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舟舟的成長史
舟舟快三百歲的時候,人間開始不太平,於是鳳凰就打算帶他回靈山。
高居神位,不該插手人間的事物,他也不想卷進人類的內鬥裡。
鳳凰本想拉上阿噗一起走,一家人在一起待個十年百年,等人間紛爭結束。
但是阿噗在人間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能跟著鳳凰一起回到靈山,於是一同回去的便隻有舟舟。
剛回到靈山的時候,舟舟很不習慣,畢竟誰也沒辦法從高科技時代一下子回歸原始社會。
因而舟舟難得地生了一場病。
這可給鳳凰急壞了,雖然南極仙翁一再說隻是水土不服。
混沌奇怪道:“神獸也會水土不服啊?”
南極仙翁解釋:“舟舟年紀小又在人類世界待太久了,身上的習性和人類太相近了。”
混沌不懂,但是他覺得有必要狠狠操練一下脆弱的舟舟。
所幸,舟舟沒有病多久,他病好後,又飛快地在父母的陪伴下習慣了靈山的生活。
他也和阿噗一樣,喜歡漫山遍野地跑,和各種精怪打交道。
不過和阿噗不一樣的是,阿噗是純打人不交朋友,舟舟是想交朋友但是被打。
這可給混沌氣得眼睛眉毛都要燒起來了,一方麵他怒舟舟不爭,一方麵他氣那些精怪居然連他神獸混沌的兒子都敢打。
混沌不出一天就把整個靈山的精怪揍服了,以至於那些精怪見到舟舟就跑。
舟舟為此很難過。
混沌再次出馬,以德服人。
而後那些精怪就開始殷勤地管舟舟叫老大,見到舟舟還恨不得行一個三跪九叩的大禮。
舟舟不是很明白,他們的態度為什麼轉那麼快,回家問爹地臭爸,也隻得到了爹地有些心虛的笑容,以及臭爸嘚瑟的臉。
舟舟大概明白了。
他是小,又不是蠢。
雖然他不喜歡這樣,但是也沒有多說,畢竟那些精怪實在惡劣得很,有人教訓一下也挺好。
舟舟三歲半,也就是三百多歲時,他發現了自己的血可以用來療傷,於是他用自己的血救了一隻麻雀。
但是他沒控製好,回家的時候滿臉血,衣服上也都是血漬,一張小臉煞白。
這可給鳳凰嚇得三魂七魄都出竅了,還以為舟舟給什麼厲害的妖怪打成重傷了。
直到舟舟解釋,他才知道舟舟發現了自己血脈的力量。
他繼承了鳳凰的血脈,血肉都是療傷聖品。
鳳凰怕舟舟亂用,於是嚴肅地告訴了他事情的嚴重性。
並叮囑遇到想救活的人,哭一哭就好了,眼淚也能救活人。
舟舟記下來了。
那隻小麻雀因為舟舟的血,成了精怪,也和舟舟做了第一個交心的朋友。
在舟舟四百多歲的時候,小麻雀就會口吐人言了。
舟舟給小麻雀取名叫啾啾,兩個人經常一起玩鬨。
同樣是四百歲發生的事情——因為人間混戰徹底爆發,阿噗帶著謝天祿還有諦聽,回靈山住了,一家四口或者說五口半總算團聚了。
為什麼是五口半,是因為謝天祿說諦聽隻能算半個,畢竟本體不在人間。
白澤也經常帶著燭九陰來蹭飯,常來的還有和螣蛇吵架的九尾。
偶爾窮奇他們也會來玩。
一行人鬨哄哄的,熱鬨得要命,舟舟每天都樂嗬嗬的。
不過,熱鬨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戰亂死得人太多,諦聽不得不回幽冥處理那些亡魂,人間怨氣太重補天陣又開始鬆動,謝天祿九尾白澤都去守陣眼了。
阿噗則去往人間幫忙處理祟氣了。
鳳凰和混沌也去幫忙,不過他們不敢丟下舟舟,所以是輪休製,鳳凰去的時候便是混沌留下來守護舟舟,七天換一次人。
也是因為父母偶爾的缺席,舟舟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個姐姐,叫歸鄉。
