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一醒來,就在一張床上,混沌不在身邊。
陌生的床帳讓他半晌沒回神,直到身體陸陸續續傳來酸痛感。
他覺得自己好似要散架了。
鳳凰艱難地爬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素淨的裡衫,昨夜的記憶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了上來。
他還沒來得及羞惱,屋外便傳來了喧鬨聲——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怎麼回事?”
“春夏院裡出事了!”
鳳凰耳力絕佳,清楚地聽到有兩個人議論道。
春夏院?那不就是宋世康宿下的院子?
難道!
糟了!混沌!鳳凰這才反應過來,他原以為混沌是提上褲子不認人跑了,現下看來分明是執行任務去殺人滅口了!
可是白澤為什麼沒提過,宋世康也是凶厄門的目標?
鳳凰顧不得這麼多,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可腳剛踩在地上,就一陣無力酸軟,他直直地栽下了床。
混蛋!鳳凰疼得眼淚都湧了出來。
他作為習武之人,身體不同於常人,經此一夜卻連站立都難,他們昨夜到底折騰了多久啊!
混沌那個恬不知恥的流氓,居然還能去執行任務殺人,自己怎麼昨晚不把他那個為非作歹的淫蕩玩意弄斷呢!
鳳凰心裡罵著,但還是憂心宋世康,強撐著站了起來,匆匆披上掛在一旁不知道是誰的外衫,連鞋襪也不穿就跑了出去。
他一出門就撞見一個匆匆忙忙往春夏院趕的丫鬟,連忙拉住人問:“出什麼事了?誰死了?春夏院的人嗎?”
他現在渾身難受用不出輕功,若真是宋世康死了,他過去也無濟於事,說不準還會撞見混沌那個家夥。
他現在這副樣子,一個不留心給混沌一起殺了都不是什麼難事。
凶厄門裡,混沌屠戮的同門數不勝數,鳳凰還記著應龍和他說的話。
哪怕他和混沌親近,也不能沒有戒心。
對敵人沒有戒心,這是做護衛的大忌。
被拉住的丫鬟,原本隻想匆匆看了一眼拉住自己的人,隨口應付兩句,可她隻是一眼就收不回眼睛了。
她麵前這個人,好看得過分了,像是落入人間的神仙,隻是一眼就讓人心神蕩漾。
可這樣的巧人,他從未在府邸裡見過。
是老爺新來的男妾?還是小姐的男寵?
可老爺並不好男風,小姐也自小知書達禮從未與男子私相授受。
丫鬟越發好奇,不禁大著膽子打量麵前的人——此人衣衫不整,長發披散,眼尾還泛著情欲過後旖旎的紅,唇被咬破了像是泣了血一樣豔,而且……
丫鬟眼神向下,看見了隱藏在長發裡,若隱若現的,脖子上鮮紅的痕跡。
丫鬟也不過十五六歲,想到了什麼臉一紅,支吾著道:“是,是死人了,我也不知道是誰,隻知道是春夏院裡的……”
春夏院裡住著的除了宋世康,還有一些下人和宋世康帶的那幾個人,這模棱兩可的回答讓鳳凰不確定死的人是否真是宋世康。
若是凶厄門和福瑞門的目標是同一個人的話,白澤在任務開始前一定會提醒他,不至於讓他隻身一人與凶厄門的人對上。
凶厄門其他殺手還好說,鳳凰有九成把握能打得過,可對上凶厄門裡的頂級殺手四凶,他雖然吹的多麼厲害,但的確沒有把握能打過或者全身而退。
白澤也絕不會讓他以身犯險。
再者混沌昨夜也說過,他隻是湊巧在附近執行任務,目標和他不一致,甚至為了讓自己信服,還十分淡定地說自己打不過他。
混沌的話不假,他打不過混沌,如果混沌的目標又是宋世康,那麼混沌昨夜就越過他強殺宋世康就好了。
可白澤作為門主事務繁瑣,有所疏漏也是在所難免。
至於混沌,作為凶厄門的四凶,他若全盤相信,那也真是糊塗到了一定程度。
而且誰會不想輕鬆一點完成任務。
既如此,他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可去了,若是真撞上混沌,混沌會不會把他也……
