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禮帶晝川去的地方是他家小區附近一所中學後門的巷子裡――正是下午七點左右的晚餐時間,整條街上熱鬨極了,賣菜的小販挑著擔子吆喝;賣烤串的前麵背著書包的學生三五成群;賣水果的;賣傳統糕點的,整條街被擠得滿滿當當……
街邊大多數的小餐館和奶茶店裡也坐滿了學生――都是那些高二高三下了課,等著吃完飯要回去上晚自習的,這會兒他們擠在一家小小的飯店裡,點上一份五塊錢到十幾塊不等的飯,大多數人麵前放著一杯奶茶,一邊聊天一邊等吃的。
耳邊是夏季蟬鳴,剛剛經過白日猛烈烘烤的大地將最後的餘熱透過人字拖傳遞到腳掌心――不遠處的人們七嘴八舌地嘈雜,有的在聊八卦,有的在說最近考試的題目,有的在抱怨課業繁重,有的則在討論時下正流行的明星或者電視劇……
――非常具有生活氣息的傍晚街道。
一輛賣芒果的推車經過路邊水坑,飛濺起來的臟水幾乎要濺到行人,一行女學生尖叫著鬨著躲開,推車的水果販子連忙道歉……餘光將這動態的一幕收入眼中,晝川大大眉毛抖了抖,站在街口的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往回走――然而早就知道他會來這一套的初禮就像是守門神似的站在他身後,在男人轉身的第一時間伸出雙手揪住他:“你不吃飯了?!”
晝川:“我回去叫外賣,這裡又熱又臟又亂。”
“這也叫又臟又亂,你到底是從哪個仙宮下凡而來的小仙女――老師,你給我站住!”初禮使上了吃奶的勁兒將執意要走的男人拽回來。
“於姚沒告訴你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
“我競爭上崗的崗位是‘編輯’又不是‘保姆’!”
“……那你現在知道了。”
“你哪也彆想去,今晚就在這吃――天天悶在家裡你得沾點兒人氣!”
“我不。”
“……”
……
十分鐘後。
坐在街尾某家蓋澆飯店門門口的學生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姐姐和一個比她高了大半個頭、胡子拉碴的大叔扭打著走進店裡――小姐姐一隻手中拎著兩杯奶茶,另外一隻手拽著大叔的胳膊肘,一邊跟老板嚷嚷著“孜然牛肉茄子兩份”,一邊穿過塞得很滿的店中人群將大叔摁到角落靠近空調的地方坐下……大叔掙紮了下,小聲抱怨了下什麼,最終將屁股落在了四腳板凳三分之一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安靜下來。
小姐姐將奶茶往兩人中間一放,在大叔對麵坐下,兩人麵無表情對視幾秒,小姐姐道:“歡迎下凡。”
學生們:“……”
初禮將一杯奶茶拿出來,小塑料片在杯子邊緣劃了個小口子,然後將上半層是芝士奶泡下半層是冰茶的杯子塞到男人手裡……男人接過來,看了眼杯子上被劃出來的小口,猶豫了下,從口袋裡掏出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手帕,仔仔細細在杯蓋上擦了擦,然後喝了口。
學生們:“……”
初禮的白眼翻到了後腦勺。
初禮:“好喝不?”