歸鄉當年的雷劫差點沒有抗過去,還好鳳凰留給她的東西保住了命。
不過那時是鳳凰引火自焚後的第三年,她以為鳳凰死了大哭了一場,縮回了昆侖之墟的本體裡沉睡了好幾百年。
而後人間混戰棲木帶著小土豆,去昆侖尋求白澤庇護,得知了歸鄉沒死,便將其喚醒了。
歸鄉醒來後,就帶著棲木和小土豆去往靈山見鳳凰了。
不過不巧,鳳凰剛好趕去人間幫忙了,她沒見到。
是混沌接待的她們,混沌見到歸鄉氣得把她揍了一頓,說她在外麵飄野了竟然還知道回家。
然後棲木和歸鄉帶著小土豆就住下了。
那麼多年了,歸鄉頑劣的性子還是沒改,他誆騙舟舟說自己是白澤和鳳凰生的。
舟舟信了。
於是混沌便發現舟舟一個五歲的小屁孩,竟然用一種“你好可憐我的爸”的眼神看他。
混沌很奇怪,但是沒時間多問,就和鳳凰換班了。
鳳凰回到家,知道了這個整蠱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被舟舟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
舟舟夜裡悄悄和他說:“爹地,你要不就和臭爸坦白了吧,我相信他一定會接受的。”
鳳凰原本一頭霧水,但是看舟舟時手忙腳亂和啾啾一起解釋,他忍不住笑了。
“你還笑?爹地,你是不是瘋了。”舟舟大為震撼。
鳳凰笑得停不下來,他捏捏舟舟的臉,他道:“我的寶貝傻兒子,你見過一隻鳥和一隻獸能生出一棵樹嗎?”
舟舟宕機了。
舟舟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消化了歸鄉騙他的事情,並對歸鄉發出控訴:“姐姐騙我!我再也不喜歡姐姐了!”
歸鄉又好笑又著急,哄了好幾天才哄好生氣的舟舟。
混沌回來知道這事,在靈山上空追著歸鄉打,追了一下午。
歸鄉發誓她再也不敢了。
棲木笑她,記吃不記打。
人間的戰亂不出一百年就結束了,戰亂結束後,阿噗歸家了,但是棲木和小土豆還有歸鄉卻想去人間。
於是舟舟又一次經曆了離彆,他站在靈山結界入口,肩上站著啾啾,他朝歸鄉她們揮手:“姐姐,爹地說,要你常回家吃飯!我也會想你的!”
歸鄉應下了。
再後來,陸陸續續的謝天祿他們也回來了。
謝天祿回來沒多久,阿噗便和他一起去了人間,舟舟又帶著啾啾去送:“哥哥,要經常回來看舟舟,舟舟會想你的。”
謝天祿挑眉:“我呢?”
舟舟憨憨地笑:“我也會想你的,謝天祿叔叔。”
謝天祿捏捏他的臉,他說:“叫哥哥。”
舟舟童言無忌:“啊?可你不是很老嗎?怎麼能叫哥哥?”
謝天祿:“……”
阿噗笑瘋了,差點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
諦聽補刀道:“謝天祿,這就是老黃瓜刷嫩漆的下場。”
謝天祿冷冷地看向諦聽:“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年終獎沒了。”
諦聽大叫:“啊啊啊啊,你簡直惡魔!”
舟舟也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那天三個人鬨哄哄地離開了。
再次回來,是在幾年後,舟舟看哥哥和自家臭爸說了什麼,然後原本在和自家爹地說話的謝天祿叔叔就被自家臭爸揪著揍了一頓。
舟舟被自家爹地抱在懷裡嗑瓜子,他看著靈山天上打了兩天都沒停手的人,不禁小聲問啾啾:“謝天祿叔叔被打死了的話,我哭他會活過來嗎?”