鳳凰正糾結著,丫鬟弱弱地問:“公子,可否放開我……”
鳳凰這才回過神,看到丫鬟紅透的臉,連聲道歉。
丫鬟點點頭,走前還偷瞟了幾眼鳳凰的臉。
鳳凰看她這般,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戴著的鳳凰麵具也不見了蹤跡。
他心一橫,還是忍著腿腳酸軟,和一眾仆役丫鬟一起去了春夏院。
總歸是要去看看自己的任務對象死沒死的,若真是撞上混沌,混沌為了善後把他一起滅口了他也認了。
說不準混沌還念著兩人幾個月的情分和昨夜的一夜荒唐,對他手下留情。
就算他真的看錯了人,混沌冷心冷肺偏要殺了他,白澤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上凶厄門向燭九陰討個說法的。
鳳凰匆匆忙忙趕到春夏院,遠遠地就看見眾人圍在一個側房的門口,側房房門大開,丫鬟仆役都不敢進一步。
這並不是宋世康的住的地方。
可也保不齊混沌挪屍。
鳳凰走近了些,隔著人群隱約見到了一地的血,他踮了踮腳想看到裡頭的情景,可一動就差點又因為那處的疼痛和腿軟跪下,於是隻好艱難地擠進人群:“抱歉讓一下,抱歉……”
他才擠到門口,眼前一片發黑,還沒來得及看清房內的一切,就聽見了宋世康的聲音——
“何事在此喧嘩?”
鳳凰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
宋世康沒死,混沌沒有騙他。
鳳凰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混沌沒有騙他的慶幸居然大過宋世康沒死的喜悅。
混沌若是騙他,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他心裡混沌出身於凶惡門的芥蒂,終歸是抵不過那數日的情誼。
他還沒來得及有多的感慨,一扭頭就看見了宋世康身邊的混沌。
宋世康一來,仆役和丫鬟自動給他讓了條道出來,而後鳳凰就能毫不遮擋地看見宋世康身邊穿著福瑞門的衣服,戴著自己麵具的混沌。
混沌那家夥哪怕是化成灰自己也認識,畢竟兩個人可是在荷花池裡那什麼過的感情,他哪怕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精疲力竭時混沌魔鬼低語一般的話語。
鳳凰惱火得要命,可偏生身體沒出息得緊,一看見混沌他的腿就發軟發抖。
混沌也看見了鳳凰,他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很快又被羞赧蓋過,避開了鳳凰的眼神。
眾人一讓開,宋世康就看見了門口的鳳凰,他沒見過鳳凰沒戴麵具的樣子,自然不認得,隻見這人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容貌又極其出眾,他不由得有幾分忌憚。
他打量了半晌鳳凰,才扭頭去看屋裡的場景——屋內正中央擺著一張圓桌,一個披頭散發的頭顱就放在了桌上,血流滿了桌麵,一直蜿蜒到門口。
那顆頭顱,是楊啟罡的。
宋世康心中一驚,連忙去看扶著門框的鳳凰。
鳳凰立馬會意宋世康是誤會了自己是殺人凶手,畢竟自己是個生麵孔又出現得離奇。
“你是何人?為何我從未見過你?”比鳳凰的解釋更先出口的是宋世康的質問。
他的質問一出眾人也議論紛紛,畢竟這麼好看的人若是出現在府裡,誰都很容易有印象,可偏偏大家都不認識他。
因此眾人都開始猜測警惕起來。
宋世康也不例外。
“我……”鳳凰剛想解釋自己是宋世康找來的福瑞門護衛,可是他看了看混沌,現在混沌頂替了他,他不好直接戳穿混沌。
他兩難之際,宋世康眼尖地看見了脖子上沒消的痕跡,他蹙起眉:“你是芙蓉樓的?誰點的你?”
