混沌不說下去了,連忙擺手:“不聊這個了不聊這個了,太……”
“會難受?”混沌問他。
鳳凰嗯了一聲,他說:“凶厄門真可惡,到底為什麼存在啊!”
混沌笑了笑,剛要安慰,就看鳳凰警戒起來,而後鳳凰躍下屋頂,攔下了朝這邊走來的一個捧著托盤的女子。
“楊小姐?”鳳凰看著那麵熟的女子,不禁蹙眉喚道。
來人正是楊啟罡的獨女,長得一副柔弱無害的模樣,在蘇州城名聲也格外好,百姓都誇她是菩薩心腸天女下凡。
她如今捧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壺酒和兩個玉杯,她看見鳳凰有些忐忑,聲音都有點虛:“鳳凰護衛,我……我奉爹爹的命令,來給宋大人送些安神的藥酒。”
“哦?”鳳凰看著她那副模樣——夜那麼涼穿得格外少便罷了,還挑了件格外能把她襯得出塵脫俗的藕粉衣裙,當真是好顏色。
鳳凰是不信楊啟罡會敢給宋世康下毒,但是派女兒勾引這種事情,估計是能做的出來的。
這位楊小姐,柔弱可欺,就算宋大人喝了酒沒有意亂情迷,她也大可一扒衣物,故意誣陷。
要是這事成了,宋世康日後若是查辦了楊啟罡,就會有人說他是為了搶人家女兒被拒絕故意報複。
到時候失了民心的宋世康想查辦楊啟罡就難了。
“給我便好。”鳳凰決計不可能讓這位楊小姐靠近宋世康,於是說。
“可是……”楊小姐為難地咬著唇:“爹爹說了要我親自送到……說是,要讓宋大人知道我們對他的敬仰……”
“放心楊小姐,我會替您向宋大人傳達,絕計不會私自攬下功勞。”鳳凰說著笑起來:“請給我吧,若您這麼晚了執意要見宋大人,我不由得就要懷疑您是不是刺客假扮的了。”
楊小姐嚇一跳,還是猶猶豫豫地把盤子遞給鳳凰,鳳凰笑了笑:“楊小姐回去路上小心,夜色深,莫要摔著碰著了。”
楊小姐道了一句謝就猶猶豫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鳳凰見狀也拿著托盤回去站在窗前給酒和酒杯驗了毒,發現無毒後,敲響了宋世康的門:“宋大人,楊大人派人給您送了安神的藥酒,您要喝嗎?”
“不用了。”屋內傳來宋世康嚴肅的聲音:“你和福祿他們拿去喝了吧。”
福祿是宋世康的侍從。
鳳凰當然知道宋世康不會喝,他隻是走個過程而已,說完自己就拿著酒和杯子,上了屋頂。
宋世康這個人滴酒不沾,那酒就是他的。
鳳凰喜滋滋地想著,然後坐回混沌身邊,他笑嘻嘻地:“喝酒嗎?藥酒。”
混沌看著他,問:“不怕下毒?”
“楊啟罡沒那個膽子,而且我也驗過了,酒沒毒。”鳳凰晃晃酒瓶笑道:“而且啊,就那麼點幾口就沒了,也不用擔心醉了誤事。”
混沌拿他沒辦法,還是說:“給我看看吧。”
“啊?”鳳凰不解。
“我常年被拿來給檮杌試藥,身體算是百毒不侵吧,而且對那些藥也比較敏感。”混沌解釋道。
鳳凰聞言倒了一杯給他。
混沌先是嗅了嗅,而後蹙起眉,在鳳凰緊張地視線下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鳳凰百毒解都準備好了,盯著混沌眼睛一瞬不眨,生怕出問題。
混沌喝完回味了一下,猶豫開口:“好像的確沒毒。”
鳳凰鬆了口氣,連忙給自己倒酒:“我就說沒毒嘛。”
“但是……味道很奇怪,好像有彆的什麼藥在裡麵……”混沌緊接著說。
鳳凰笑起來,不以為意:“因為它是藥酒啊,肯定有藥在裡頭,你喝得少,不知道吧,藥酒會因為每個人放的藥的種類和劑量不同,呈現不同的味道。”
混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鳳凰放心地喝起來,他道:“你還來一杯嗎?”
“不了,待會兒要去執行任務。”混沌說。
鳳凰癟癟嘴自己繼續喝,他問:“你真的不是來殺宋世康的?”
混沌搖頭:“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剛剛就可以動手了,你打不過我的,你知道的。”
“哼,不是就不是嘛,非要加一句我打不過你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幾個月前的我了,可沒那麼好對付了。”鳳凰憤憤地說著,似乎覺得用杯子喝不過癮,直接改用酒壺喝了。
混沌嗯了一聲,就那樣看著他笑了笑。
“說起來你這個人,確實挺厲害的,耳朵有一隻聽不見,眼睛也不好,到底是怎麼做的成為第一殺手的?”鳳凰問。
混沌還沒開口,鳳凰看著他,眼底有憐惜:“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吧?”
混沌愣了愣,忽地有些心酸,他瞥開眼沒有說話。
鳳凰繼續一個人碎碎念:“你要是福瑞門的人就好了,凶厄門真可惡啊。”
他的話散在夜風裡,混沌抬起頭看著那一輪明月,他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