啾啾用鳥喙梳翅膀:“不知道。”
舟舟最後也不知道兩個人打了多久,因為自家爹地看久了覺得無趣,便帶著他和哥哥去人間逛街了。
再然後,靈山就辦婚禮了。
舟舟稀裡糊塗地當上了花童,他和小土豆說:“謝天祿叔叔好不要臉。”
小土豆點頭表示認同。
婚禮過後大概十來年,舟舟又和父母去了人間生活,但是啾啾不願意和他走。
舟舟很為難,他舍不得啾啾也舍不得父母,最後啾啾和他說會去人間看他。
隻是他等了很多年,一直沒有等到啾啾。
直到他自己跑回靈山看,才知道啾啾早就被一隻虎妖咬死了。
那是懂事後,他第一次經曆死彆。
他很難過,回去哭了很久,而後玄武阿姨帶他去忘川給來世的啾啾喊話。
他站在長長的忘川河邊,那裡沒有風聲,但是有什麼嗚嗚地在嚎叫,像是哭聲,他大喊:“啾啾,來世你還要再做小麻雀,我會認出你的!你要記得,我會去找你的!”
諦聽摸了摸他的頭,笑:“啾啾說,他知道了。”
很久很久以後,舟舟才知道啾啾來世真的又做了一隻麻雀,隻不過那個時候的他在靈山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錯過了那隻等他等了七十年的小麻雀。
直到,他被人喚醒。
“你是beta?”漂亮的臉蛋在眼前出現,一根長棍挑起他的下巴,男人問。
剛睡醒的他,不滿皺眉:“你才是老鼠。”
那不是一次好的見麵,但他記住了那個名字:“你好,司南雀,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知道這個價錢夠不夠讓你做我的金絲雀?”
“我叫,宿寒止。”
屬於他的故事,在此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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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的雪——燭九陰
燭九陰第一次見到白澤,是在昆侖之巔。
大荒很大,很多神獸對彼此都是隻聽說過沒有見過。
總的來說,就是相聞不相識。
他和白澤就是這樣。
他知曉白澤全知全能的的名號,可從未見過白澤。
他太懶,不願意社交,也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居所。
補天之役後,他降生在昆侖山,他窩在自己那小山洞裡百餘年,直到一隻優雅端莊的神獸從他洞口路過。
那隻神獸,皮毛白的就像雪,在昆侖滿天風雪之中,像是雪雕的一般,但額間那幾縷吸睛的朱發,卻在告訴他人他並非是雪玉雕琢的。
燭九陰鬼迷心竅地就跟了上去,而後他發現那獸毛茸茸的尾巴尖也是好看的朱紅。
他一直跟著那獸到了昆侖之巔的山崖邊。
那獸在崖邊坐下,山崖的風吹動他的雪毛,像是給他披了一層霜雪,讓人挪不開眼睛。
燭九陰鬼使神差地,在他身邊也趴下,他扭頭看著這獸,而後問:“你就是神獸白澤嗎?”
那是他和白澤說的第一句話。
白澤沒有回他,甚至沒有看向他,隻是盯著遠處。
“你在看什麼?”燭九陰問了個自己都覺得蠢的問題。
“我素來隻知道,神獸混沌耳目不敏,不曾想神獸燭九陰也是這樣。”白澤長長的毛茸茸的尾巴甩動著,無意擦過他的後爪,他扭過頭來眼裡帶了點促狹的笑意。
燭九陰知道他這是在笑自己,不知怎麼竟然也生不起氣來,反而有些尷尬,他扭過頭避開白澤的注視,他說:“我知道你在看雪,隻不過弄不明白雪有什麼好看的,所以才問的。”
白澤沒有回話,隻是看向遠處的天邊,但他的尾巴一甩一甩,總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掃過燭九陰的後爪。
很癢。
於是燭九陰稍稍往旁邊挪了挪,他小聲嘟囔:“真是搞不懂你們,雪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白花花一片嘛。昆侖之巔一年四季都下雪,我都看膩了。”
“是嗎?那你來這裡是為了看什麼?難道是看我?”白澤扭過頭來,他微眯著那雙略微狹長的琥珀色眼睛,看起來格外狡黠。
燭九陰一時語塞,他哼了一聲,而後不甘示弱地站起身,他道:“你不是全知全能嗎?你猜啊。”
“沒興趣。”白澤扭過頭去,繼續賞雪。
燭九陰又趴回去,他想這獸可真不好相與,但他看了一會兒滿天的雪花又忍不住去看這獸了。
他看得無聊了,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知道醒來時,白澤還在原處不曾挪動。
“你在這看了多久了?不覺得無聊嗎?”燭九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
“你睡了一百三十七年。”白澤答非所問。
燭九陰愣了愣,他沒來得及驚訝白澤居然把他看穿了,他那張不受控製的嘴就說話了:“那你不會就這樣在這裡看了一百三十七年吧?”