晝川放下杯子:“還行。”
初禮瞥了他一眼,自己也打開自己那份奶蓋,喝了一大口驅趕一路走來的熱氣,抬起手擦了把額頭間的薄汗淡淡道:“這種小店的椅子不比你家裡的椅子啊,你這麼騷兮兮地坐三分之一,一會兒就得翻地上去。”
男人聞言,什麼也沒說,隻是勉為其難都把自己的屁股完後挪了挪,並看了看四周――其實雖然外表看著破舊,整個小店裡麵還是乾淨的,雪白的瓦片,擦得乾乾淨淨吱悠轉的電風扇,空調吹出的風也沒有奇怪的味道……
廚房是透明的,炒菜的店主大叔將很多茄子入鍋,和蒜炒香,然後當火正大,再加油,茄子一下子扁下去的時候再加牛肉條,調味料,孜然……油要多,茄子才能做成泥狀;手要快,牛肉才不會炒得太過――
最後手一翻起鍋,店主的媳婦兒將兩個砂鍋從煤火上拿起來掀開蓋,大勺將香噴噴的孜然牛肉掂著分到兩份砂鍋裡。
十五秒後,那兩份砂鍋孜然牛肉被放到了他們的麵前……晝川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小姑娘歡呼一聲,放下奶茶杯子,雙眼盯著麵前那份香噴噴的飯,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手法嫻熟地摩擦了下上麵的小刺後――
將筷子遞到了男人的眼底下。
晝川愣了愣,抬起手接過筷子,沒有動,又盯著初禮再次從筷筒裡抽出一雙筷子,依然是利索地掰開,摩擦,然後將筷子戳進麵前的砂鍋飯裡,讓米飯的香味撲鼻衝天……
她眼中隻有麵前的蓋澆飯,一份十二塊錢,卻好像能讓她雙眼都在發光――
在感慨著“這哪來的小姑娘怎麼這麼接地氣啊”的時候,男人捏著手裡的筷子,看著對麵的人埋頭苦吃……
看著看著,上一秒還在嫌棄著“這什麼鬼地方這麼吵這麼熱這麼亂”的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也餓了。
晝川:“……”
一代文壇大神の隕落。
貴公子走向墮落の初始。
優雅而油煙不沾的靈氣生活正在遠去。
晚餐不能下一百塊餐食標準無聲被打破。
晝川立起筷子,埋頭吃飯。
初禮也忙著埋頭扒飯,等空空的胃終於被填充進了一些食物,她的速度才放慢了下來,習慣性地豎起耳朵聽聽周圍學生們的八卦,聽著聽著,卻猛地聽見了熟悉的名詞突然鑽入耳朵裡――
“啊啊啊你們看見了嗎,晝川大大剛才發微博了!他還活著!沒被警察抓起來啊!”
被警察抓起來?初禮黑人問號臉。
“真的嗎真的嗎,我看看我看看――握草還真的發了,‘我被光所誘惑’什麼意思……大大這麼多天沒出現突然冒出一句這個,彆不是瘋了吧。”
“我怎麼覺得像是戀愛了。”
“你說我老公和誰戀愛?!誰?!”
“留言評論問問――什麼意思,大大你是不是戀愛了,說好的等我長大就娶我呢――發送,評論成功。”
“……順便再問問他啥時候更新,我室友臨死前想看他更新……不過大大剛出現,這就催更不好吧?怎麼做戲也得先關心一波再催更啊?”
“怕什麼催更,評論都三四萬了一半在歡呼‘大大你還活著’一半在蛋疼‘大大你啥時候更新’,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啊……”
“萬一大大被我們逼瘋了怎麼辦?”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初禮回過頭,發現是幾個身穿校服的小姑娘正一群小鳥似的擠在一起,腦袋湊到中間那個小姑娘的手機上,指指點點,討論上不斷……
初禮微微挑起眉,心想大大的粉絲千千萬是真的,走哪都能遇見啊吃個蓋澆飯都能撞到一群,簡直不得了――一邊想著一邊還想抬起頭看看男人發現自己被一群女高中生愛著是什麼反應……
卻意外地發現,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正保持原有姿態和速度安靜吃飯,偶爾喝一口奶蓋……
他穩坐如山。
仿佛並沒有聽見,關於他本人的討論正在發生。
而此時此刻,哪怕胡子拉碴、身著襯衫大褲衩人字拖,坐在人群當中他依然顯得異常鶴立雞群。
――背後幾個高中生小姑娘話題已經從“晝川大大是不是瘋了”轉變開始討論“你們快看後麵那個大叔刮了胡子好像挺帥”“臥槽搞不好不是大叔是哥哥”等言論為證。