芙蓉樓是蘇州有名的花樓。
鳳凰被冠上男妓的身份,一時之間又羞又惱,他咬著唇忍不住憤憤地看著混沌。
宋世康自然也注意到了鳳凰的視線,看向旁邊的人,不由得蹙眉嗬斥:“荒唐,你們福瑞門就是這樣培養護衛的?”
鳳凰臉紅得滴血,他被上了不說,還被當成男妓,被當成男妓了還要被混沌把名聲敗壞了。
這人果然和他有仇吧!是不是蓄意報複自己給他吃薑餅?!
“不是的,大人。”混沌總算開口了,但是他的聲音卻和鳳凰平日裡一般無二,鳳凰有些訝異,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混沌都會易容了,會模仿誰的聲音也不是什麼難事。
混沌解釋道:“這位公子並非芙蓉樓的人,而是我的小夫郎,他來江南做任務,順道來看我,我與他多日未見,昨夜歇下後便……”
混沌的話沒說完,但是眾人都懂了。
久彆勝新婚,一時意亂情迷便行了荒唐事。
南梁大多數人其實並不好男風,但是對好男風的人見怪不怪,畢竟江南和上京這種富庶的地方,有些有錢人都會眷養兩個男妾。
連先帝都寵幸過一個小侍衛,所以大多數人都對男妻男妾習以為常。
宋世康雖然古板,但是也不會妨礙他人家事,於是神色緩和了些:“既如此,他為何一早在這?形跡可疑,慌慌張張。”
“可能是聽說死了人,怕我出事。”混沌模仿起鳳凰來還挺像模像樣的,他說:“畢竟我們做護衛的,常常與惡人打交道,容易出事。”
宋世康勉強信了一些,他說:“你昨夜一直與他在一起?”
“是的,大人昨夜應該也聽見我們的交談聲了。”混沌說道。
宋世康想起來了,昨夜屋簷上是有兩個人在交談,隻是聽不太真切,也不太吵,他便沒管。
原來如此。
宋世康想著嗯了一聲:“你是福瑞門的人,我信你,他也是福瑞門的嗎?”
“是,他是福瑞門的乘黃,大人不信日後可以去找白澤門主問一問。”混沌繼續說。
“好。”宋世康應下了,但是似乎仍舊有疑慮。
不過混沌並不擔心,宋世康沒有閒到去福瑞門質問的地步,現在隻要等眾人發現……
“你們看那是什麼?”忽地有人出聲,指了指屋內房柱上被飛刀釘著的黑色類似旗幟的東西。
宋世康給身側的人使了個眼色,混沌便去房內拿東西,路過鳳凰時給他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混沌把東西取下來給宋世康,宋世康蹙著眉看了看——那三角布旗正麵用金絲線繡了凶字,反麵是血寫的混沌二字。
這是凶厄門作案的慣例,他們殺了人便會留下證據,告訴對方這是凶厄門誰誰做的。
可以說是囂張至極。
宋世康也這樣覺得,他哼了一聲把旗幟摔在地上:“這凶厄門真是無法無天!居然敢殺朝廷命官!簡直可惡!”
宋世康再怎麼氣憤,他也隻是個文官,再厲害也隻能寫個千字奏折彈劾上報,要求剿滅凶厄門。
但是皇帝八成不會管。
於是宋世康罵一罵也就過去了,哪怕罵得再厲害也改變不了什麼。
宋世康罵了幾句顯然也是想通了,他看了看在場眾人:“都散了吧,通知斂屍的人來。”
宋世康看了看旁邊的人又道:“給你一柱香時間,把你的小夫郎安置好,而後來找我。”
他說完拂袖而去,眾人也唏噓地散去。
最後隻餘鳳凰和混沌兩兩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