“是啊。”白澤扭過頭來,他眼底浮現淡淡的笑意,帶著幾分調侃:“我要是走了,讓不知名的什麼妖怪祟氣衝撞了我們好眠的燭九陰大人可就不好了。”
燭九陰並不是沒有聽出白澤的陰陽怪氣,隻是他更在意那個稱呼,於是他說:“你再叫一遍。”
白澤怔了一瞬,似乎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隨即他笑了,他起身:“你既然醒了,我也看夠了,再會。”
燭九陰連忙跟上,他笑:“這就走了?”
他們倆的相識就這般簡單。
沒什麼跌宕起伏,也不驚心動魄,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成了相伴看雪的朋友。
燭九陰說著不喜看雪,但是還是陪白澤看了一場又一場的雪,那時他不知道他其實不在看雪。
就像白澤說的,他在看彆的。
那時的他,不懂白澤為什麼一直要去崖上看雪,也看不懂白澤那有些悵然的神情。
直至,混沌帶著遍體鱗傷的鳳凰,來到昆侖找白澤。
他陪著白澤救治鳳凰。
他們努力了一千多年,可是鳳凰還是隕落了,連帶著那個傻乎乎守候了一千多年的混沌一起。
白澤為此將自己關了起來。
他忽地懂了白澤為何一直以來,笑都不是真心的,總是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全知全能既是白澤為之驕傲的天賦,也是令白澤痛苦的根源。
他守在白澤的石室門口,一個人看了很久的雪。
他其實騙了白澤,他說他從未想知曉過自己的命運,從未想從白澤知道什麼,那是假的。
他想過,他曾經有想過問白澤他們兩最後落到了什麼下場,漸漸分道揚鑣從此不相往來?還是在激烈地爭吵下決裂?亦或者有個善終?
就像人間的凡人栽樹,總希望看到樹開花結果一樣,他也會想看到這條路的終點。
但是經過鳳凰那事,他忽地看開了,其實能相伴著走一路已經足夠幸運了。
許多事結果是最不重要的,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真實的一切,才是他想要的,未來的虛妄隻是不重要的一場幻夢。
眼下他覺得,一個人看雪還是有些無趣的,怪不得白澤不趕他走。
白澤躲起來的那幾百年,又陸陸續續出了許多事,於是他和白澤建立了昆侖之墟。
在補天之役前,他因為懶,一直以為自己不愛與人相交,不愛熱鬨。
但遇到白澤後,他才知道他喜歡和人聊天,喜歡熱鬨,喜歡……嗯,喜歡昆侖之墟。
在昆侖之墟那幾萬年裡,發生了很多事,好的壞的都有,但是他和白澤都一一將其擺平了。
唯一讓他覺得頭疼的隻有鳳凰和應龍還有混沌的感情問題,起初隻是頭疼,後來就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甚至影響到了他和白澤。
白澤有在乎的人,那是他自幼相伴的家人;他也有,他在乎應龍,因為那是他弟弟。
於是他幾乎是預料到了兩個人的分道揚鑣。
白澤遷怒於他,不願意和他好好說話,於是他便想做完最後一點應做的事,離開昆侖之墟。
他把自己的護心鱗交出去,托白澤去交給鳳凰,又半開玩笑說要去請雷自罰。
他沒想到白澤會答應。
看來是生氣的很徹底。
他想,也應該的,要是有人這樣對應龍,他也會這樣生氣。
於是他去了,走前還開了句玩笑讓白澤給他收屍。
白澤反應很平淡。
他去請了雷,第一道雷劈到身上就劈掉了他好幾塊鱗片,他想三道雷下來估計得斑禿。
可第二道雷下來的時候,白澤幫他躲了過去,他有些詫異,又被拉扯著躲了第三道雷。
白澤臉上分不清是生氣還是好笑,他說:“我讓你去請雷你還真去請了?燭龍,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聽話?”