初禮笑得眯起眼。
男人依然頭也不抬,隻是終於在初禮開始笑時有了反應,淡淡道:“衝著在吃飯的男人笑得像變態,你愛好有點特殊的啊。”
習慣了他的奚落,初禮笑容不改,一隻手撐著下巴:“是不是挺好的?坐在高中生中間,吃個飯,感受一下青春的氣息……”
“飯不錯,高中生就算了。”晝川放下筷子,擦擦嘴,“吵耳朵。”
初禮想了想,將下巴從手上拿起:“真的嗎?我覺得挺好的,人就是這樣,小學時候盼著初中,初中盼著高中,高中以為自己身處地獄就盼著大學……結果大學畢業了參加工作了,我卻突然發現這輩子最純粹、最高興的時候好像就是高中時代,那時候多好啊,什麼也不用操心就是沒日沒夜的刷題庫,放學之後和朋友一起擠路邊小攤吃飯,晚上晚自習拍蚊子啥的――”
初禮說著自己又笑了起來:“那時候,天天聽著語文老師加班主任念叨‘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這樣的話,然而考試考砸了,她又陪著我們一起哭。”
晝川沒說話。
初禮喝了口奶蓋,用杯子邊緣瞥坐在對麵的男人:“你這人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啊,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的嗎?當寫文佬當得和屍體似的怎麼能打動彆人……”
晝川掏出零錢放在桌子上:“你喝的是奶茶不是酒,彆找借口胡言亂語欠抽。”
初禮:“……”
放下飯錢,男人站起來走出店外――
在剛才那一夥小姑娘“他好高”“鼻子好挺”“瑪德有胡子也很帥啊盆友一旦接受這個設定”的感慨中,初禮嚷了聲“老板結賬”,連忙跟著追出去……
……
再走出店門時,夜幕已然降臨。
白日的燥熱終於散去,吃飽喝足,男人放慢了腳步聲走在街道的正中間……不曾回頭,他沉默著――初禮覺得他應該在想事兒,重要的事兒。
她背著手,連蹦帶跳地加快步伐跟在男人身後。
“江與誠老師說,這些天老師你意誌消沉,一切事件的導火索好像是說你高中同學要聚會?說你在C市那段時間正巧趕上了當年教過你和他的語文老師要退休,所以學校準備集各屆優秀畢業生一塊兒舉辦個謝師宴什麼的……”
“他嘴巴欠縫。”
“江與誠老師什麼也沒跟我說啊,”初禮連忙擺手給偶像洗白,“我問他你怎麼了,他就說你為這個鬨不愉快了。”
初禮語落,此時卻發現走在她前麵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臉上的情緒,隻能從聲音中聽出他似乎有些猶豫――
“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
“?”
“我不懷念。”
“咦,怎麼可能,晝川老師你這樣的人,長得好看,學習好,名牌大學畢業,高中的學習生涯肯定很完美啊……特彆是你寫東西那麼厲害,八百字作文不在話下,你的語文老師估計都是你的第一批粉絲吧?”
“並沒有,”男人重新邁開步伐,任由身後的人加快腳步繞到自己麵前來好奇地盯著自己,他對視上她的眼,淡淡道,“高中那時候作文滿分六十分,在高三月考之前,我的作文從來沒有上過四十分。”
初禮一愣。
男人抬起手,在麵前那個晃來晃去的腦袋上拍了拍――看著那晃來晃去的腦袋因為他的一拍停止晃動,男人停頓了下,而後有並不那麼明顯的笑意在眼中擴散開來……
或許是喧鬨之後一下清淨下來的耳根讓人有種撥開迷霧的奇妙感。
或許是此情此景。
又或許壓根就是眼前出現的人,突然之間想讓他張開閉上了很多天的尊口,說一些什麼……
就像是死死閉著嘴的蚌,遇見了讓它不得不開口的沸水。
總之――
“給你講個我朋友的故事。”
“?”
“我朋友等於我那種。”
“……”
作者有話要說:媽的手一滑發粗來了………………等等我還改錯彆字順便修修文。
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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