燭九陰化了形,他望著那人沒有說話。
“蠢成這樣,以後彆說認識我。”白澤笑罵著歎了口氣,朝他丟了個雪團。
燭九陰忽地也想笑,他想他似乎不用和這個家夥分道揚鑣了,他也丟了個雪團過去,他說:“拜您所賜,我這是近墨者黑。”
雪團砸到了白澤。
白澤本可躲開的,但是他沒躲。
燭九陰在滿天的飛雪下,凝望著那人琥珀色如同蜜糖一般的眼眸,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有兩個小小的完整的他。
此刻,隻有他。
白澤其實不止一次問過,他一直留在昆侖之墟圖什麼。
是啊,他圖什麼呢?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嗎?
他就那樣又留了下來,又和白澤湊湊合合過了千餘年。
而後補天陣破損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忘了當時很多細節,但是記得他銜著女媧石飛向補天陣時,白澤焦急的呼喊。
白澤原來也會擔心他。
身上的鱗片全部被刮落還是挺疼的。
他還以為那就是他的終點了。
誰知道,一睜開眼還是那個家夥的臉。
“抱歉啊,本人醫術高超把你救回來了,不用謝。”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白澤紅著眼眶,他一度以為是他看錯了。
所以他才問:“白澤,要是我死了你該怎麼辦?你會哭嗎?”
第一次白澤沒有回答。
第二次,白澤的答案讓他有些意外。
不過他還是聽懂了白澤的言外之意,所以他說他不會走不會離開,他喜歡昆侖之墟。
白澤又一次說:“你該不會真圖我什麼吧?”
他依舊笑著插科打諢:“對啊,不如全知全能的白澤大人,猜一下我圖什麼?”
我圖什麼呢?
白澤,你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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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白澤
白澤生來就隻會笑,不會哭。
他從降生起就從未哭過。
鳳凰為了救他身受重傷,他沒有哭過,朱雀去守陣眼九死一生他也沒哭過。
要知道他與朱雀鳳凰都是在鳴岐山降生的,隻是月份相差了一些。
三人就是像是家人一般。
可他連為了家人掉眼淚都做不到。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會哭,是鳳凰為了救他浴火自焚的時候,他掉了一滴淚,混著血一起,而後他墜入了長眠。
後來,他很久都沒有哭過,都讓他以為那次其實隻是錯覺,他沒有流淚,那隻是血而已。
直到那個人的重傷,他才知道神獸白澤原來不是隻會笑不會哭。
他見到燭九陰,是在補天之役前。
白澤是跟著鳳凰去找應龍,才見到的燭九陰。
燭九陰那個家夥,整天懶洋洋的,和應龍完全不像。
他們到訪,燭九陰居然還在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來了客人,他們離開都沒有醒過來。
白澤那時候想,幸虧應龍和燭九陰不是親的兄弟,不然鳳凰就要遭殃了。
不過,他正式認識燭九陰,是在補天之役後。
他其實是故意從燭九陰睡覺的洞口走過的,他就想看看這個懶得出奇的龍能不能注意得到有人路過他的洞口。
白澤承認,確實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是他就是突然地惡趣味。
他也不知道燭九陰這人的腦回路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跟上他了,還盯著他的尾巴看。
龍明明也有尾巴的。
而且這龍看雪看到一半還睡死過去了,他覺得好笑,觀察了一會兒。
誰知這龍睡覺喜歡圈著東西睡,用身體把他圈起來了,他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把人弄開,還趁機踹了幾腳。
這都不醒,簡直離譜。
白澤想。
白澤就這樣看著雪陪了這龍一會兒,而後離開了。
等他回來,那龍還在睡。
他就想等等看,這家夥要多久才能醒來。
結果一直等了百餘年。
真能睡啊。
於是白澤在他醒了的時候,不禁陰陽了一句,誰知這家夥不要臉的很。
而後,這龍就賴上他了。
其實白澤從未想過自己會和誰長久相伴下去。
他與鳳凰朱雀如同家人一般也常常不在一處,因為他總覺得自己與他人格格不入。
他在乎鳳凰和朱雀,但是這與他覺得自己不會與誰長久相伴不衝突。
誰知道,會躥出來燭九陰這朵奇葩。
在昆侖的那些年裡,他逐漸習慣了燭九陰的存在。
習慣是很可怕的。
所以他聽到燭九陰要因為應龍離開時,他才會那般應激地把人關起來。
神獸白澤一向性格惡劣。
當然也有一點鳳凰的原因。
事後,燭九陰問他:“話說,我離開幾年去泡溫泉也不行啊?”
“我可沒這樣說,請便。”他不緊不慢地吹著茶。
“嘿呀,我偏不走了。”燭九陰一屁股坐下,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茶喝了個乾淨。
他笑了笑,他早就知道,這個家夥不會走的。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燭九陰也沒有提過要離開。
但是鳳凰那事之後,他有預感燭九陰想要離開。
他鬼使神差地,去看那人受過,又幫那人躲開了雷劫。
他想燭九陰確實蠢,總把他的話當真。
他說自己不會愛上任何人,說不會與誰長久相伴,燭九陰都信。
怎麼會有人對他這個經常滿嘴謊話的家夥,全盤相信。
他向來不喜歡問什麼“你會一直愛我嗎?”“你會一直在嗎?”這樣的蠢問題。
因為他會算,他能預知很多事情,所以從不用去問這種問題,也不相信彆人口裡的永遠。
隻有凡人才會喜歡一遍遍說永遠這個詞,因為他們生命短暫,便期望用一個超越生命長度的詞語來表達愛意。
可他不需要,他活的太久了,又知道的太多,看透了太多。
很多問題他都不需要問就知道答案。
但偏偏那天在雪地裡,他看著燭九陰,忽地想問他是真的要離開嗎?
就像他一遍遍問燭九陰你是不是圖我什麼?
其實他一直都有能力知道答案,可他從未去推算。
有些東西不宣之於口,也能透過眼睛看到。
隻是他當局者迷。
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應該說很久很久吧?雖然對他們來說一千年不算什麼。
補天陣的破損,讓他看清了很多,他看著那場紛飛的紅雨,又一次知道自己的在乎。
他不顧應龍和螣蛇的阻攔,執意把燭九陰帶走了。
他保住了燭九陰一條命,他對著泡藥罐的燭九陰說:“燭龍,你要是死了,就彆想再回昆侖之墟。”
毫無威脅力的威脅。
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很可笑。
可是有什麼落到了藥罐裡。
嘀嗒嘀嗒。
而後那人睜開了眼睛,他笑:“白澤你嘰裡咕嚕說什麼呢?”
他聽見自己說:“我說,抱歉啊,本人醫術高超把你救回來了,不用謝。”
燭九陰笑起來,他說:“舍不得我啊?”
白澤將他的龍頭摁到藥裡,他說:“醒醒吧,彆被藥泡暈了。”
咕咚咕咚,是燭九陰氣憤下產生的氣泡。
在那以後,燭龍就喜歡問他關於死的問題。
他想,如果燭龍真的死了,那麼昆侖之墟應該會很安靜,安靜到他覺得昆侖之墟不該再存在。
所以他那一次把自己的在乎說出了口。
他說:“你要是死了,我是不會傷心的,我會把你兩個弟弟都送下去陪你,怎麼樣?貼心嗎?”
但他其實想說的是——你的一切,我很在乎,所以彆死彆丟下我。
其他人聽不懂,可他知道燭九陰一定知道。
燭九陰當然知道,所以他說他不會走。
白澤笑起來:“你不會真圖我什麼吧?”
燭九陰還是老樣子,讓他自己猜。
這有什麼好猜的?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他心知肚明,他們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